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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故交

    欧阳羽犹豫着叩向了母亲的房门。他跟邱曼之间,虽然是亲生母子,却总像隔着一堵墙,母亲对他的态度,虽然比对家里任何都要亲近,但也不像是平常母子那样,毫无保留。在他的心目中,他的母亲非常清净淡薄,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对家里的家长里短,都不感兴趣。每天都像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关联一样,要么伺候她的花花草草,要么看书画画,跟一个标准的养尊处优阔太太一模一样。

    在欧阳羽残存的儿时记忆中,他和母亲之间不像现在这么疏远,邱曼那时候还是很宠爱他,经常带着他四处玩,还教他画画。他记得有段时间,邱曼特别喜欢画画,偶尔学画人物的时候,还经常让自己当她的模特。他在那个时候也学习了一些美术功底,只不过现在都每天忙着集团的事,也没有时间比划了。

    现在他偶尔回家,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邱曼,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邱曼最刻意装扮自己的时候,每年只有一次。她是个标致的美人,每年春节在他们欧阳家的家宴上,大家看到依然那么璀璨靓丽的邱曼,才会想起这一点。每当此时,在场的亲朋好友都会感慨,为什么上天对邱曼如此眷顾,明明已经为人母多年,却还像年轻时一样,没有被岁月刻画上一点点痕迹。

    欧阳羽还没来得及回忆太多,邱曼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看见儿子担心的站在门口,邱曼便知道是苗雯打电话把欧阳羽叫回来的。她笑着对儿子说:

    “这么晚了还跑过来干嘛呀,我没事~”邱曼跟平时一般无二,看不出有任何波澜。

    “我正好没事,回来看看你。”

    邱曼让欧阳羽进到卧室,随手关上了房门。她反而觉得儿子今天晚上有些不太对劲儿,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困惑。

    “妈,在忙什么?是不是开始准备今年的家庭宴会了?”欧阳羽故作轻松的说,仿佛漫不经心的聊家常。

    邱曼笑了笑,说:“早就准备差不多了。离家庭宴会还有不到1个月了,你今年准备好了吗?”

    欧阳羽疑惑的望着邱曼有些神秘的表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你还没有准备好。今年的家宴你要带林小姐出席,还是一如既往的一个人?”

    原来是指这个。欧阳羽确实没有准备好,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做任何这方面的准备。对于他们家来说,如果他带着林瑶儿出席了家宴,就基本等于在全家人的面前登记结婚了。

    “妈,为什么你一直这么重视这个家庭聚会?”欧阳羽总觉得,每年的这一天,他的母亲会跟其余364天完全不同,从一个云淡风轻的阔太太,变成一个披挂上阵的巾帼英雄。他弄不清楚,这场家族成员煞有介事的聚会,到底是一个什么修罗场,要让他母亲每年都为此战斗不休。以前他没有问过邱曼这个问题,不是因为他不好奇,而是觉得无论答案是什么都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他相信他的母亲是一个内心非常有力量的女人,可以处理好所有事情。但现在,因为陈天宇的一番话,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竟如此忽略母亲的感受,也许她正在默默承受着他所不知道的烦恼或苦楚。

    “因为只有这一天,我要见到你的外祖母,邱老太太。”邱曼轻松的说,仿佛那是她每年都必须通过的年检一般。

    欧阳羽对邱老太太的了解也仅限于每年一次的会面,而且仅仅这一次会面,他也不会跟那个严肃的老人有太多交流。他只是觉得那个老人似乎始终保持着阴沉的面孔,不苟言笑,看待他的眼神也似乎极其凌厉。

    “发生什么事情了么?小羽?”邱曼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的神情,关心的问。

    欧阳羽似乎很久没有被邱曼如此称呼了,自从他长大成人、特别是掌管了山南集团之后,邱曼似乎慢慢淡出了他的生活,她不会主动过问、更不会干涉他的任何行为。

    “欧阳林今天是不是对你出言不逊了?”

