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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碎裂的泥板

    王迈科的暖穴就在尼古拉斯的旁边,这让尼古拉斯感到非常兴奋。在去往暖穴的路上,尼古拉斯一直惊讶地说着同一句话——上帝呀!你也走这里!上帝保佑,你真的会成为我的邻居!

    回到暖穴的王迈科感觉自己已经疲惫不堪,整个人就像一整天背负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躺在球形沙发上,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从地球带来的背包。王迈科想起了母亲送给自己的笔记本。于是用最后一丝力气跃身而起,从架子上拿下背包取出了笔记本。

    王迈科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原本期望马里昂能够跃然而出,但事与愿违。笔记本在自己手中显得无比安静,王迈科也十分迷茫,此刻他十分希望马里昂能够出现。

    “马里昂……”王迈科细声对着笔记本呼唤着。但笔记本依然安静地躺在自己手中。

    “也许这里属于三维空间,当初马里昂在虫洞出现是因为虫洞是四维的。”想到这里王迈科放弃了,随便翻动了几下笔记本,内页依然是空白如新,没有任何能引起自己注意的地方。

    这时候整个暖穴的亮度慢慢地暗了下来,王迈科意识到现在也许到了休息的时刻。这里原本不存在昼夜交替,但暖穴的环境为学生们营造出了能够舒适休息的夜晚环境。

    当他懒洋洋地走到床边时,不小心触到了床头从木藤细缝中生出的一根褐色枝条。原以为就是一根普通的藤蔓枯桠,却不曾想枝条如同雨后春笋般开始迅速向外生长。一对嫩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枝桠的尖端冒了出来,然后迅速生长变大的同时从它的中心部位冒出了一粒花蕾,花蕾随后也开始逐渐膨大。

    王迈科隐约听见了一些细碎的破壳声,随后花萼开始向四周裂开,花苞随即绽放。无数晶莹的花蕊暴露出来,花蕊们相互拥挤争相挤压,生长在外围的花蕊在其它花蕊的挤压下开始收缩枯萎,而其中一粒生长在中央位置的花蕊变得越来越大。随着其余花蕊的干枯,那粒鼓成拳头大小的花蕊发出了金色的荧光,金色的荧光慢慢变成绿色、蓝色、紫色……最终成为白炽状态。

    此时此刻,整个床位被照亮了。枝桠上的嫩叶和花萼也萎缩消失,只剩下一个球形的光球。等到光球出现后,王迈科好奇地用手指触碰它,那根枝桠如同吸管一般一下子就把光球从尖端吸了进去,又变回刚才那根不起眼的枝条了。王迈科吓得迅速收回自己手指,猜想到这很像是自己床头的阅读灯,抱着忐忑的心情他再一次向枝条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只不过这一次枝条立即变成了光球。他还不知道,只有自己能看到这枚光球是如何萌发的。

    不敌困意的席卷,躺上床的王迈科熄灭了光球,整个暖穴沉入黑暗之中。他并没有立即入睡,脑海中不断思考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自己为什么选择离开地球?这颗星球到底是什么模样?为什么尼古拉斯是上个世纪的人?素甲龟真的是地球的生物?那本书里的文字长什么样?作者是谁?会不会看了也是白看?等等。他努力整理这些如麻的思绪,但疲惫最终还是把他拖入深眠。

    当他醒来的时候,整个暖穴已经恢复了明亮。彷佛正是这些亮光唤醒的自己。睡眠让王迈科的精力得到了恢复,他趴在床上扎实地伸了个懒腰。正当王迈科起身深呼吸时,注意到原本以为是藤墙的地方似乎稀出了一个门缝,门缝的周围被明亮的白光包裹着,彷佛门内是挤满了光的世界。

    王迈科好奇地走到门边,缓缓拉开门。白光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溢进暖穴,暖穴依旧是柔和的自然光亮。

    一排人影的出现立刻让依然惺忪的王迈科清醒过来。原来这是一间一米开方的小阁间,阁间的墙面和顶部全部被明亮的镜面覆盖,那排人影其实是自己在镜子中的映像。走进阁间,王迈科感受到双脚彷佛是踩在柔软的海绵上,低头看去,脚下却是一片棕色的泥土。

    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王迈科才发现自己昨晚睡觉时居然没有脱菌袍,而且连菌帽也忘了摘。

    趁着照镜子的功夫,王迈科摘下菌帽试图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时候,镜子中的映像似乎扭动了一下。王迈科先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然后提醒自己这也许是睡意未消导致的错觉。

    王迈科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侧面的镜子中居然伸出了许多长短不一的枝桠。这让王迈科想起了生长在水面上的灌木,这简直就像是在垂直俯瞰一片微缩的灌木林。于是鬼使神差般想到可以把摘下的菌帽挂在这些枝桠上,这也许正是这些枝桠的作用!

