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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家国儿女情

    “这小子真是找死...”

    不待惶急望着自己的宫二开口询问,宫羽田脸上的褶子几乎皱成一团,直接说出了问题所在,“他想要一鼓作气,步入暗劲。”

    “这样子,明显是一次未成,又重新换了个路子再试了一次。本来第一次未能功成,显然就是火候未到,强行突进是寻死之道,就应该留待日后。”

    宫老先生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江楚的尝试,但已经很敏锐的推断出这些,对于宗师而言,这也是他们必定要走的一条路。

    明劲到暗劲,这是练拳习武之人要面对的一大槛,跨进去了,便是宗师;跨不入其中,则只能算是个练家子。

    有些拳师,可能一辈子都摸不到这个门槛,江楚能以这么年轻就触碰到,本来就已经是极其难得的可造之材。

    但万事不可强求,练武讲究一个水到渠成,明劲入暗劲,有些人须臾得过,有些人却会被困在这里十数载,不一而足,当真是强求不得。

    所谓天不授,怎可强取?

    “这第一次尝试,产生的气他还能勉强含得住。”

    宫老先生面色有些沉重,摇着头无奈道:“本来如果就此收手,修养几日也就能缓过去。”

    “可他心急了,又试了一次,这第二次所有的气都涌出来。全身毛孔的力量不够,终究是再锁不住气了,整个人汗如泉涌,炼伤了身体。”

    他微微有些担忧:“这又是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如果回来的途中着了凉,寒气侵体,可就难办了。”

    现世网上有一种说法喧嚣尘上,认为李小龙是因为练功猝死。

    他练得是外家拳,磨炼筋骨皮,导致内外不平衡,才会在超负荷之下受到损伤。

    这种说法真假难辨,但江楚眼下的情况,真就是与此相仿。

    练拳练到了走火入魔,毛孔锁不住气,整个人瞬间脱了力,险些没有休克过去。

    这种情况下,整个人非常虚弱,如果着凉感冒,一场小病,都会酿成大灾。

    “练拳如熬羹,不能急;练急了,火候过了,羹就不成了羹。”

    宫羽田说话时,目光望着江楚,显然是意有所指,语含劝诫。

    “一切,都要恰到好处才好。”

    “你跟了我师兄这么多年,性子也聪慧,怎么却不懂这熬羹的道理?”

    江楚大口大口踹着粗气,脸色极差,闻言虚弱的笑了笑,“我是心急了...不过快没有时间了。”

    宫羽田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一字一顿道:“羹汤过了头,无非就是坏了味道。”

    “可拳若是练得急了,可是会坏了性命。个中轻重,你自己合该考虑清楚。”

    微微叹了口气,老先生拳拳呵护之心他怎会感受不到,江楚也只得是无奈点头。

    不多时,前院便有人转进,却是老姜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他请来的一位老中医。

    以宫家在关外的势力,这自然不是个庸医,借着望闻问切,准确便切中了内里,开了几副滋补药方。

    临走时,又仔细叮嘱,“你伤了元气,小心养着。这得有个月余时间,不能着凉见风,也不能再练拳了。”

    兹事体大,医者的吩咐,自然不能置若罔闻,江楚也只能苦着脸应下。

    他就此在别院住下养身子,宫二时时伴着他,知道他不能练拳,便经常在他面前演练六十四手,让他熟稔于心,能够取材于己,好推进增益。

    可江楚自闲下后,却依旧时刻郁郁,似乎装着沉甸甸的心事,再没有露出笑容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江楚则还隐晦的提醒她,要小心马三这个人。

    事情并未发生,自己不可能直接挑明,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试图点醒宫二。

    宫二点头,却误解了他意思,只以为江楚是在担心她,因而蹙着细眉,微微托腮,愁道:

    “宫家的势力,有些部分还掌握在我手中。他表面上倒是未见异样,可暗地里已经试探了多次,都被我挡了回去。”

    江楚静静的听着宫二的叙述,她和马三暗地里的斗法,都不约而同瞒着宫老先生进行。

    这其中,宫二并不占有任何优势,她虽然是宫家的人,但毕竟是个女子。

    而马三作为宫老爷子推出去的面子,天然便占优。宫二能够和他暗地里斗得个有来有回,已着实算是难得。

    “中华武士会呢?”江楚紧皱着眉头,忽然想到这个组织,急忙询问起这事。

    现世中,历史上的中华武士会鼎盛于一九一八年,彼时了参加了在四九城举办的万国赛武会,一举而扬名。

    此后,在一九二八年,中华武士会便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其成员一部分转入到中央国术馆等国术馆系统中,一部分则或组织起新的武术社团、或加入另外的武术组织、或隐居民间,至此消声觅迹。

    但在这里,中华武士会至今依旧好生的存在着,且在华夏武术界中影响力颇大,特别是北方武术界中,更是庞然大物。

    其中囊括了通背、炮锤、太极、燕青等十几个门派,可以说北方拳近乎都入其中。

    所谓“北有武士会,南有精武会”。

    但其实在民国时期,因为南拳不振,前者还要力压后者一头。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南方经济迅速崛起,带动精武体育会也活动不断,影响进一步扩大,精武会作用更加凸显。

