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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奉天大酒店

    离年岁愈近,奉天的街头巷尾,多少带着些许的年味来。

    火车站,几道身影无声无息的走下,融入人群中,又很快各自流散,就像是落在这座城市的雪花一样,藏在茫茫白色中。

    天寒地冻的地界,行人裹足了身上厚袄,家里有几分薄钱的,揣着怀里的吃食小跑着,心心念念要回家中,也带些好东西给亲人尝尝。

    奉天大饭店,是这座城里最最繁华的酒楼。

    当初没落的满洲里酒店大亨之子朱一群,带着家仆流落奉天城,买下这座酒楼,竟然还真的就被他打造成最顶端的酒店。这地位,便也就跟佛山的金楼相仿,甚至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来这时节,奉天大饭店是闭门谢客,没有生意的。可这会儿,却也已被人包了圆了,里面跑堂后厨,嘈杂起来,招牌上的霓虹醉人。

    满洲武术会定在今日召开,各地入了会的门派豪杰都自四面八方赶来。听闻还有些日本武士会从本土到来,准备一同参与其中,这事不可谓不大,容不得人轻视。

    而马三添为武术会会长,他对于这一刻也是期待已久,正先一步等在楼中。

    这会儿,他一身紫色绸缎长袍,衣裳上一尘不染;头顶上打着摩丝,梳得是个这时代正流行的“汉奸头”,整个人拾掇的整整洁洁,看起来倒也算是英俊,可眼底的阴翳,却总破坏了那份气质。

    他目光里像是有光芒在跳跃着,背后有日本人撑着,今儿个就是他要出头的日子。

    夜渐渐的深些,不断有一些小门小派的拳师到来,在厅中喝着茶,彼此闲聊些碎话儿。

    马三在里间儿坐着,有条不紊的品着茶,养气的功夫也算是勉强到家。

    时间还未到,他这个会长,自然是不可能提前露面。未来的这些个人物,马三又如何不知道,越是辈分高、势力强的人物,越是要踩着点儿到。

    他放下续了有几杯的茶盏,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快到了。

    微微皱着眉,马三心中有几分不悦,这些人摆谱,未免摆的有些大了。他右手不自觉的摩擦着手心里一个小巧的圆形徽章,情绪起的快,去的也快。

    那是日本人发给他的东亚共荣徽章。

    马三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这些个武界各地大佬,哪个不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家伙,对他马三想必是不服的,估计这才要踩点儿到,压他一压。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心中冷笑,势在我手。

    轻轻调整着呼吸,他放缓了心情,静静的等待着。

    不多时,便有人走上奉天大饭店,那伙计迎进来,堂中的拳师们目光望去,却都愕然。

    那是一个女人,他们都无比熟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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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大饭店西侧路口,街道上已没了其他人影。

    两侧的屋瓦上,像是被雪披上了层银装,只有一前一后两辆黄包车在道上奔走,撵出一道道车痕。车夫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看着要抵达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有些昏暗的路灯下,一个人正背靠着路灯,静谧的站在那里。

    他穿着白色的西装,头戴着一顶绅士帽,帽檐压的很低,一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则夹着一根香烟,口中吐出一道烟圈。飘雪在他肩头积了小小一堆,他闻声微微抬了抬头,抖了抖肩,积雪簌簌而落,眸子里的寒光也随之投了过来。

    这一眼,便摄住了那车夫。

    车子微微晃动,那最先的乘客探出前身,皱眉望着前方的人影。

    未有过多的话语,乘客抬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酒楼,又扫了眼附近空无一人的街道,慢慢抬脚从黄包车内走下。

    这是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他穿着黑色的练功服,神情里带着几分冷漠与蔑视,微微抬着头,眼高于顶,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一步步向前走去。

    气氛死寂,身后那车夫不由得心中一慌,咽了口唾沫,悄悄转了车头,无声逃离。

    后方的黄包车上也是一阵晃动,一个身材矮壮的男人同样走了下来,却是颧骨高耸,三角眼,刻薄面。

    二人彼此一前一后走来,全程未有一句对话。

    三人眼神交汇,却都看出了彼此的意思。

    白色西装男人抬指挑飞了香烟,俊朗的面容一抬,环臂而立。

    走在最前方那个乘客脚下一顿,当即站定。

    这个男人名叫高尾仁安,属日本冲绳刚柔流空手道大家。

    身后那矮壮男人,则名叫吉原盛平,大东流合气柔术拳师。二人本是在日本本土,但一则是也想见识见识华夏国术,而来更是为了满洲武术会一事撑场子,代表日本人而来赴宴。

    “此路不通,先回吧!”

    身材高瘦的西装男人又从口袋里抽出根烟来,点燃含在嘴角,深吸了一口气,说话间挑了挑眉,似乎并未把他二人放在眼里。

    高尾仁安微微眯着眼,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问道:“怎么称呼?”

    “八极,一线天。”

    “刚柔流...”