    就在菌帽挂在枝桠上的一刹那,镜面荡起了丝丝涟漪。细小的波纹以枝桠为圆心,从侧面的镜子传到了正面的镜子,然后是顶面的镜子。原来这些看似“镜子”的东西居然都是液态的,枝桠的震动让“镜面”如同被微风拂动的湖面,波光粼粼中荡起的涟漪正是这些液体的弹性震动。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王迈科把掌心贴向“镜面”,当手掌触碰到“镜面”时,王迈科首先感受到了一丝柔和的阻力,“镜面”上同时漾起柔和的波纹。波纹传播的很缓慢,首先呈现出手掌的形状向四周辐射,在辐射的过程中逐渐变成圆形。与之前一样,波纹也传到了两侧和顶部。王迈科可以明显感受到液体具有很强的张力,于是它收回了手掌。他认真的观察着沾满液体的手掌,原本呈亮白的液体变得透明无色,顺着自己的手背滴落到地上,在液体接触地面时被脚下的像泥土的玩意儿迅速吸收了。

    王迈科心想:“按道理,张力如此强大的液体并不应该沾满自己的手掌啊?即便如此,这些液体也应该像水银一样在自己掌心聚合?更离谱的还是这些液体滴落的方式与普通的清水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种新的未知事物。他大胆的舔舐了手掌中剩余的液体,一个观念萌发在他大脑中——这种无色无味的液体就是液态水。于是他双手作捧水状,很容易就从“镜子”中捧出了一捧清水。看着捧在手中的液体,王迈科心中荡起一股激动的欢愉,并且坚定的认为这就是液态水。他大胆地喝了一口,此刻他才想起这一口是他到达这个星球后喝到的第一口纯粹的液态水,也许也是首次接触到这个星球的淡水。

    之后,王迈科的心情如同沙漠中的落难者发现了一片湖泊,恨不得整个人都跳进去,只不过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湖泊”是垂直面对自己的。他索性将自己的脑袋伸进了“镜子”里面,在他整个脑袋进入“镜子”后王迈科感受到自己脑袋四周变得无比空旷静谧,睁开眼睛后他看到了远处飘荡着无数米粒儿大小的莹白色光粒,光粒连接着细柔的丝条,它们毫无规律的上下左右摆动,如同摇曳在浅海的珊瑚。

    “这应该又是一种真菌,它可以吸附周围的液态水,那些莹白色光粒很可能就是真菌的菌帽,这让液态水能够有更好的镜面反射效果。至于自己感受到液体表面拥有强大的张力,应该是真菌强大的吸附力约束着水分子,它们能让附着在上面的水形成一个垂直平整的镜面。一旦水分子脱离真菌的束缚后,就会恢复液态水的常态。”王迈科对自己的分析感到兴奋不已。

    从“镜子”中抽出脑袋后,王迈科用“镜子”中的水洗了脸、洗了头、还漱了口,他甚至想钻进“镜子”里洗个澡。

    洗漱完毕后,王迈科迈着神清气爽的步伐走出了暖穴。与此同时对自己身处的章回林学院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无限遐想。

    在通向食堂的路上王迈科被身后急冲冲跑来的尼古拉斯叫住了。

    “嘿,迈克!你怎么现在才出门?”尼古拉斯彷佛是突然出现在王迈科的身后。

    王迈科愣了一下,他很清楚自从自己走出暖穴,在这条弧形走廊上根本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尼古拉斯的突然出现让他觉得很是诧异。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王迈科问。

    “我刚出门啊,我想我肯定是迟到了,想不到你也起得这么晚。”尼古拉斯语气中似乎卸下了自己即将迟到的思想的包袱。

    “你是说我们会迟到?真奇怪!我在这里……我是说……我一定是丧失了对时间的感觉!”王迈科疑惑地说。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喝这个吧!”尼古拉斯摇着手里的星球卡。

    “你想说的是我没有喝那个‘星球杯’?”王迈科说。

    “对啊,你现在的生理节律还和你在地球上一样。我很纳闷儿,为什么你第一天来居然没有?”尼古拉斯接着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我敢发誓,我昨天确实没有看错。”

    “哎!我想第一次迟到,应该可以获得一次原谅吧,我想今天它应该派上用场了。”王迈科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星球卡看了看。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课程。”尼古拉斯漫不经心的说。

    王迈科好奇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晚出发啊?”

