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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追查

    从安师傅家回来以后,欧阳羽进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年关将至,欧阳羽要负责主持年度决算和明年年初战略规划,对集团内各部门和各子公司的主要负责人进行年终考核,同时要负责向集团的董事会和股东会进行年度述职,所以没有时间和精力继续陪沈玉妍追查朱婧的案件,两个人商量在春节假期中间找一天去趟内蒙,也算过年慰问一下漂泊在外的朋友吧。

    欧阳羽倒是在百忙之中见了苏澈一次。两个人一见面,苏澈就开始抱怨欧阳家的年夜宴。虽然年夜宴是欧阳家族的传统,但由于邱老太太的关系,实际参加的人员范围不知从何时扩展到了邱家、苏家和欧阳家三个大家族。邱老太太邱沈亚芳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邱曼,还有一个远房侄女邱敏。邱曼嫁给了欧阳山南,邱敏则嫁给了苏澈的父亲苏国栋。于是邱老太太便成了几家中辈分最高的人,每到大年夜大家齐聚在欧阳家,一起向邱老太太拜年,共度佳节。

    “欧阳,你今年是不是不能孤家寡人的参加年夜宴了?”苏澈问。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带着沈玉妍参加,但是这也只是美好的愿望。他比谁都清楚,他的父母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孩进门,以后他的妻子,必然会由他的父母在名门望族中筛选。

    欧阳羽对这个话题非常疲劳,他最近因为是否带林瑶儿参加宴会,被山南先生和林瑶儿轮番轰炸,已经完全失去耐心。林瑶儿虽然已经有了订婚保障,但毕竟还没有最后步入婚姻殿堂,对是否能以未来正牌媳妇身份参加欧阳家的年夜宴非常在意。而欧阳山南也非常急切的希望能在这次年夜宴上正式确认跟林家的亲家关系,这样林昂也会有未来出席欧阳家宴会的正式身份和资格。

    “你别替我操心,赶紧给自己找个让几家人都满意的女朋友。”欧阳羽不无讽刺的说。

    “算了吧。我想到又要跟邱老太太见面,就头皮发麻。那老太太的气势真够吓人的。你看我爸,平时多强势一个人,我看一年就这一个晚上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欧阳羽想到了前几天他母亲邱曼说的话,因为每年这天要跟邱沈亚芳见面,她才格外重视、盛装出席。可见苏澈的话并不夸张,每个家族成员对于这一天的重视程度,都不亚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欧阳羽和苏澈在每年的这个时段,都是工具人。他们基本不参加几家长辈的密切交谈,一般都是礼节性的相互问候和寒暄结束,就开始正式年夜宴。等正餐结束,通常几家的长辈会在一起喝茶聊天,而欧阳羽和苏澈则会悄悄退到别的房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直到午夜各家散去。

    “你帮我物色个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医生吧?”欧阳羽突然说,把苏澈吓了一跳。

    “沈玉妍不是对心理学挺有研究么?她就算挺专业的了。”

    “但她毕竟不是医生,很多心理学上的疾病和症状,她没有临床经验,特别是关于治疗方案,特别是药物干预,还是要找正规医生。”

    “是沈玉妍说的?你现在的症状属于心理疾病?”苏澈作为欧阳羽的兄弟,打死都不能相信。

    “我没跟她说我现在的状况。她跟我提到过精神分裂症,我想排查一下。”

    苏澈大笑了起来。“欧阳,你别神经质了,你肯定不是精神分裂,你正常的很。”但当他看到欧阳羽那严肃凌厉的眼神,不得不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正经说:“我倒是有个很熟的心理学专家,开自己的心理诊所,你要是实在担心,有空的时候我带你看看去吧。”

    苏澈看欧阳羽没反对,接着问:“你和玉妍调查的如何了?你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上次那个车祸我觉得就不像是纯粹意外。”

