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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五行十二形

    “大好河山,却将沦丧...”

    江楚一朝离开佛山,竟有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可越是见得了神州风光,越是心中愁云郁郁,他知道历史,却要装作一切都无知的样子。

    面对历史的浪潮,个体是卑微渺小的,他无力改变局势,大厦将倾,自己已无力去挽回。

    他去往东北方向,一路而去,但一路却并未乘火车,而是折转各种交通工具,大半是徒步上路,在每个城市停留的日子不久,最多不过两日光景,多数是拜访各地古迹名胜。

    五月份,神州依旧祥和,抵达天津时,他在这里停留了五日之久。

    耿良辰并未在大是大非上站错边,给出了自己的允诺,江楚心中也是欣慰之极。

    他同样拜访了陈识,不过陈师傅却是跛了左脚,但依旧是意气风发,自己似乎都全然不在意这一点。辞别之际,江楚和邹榕碰了个面,询问起此事,后者告诉了他这其中缘由。

    耿良辰立足津门武行,却是首先拿自己师父开的刀,毫不犹豫和陈识斩断了师徒关系。

    江楚听了,心中也是微惊,但很快便明白过来,这的确是很好的一个突破口。陈识没有再对津门武行原本势力动刀,而是和陈识打擂。

    陈识一度压得津门众武馆抬不起头,耿良辰这般知好歹,同时也能够制衡陈识,前者自然乐见其成,便认了他的地位。

    二人之间,是私下赌斗的,虽未有外人观摩,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内里情形也有流出。陈识一手调教出了这样一个徒弟,本是有能力废了他,但最后一刻,终究是留了手。如此,反倒是被耿良辰挑了左脚脚筋。

    江楚心中默然,他想到了郑山傲老先生与林希文。

    老先生在最后一刻,本也有能力以八极黄莺双抱爪,生生剜出林希文双眼,可最后一刻也还是心软,选择了放弃。眼下,陈识亦是如此,可见这是是非非,情义难磨。

    邹榕手段了得,南拳被江楚撺掇得纷纷北上津门,本来又会在这地界惹出轩然大波。但在这个女人掌控下,生生调和得当,并未出现北拳踩南拳场子的事端,可谓是宽容至极。

    “但我也只是尽力压制...”邹榕有些头疼的揉着脑袋,语气无奈诉苦:“反对南拳的声音一直都有,这无法全部消弭,只是在我的把控下,未成气候。”

    “可南拳在津门待得越久,广招门徒越多,北方拳馆利益受损就越重,反对就越是喧嚣尘上。二者之间,迟早会引起私斗,无法避免。”

    “这个时候,会有外力介入,到那时南北拳反倒没有斗起来的基础。”江楚态度明白,直截了当告诉她,只需要尽力拖延就好。

    事实上,已经没有多久了,不过只剩短短的两个月。

    此后,江楚一路北上,先到唐山。

    此时,为一九三七年七月初7,日军彻底抛开遮羞布。

    此夜,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时,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第二十九军严词拒绝。

    日军遂向中国守军开枪射击,又炮轰宛平城,全面抗日战争开始。

    七月二十九日,北平、天津沦陷,邹榕也终于明白江楚未说出口的意思。

    所谓南拳北拳,争的这些蝇头小利,都在此日被彻底打碎。

    而江楚则继续北上,绕过日军行军路线,八月特意到了秦皇岛。

    同月,日军对上海发动了大规模进攻;日机首次轰炸南京。

    九月末,东三省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早,皑皑白雪覆盖山峦林木,天地苍茫一片。

    而江楚也终于经山海关抵达奉天。

    这一路,江楚走了有大半年时间,纵览民国风景,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徒步走过百年前的神州大地,江楚见到了许多人间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见到了掀开民国浮在表面那层大师的面子后,穷困潦倒的里子。

    以大师评定民国,必然是不妥的。

    民为国本,评定一个国家在某个时代的好坏,永远不是光彩夺目的面子。而是里子,是民人生活的状态,百姓苦难,衣无蔽体、难以果腹,已经足以判定这个时代的好坏。

    民国的战乱与天灾、官僚与军阀,造就了眼前的一切。

    但即使如此,底层的民众依旧饱含对生活的希望,所以中国的百姓是最好的一群人,但凡能有一口饭吃,他们不会想到反抗。他们更不该遭受这种灾难。

    这一路,有欢笑与愤怒,不甘与无奈,如同打翻了调味盘,五味杂陈涌上心头。

    而在这之上的,则是深深的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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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奉天,江楚依约拜访了宫家,叙述了他关于香江的布置,宫羽田显然对他信誓凿凿的判定不置可否。