    尼古拉斯瘪着嘴说:“要不是遇上你,我现在应该都跑到教室了。”

    忽然尼古拉斯想到了什么,惊吼到:“上帝呀!我突然忘了一件事儿,我想你还不知道。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王迈科着急地问。

    “我忘了,教室在上课的时候会自动上升。上帝呀,要是按照你这个速度,走到腾囊的时候,藤梯早就离地面几十码了。”

    王迈科说时迟那时快,立即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对尼古拉斯叫嚷着:“快跑啊!”

    没等王迈科跑几步,就被尼古拉斯一把挟住了。尼古拉斯劝阻道:“来不及了,我跑过去都来不及,何况是你。”

    定下脚步后,王迈科毫不客气地说:“那也得争取一下啊!”

    尼古拉斯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这里的时间吗?”

    王迈科哑口无言。

    “现在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们也不用急着跑了。走上去看看再说。”尼古拉斯说。

    走出通往学院广场的藤堆,王迈科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教室已经悬在空中并且还在继续往上升。

    “看吧,我就说来不及了。”尼古拉斯很自豪地说。

    “尼古拉斯,你看那边。”王迈科回头时,看见不远处另一个章回的教室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巧克力球懒洋洋的躺在广场上。

    尼古拉斯寻着王迈科的眼神看过去,一开始还很不屑地回答说那就是其它章回的教室,只是还没有开始上升罢了。不过很快尼古拉斯就意识到这样的情景有些不同寻常。

    尼古拉斯再仔细一看,脸上顿时出现惊恐的表情。他对着王迈科惊叫道:“看上去,它似乎被什么东西压扁了。”

    王迈科也发现了这个章回教室不对劲的情况,拉着尼古拉斯的手说:“别动,对,你得站在原地看。”

    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座不知道是哪一个章回的藤囊,他们听见了地面上传来一阵藤条发出的破碎声,那是藤囊挤压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无数大型爬虫在甘草甸上奔跑时发出的声音。

    突然,两人看清楚了正在发生的一切,虽然是异口同声地把话说出来,但语气中可以感觉出他们其实是在肯定自己对看到的情形给出的结论——藤囊还在继续往地面上压。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尼古拉斯问王迈科。

    王迈科死死盯着藤囊,迟疑着是否过去时,发现藤囊侧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口,小口中赫然伸出了一只手。

    王迈科没来的确定自己是否看清楚了。迅速指着藤囊上小口的位置,疾呼道:“快,那里面有人!”

    尼古拉斯反应迅速,很快就确定了王迈科指向的位置。

    “快,过去救人!”王迈科说话时,尼古拉斯已经向目标地奔驰而去。

    王迈科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观察着藤囊的变化,他企图依靠自己的“时间阀门”能力让藤囊减缓往下压的速度,但是事与愿违。

    多亏了行动敏捷的尼古拉斯,在王迈科只跑了半程的时候,尼古拉斯已经拉住了那只伸出来的手。那是一只成年人的手,尼古拉斯很吃劲儿地将手的主人往藤囊外面拽,显然那人已经不省人事了。

    尼古拉斯始终没有放弃,几乎使出了自己最大力气。藤囊仍在继续往下压,眼看小口即将被压下来的藤囊封闭,原本站着的尼古拉斯已经坐在了地上,此时受困者的左肩和头部已经被拽了出来。尼古拉斯用自己的双腿蹬着藤囊壁,双手抱住了那人的头。快要力竭时,他咆哮道:“迈克尔!拜托你跑快点儿!”

    王迈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尼古拉斯身后,没来及思考就接替了尼古拉斯抱住了受困者的左肩。现在口子的缝隙越来越小,留给他们的营救时间也越来越少。而王迈科发觉无论自己怎么使劲都不能再把受困者拖出来,哪怕能让她露出双臂也能节约更多的时间。

    情急之下,王迈科放下受困者,朝小口里面看一眼。他注意到受困者怀中抱着一块刻着奇怪符号的石板,虽然人昏迷了,但紧握板子的右手并没有松开。想必是这块石板把她的右臂给卡住了。

    于是王迈科使足劲儿钻进受困者身下仅存的狭小空间,用力抽出了石板,石板随着王迈科的力线被抛到远处。然后与尼古拉斯合力将受困者拽出了藤囊。

    他们把昏迷的女人拖到更为安全的地方。尼古拉斯对王迈科说:“看,还好是个女人,我想她是一位教授吧!”