    邱曼摇了摇头,说:“他喝多了,对一个醉酒的人,你还要他言行举止有度吗?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跟你爸提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容忍他,忍气吞声?”

    邱曼笑了笑,“这不是容忍,这是怜悯,是息事宁人。”

    “怜悯?”欧阳羽想不出他一个欧阳家的大少爷有什么可怜悯的。

    “欧阳林是个可怜人,苗雯也是。”邱曼若有所思的说,她转过头对坐在沙发上一脸不解的欧阳羽说,“不要太为难他们,每个人都有很多身不由己。我知道你背地里帮过苗雯很多,谢谢。”

    “欧阳林的母亲,你见过么?”

    邱曼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问起她了?”

    “她是怎么死的?”

    邱曼看着欧阳羽,她觉得欧阳羽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经历了什么,竟突然开始打听起这些往事。

    “只听说是产后抑郁症,生下欧阳林不久就去世了。”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邱曼知道,很多事情,总归会浮出水面,只是时间问题。“不是瞒着你,而是很多事,知道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不知道能轻松很多。”

    欧阳羽知道,表面柔弱的母亲,实际上是无欲则刚,没有什么能改变邱曼的决定,她不想说的事,自己无论如何也问不出。

    “妈,你跟刑警队的陈天宇什么时候认识的?”

    邱曼听到欧阳羽这么问,平静无波的脸因为吃惊而瞪大双眼,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年轻时候的朋友,现在很少来往了。他去找你了?”

    欧阳羽点点头。

    “还是因为朱婧那个案子的事情?不是早就结案了么?”

    “他说是以私人身份来找我,让我回家问问你关于一些陈年旧事。”欧阳羽盯着邱曼,想从她的表情中解读出她竭力掩盖的信息。

    但邱曼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他还是这种警察职业病,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持怀疑态度。”

    “妈,我对小时候的事情,印象都有些模糊,好像很多事都被我忘记了。”

    邱曼温柔的说:“小羽,岁月是一种救赎,遗忘是一种天赋。不要太为难自己。已经忘记了的,都是不再重要的。”

    “我之前有过女朋友吗?”他突然问。

    邱曼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你一直都很有事业心,我看你的女朋友始终都是山南集团。”

    欧阳羽笑了。他站起身,说:“妈,你早点休息吧。”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问邱曼,“我爸,他是什么样的人?”

    邱曼好像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下,回答:“他是一个很难得的人。”

    还没等欧阳羽出门,山南先生就推门进来了,他对于欧阳羽这么晚还在邱曼房间感到有些意外。

    “你怎么今天回家来了?有事?”

    欧阳羽还没回答,邱曼就替他说:“他来找我商量一下今年家庭聚会的安排,毕竟他和林瑶儿都订婚了。”

    山南先生听到,点了点头。“是该考虑一下这件事,如果让林瑶儿出席,得提前通知和安排起来。”

    欧阳羽答复了一句,知道了,便转身出了房门。

    欧阳羽没有在家中留宿,而是回到自己的公寓,他不想第二天早上看到欧阳林。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白天睡多了,还是邱曼的避重就轻、闪烁其词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他有点埋怨过去的自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山南集团的发展和与欧阳林的明争暗斗中,反而忽略了很多身边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很多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回事,实际上细思极恐,背后可能是另一番暗潮汹涌。

    他转念又想到了自己目前的状况,更增加了一层无奈。为了让自己想起过去的事,他让沈玉妍对自己催眠,却引发了再一次失去意识。不过这次至少有个目击者,他要去找沈玉妍问一下,在催眠后发生了什么情况,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种意识断裂的情况再次发生。所幸他每次失去意识的时间持续不长,在此期间似乎自己也没有作出什么严重超出自己预期或者离经叛道的事情,只不过这次似乎针对温氏新材料的并购,他作出了一个不仅惹怒欧阳林、还震惊了其他人的意外决策。

    然而,当他第二天见到沈玉妍时,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大失所望。

    “催眠确实成功了,但你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沈玉妍遗憾的说,“我问你记不记得年轻时候发生的事,有哪些不愉快的回忆,你都说没有。”

    “然后呢?”

