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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白玫瑰理发店

    一九三七年底的香江,还没有遍地霓虹的色彩。

    夜间下过了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街道寥寥无人,只有临街一些依稀开了的店铺旁,才招牌明亮,闪着色彩。

    几个男人穿着黑褂,脑袋上打着摩丝,油光滑亮,吊儿郎当样子,顺手便推开了一家店铺擦得明亮的玻璃门,视线转了转,一对儿泥鳅似的眼珠打量着店内的装潢,毫不客气地便在堂中坐下。

    “老板呢?来份打卤面!”

    男人靠在椅背上,双脚大大咧咧搭在桌案上,余下几人敞胸露怀,立在身后,那场子便也就撑了起来。

    一个高瘦的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身白大褂一尘不染,他目光一扫堂中几人,微微皱了皱眉,也不慌乱,只是平静道:“这是理发店,餐馆请别地儿去。”

    “哦...理发馆啊。”那男人国字脸,将脚收了回来,一对小眼提溜转了转,低头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忽的便泛起了泪花,再转过头去时,已红了眼眶,颤着声道:“老板啊...我想我娘了。”

    “在下送的帖子...老板收到了吗?”

    高瘦男人吹着手中的热汤,侧身相对,眉头轻轻一挑,斜眼望人,语气不紧不慢。

    “收了,不知道阁下是怎么个说法?”

    “开张就要有开张的规矩,到哪儿都一样。”国字脸说话间,泪满眼眶,却分毫不落,情绪把捏正在好处。

    “我三江水下的帖子,你应该知道有多大分量。”

    男人嘴角抽了抽,取出早已备好的钱来,摆在桌案上,缓缓推了过去。

    “足金足两,都在这儿了。”

    “兄弟,钱我已经备下了,命在身上,你看哪个够分量?拿去吧。”

    三江水抽出匕首,一手便扎在桌面上,动作气势十足,可眼泪却忽的落了下来,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我看那双眼睛不错,好像我娘那只。”

    “要一对儿还是一只?”男人语气轻描淡写,却抬手便拔出了匕首,调转便对准了自己眼睛,锋芒搭在皮肤上,距离右眼仅毫厘之差,他的手却丝毫不曾抖过。

    “慢!”三江水猛地叫了声,心中却大叫晦气,暗道却遇到了一个狠茬。

    做这行,倒也算不得什么大恶之事,可害出了伤残,他的名声便坏了,也会触犯到底线。

    这个年代的小混混,虽然浑,却还真就守些规矩。

    这是卖惨与恐吓,三江水口口声声说要人眼睛,其实不过只是含蓄的威胁。借着孝道,则是为了明面上好看,打的想法自然是:我含含蓄蓄地说,你识相点自己交了钱,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这事也就这么掀过去了。

    可对方真就这么狠,眼看着要动手,这事儿便闹得有些不美。

    “要么,劳你驾?”

    “行...你真够爷们。”三江水抽泣了声,被这一手顶在上面,不上却不下,也只能自个儿找借口顺坡下驴,“今儿个是我娘的忌日...这两盏灯给老板留着照路吧。”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先走一步了。”

    这话说完,他伸手便要去取钱,却被对方一把按住。

    “拿,也得讲个规矩。”

    “人都没了讲什么规矩,干脆点...我捅你三刀你捅我三刀算了。”

    男人翻了个白眼,咬了咬牙,刚想说话,街道外雨下得大了,沙沙的雨里蓦然便夹杂着嘈杂的脚步声,紧跟着店门被猛地推开。

    三江水转身望去,愕然地张大了嘴巴,那门前黑压压的,却站的都是人,黑衣黑裤,气氛肃穆,显然不是好惹的主。

    如他这般街头混混,最是欺软怕硬的主,那双腿当即便颤了颤,泪一下便收住了,望着男人呆呆的问道:“老板我也就收几个钱,至于玩这么大?”

    “艹...”男人低声骂了句,面色阴沉,像是能滴出水来。

    门外的人鱼贯而入,三江水一干人面色惨白,想要走,却有人堵在门口,留下却又被这些人的气势惊得肝颤,颇有些战战兢兢的溜到了内间。

    男人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和眼前这些人相对,额头青筋微微跳动着。

    “你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众人坐下,领头人面色不善,目光流转。

    “余誓以至诚,效忠领袖,服从组织。”

    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语气低沉阴森,一字一顿道:“为达成使命,甘任劳怨,不辞牺牲。”

    三江水正竖着耳朵听着动静,身后忽然便传来一声苍老的问话,“怎么?这么好奇?”