    “看样子她是地球人。”王迈科接着说。

    “应该是吧,而且是你们东方人的面孔。”尼古拉斯说完,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指着那块被王迈科扔出去的方形石头问:“对了,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王迈科回答。

    “那你把它‘抢救’出来干什么?”尼古拉斯问。

    “就是它把教授的身体卡住了,不然早就把她拽出来了。刚才在她昏迷的时候,右手还死死地握着它。我想应该对她很重要吧!”王迈科回答。

    就在两人谈论的时候,一个穿着深蓝色菌袍的男生第一个从藤囊的右侧绕了过来,他看到王迈科和尼古拉斯后立即冲了过来,同时吼叫着:“甘雄、科恩伯格快来,这里有人!”

    男生跑到王迈科和尼古拉斯身旁,他看到了躺在地上昏迷的人,惊讶地问:“你们把难(读作ning)教授怎么了?”

    “哈?”尼古拉斯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往高个子男生跟前走去,“你什么意思?”

    王迈科迅速把尼古拉斯拦住,指了指快要变成饼的藤囊,说:“看看吧,我想是你们的教室吧,都成这样了。还不明白?我们救了这位教授。”

    男生看了看藤囊,认识到自己刚才确实过于鲁莽,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第六章回的学生,我叫朗飞·道(Lonfii·doo),他是枯泽·甘雄,他是约翰·科恩伯格。”朗飞于此同时向他们介绍了跟来的两人。

    甘雄也十分惊讶,趴在教授身边叫嚷着,试图唤醒难教授。

    “我想难教授已经昏迷了,赶紧去找连山先生(章回林学院本草学的教授)。”枯泽·甘雄说到。

    朗飞和科恩伯格都同意了枯泽·甘雄的提议,科恩伯格决定他和甘雄一起去找连山先生。

    “这两个小孩是谁?”科恩伯格问到。

    “看他们的年纪,也许是新生吧。”甘雄一边说,一边拉着科恩伯格匆匆离开,显然他对这两个新生根本不感兴趣。

    朗飞·道站在一旁,看着走远的两人,然后转身对着王迈科和尼古拉斯说:“马上就要上课了,我想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出了这种事情,我担心引起混乱。”

    王迈科问道:“学……学长,我想你们的教室应该是出了什么故障吧?”

    “故障?我不认为是故障,这又不是什么机械设备。我怀疑是这株藤囊本身出了问题。”朗飞回答。

    “那时间到了它还会升上去吗?”尼古拉斯问。

    “不知道。”朗飞摇摇头。

    “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王迈科问。

    “没有,绝对没有。从来没有!”朗飞看着其它几个已经悬在空中的藤囊,坚定地说,“这里能给予我们任何人绝对的安全感,哪怕我们很清楚上课的时候我们是悬在半空中的。”

    “王迈科,它似乎没有继续往下沉了。”尼古拉斯对王迈科说。

    王迈科仔细观察了一下,目前藤囊确实是没有继续往下压了,不过王迈科依然能听见那些藤条摩擦地面的声音。与此同时,王迈科觉得这声音变得不再清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厚重的混杂声。于是他机警地把目光锁定到那根牵引着藤囊的藤条上。

    此刻,大家的耳朵里都传来了一阵如同拨动粗糙琴弦产生的嗡嗡声。他们互相望着彼此,无知短暂地代替了惊愕,他们想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答案。

    首先反应出危险即将降临的是王迈科,他急忙吼道:“快趴下,藤条要断了!”

    尼古拉斯看了看那根牵引藤囊的藤条,傻傻地指了指说:“它不还在那儿吗?没什么变化啊?”

    朗飞·道则一把把尼古拉斯拉到自己怀里,压在身下:“小心!”

    一声巨大而单调的爆炸声响起,牵引藤囊的藤条如同崩断的琴弦,轰然断成两截。断开的藤条在空中摆了两三下,就像一条濒死挣扎的蟒蛇。空中响起藤条摩擦空气产生的嗖嗖声。

    “闪开!”朗飞·道又一把抓住匍伏在身旁的王迈科,将王迈科整个人甩到自己的另一边。然后迅速展开自己的双手,用五指间生出的蹼膜遮挡住了王迈科和尼古拉斯的口鼻。

    嘭!