    “然后,我把你唤醒,你的秘书叫你开会,你就说以后再联系我,把我打发走了。”

    看来沈玉妍没有看出任何异常,跟之前的情况差不多。欧阳羽对这样的答复有些失望,如果排除了催眠和假装失忆,那就只有精神分裂这一种可能性了。

    但沈玉妍对这种可能性也持否定态度。

    “我不觉得,因为完全看不出你在用其他人格跟周围环境互动,孙茜和跟你开会的同事察觉出什么异样了吗?”

    欧阳羽觉得孙茜就算察觉出异样,目前也没有表现出来,或者说,这种异样没有达到让她非常警惕的程度。他决定找何时的机会跟孙茜旁敲侧击一下,但暂时还是不要让他周围的人知道他有如此之大的困扰。

    欧阳羽想也许是时候请苏澈为自己找一个精神科医生或者心理医生了,但仅仅纠缠于这个病症本身似乎也解决不了任何现实的困境。

    沈玉妍见欧阳羽暂时放下了催眠的事,轻轻松了一口气。她希望尽快转换话题,于是提到了接下来的行动。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找找网约车司机吧。”

    自从欧阳羽被前所未见的疑云笼罩,他对沈玉妍这抽丝剥茧的调查策略就有些不耐烦,更何况朱婧的死因,跟他所面对的众多毫无头绪的疑惑相比,已经慢慢变得不值一提。

    “就算我们确定了是林瑶儿去找过朱婧,可还是无法确定她做了什么,是如何做到的。甚至,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找朱婧。”

    沈玉妍却安慰他说:“你别急,所有的侦探都是一样,在到达真相之前,都是迷雾重重,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和真相之间的距离没有缩短。我接下来会再去你们聚餐的饭店看看,然后想办法继续接触郑思捷,我总觉得郑思捷会是我们的突破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趟内蒙,看看从邹清玫那边还能问出什么。”

    沈玉妍没有告诉欧阳羽,她还要继续调查温伟男意外事故的情况,而且还在等待着跟他的第二人格下次会面的机会。

    欧阳羽看着沈玉妍斗志昂扬、所向披靡的样子,希望能把他心中所有的疑虑都和盘托出,说不定就不用他自己苦苦求索,眼前这个姑娘会帮他一股脑找到答案。

    欧阳羽和沈玉妍约好,等过几天得空了就去找网约车司机,在此之前先各自忙手上的事情。

    欧阳羽没有按捺住内心的疑虑,在忙完工作上要处理的事情后,抽出时间去了趟刑警队,他还是要再跟陈天宇确认一下,到底他所说的诸多巧合和往事都是什么,为什么他从来没听说邱曼和他是旧相识,为什么邱曼对他的问题都避重就轻,从不正面回答。

    等他到刑警队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天宇从外面回来。欧阳羽循着他的身影看去,竟看到了自己家那辆很少开出来的豪车。看来他的母亲已经比他先一步来找陈天宇了,欧阳羽更加确定,自己并不是捕风捉影,能值得他妈妈亲自跑一趟的人和事,都非比寻常。

    陈天宇看到欧阳羽走下车来,表现出了一丝无奈。

    “我妈来找你?是不是嘱咐你什么都不能跟我说?”欧阳羽几步走上前,咄咄逼人的问。

    “你妈只是路过,找我说两句话,叙叙旧。”看来邱曼的警告非常奏效,陈天宇绝对不会再跟欧阳羽透露什么了。

    “我明白,这世界上所有蓄谋已久的登门拜访,都是以路过作为契机的。”

    陈天宇耸耸肩,没否定。“欧阳总裁是特地来刑警队路过一下么?”

    “我可能来的太凑巧了,陈队长应该不会跟我透露我想知道的情况了吧。”

    “我希望你能知道,但我确实不能亲口告诉你了。”

    “你不说,我如何能知道?”

