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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金家的落没

    三天后,前去济南一行人,最终回来的,只有金山找一人。

    金家武馆,这本来是济宁城里最大的武馆,也不知道立在这多少年了。历来那些从枝子门走出的人物,最初无不是都要在这里拜过师,有些在外再开馆授徒,为枝子门开枝散叶,有些则是参政从军,倒是有不少混出了个出人头地。

    不过金老先生一倒,金山找想要复仇,却不过寥寥数人愿意随他去动手。更多的,则瞄准的是金老先生留下的那个位子,彼此暗地里斗的端的是个热闹纷纷。济宁城里,也多了不少练家子的尸体。

    枝子门上下,就像是被用强力捏就的肢体,以往有金老先生作为首脑在上震着,各处都服服帖帖。可他一倒,手脚肢体便都有各自想法,争权夺利是永远的主题。

    宫二在济宁城多呆了几天,便已收到不少本地武行头面人物的邀请信函。

    她心思通透,自然明白,这是想要借她宫家的势,在这枝子门上位。理论上,当内部势力相差不大,纷争不休难以决出高低,拉拢一个外部有力的势力掺合进来,绝大多数时候都能起到一语定鼎的作用。

    这是拓展宫家影响力的好机会,她自然愿意插上一手,于是一边做出安排,一边在等待着什么。

    那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是等到金山找回来,她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消息传出,第二日宅院里便有客纷至沓来,一个个山东武行头面人物,像是嗅到些什么似的,如同秃鹫一样,纷纷聚来。

    跨过门槛,抬头时,门楣上虽然挂的是“金家武馆”的招牌,是枝子门的根基。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含义莫名,彼此心照不宣,这全济宁城最好的地界,山东枝子门行首门主那个位子,也合该换了换主人来坐了。

    大幕已经拉开,但见厅堂内摆放着若干椅子来往穿梭的仆役奉茶,只觉得里面气氛诡谲,没一人说话,一个个都似入定了般,静静品着茶,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无声轻笑,目光却都望着门口。

    有沉重的脚步声渐渐传来,在场的都是练家子,耳朵动了动,听得清切无比。

    “哗啦——”

    门被推开。

    在无数双冷漠乃至贪婪的目光底下,一个晒得黝黑的粗犷汉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虽然鲁莽,但不痴傻,走入议事厅堂,当即便有众多视线投来,种种神态收入眼底,金山找心如明镜,却只能硬扛着慢慢走来。

    “小金,此番枝子门这般多人物聚在这里,是有件事要同你商讨商讨。”那穿着老式长袍马褂的老头像是没骨头一样倚着靠背,苍老如渊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金山找。

    “枝子门不能一日无头面人物...”旁边,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同样是个老者,满头银发,面上褶子如同枯树皮一样,说话好似夜枭,“这事儿,在你带人去济南前已经说定。”

    金山找目光一暗,他没有金老先生的威望能力,这一天是迟早的。

    所以,他跟这些人做了一个交易,换来枝子门上下动手,替他拔了济宁城内钉子,也免得双方彼此撕破脸皮。

    一切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他只是...心有不甘。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静静立了一会儿,才艰难点头,“好!”

    这是规矩,他的能力,登不上这样的位子,如果不让出来,只会被弄死。

    两个老者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满意,金山找这般上道,也免得撕破脸皮。

    毕竟还有外人,被人看在眼中,枝子门的名声难免会臭,道义上也没个说法。

    气氛一时放松,枯瘦的老头这才满意的点头,又不轻不重的询问道:“济南城一行,只有你一人回来?”

    金山找心中难受,暗暗攥着拳头,抿了抿嘴,终究还是艰难的点头。

    在座的有些人,投来的目光不免锋利。

    他听到身后动静,回过头去,院子里金家武馆内,诸多弟子的视线无声的投了过来。

    随他一起去的,多数还是自家武馆的人,愿意信任他,愿意跟他去犯险。

    愧疚炙烤得金山找心里难受,面对在座众多枝子门同门的讥讽的目光,他可以平静的承受。但面对武馆弟子们,自己师兄师弟的视线,他却感觉无地自容,慌张的竟有些想找条缝,把自己藏起来。

    两位老先生满心欢喜的收起信物,对于金山找的窘境,没有多说什么,并没有嘲讽,却也更没有帮助。

    对眼前的一切,他们俱都是漠视,仿佛完全都不曾放在心上。

    他们渐渐的离开,金山找望着剩下的人,喉咙有些发紧。

    “上元武馆的人,都死了吗?”有人问,那是陈氏武馆陈师傅的儿子。

    金山找点了点头,那人表情有些释然,拍了拍他肩头。

    “多谢。”

    宫二却没有这么好相与,她静静的坐在那里,面色平静,整个人像是生长在那里的一株兰。

    人群都散开,她才起身,身后的皮帽姜老头微微侧着脖子,肩膀上蹲着一个龇牙咧嘴的猴儿,转过头来,直愣愣的望着金山找,“吱哇!”怪叫了一声。

    叫声难听而又凄厉,像是撕扯布匹一样。

    金山找知道渊源,这铁塔一般的壮汉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圈,低沉说:

    “我和江兄弟从武馆逃了出来,可有日本人搜捕,我们分开后,再也没见过他。”

    宫二在他面前几步远站定,视线望着他。

    这个女人心底无论有任何波澜,面上都始终平静,喜怒不现于外,全部藏在心底,不让人看出分毫。

    只是此刻,她的目光却出奇的锐利,金山找不敢同她对视。

    “你知道他的身份。”宫二抬眼看着她,淡淡道:“这是我们形意八卦门的人!”

    金山找低头,没有辩解。

    宫二深深看了他一眼,侧过身子便往外走,没再多说一句话。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金山找交出了枝子门的东西,却依旧不得安宁。

    突然一下子武馆上下的重担压在肩头,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金山找切都苦苦支撑着,依旧难以挽回武馆衰败的局面。

    有外部原因,也有内部原因。

    济南城一行,他带走了武馆内的几位核心武师,却都没能回来,导致人心不稳。他更不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性子暴躁易怒,若不好好磨磨性子,根本没有传授徒弟的能力。

    至于外部原因,金山找则是心知肚明,他带了形意八卦门的人去,却没能带回来。

    枝子门的人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个位子,却对他的警惕并未降低,他占了济宁乃至山东最好的地界,因而明里暗里的下手。同门之中,并非是没有纷争,只是斗而不破,划下了道,不至于完全斗红了眼拼杀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山找实在难以再挽局面,在次年解散武馆,决定独自南下开馆,试图打开一幅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