    巨大的震动扬起了地面上的尘土,飞扬起来的灰尘弥漫在孩子们周围。声音是断开的藤条打在地面上发出来的,王迈科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发现藤条就落在自己刚才趴下的地方。

    藤条的落点与王迈科的判断并不一致,至少不是他所认为的很细一根。地面被它硬生生地打出了一条深深的凹槽。

    王迈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直愣愣地盯着藤条,近乎麻木地对朗飞·道说:“谢谢你,你救了我俩的命。”

    尼古拉斯和朗飞·道也站了起来,尼古拉斯看了看王迈科,又看了看朗飞·道,惊惧地问朗飞·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朗飞·道没顾得上回答尼古拉斯,起身就问:“你们没事儿吧?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很好!谢谢。”王迈科回答。

    此时的藤囊已经彻底塌陷,失去藤条的牵引,藤囊的顶部已经凹陷。巨大的震动已经惊动了整个学院的师生。其余的教室也开始下降。夫子、全瓦特、敏教授,还有其它教授陆陆续续感到了现场。那些第六章回正要上课的学生也开始越聚越多。人们的目光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枯泽·甘雄和科恩伯格正带着连山先生急急忙忙地往出事的位置赶去,显然连山先生跟不上两个学生的步伐。他个头不高,比两个学生都矮许多,肩上还挎着一个硕大的医药箱,不看仔细了还以为箱子是被拖在地上的。就在半路上他们碰到了夫子和全瓦特。

    “夫子你好,他们在藤囊的后面!”科恩伯格对夫子说。

    “什么?那里还有人?”夫子急忙问到,夫子看到跟在学生身后的连山先生,心情变得更为紧张。

    科恩伯格立即解释道:“难教授受伤昏迷了,朗飞·道在现场。哦,对了,还有两个男生,我想他们是第一章回的学生。”

    夫子和全瓦特相视一下,说:“快过去!”

    夫子向全瓦特介绍起连山先生:“康赛欧尼,这是我们学院本草课的教授,姬连山教授。大家都尊称他为连山先生。”

    “连山先生您好。”全瓦特向姬教授客气的问好。

    姬教授客气地回了礼。

    路上,夫子问枯泽·甘雄和约翰·科恩伯格:“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难教授他们的?”

    甘雄回答:“就在课前大约5个品下(特拉普斯特的计时单位,1品上等于9个品中,1品中等于90个品下,读作Pensha,记作PD,此处大约地球上的15分钟)。是朗飞·道发现了他们。”

    夫子听完,疑惑地说:“上课的时间推迟了?”

    对夫子的疑问,甘雄和科恩伯格更是满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一行人绕过坍塌的藤囊,夫子和全瓦特首先认出了其中一个学生正是王迈科。他们也看见了王迈科身后不远处正坐着轮椅赶来的敏教授,与敏教授并驾齐驱的另一位教授是黄发海奥华鲁(Rue)教授。

    王迈科看到了前来的夫子和全瓦特,惊魂未定的他站在原地既不敢说话又不敢乱动,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身后赶来的敏教授。

    全瓦特走过来关切地问:“你们都没事儿吧?”

    尼古拉斯回答到:“我们倒没什么?那里躺着一位已经昏过去的教授。”

    夫子对科恩伯格说:“赶快请连山先生看一看难教授的情况。”然后夫子走到了王迈科和尼古拉斯身旁,语气严肃地问到:“你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应该在上课吗?”并且指了指他们的教室。

    尼古拉斯转头就发现敏教授也赶过来了,吓了一跳,心中嘀咕着:“自己怎么净遇到这些糟糕的事情!在学院,自己谁都不怕,就怕敏教授,待会儿肯定会被教授训斥一通。”

    王迈科正准备回答夫子的疑问,尼古拉斯抢先回答:“夫子,是这样的,我们在去上课的路上,发现了这个东西有点不正常。”他指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藤囊说,“还好我们多看了几眼,发现了这位昏迷的教授被卡在了疼囊上,是我们合力把她从里面生拉硬拽给救出来的。”尼古拉斯一点儿也没有提到他们原本已经迟到的事实。

    “是这样吗?”夫子看了看王迈科。

    “嗯……”王迈科点了点头。

    “夫子您好,康赛欧尼您好。”敏教授也感到了现场,当看到王迈科和尼古拉斯也在现场时,吃惊地近乎是尖叫着说:“天呀,你们俩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在教室上课吗?”