    “欧阳羽,你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并不代表永远遗忘了。特别是,历史总会惊人对的相似,你身边的人和事也会周而复始。当你面对类似的场景,就会勾起以前的回忆。”

    “而且,就算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但我会继续追查下去。”陈天宇坚定的看着欧阳羽,“直到找到真相。”

    网约车司机安师傅老家离市区大概350公里,一来一回需要一整天。欧阳羽和沈玉妍腾出一天时间专门跑了一趟,获得的信息跟预想中基本相符。

    司机安师傅的儿子在工地打工,前段时间突然摔断了腿,迫使他不得不放弃打工的机会,回家照顾。他们看安师傅家里的经济条件相对拮据,递给他5000块钱,说明来意,表示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不会耽误他太久。

    安师傅知道他们是来问什么的,他有些犹豫,怕说出去给自己惹麻烦,但看着一沓子钱,又实在不忍心错过。犹豫再三,还是捡要紧的都告诉了欧阳羽和沈玉妍。

    他回忆说:“我是在商会的办公楼附近接上这个姑娘的。她打扮的很时髦,但是戴着墨镜和帽子,看不清楚脸。她订的车是到丹枫小区,就是那个出事的女明星住的那个小区。进门的时候保安不让进,她拿出个手机打了个电话,可能那个明星就让保安放我们进去了。”

    两个人听安师傅这种描述,应该是林瑶儿无疑。而且她知道朱婧的联系方式,经过朱婧的允许才进了小区。

    “她额外给我500块钱,让我等她15分钟。好像还没到15分钟她就出来了,我把她拉回上车的地方,她就下车走了。”

    沈玉妍问道:“有没有其他人来找您问过这件事?”

    安师傅点点头,“有,刑警队陈队长来问过。”

    两个人在往回走的路上,讨论着安师傅提供的信息。现在确定林瑶儿去过朱婧家,但是前后逗留就15分钟,如果是她动手杀了朱婧,且不说她如何把现场布置成密室,就这15分钟的时间完全不够杀人、布置成自杀和打扫现场。

    而且陈队长已经掌握了这些信息,但最终案件被定性为自杀,一定是因为警方已经排除了林瑶儿动手杀人的可能性。

    “警方找过林瑶儿问话吗?”沈玉妍问。

    欧阳羽并不知道。一方面他始终是警方怀疑的主要对象之一,虽然从邹清玫口中的信息就可以确定,林瑶儿肯定牵扯其中,但他没注意警方是否也怀疑过林瑶儿。此外,在作案方式被破解之前,再多怀疑也无济于事,无论是警方还是他们,都无法最终推翻自杀的结论。

    沈玉妍继续分析说:“我们现在确定的是,欧阳林和林瑶儿合作给你订制了绯闻事件,公开后朱婧不知道什么原因要离开,但林瑶儿却突然出现在朱婧家,而后朱婧就突然死了。根据邹清玫的说法,朱婧是为了保护你,虽然具体指的是什么我不清楚。”

    沈玉妍扭头望着欧阳羽,说:“既然你早就确定了林瑶儿和欧阳林串通给你设局,又牵扯在朱婧之死中,为什么你还要跟她订婚呢?”

    “因为我不希望更多人牵扯进来,而且,我总觉得,事情快要接近尾声了。我希望在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我能有更多解决方案。”

    欧阳羽坚定的望着前方,眼神中透露出锁定猎物后的毫不留情。

    “你想要自己为朱婧报仇?”沈玉妍有点害怕的看着欧阳羽。

    报仇?欧阳羽思索着这个词,不,这个词并不准确。他只是想让这么多年,围绕在他和他亲密的人周边的恶意,都能反噬到那些人自身罢了。他看起来什么都有,却从来没有真正自由。那些想要利用他、操控他、算计他、霸占他的力量,纠缠着家族的利益和争斗,让他始终喘不过气来。既然摆脱不了,欧阳羽很早就决定,要亲手把它们都送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