    但索性也只是一步闲棋,或是基于对师兄丁连山的尊重,或是基于对江楚的好感,老先生终究是没有驳他的面子。

    当今宫家推在台前的面子,同样也是形意八卦门的面子,江楚和马三倒也有过一面之缘。

    白猿马三在北方名声已极盛,纵然是达不到宫老先生这等一呼百应的地步,可身边也已聚了一群练家子。这就是充当面子的好处,当马三站在这个位置上时,天然的就已具有对宫家势力,对形意八卦门势力的统领权。

    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以江楚所见,宫二并没有想要放权的打算,部分势力,依旧深深攥在手中。二人之间,明面上似乎和睦,可暗地里却已是针锋相对。

    马三对他敌意颇深,这是自然,个中原因,江楚倒是心知肚明。

    自己这个丁连山弟子突然出头,直接就分化了马三的名头,且宫家在南方拳术重镇佛山的势力,目前被自己所掌控。无形间,江楚已经侵占了马三的势力,除非他愿意交出佛山宫家的势力,向马三低头俯首。

    可这注定是不可能的。

    至于马三注定会投靠日本人这种事情,江楚根本提都未提。人总是对他人的话抱以本能的怀疑态度,而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江楚没凭没据,在他人眼里就绝对是妄下定论,乃至于是眼红诬蔑。

    这一日,在林间雪中,江楚见到了齐全的宫家六十四手。

    鹅毛白雪飘洒,在天地一片白茫茫之中,宫二一手游身八卦掌行云流水,身捷步灵,好似青龙游空,视若猿守,坐如虎踞,转似鹰盘。

    簌簌落雪飞舞,随她拳势而起,行身而动,优雅的身姿左旋右转,时高时低,掀动落雪时起时落。步踏积雪之中,已至脚腕,却丝毫不迟滞她的动作,那身落时如鹞子钻林,提气腾空直有数尺之高。

    所谓“滚钻争裹,奇正相生,走转拧翻,身随步走,掌随身变,行走如龙,回转若猴,换势似鹰,威猛如虎”,那八卦掌三形三势、三空三合、三圆三顶、三裹三敏俱在心间;身、肩、臂、指、肘、股、足、谷、腿,九论深得其味。

    江楚默默站在雪中,目不转睛,身上已是积雪皑皑,却全然没有动弹的意思。

    有道是: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八卦掌基本内容是八掌,合于八卦之数,行拳走北、南、东、西、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八处方位,各为一掌之数。

    而一掌之中,又化八掌,得八八六十四掌。

    这,就是为宫家六十四手。

    此手意如飘旗,气似云行,滚钻争裹,动静圆撑,刚柔相济,奇正相生。宫二演练当中,更是行如游龙,见首不见尾;疾若飘风,见影不见形;拳上若柔,则绵里藏针,沾粘随化;若刚,则冷弹崩炸,迅如闪电惊雷。

    她出拳收拳,牵动雪花纷飞或回敛,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真就是雪中的精灵般。

    江楚顺着自己的心,看着六十四手一手接着一手,一波一波无形的拳风拍飞雪花。

    白日、山林、枝叶、落雪、以及雪中的人,都收入江楚眼中,成为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他心飞天外,灵动缥缈,意沉大地,沉稳厚重。

    “形意内三合...心意合、意气合、气力合。”

    “练心方可明意,明意方可运气,运气方至发力?”眼前的那个人儿仿佛变成茫茫白雪中一只翩飞的蝴蝶,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这天地,这世间,万事万物本无心,可人有意。如此才有感动和情怀,所见所得,美丽丑陋,精彩乏味,皆因此起。”

    “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才是真意!”

    江楚的心神慢慢收回,起了一个三体式,思忖道:

    “五行劈、钻、崩、炮、横...”