    尼古拉斯吓得不敢动弹更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

    夫子安抚着激动地敏教授:“别激动,我已经确认了他们没事儿了,还好他们及时出现,救了难伽罗。”

    敏教授顿时焦急地挪动轮椅来到姬教授身旁,询问道:“先生,伽罗的情况怎样?”

    众人也跟着围了过去。此刻藤囊周围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学生。

    夫子见状,对朗飞、甘雄、科恩伯格说:“给你们一个任务,麻烦把学生们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告诉大家难教授的课程暂时取消了,最好让大家回到自己的暖穴。还有其他的教授,也请他们能回到自己的岗位。”

    “连山先生?伽罗现在情况如何?”姬教授只顾认真地为难教授号脉没来得及理会敏教授,于是敏教授再一次询问。

    姬教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看见几乎侧坐在轮椅边角上的敏教授,慢悠悠地说:“敏教授,您好。注意!小心摔了。”

    “谢谢提醒,连山先生。”敏教授对姬教授的答非所问感到尴尬,继续追问,“她现在怎样?”

    “我想难教授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姬教授说。

    众人松了口气。夫子上前问到:“那教授什么时候可以苏醒过来呢?”

    姬教授却惆怅地摇了摇头,回答:“这个,不清楚。不过……”姬教授看见旁边还站着两个学生,便岔开话口,说:“不过,目前看来,只要煎服茶褐小皮伞就行。”

    “这样能让她醒过来?”敏教授说。

    姬教授看了看列位教授,又看了看两个学生,意味深长地说:“从难教授的脉相来说,未见微细而数,确有洪大而迟,可谓凶中有吉。”

    夫子听罢眉头稍锁,默默点头。

    众人不知所云,其中鲁教授的反应最为激愤,对着敏教授说:“典型的厄尔达做派,我们就想知道她能不能苏醒,谁听得懂你说这些。”

    “鲁,别说了,这里还有学生呢。”敏教授对鲁教授说。

    全瓦特把头轻轻凑到夫子耳边,悄声细雨地对夫子说:“说实话,看来没谁听明白先生说的是什么。”

    夫子把目光聚焦在昏迷的难教授身上,深沉地盯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先生的意思是难教授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至于如何让教授尽快苏醒过来,我们应该充分相信先生的医术。”然后又对姬教授说:“连山先生,我想……是不是……应该让教授换一个地方?”

    “啊!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姬教授说完,打开他随身携带的那个大药箱,箱子中满是大大小小的方格,教授从其中一个方格里面取出了一个细长的安瓿,拔下瓶口的木塞子。

    姬教授朝着尼古拉斯说:“来,小朋友,帮我一下。对……就这样,我们得让教授保持着张开嘴的姿势。很好。”在尼古拉斯的帮助下,姬教授将安瓿内的液体喂到了难教授嘴里。

    “好了,谢谢你,这下你确确实实地成为了难教授的救命恩人啦。”姬教授对尼古拉斯说。

    “请大家稍微让一让。”姬教授对众人说。

    接着姬教授又从另一个方格里面取出了一个鹅卵大小的团子,那东西通体黝黑,虽然被握在教授手心,但王迈科还是看出了它的外观形状正在不断的变化,尽管变化并不明显。

    教授将手中的“炭团子”轻轻贴到地上,它的轮廓开始疯狂地扭曲变化,噗嗤一声,无数的芝麻粒儿大小的虫子蜂拥而出,密密麻麻地朝难教授身边涌去。嗤嗤的声音让尼古拉斯不得不捂住耳朵。很快这些小虫子就钻进了难教授身下,当嗤嗤声消失的时候,王迈科惊奇的发现难教授的身体似乎开始贴着地面移动了起来。

    尼古拉斯也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移动的难教授。他拉了拉王迈科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动……动起来了。”

    “你没有看错,尼古拉斯。”王迈科也惊讶万分。

    “哈哈哈!孩子们……”姬教授笑道,“它们是撼树蚍蜉,虽然身体纤小,但能举起自身重量万倍的东西。”

    尼古拉斯脱口赞到:“难以置信,这简直就是蚂蚁搬象。”

    “好了,我得回办公室了,我还得去找一些新鲜的茶褐小皮伞。教授们,我先告辞了。”姬教授说完,挎起自己的医药箱,跟着那些驮着难教授的撼树蚍蜉离开了。

    “尼古拉斯,王迈科,我想你们的好人好事也结束了。该回到自己的教室上课了。这一次就不计你们迟到了。”敏教授对两个孩子说。

    夫子也对两个孩子说:“去吧,回教室安心上课,我想难教授醒来一定会亲自感谢你们俩的。”