    他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发现只是个干瘦的老头,正背着双手,站在他身后。

    “他们,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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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解下了白大褂,面无表情的望着面前脸色不善的众人,冷笑着摇头,“滕杰书记已经卸任了,蓝衣社本身早已违背了初衷。”

    “欠戴先生的,我也还了他,山东日本人的暗子都交了出去,我们算是两清。”

    中山装只是摇头,继续说道:“如违誓言者,愿受任何严厉之——制裁!”

    “艹!”男人握紧了拳,眉头紧皱着,针锋相对。

    “八宝街、朝天宫的东西,在香江还能用嘛?”

    “可是...我们的纪律还在,生的进来,死的出去。”

    男人眉头挑了挑,咬牙道:“我现在出去,你能怎样?”

    “你试试看?”

    ——嘭!

    碎裂的木窗砸在街道上,一个人影却直接飞了出去。

    夜雨浇打在头顶,噼啪水滴声不断,那人摔落街面,狠狠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拳,生生打折了他肋骨。

    雨夜里抽刀,泛着冷意。

    男人抖了抖西装衣角,走出了店门,回手轻轻关上。

    头顶上,那亮着的招牌,白玫瑰理发店的字样在雨中依旧清晰可见。

    喊叫声、雨声,砸在三江水耳膜上,他缩头缩脑,透过破碎的窗沿望去。街道上,黑衣人影如梭,那道高瘦的身影大开大合,八极运肘如枪,发力于脚跟,行于腰际,贯手指尖。

    男人生生在人群中打了一个来回,三盘六点内外合一,寸截寸拿、硬打硬开。

    大雨浇在头顶上,不断有人飞出,短刀劈砍,却被侧身躲过,顶肘击飞。

    所谓开门出手,六力合一,那对拳头几似流星,打人几如挂画!

    三江水看得目瞪口呆,惊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身后的老人却笑眯眯的站着,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厉害吧?”

    三江水回过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教出来的...”老人乐呵呵的样子,显得多少有几分自傲。

    都是街头厮混的混混,那心思转的跟陀螺一样,三江水只是眼睛一转,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我说心里话,你的眼神和爹是一样一样的。”

    “你收我为徒吧!”

    老人怪笑着,望着他却不接话。

    倾盆大雨中,男人左冲右突,肘击如枪,不断有人倒下,半晌都爬不起身。

    不多时,黑压压的人群已经躺倒了一地,那中山装终究是慌了神,将刀迎面抛去。

    ——砰!

    男人侧身抬肘,生生砸在一面刀身,横飞着落在地面。

    他转身回踢,一脚力沉气足,中山装狠狠砸在墙面上,脑袋正中墙角,直接碎落下瓦砾,继而软倒在地。

    湿透的西装一甩,男人回头看向街面倒下的人,眸子微抬,视线的尽头,一个人却撑伞慢慢走了过来。

    那是个光头中年人,穿着黑色大褂,跨过一地的人,眼底里也没有半分的惊慌。

    离得近了,便几乎是顶着男人眼底里的狠厉站定,中年人却没有多少惊异,只是抬头望了望上方的招牌。

    ——白玫瑰理发店。

    光头中年人便冲着他点了点头,和声和气道:“理发,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男人抽了抽嘴角,身上的戾气还未散尽,但终究是慢慢缓了下来,点了点头。

    二人走了进去,理发店内的三江水望见来人,心底不由得就是一慌,往角落里缩了缩。

    光头中年人环顾了一周,收了伞,视线却先落在了他身上,微微一顿,倒也未说什么。

    三江水却是有来历的,他本就是纯正的东北人,所谓“三江水”,其实就指的是东北的三条江: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

    这人,其实是宫家的人,不过时局混乱,他一个小人物来到香江,倒也没有投靠这边的宫家主事人,反倒是做起了街头卖惨收保护费的行当。

    三江水不过是个小人物,光头中年人并未在意,他转而看向男人,笑着道:“八极一线天,开门出手,六力合一。果然是非同凡响。”

    一线天冷着脸,没有接话,只是自顾的站在那里,敌意不减。

    光头微微点了点头,从袖筒里抽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代人送这一封信...”

    一线天没有接那信件,依旧皱眉,目光森冷。

    “当初在火车上,你欠我们先生一个人情,是时候还了。”光头中年人目光和他直视,信件依旧递在一线天身前。

    他顿了顿,接过了信件。

    光头中年人便笑了笑,视线转而望向里间,忽然扬声道:

    “宫家有难,请郑三爷念在往日和老爷子情分上,露个面、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