    “生克之理,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他身形一动,崩拳当先,拳如利箭锐发,继而是一一招式推演,他心神完全浸入手中拳势当中,体内的那股劲儿流转催发。

    最后转身的一记半步崩拳,威猛如山崩地裂,拳风径直吹飞了飘雪。

    江楚蓦然睁眼,看了看手心,已是潮腻一片,不禁暗自摇头,“五行生克,为何却走不通...最后总感觉困在了末梢,毛孔难以乍放,气劲只是渗在手心。”

    “劈属金、崩走木、钻进水、炮转火、横定土。其中崩拳穿刺、炮拳刚猛、横拳中庸、劈拳刀割、钻拳抛空、又转而复归崩拳。”

    “这最后复归的半步崩拳,有股穿刺的力,打的时候,劲力本该要自毛孔喷发,以暗劲打人。”

    他觉得这路子应当是不错,最后重新归于的半步崩拳,也的确比以往威力要来得强大。

    可偏偏却好像就是无法最后踏入那门内,明明只剩一扇窗户纸,却就是戳不破。

    江楚有些苦闷,在心中反复琢磨,最后又思索十二形中的劲,试图走十二形进内劲。

    十二形龙、虎、猴、马、鼍、鸡、鹞、燕、蛇、台、鹰、熊,分别代表了动、静、起、落、站、立、转、折、轻、重、快、慢十二种运动状态。

    “龙有搜骨、虎有抖毛、猴有腾挪、马有垂鞭、鼍有浮水、鸡有抓蹬、鹞有翻身、燕有抄水、蛇有环绕、台有捣物、鹰有扑抓、熊有横膀,其中的力与气应当是上升才对。”

    他低头思索,手上都一一演练了一番。

    “马形有冲撞、践踏之意。马形沉稳,气力悠长,故而持久,能够在交手之中连番轰击。可虽能连番轰击,但并不能到达气势和攻击的顶点。”

    江楚想起了当日和弗兰奇交手的情形,“马形向上,当为虎形。”

    “虎乃百兽之王,气势远在马形之上。可虎形不能持久...若是化虎为鹰,此形勇猛凌厉,利爪一抓,穿透撕扯。”

    想到此时,他手上已无意识转为鹰爪,五指抓在一旁的木身上,留下几道淡淡的爪痕,却只是在指甲中嵌了层木屑。

    宫二已不知何时停了手中动作,正静静地望着他,并未去贸然搅扰。

    “鹰形扑抓,去而难收,也不能长久。”江楚低头琢磨着,陷入到某种冥冥的状态中。

    如飞鹰扑兔,扑中了自然是好的;若是扑不中,只能顺势飞起,盘旋再重头来过,却不可能顺势一抓、二抓,乃至于三抓。

    “所以鹰形之后,还应该有别的变化。如此,才能让打法和气势都一升再升,直至攀升到顶点,透发暗劲。”

    “熊形?鸡形?还是...龙形?!”

    江楚眼中猛然一亮,手换龙形,步法盘曲转换,手上钻翻屈伸,手指、脚趾都尽力往开拔。

    缩身时,便感到丹田有气直冲尾闾,他吸气时,涌泉穴位上收;呼气身落时,涌泉外吐,气转向外,如潮水尽出。

    嘭!

    一声闷响,便直震得树上积雪簌簌落下,劈头盖脑的浇下,掉进他脖子里。

    江楚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猛然抽神出来,踩着猴形跃走,却只觉得身子疲惫得紧,步子一个趔趄,险些便栽倒在雪中。

    他整个人仿佛经过了一场距离遥远的马拉松,身上汗都止不住往外冒,浑身发软。

    宫二看出他脸色不对,急忙上前扶着他,只拿手一摸,便明白他这明显是锁不住气的趋势,浑身毛孔都外放,气猛然泄了去,整个人力量都被抽干。

    来不及多想,宫二一路扶着他回到房中,为他捧来热茶,抱来棉被。

    江楚整个人抱着棉被瑟瑟发抖,脸色差劲的很,看起来虚弱非常。

    宫二唤了他两声,却得不到回应,她心中着急,却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见江楚端着茶盏的手都在发抖,仿佛半点劲都抬不起,便为他捧着,一口口喂。

    那边,老姜已经去请宫羽田,老先生突然听闻这消息,匆匆便赶了过来。

    看见女儿在喂眼前小子喝热茶,宫羽田顿了顿,却适时收敛表情。这会儿自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只搭手一试,便发现江楚身上发烫的紧。

    再一细看,宫羽田心中已有腹案,扭头让老姜去请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