    正当敏教授调整轮椅的方向准备掉头回去时,王迈科说:“我想这里还有一位伤者。”

    大家齐头看着王迈科。王迈科指着那块被藤条劈成了三瓣的石块说:“它在那里,当时正被昏迷的教授死死抱在怀里,这应该对她很重要吧。”

    在王迈科说话的时候,夫子捡起了一块碎片,说:“这是尼比鲁(Nibiru)泥板,没什么好奇怪的,难教授原本就是教泥板文书的教授。”夫子说完,目光盯着地面上剩余的两块碎片一动不动,眉头微锁。接着说:“好了,孩子们,跟着敏教授回去上课吧。”

    王迈科和尼古拉斯跟着敏教授往教室方向走去了。

    此刻,站在坍塌的藤囊旁只剩下夫子和全瓦特两人,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全瓦特神色凝重地对夫子说:“会不会是因为他?”

    夫子似乎陷入沉思中,没来及回答全瓦特的问题。

    全瓦特显的有些着急了,他用某种像是在争取对方肯定的语气对夫子说:“夫子,我不得不这样思考。裁判会对他既不认罪又不辩护的态度非常恼火。从他希望速死的决心看来,我们严重怀疑其中存在着阴谋。”

    “康赛欧尼,你的意思是……”夫子欲言又止。

    “对,出了这种事儿分明就很不寻常,这一切也许就是他的阴谋。”全瓦特果断的回答。

    “你真的这么认为?那这与难伽罗有什么关系呢?她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泥板文书教师。”夫子反问道。

    全瓦特思考片刻说:“对于难教授的不幸遭遇我还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我们都清楚,这次意外把那孩子给卷进来了。我们必须警惕起来,这一点相当重要。”

    “你难道一点儿也没考虑过这些只是巧合?”夫子问。

    “巧合?我们魁霎人从来不相信巧合。”全瓦特意味深长地说,“夫子,看来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章回林学院的安全了。但愿这不意味着整个特拉普斯特已经不再安全!”

    夫子没有对全瓦特的质疑给予明确答复,淡淡地说:“按照你的判断,目前的状况是敌暗我明。看来我们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夫子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那块残碎的泥板,然后弯腰捡起地上剩余的两块,深吸了一口气,说:“走吧,去我办公室。”

    “那……这里怎么办?”全瓦特一脸焦虑地问。

    “你说藤囊?植物科的教授会来处理的。”夫子回答。

    全瓦特转眼把注意力放在了夫子手中的泥板碎片上,对夫子说:“对了,听王迈科说,难教授即便昏迷的时候也握着这东西。”然后从夫子手中抽过一块泥板碎块,抚摸了一下泥板的质地,指尖停留在那些凹陷在泥板中的文字上,若有所思地对夫子说:“惠岸,你确定这是尼比鲁泥板?可是……这些文字并不像楔形文啊。”

    “啊!康赛欧尼,你说到关键点上了。我想目前谁都不能确切地弄懂这些文字,毕竟难伽罗教授正处于昏迷中。”夫子说。

    从两位老人的对话中可以明显感受到全瓦特内心的焦虑,而夫子的淡定在全瓦特焦虑的映衬下显得过于从容不迫。但这种波澜不惊并不代表夫子对事件的发展有着胸有成竹的把握,而是对更加遥远的未来充斥着担忧。

    毕竟夫子很清楚难死伽罗昏迷的原因其实是中毒,这是从连山先生那两句含蓄的语言中得到的答案。而且全瓦特的判断并非毫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是先见之明。

    拥有人类独特智慧的夫子知道,现在只能保持镇定,静待阴谋发起人的自我暴露,避免打草惊蛇。

    他们绕过藤囊后,全瓦特看见远处一个上身赤裸,下身穿着深色裙子的男人。男人看到夫子和全瓦特便急步向他们走来。

    “康赛欧尼,这位便是植物科教授——木部真(在全瓦特的语言体系中,他听到的是马斯瓦基Masikiwa这个发音)。”夫子对全瓦特说。

    木部真教授走近后,全瓦特发现他居然是一位树人。于是扭头问夫子:“他来自允(Rain)星球。”

    夫子点点头。

    全瓦特惊讶地说:“那里不是被阿提拉洗劫后就没有幸存者了吗?而且允星作为重要的庭审证据被严密保护起来了。”

    “啊……”夫子长舒一口气说,“他是在阿提拉下令全面焚毁允星前被我带回这里的。”