    欧阳羽当然也不会单纯到认为那是个意外,但是他现在面对千头万绪,暂时顾不上解决这个问题,况且,他相信沈玉妍作为无辜牵扯其中的被害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让她自己慢慢查着吧。

    沈玉妍独自陷入了辛苦的追查。她的父亲沈崇前几天打电话告诉她,让她今年不用回家过年,自己过来带她在城里过年,顺便见见几个很多年都没有往来的亲戚。

    沈玉妍觉得暗自庆幸。年关不用来回奔波在春运大军中,无疑让自己的调查时间更充足一些。她一方面作为被害人之一要来了肇事司机和他所在物流公司的联系方式,打算再做一些走访调查,看看温伟男的意外有没有突破口。另一方面她找欧阳羽确认好了朱婧出事前他宴请的餐厅,打算去看看餐厅那边有没有监控摄像头或者其他在当晚发现不寻常情况的目击者。

    郑思捷是在所有人中,她认为最重要的线索,但同时也是最难攻克的。郑思捷非常戒备、守口如瓶,不可能透露任何消息或线索。但沈玉妍却始终觉得郑思捷知道的事情对于她突破迷雾有很大帮助,是她对剧本中发现的线索最重要的印证者。要是陈蒨在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能装扮成欧阳羽,从郑思捷口中获得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

    沈玉妍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想到陈蒨,不知道是因为孤军奋战的人更希望抓住每一个战友递过来的稻草,还是她对于陈蒨这个人格体会到的安全感要远远大于身边任何人。也许只有那些遥远的、没有深陷现实泥潭的人,才会让被黑暗裹挟着的、身不由己的人,感觉更安全、更放心吧。

    她应不应该和如何可能把陈蒨这个人格召回,这两个问题交替困扰着她。她觉得如果在欧阳羽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催眠,实在有违她的处事原则,对欧阳羽不公平。但是,欧阳羽也不可能再次授意她催眠自己。排除这种方式,无论喝酒还是激怒欧阳羽,都实在不是她技能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

    沈玉妍在左右摇摆中,最终决定看情况伺机而动,反正最近欧阳羽忙的脚打后脑勺,应该也没机会跟自己见面了。

    沈玉妍假装成出版社的员工,到物流公司走访,洽谈业务合作。物流公司的总经理非常热情的接待了她,问她每年大概的运量和要求,十分殷勤的希望能够合作成功,合作条件都好谈。

    “我当然希望咱们能谈成合作,但首当其冲的就是安全,不能出安全事故。我们出版物都是易燃物品,一旦发生交通事故,基本上就全毁了。”沈玉妍驾轻就熟的说到。

    “当然,当然。我们物流公司都是正轨运营单位,安全运营很多年了,内部管理非常规范,不会出现您担心的这种问题。”

    “我怎么听说,最近出的那起交通事故,就是你们公司的车,说是疲劳驾驶造成的?”

    总经理听到对方一下子打到自己软肋上,顿时非常泄气。“老吴是我们的老司机了,一贯非常谨慎,别说是他,我们所有的驾驶员都是严格执行4小时轮休一次的制度,那车上是有监控的,他一直都很守规矩。”

    “那出事故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说是家里有急事,着急赶回家就把车上的监控关掉了,一路开了10来个小时没休息,最后到了市区就突然出事了。小姐,我们物流公司为了这个事也是损失很大,不但配合调查停业了个把月,还赔了不少钱。”

    沈玉妍闻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你把司机的地址给我,再带我到你们物流公司司机的休息室转转,让我访谈一下,我提交个报告给公司,跟他们确认你们不会存在安全隐患就可以了。”

    总经理千恩万谢的同意了,找出了司机的档案,把地址递给沈玉妍,就起身带她去见其他没有出车、在休息室里坐着等活的司机。

    沈玉妍从其他师傅的口中没有问出新鲜信息,想来这些情况交警队也是了解过的,或者总经理为了避免更长时间的整顿或者处罚,跟司机们早就对好口供了。大家都千篇一律的表示,无论是出事的老吴还是他们,都非常守规矩,公司的管理制度也很严格,绝对不会再出交通事故。