    “我知道...”一线天歪了歪脑袋,吐出烟雾,斜眼望着他,眸子里闪着寒光。

    “到这儿就好,别再往前了,不然废了你。”

    身后那吉原盛平冷哼了一声,拳头攥了攥,想要上前,却被高尾一手拦下。

    “支那人,说话别太满。”

    一线天眸子里杀机一闪,指间烟蒂一弹,脚下同时踏出,整个人瞬间从懒洋洋的猫儿转化为择人而噬的猛虎般,步子一窜便冲了上去,侧身一靠,右肘如大枪般便朝他脑袋扎了过去。

    高尾反应不可谓不快,手肘本能抬起格挡,却被一线天肘部一甩,依旧是勉强连连退了数步,才勉强缓住身子,脸色表情有些难看。

    这八极,刚猛暴烈的不像话。

    这一手却还不停,余势一转,一线天腿长步宽,一步欺近吉原盛平,起肘带风,甩手缠劲,向他劈头甩去。

    后者嘴角一咧,矮壮的身子猛地一晃,却把腰身一扭,脑袋一低避开,右手如蛇般前窜钻出,五指就要去抓一线天手臂。

    这家伙出身大东流合气柔术,其实也就是合气道,讲求的就是个以柔克刚、防守反击。他与人交手,从不借蛮力主动出击,而是先防住己身,蓄势切入对手死角,以破坏对手重心,通过关节技及摔技得胜。

    他五指一触到一线天手臂时,唇角一掀,当即露出一个笑来。

    只要借这个点,他就能借力破坏对方重心,径直将一线天甩出去。

    心中念头转动,吉原盛平手上却丝毫不停,五指发力一锁,指尖如铁钩一样剜下。

    一线天冷冷一笑,脚下一挪,侧身一转,吉原盛平只觉得这力道生猛,手上一时失措,生生抓破了袖筒,只在对方手背扯出道道血痕。

    他还待反手再缠,可一线天右脚一跺,擤气一声,进身而入,腰胯部一扭,合全身之力而动,肩膀如推倒紫金山般撞来。

    ——嘭!

    一道身影如同破布般被甩飞,栽在雪中,好一会儿爬不起身,口中更是喷出鲜血来。

    一线天面无表情的甩甩手,抖了抖西装衣角,轻蔑的看着他们二人。

    “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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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街巷口,耿良辰背靠着巷壁,目光望向沉沉的夜色。

    那晚和师傅陈识相对,似乎也正是这样的夜,天幕沉沉,也看不到什么星光。

    他咧嘴痞子似的一笑,耳朵一动,双手一甩,挽了一个刀花,拢在掌心,目光望向前方,林林总总的人影正走来,彼此还议论着什么。

    但见到了他,人群不由得收声,纷纷拿目光投向领头的男人。

    那是个略显老相的中年汉子,收声顿足,视线落在了耿良辰身上,眸子一缩。

    耿良辰笑了笑,直愣愣的迎着众人走了过去,距离不远不近时才打住脚步。

    “朋友这是要去奉天大饭店赴宴?”

    中年汉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到耿良辰脸上笑的更开心,端了一个起手式。

    他微微低头,再抬起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八斩刀,耿良辰。在这儿等待多时,还请各位原路回去。”

    汉子目光闪了闪,落在他手上两柄短刀上,眉头略略一挑,“八斩刀?闻所未闻,黑虎拳的路子,你也敢拦?”

    耿良辰微微偏头,讥笑着望向他,“我说了,今儿个这路子不通。”

    身后人群似乎有些恼羞,声音略有些嘈杂,有人递过来一把刀,被男人反手接过,铿锵一声刀尖顿地,砸出些青石碎屑。

    “我们要是偏偏从这儿过呢?”

    耿良辰没再说话,那对狭长的眼只是轻轻一眯,双臂一挥,手上八斩刀一甩,刀光瞬间迎头闪来,快得像是道闪电。

    中年汉子没想到他一言不发便动起手来,脊背一寒,一手拽住刀环红布,一手手腕绕动,刀身在身前画圈,叮当两声先挡了下来。

    巷子窄小,耿良辰手中一对八斩刀耍得如同流星,锋芒刺人。但中年汉子朴刀却也不输颜色,硬是没被这狭窄地界限制住。

    他那柄刀折转劈砍,端的是猛烈,呼呼带风。

    黑虎拳手法多于腿法,有“接、斩、劈、剁”等十六种技法,实则便是脱刀为拳。所谓拳打卧牛之地,可见其短小精干,方寸之地也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底。

    耿良辰步随刀势,一柄八斩刀始终往前,左手随时策应。但凭对方把刀耍出花儿来,却始终破不了他的防。

    那中年男人反倒还被耿良辰步步逼退,迫不得已高喊了声,喝道:“都傻站着作甚!”

    身后一众弟子这才如梦初醒,当即脚步声纷乱,彼此吵嚷着冲了上来。

    耿良辰身子如同滑溜的泥鳅一样,在缝隙间躲闪游走,手上八斩刀翻飞,步子挪移间,但凡经过人侧,刀刃刀尖或划或戳,不断有人倒翻在地,腹部、胸口、四肢上,都是划出的口子。

    他手段狠辣,毫不留情,可不是师傅陈识那般心软之人。

    温热的鲜血涌出,很快将小巷里的雪染得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