    “听说那里仍在燃烧。“全瓦特也叹了口气。

    “您好啊,夫子。”木部真教授冲着夫子礼貌地问候道,然后又向全瓦特点头敬礼。

    “你好,木部真教授。哦!我旁边这位是委员会的全瓦特——康赛欧尼主席。”夫子向木部真介绍道。

    “您好,康赛欧尼主席。”木部真向全瓦特问好。

    “您好,教授。”全瓦特回礼道。

    “木部真教授,快看看吧,能修复吗?”夫子指着身后的藤囊说,“对了,牵引藤蔓已经断了。就……就躺在后面呢。”

    “我去看看。真实难以置信,怎么会出现这种可怕的意外!”木部真教授一边说一边向坍塌的藤囊走去。

    他拥有着一具完美的类人躯体,从他裸露的上半身可以清晰的看到木质纹理,维管形成层暴露在最外面构成了教授的肌肤。包裹着下半身的“裙子”是由柔软的木栓形成层构成的。木部真拥有着一副古代东方男子的容貌,如同一个被精心雕刻的男性木雕。更值得赞叹的是他还拥有着一头飘逸的“长发”,那是从头顶萌生的枝条,细腻的枝条甚至比风中的柳条还要柔软轻盈。“长发”随着教授的走动在空气中上下摆幅,“裙褶”也随着步伐不断的变化。

    当木部真教授的手指触碰藤囊的瞬间,一阵剧痛彷佛撕心裂肺般贯穿了他的全身。忍着剧痛,木部真迅速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将触碰藤囊的手扯了回来。

    全瓦特发现异样后,提醒身旁的夫子。

    他们随即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教授?”

    显然剧痛已经让木部真暂时失去了回答的能力。

    “夫子,快看,木部真教授的手,这是怎么了?”全瓦特看到眼前恐怖的一幕,惊惧地说。

    “木部真!你怎么了?”夫子的语气带着一丝焦虑。

    “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全瓦特说。

    只见木部真教授摇了摇头,然后果断地折断了那根触碰过藤囊的手指。

    那根手指就像被大火烧焦了一样,吓得全瓦特急忙问到:“教授!你这是在干嘛?”

    接着木部真又将一根细长的枝条从断指处抽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好了,现在没事儿了。”

    夫子紧接着问:“什么情况?”

    木部真抬头看了看藤囊,心情沉重地说:“它中毒了。”

    全瓦特顿时脸色大变,惊愕地说:“什么?你是说这个……中毒了?”

    木部真把刚从断指中抽出的枝条递给夫子,然后说:“嗯,是一种针对植物的毒素。”

    “具体是什么毒素知道吗?”夫子问。

    “暂时还不清楚。”木部真回答。

    夫子走到藤囊边准备摘取一截藤枝拿回去研究一下。

    全瓦特迅速抓住夫子的手:“小心!”

    “啊,康赛欧尼,不用紧张。这种毒素只针对植物,对我没有伤害。”夫子对全瓦特解释道。

    夫子转头问木部真:“说一说刚才你的感受。”

    “好的。”木部真点点头,继续说,“我能确定那是一种电刺激般的剧痛,几乎是在一瞬间摧毁了我手指的感觉神经。”

    夫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现在怎么办呢?教授,你失去了一根……手指!不!是……是一条……神经?”全瓦特说。

    “这对我来说没什么?还会长出新的手指,只是很长一段时间看着比较别扭罢了。”木部真笑道。

    “那现在怎么办?藤囊还能恢复吗?”全瓦特问。

    “我想需要等一段时间了,暂时还不知道它中的什么毒素?”木部真回答。

    全瓦特看向夫子,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心里逐渐在肯定一个猜测——阿提拉的阴谋正在实施中。

    夫子也从全瓦特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担忧,开口说道:“走吧,我们回办公室。对于您的断指我深表抱歉!”

    “没事!要不了几天就有新手指了。”木部真笑道。

    夫子拿着木部真教授的断指也笑着说:“那这个就给我了,我得让连山先生拿去好好研究研究。”

    木部真教授欲言又止,不过转而又笑着说:“看来只能请教连山先生了。”

    “走吧!亲爱的康赛欧尼,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这一切搞清楚。”夫子拉着面色凝重的全瓦特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全瓦特扭过头,皱眉看着倒塌的藤囊。

    木部真低着头看着被自己折断的残指。

    夫子依然是平静地目视着办公室的方向。

    此刻,他们心中已经被黑暗笼罩,而章回林学院依旧亮着白昼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