    沈玉妍问这些师傅谁跟吴师傅关系好,是不是了解他的情况。当场所有的司机都摇摇头,说吴师傅平时话不多,跟他们交流的很少,但看着很老实,只要没活的时候就早早回家,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沈玉妍看再也问不出什么,就起身走出了物流公司,打算趁着还没天黑,去地址上写的城乡结合部探探路。她听说当地鱼龙混杂,估计地方不太好找,如果一次找不到,估计还要单独抽时间再来一次。

    因为年关将近,大部分进城打工的农民工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回老家过年了,不像沈玉妍想象中那么嘈杂混乱。沈玉妍拿着地址条,边走边打听,问了好几次路才在一个站在门口嗑瓜子的老妇人指点下,找到了这个小小的铁门门口。

    这个铁门因为隐在一个大槐树后面,不注意根本看不见。大槐树旁边是胡同口的小庙,沈玉妍很吃惊,竟然在这种城边村中会有如此不惹人注意的一座小庙,名字叫“泉隐寺”。寺庙的庙门紧闭,从屋檐瓦舍上看应该也有些年代了,不知道曾经是哪位长老或僧人曾经在这里修行,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荒废了。

    沈玉妍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嗑瓜子的老太太高声对她喊:“姑娘,你直接推门进去吧,里面有人,可能正做饭呢,听不见你敲门。”

    沈玉妍闻言,直接伸手推开了铁门。院子不大,杂乱无章,堆满了各种纸盒和垃圾,可能是捡来的废品还没来得及变卖。她绕过各种路障走到里屋,发现一个50多岁的女人正一边择菜,一边看着一个女孩子写作业。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进屋,抬起头来望向沈玉妍。

    沈玉妍问:“这是吴师傅家吗?”

    那女人似乎实在想不出在哪里跟这么精致的女孩产生过交集,茫然的点点头,赶紧站起身来。

    “他被关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您是?”

    沈玉妍当然知道老吴因为交通肇事罪被羁押了,估计赔不起钱怎么也要关上两三年,在监狱里混不好,说不定出来都可能失去工作能力。她周围听说了好几起关进监狱受到凌辱,放出来以后精神都不正常的案例。

    沈玉妍不敢说自己是被害人之一,怕吓到这个中年妇女。于是告诉她,自己曾经委托吴师傅帮忙带点货,还没来得及付他钱,现在联系不上吴师傅了,才找上门来。

    那女人听到沈玉妍这么说,才放松下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心里觉得终于又有一些意外的进项了。

    沈玉妍顺势递给了那女人2000块钱,问她:“吴师傅出什么事了?”

    那女人听沈玉妍这么问,突然湿了眼眶,说:“开车出了事故,把人给撞了。”

    “家里只有你和女儿么?”

    那女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沈玉妍不明所以,又接着问:“那你现在和女儿怎么办?”

    那女人望向院子里的垃圾,说:“靠卖废品,寺院里的师傅也能接济一些。”

    沈玉妍觉得这家人也着实可怜,让写作业的小女孩,记下了自己的电话,对小女孩说:“你和妈妈有什么需要,就给阿姨打电话。”

    女孩乖巧的点点头,说:“谢谢阿姨。阿姨,我怎么称呼您?”

    “你叫我沈阿姨吧。你叫什么呀?”

    “我叫萱萱。”

    沈玉妍有些沉重的走出家门,对于万家灯火之下隐藏的哀愁与苦楚,有了更深的理解。天已经漆黑了,沈玉妍跑了一天都没有来得及吃饭,肚子里咕咕叫。她想到身后在院中无助的母女,想到铁窗内的吴师傅,感慨于老子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每个人都必须在眼前的苟且中,为自己拼命的挣扎出一条活路。

    路过胡同口时,指路的老女人探出头来,问她:“那母女俩在家呢吧?”