    与之相比,中华武士会的活动则黯然失色的多,几乎已经完全成了历史记忆,停留在了字面上,名存而实亡,没有什么影响力。

    江楚这话,其实就是在询问,目前中华武士会由谁主事。

    宫家与中华武士会势力间或重叠,这也算是宫家的势力范围内,因此中华武士会的事情,自然是要问宫家的人。

    宫二眨了眨眼,摇头道:“我爹目前也并未辞去武士会会长一职。”

    江楚正要放下心来,却不曾想,她轻叹一声,又紧跟着道:“但实际上,武士会十几个门派,多数都已经站了位,选择了马三。”

    “他毕竟是我爹推出去的面子,天然具有号召力。这方面,我的确是争不过他。”

    这也就是大义了。

    江楚明白,并不是宫二能力不行,而是大义所在,人心所向。

    在马三与宫二之间如何站队,自然明确。更别提,宫二终究是个女子;而马三是继承了宫羽田衣钵的人物。

    她能守住一部分势力,已经算是成功了,倒也不能强求更多。

    之后,整个十月份,江楚都在宫家修养,这段时间更多的是体悟拳理,静思己心。

    进入十一月份,陆续有更多的消息传来,江楚眉头依旧不展。

    这一日,宫老爷子难得的露面,见了江楚一次,却只是递给了他一沓报纸。

    江楚只是略微翻开一看,便暗自咬紧了牙关,手指不自觉的攥的发白。

    那是一种无力感,与亲身经历的悲痛感。

    报纸上刊载的,则是十一月份日军连续取得的战果,毕竟能够流进日占区的报纸,必定是经过了一番审查的。

    上面的笔墨,也是极尽谄媚之色,大肆鼓吹日军战绩,宣称东亚共荣圈的建立向前踏入了一大步。

    其中,带着洋洋得意的语气,提到了三个时间点、三个地点。

    十一月八日,清晨发动攻击后不到半天时间,日军从东北角突入城内,随后太原陷落。

    其中还有配图,却是两个举着膏药旗的男人,对着镜头笑的谄媚可恶。

    配文:山西公民医院的医生王子寿、赵学堂带领太原民众,热切欢迎我军占领太原。

    江楚呼吸都有些发紧了,望着图上这两个笑的欢快的男人,有一种怒火仿佛从心灵深处喷涌出来,只恨不得当即亲手杀了这两个汉奸!

    第二份报纸,十一月十三日,上海陷落。

    十一月十九日,苏州沦陷。

    大半神州沦入敌手,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人而言,是难以磨灭的耻辱与愤慨。

    江楚浑身都在颤抖着,再抬头时,眼圈已是微微发红,征询似的目光望向宫羽田。

    “你之前说,快没有时间了。”宫羽田淡淡的提了一句,询问道:“是指这个吧?”

    江楚漠然无声,宫羽田顿了顿,微微坐了一会儿,气氛一时寂静。

    “民族存亡在于此时,我辈武人,也合该出力。”宫老先生眼神一定,坚决道:

    “近日,我会以中华武士会会长身份宣告,希望南北拳师,合力抗日。”

    “宫家...能承受得起?”

    江楚心中有些担忧,望向宫老先生的目光里带着钦佩。

    东三省早已在日本人手中,宫家在关外势力再大又能如何,真要是惹恼了日本人,不过是废些枪子而已。

    老先生这是将自己,将宫家往火坑里推,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地步。

    他想劝,可看到宫老爷子眼里的坚定,终究是息了这份心思。

    “添为中华武士会会长,我若是视若未见,天下武师,谁又会奋起?”宫羽田毕竟是中华武术界一个标杆性的人物,他拥有着毋容置疑的影响力。

    他坚决的表态,更是会起到一个表率的作用,激励众武师坚决抗日。

    “在这儿搅扰老先生太久,小子不日也将告辞。”

    江楚微微敛眉,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的说道。

    “南下到何处避祸?”宫羽田撇了他一眼,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

    江楚低头,闭了双眼,沉默了半晌。

    最后抬起头时,目光像是望向前方,可分明却无聚焦点。

    那视线,就像是越过了这屋舍,直遨游在神州之上。

    他平静答道:“南京...”

    宫羽田目光一凛,好半晌才轻声说,“那可不是一个好去处...”

    “总想着去看看,不然我念头不通达...”

    江楚声音艰涩,低头望着自己摊开在膝上的手掌。

    蓦然,他起身,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敛眉道:“请转给若梅。”

    宫羽田眼皮跳了跳,便是连脸皮都抽了抽。

    当面递出一封信要转给自己女儿...

    老先生感觉手有些痒,可终究是收敛了情绪,摇头捻起信封。

    内里轻薄,只有一片信纸,一十四字:

    “梅香一度藏落雪;江河几回煮枯茶。”

    宫羽田却未拆开看,只是收在袖中,轻轻点头:“我会送你平安到南京...”

    “中途请转太原为先...”江楚笑了笑,冲着老先生一拱手行礼,语气只是轻描淡写。

    再抬起头时,眉宇的愁绪都已散去。

    他已经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那么也无须在忧愁作小女儿姿态。

    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无论生死,闯他那么一遭罢了。

    南京啊...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