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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宗师之陨落

    卡车驶出的南京城,自炼狱一般的地界中逃了出来。

    之后一连几日,众人都未敢停留,一路南下,带着仆仆风尘,折转入佛山。

    其中坎坷难行,沿途更是遇到劫匪掠道,江楚本就心中愤慨,便动手杀人,直挑了好几个人头,挂在车厢外,才算是安宁许久。

    这天下一乱,许多妖魔鬼怪就各自跳出来,个中诸多繁杂,却不多言。

    也就在这腊月中旬,一行人踏着浓浓的年味儿,走进了这佛山。

    众人便直接一路去了金楼。

    金楼歌舞,纸醉金迷,来往依旧是权贵豪绅。

    江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想要登门,险些被打出去。

    说来却也是凑得巧了,一人却正巧从金楼走出,抬脚刚要上黄包车,扭头之际,却正望见江楚。

    他先是一愣,竟有些不可置信,但旋即反应过来,试探的叫了声。

    江楚目光望去,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穿着件得体的黑色袍褂,头上打着发蜡泛光的培德里叶先生。

    叶问却真是个温润君子,也不嫌弃江楚这落魄模样,当即便从黄包车上下来,关切问道:“江先生,许久不曾见,你这是...”

    江楚笑了笑,和衣着整洁干净的叶问站在一起,他也未有半点自惭形秽,摇摇头道:“这事,也算是说来话长。”

    他身后,则是簇拥着一群女人们,书娟等学生们有些胆怯;可秦淮河的女人们却没这份感觉,看到叶问的时候,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

    她们见得男人多了,眼光自然毒辣,一眼就看出叶问这一身气质,非富即贵,普通人家哪里养的出来。

    叶问是个君子,江楚也知晓他的为人,眼下的他虽然还未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可骨子里却依旧是个爱国的人。

    江楚正愁如何在佛山短暂安顿这些苦命人,遇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培德里叶,他自然是不会客气,当即便简单讲事情说了一通。

    叶问听得心中波澜不定,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变了又变,惊愕与敬佩掺杂,最后他拽住了江楚的衣袖,直要把他请回去详说。

    对于眼下这些人的窘境,叶问更是多少猜到了一二,他语气诚恳道:“江先生义举令人敬佩,南京那边的事,我也算是有所耳闻...”

    “只不过近来漫天消息乱飞,也真不知该不该信,该信几分。可不曾想竟然这么严重,听你这么一说,简直和人间炼狱没有区别。”

    他额头青筋直跳,咬牙骂道:“日本人当真是禽兽不如!”

    “各位如果不嫌弃,就先到培德里暂时安顿,后面无论是怎么安排,眼下有一个落脚地,也算是好的。”

    江楚回头看了一眼,女人们自然是莺莺燕燕,满口答应,玉墨看了看江楚,也点了点头。

    女学生那边,依旧有些不安,除了书娟眼下有孟繁明可以依靠外,其余人都是孤身一人,她们身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本能的带着几分恐惧。

    约翰倒是没甚意见,一路上他早已经疲惫的要死,现在只想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

    对着女学生们点了点头,江楚让她们安心,简单的说道:“叶先生是个好人。”

    叶问对着她们温和一笑,斯文有礼,谁看了都稍微心安了几分。

    顿了顿,江楚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直接答应下来,“那就麻烦叶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叶问高兴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们一路波折,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之后再和我一起回培德里。”

    说完,他没有犹豫太多,直接领着众人就走入金楼。

    金楼金楼,这可是一个销金窟,哪个来客不是衣装革履的人物。

    小厮也有些傻眼,不知道该不该拦,叶问直接让他找来灯叔,简单讲情况说了一下,灯叔瞪大了眼睛,立刻拍着胸脯应下:

    “都是苦命同胞,来者即是客,我也不是个吝啬鬼,各位请直接进来,不用担心。”

    他亲自招待众人坐下,又跑前跑后去安排饭菜。

    酒肉之间有侠义,金楼之上藏虎龙。

    灯叔是个什么人,江楚自然是知道的,他放下心来,便起身道:“平安回来,不得不先拜见长者,你们先吃着,我过会儿就来。”

    他冲着叶问抱了抱拳,后者展颜一笑,金楼里的事情,他多少也知道些许,明白江楚话里的意思,因此没有芥蒂。

    江楚向后厨走去,倒是在半路撞见了灯叔,这位金楼主事人冲着江楚抱拳一躬身,未开口,先行礼。

    “江先生,真是我华夏义士。”

    江楚扶住他,脑海中却闪过李教官一行人的义无反顾、甘道人的潇洒出尘。

    他面露惭愧,摇头只是说,“我谈不上什么义士,真正的义士...已留在了那座城里。”

    灯叔不解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是他谦虚,眼里满是欣赏,赞了几句。

    简单叙话之后,灯叔还要忙碌,江楚让过他,进了后厨。

    游子归来,首先自然是要报平安。

    进得后厨,熟悉的油烟味弥漫着,江楚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一颗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顶着众人愕然的眼神,他面色平静的步入里厨,哔啵的枯柴烧裂的声响中,那尊熟悉而苍老的身影依旧十年如一日的坐在灶前,佝偻着背,慢慢的添着柴火。