    沈玉妍点点头,对她再次表达了感谢。

    “哎,老吴回不来,这母女就可怜了。要是他儿子能回来,也好点啊。”

    沈玉妍吃惊的问:“他家还有个儿子呢?去哪了?”

    那老女人叹了口气,“听说几个月前被人骗到缅甸了,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沈玉妍早就知道现在东南亚不太平,很多诈骗集团和黑社会都在当地很猖獗,他们把国内人骗过去囚禁起来,要么打诈骗电话,要么摘器官,过去的人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

    那女人见沈玉妍没说话,接着说:“隐泉寺的师傅们都不错,好歹还能接济着那母女俩,不然就更可怜喽~”说完,把手上的瓜子皮一扔,回家吃饭去了。

    沈玉妍觉得自己跑的毫无收获,颓丧着往回家的方向走。她只觉得身心俱疲,而且有种人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卑微和乏力感。命运的齿轮在无情的向前滚动,拉扯着牵扯其间的所有人,无可遁逃的向着已经规划好的结局走去,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又想到了陈蒨,那个在她看来,对所有人的命运都怀抱着悲天悯人情怀的男人,那个用无比悲怆的眼神,望着世上苍生的男人,那个用自己的执念力挽狂澜、想要和命运抗争的男人。她似乎觉得,就算此刻他不能出现,也像是在冥冥之中注视着自己,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和努力,那个男人会站在她的身旁,和她并肩作战。她在心中默默的祈祷,让陈蒨找到那个肩膀上有胎记的人吧,去救助对他非常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沈玉妍在回城路上带着一股子无处发泄的怨气,给欧阳羽打了一个电话。自己饥肠辘辘跑断了腿,那个男人一定正在暖气充足的办公室里,趾高气扬的运筹帷幄,根本看不到底层的人是如何为了生存拼命挣扎,而他锦衣玉食,还是抱怨自己没有自由,被命运玩弄、被家族裹挟,恨不得要向全社会报复。苏格拉底说的对,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但沈玉妍现在更觉得,只看得见自己、却未能看到天下苍生的人生,没有多少审视的价值。

    “欧阳,吃饭了吗?”

    欧阳羽听着这话的口气,像是他欠了沈玉妍一个亿。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上次从网约车司机那里回来,他们俩是和平分开的,没吵架、没分歧。再想想自己和她之间也没有恋爱关系,不存在因为忘了生日、忘了节日、忘了纪念日而理应被活埋的风险。

    “没吃。怎么了?”欧阳羽心想,这种口气问他,撑死了也得回答没吃,此时如果说自己吃饱喝足打饱嗝儿了,估计很快就能收到鹤顶红来消消食。

    “给我订个顶级饭店的位置,我饿死了,要去大吃一顿。就之前你宴请13罗汉那个饭店就行。”

    欧阳羽差点笑出来。去现场调查这阵仗拉的真大,直接说要去暗访一下出事时吃饭的饭店就行了,至于苦大仇深成这个样子么。

    他把陪他在办公室加班的孙茜叫了进来。

    “订一个富景轩的位置。”

    “现在?”孙茜惊奇的说,这都快七点了,饭局约得这么仓促随意么?

    欧阳羽点点头。

    “几位用餐?您去吗?”

    欧阳羽突然被这个问题问得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回忆了一下刚刚跟沈玉妍简短有力的对话,沈玉妍是让他陪同用膳了吗?似乎没有。但是沈玉妍好像一开始就问他,吃饭了没有,这是要求他一起前往的意思吗?

    孙茜看到欧阳羽呆若木鸡,没有等他回答,就转身出去定位置了。过了一小会儿,她重新打开办公室门,探头笑着说:

    “先生,订好了。您抓紧出发吧,这里过去还有些距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