    仿佛是往日情景如今重现,江楚一瞬间有那么几分恍惚感,似乎自己从未离开过,南京艰险的一行,如同昨晚漫长的一场梦。

    江楚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将背上的包裹放在地面,恍若隔世道:“师父,我回来了。”

    丁连山听到身后动静,整个人都是一顿,仿佛凝固了一样,他回过头来,正看到这眼前一幕。

    那满是沧桑的脸上有几分动容,老人快步走了过来,急忙便要扶起江楚,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依旧温厚,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关切与担忧,千般话,万句语,只化作简单的四个字,老人家不断的重复着。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震神州的关东鬼,仅仅只是一个孤苦的老人,终于期盼到了儿女归来的一刻。

    江楚对他的感情,也是极为真挚深沉的,他孤独一人来到这样陌生的民国,唯一的依仗就是眼前的老人。

    丁连山平日里话语不多,教导他时更是严肃,可关切却始终藏在细微之处,是让江楚唯一感到亲情的人,简陋的后厨,如同家一样温暖。

    二人之间,情同父子。

    “幸未辱没师父的名声,也未玷污了这兵器,枪下亡魂三十三条,无一无辜者。”

    江楚起了身,将包裹拆开,三根短棍三尺三分长,一刃三棍衔咬,最后他双手捧着这柄约一丈零八寸长的大枪递了过去。

    枪刃血槽上,带着斑斑血迹,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透露了出来,仿佛是津满了鲜血一样。

    丁连山接过大枪,指腹在枪身上摩擦过,一些纹路已经斑驳溶成一团,这是当初江楚被困在洋楼里,彼时日本人投掷手雷炸成的样子。

    “好...”丁连山将长枪放下,视线里满是赞赏与光彩,一连说了几声好,显得格外开心。

    “和我那师弟相比,我也算是找了个好弟子,一生名望交予你手,总算是没有辱没!”

    看得出来,之前他似乎心情一直都很沉重,这会儿久别重逢,难得喜悦。

    江楚微微一愣,听出了这话里透着的别样讯息,本能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心里一沉,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安。

    在一旁坐下,江楚随手拨弄着柴禾,情绪上难得带着忐忑,试探问道:“宫家那边...出事了?”

    丁连山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圈,“宫猴子那里,终究是看走了眼,没教出个好徒弟。”

    身子一僵,江楚的表情微微有些凝重,丁连山说的隐晦,但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本来,他心中就有这一份担忧。

    可能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总是存在侥幸的小心思。

    原剧中,是在两年后,白猿马三才投了日本满洲国,任满洲武术会会长,并与宫老交手,直至其身亡。

    眼下,这事情显然是提前爆发了。

    至于原因,江楚只是略一思索,心头便已经有了答案。

    当初他在宫家暂住,准备离开之际,曾经和宫老爷子有一番谈话。

    老爷子决定要以中华武士会会长身份对外发告,希望南北拳师,合力抗日。

    身在日占区,旗帜鲜明的表示要抗日,日本人怎么会无动于衷。只是宫家在关外势大,想必日本人也不想在大后方惹出什么乱子,便借了马三的手。

    宫羽田在金楼收山宴上,对马三想要踩着南方拳师再扬名一事不悦,直言要压他一压,十年不许出名。

    想必因得此事,马三已是心怀愤懑,正所谓郎有情而妾有意,日本人只要去联络试探,双方自然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江楚再一详细询问,事情果然与他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

    宫羽田要通告抗日,日本人便联络了马三,后者也是为了不被此事牵连己身,与老爷子之间起了争执,二人是不欢而散,日本人更下了最后通牒。

    这通告抗日,也并非是说简单发报就成了的,身在敌营,许多事都会受到掣肘,宫羽田不得不考虑周全。

    在这之前,他已逐渐将自家势力自关东迁移,以免被日军一网打尽,就连宫若梅也被他赶去西南联大念书去了。

    本家空虚,马三手中却掌握了很大一部分宫家的势力,都已是铁了心要投靠日本人的。

    这便是,主弱而辅强,注定是要出事的。

    仗着此次机会,马三径直入了宫家老宅,他的人更是封锁了宅院。

    其人出门之后,不多时,便宣告宫羽田病逝。

    马三径直以形意八卦门话事人,宫羽田亲传弟子,宫家势力掌控者的身份,直接通告表示,为共建东亚共荣圈而奋力。

    他本人,则亲自出任满洲武术会会长,这算是看到日本人兵锋赫赫,势如朝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径直投了日本人。

    以他在北方武术界巨大的影响力,顿时连带牵动了十几个流派投靠日本人。

    其中最大的,也是最为惹眼的,便是山东枝子门,更加旗帜鲜明的表示投靠。

    北方三处,奉天、济宁、天津,除却宫家占据的奉天之外,就只有济宁和天津。

    而天津十九家,在天津城破后,都已经纷纷逃难南下,邹榕这个女人,没有违背他对江楚的承诺。

    济宁枝子门数代扎根,势力庞大,举门投靠之后,北方武术界便由此彻底天塌。

    只是可怜宫羽田,终究是因看走了眼,一生英明,尽数毁在了马三手中。

    一代宗师,自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