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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仙缘

    昏暗的大殿,一位身着黑白袍的老道盘坐正中,闭目凝神,手中星盘转动,一串串奇异的字符在他面前跳跃。

    他脸上的皱纹难以数清,头发已经全然变白,不知度过了多少的岁月。整个身子半边明,半边暗,其中的界限越发分明,看起来马上就要崩解。

    殿外原本晴朗的夜霎时间阴云密布,星月被浓墨吞噬,一阵阵狂风卷起沙石,摧断树干,似要降下浩劫。

    殿下坐着九名弟子,有男有女,年纪大的看上去四十左右,年纪轻的只有九、十岁。

    众弟子神情担忧,都在等着大殿中传来的动静。

    一道雷霆划过整个夜空,在大殿上方凝聚,老道忽然抬起手来。

    耀眼的白光忽地一闪,天雷降下,殿下的弟子们眼前变得漆黑。随着“轰隆”的巨响,殿顶被雷霆击成粉末,八根支撑的柱子被打成焦炭,殿内落下三丈深的大坑。

    弟子们冲入殿中,纷纷挥动灵力,将烟尘打散,只见道人盘腿坐在深坑之中,星盘已经变得粉碎,他的拂尘也变得焦黑。胸前道袍被喷出的鲜血染红,而他身体明暗分界之处开始一点点消解。

    “道祖!”“师父……”“圣祖!”

    弟子们惊慌落泪,想要上前为老道疗伤。

    道人伸手制止,缓缓道:“我兄长显已经先走一步,我也要走了。”

    众弟子泣不成声。

    老道笑道:“我此生收徒两千三百位,对你们也只不过略加指点,算不得师徒之情,何故悲伤?”

    众弟子泣道:“道祖修为通天,却没有留下衣钵,人族从此没了圣人坐镇,我们心中不安。”

    道人说道:“我们两个老家伙死了,人族不是还有剑圣么?”

    “可是……可是那剑圣是五行修士……”

    弟子脸上露出惧怕的神情。

    老道看他们一眼,摇了摇头,转而说道:“我时候不多了,老道既没有什么秘术未传下去,也没有私藏过什么法宝,只有方才推演出的两件事告诉你们。”

    秘术和法宝本是众弟子最渴望的东西,但老道的推演却更胜过这一切。

    老道名悟,参阴阳而循大道,乃是阴阳道祖。

    他推算出的东西从未出现过偏差,而他生命最后触怒天道的推演,不言而喻已经胜过世间的至宝。

    众弟子立马收起眼泪,屏息倾听。

    老道抬头望天,一手按住印堂,减缓身体的崩解,边开口道:

    “其一,剑圣李倾自成道后不败于旁人之剑,今后亦是如此。”

    众弟子记在心里,他们本也没有胆量和本事招惹此人。

    老道又咳两声,咳出的血已经没了颜色。

    “其二,三年后的今日,凡庸山中婴儿降生,成仙之机将落在他身上,你们切记……”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头顶扫过,道祖后面的话被掩去。等雷声过去,老道已经化作一团黑白的雾气,消散不见。

    “道祖说了什么?”

    九名弟子面面相觑,谁也无法作出回答。

    但他们听清了两个字。

    成仙!

    从一介凡胎,到控灵,成法,闻道,两名圣人开创人族修行之路,这条道路却在成道之后断绝,此上只有临仙的称号。

    临仙非仙,如今仙途断绝,长生无望,即便是两位道圣也只不过活到五百岁。

    但是道祖最后却说出成仙二字!

    道祖为天下师,他们虽是道祖的弟子,互相之间却并不熟悉,他们跟随道祖修行也只不过几年时间,每个人修为并不算高。

    他们中境界最高的都不到闻道境,更不用提成仙。

    然而就在这霎那,大殿中无比安静,只剩下呼吸声。

    十八只眼睛在昏暗的夜里绽放着灼热的光。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仙途!

    ……

    溪水潺潺,杨柳依依,山间常年笼聚着雾气,鸟兽之声间或可闻,其间只有孤零零一个小村庄。

    “仙儿!缘儿!晚上记得来姐姐家吃饭!”

    两个少年走在村子里,旁边院中忽然传来女子动听的声音,明明隔着院墙,也不知她怎么知道少年正好经过。

    秦缘答应道:“知道了,杨姐姐!”

    杨仙则恼道:“杨婶,我说过我叫杨仙,仙儿是女娃的名字!”

    院门口忽然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年龄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相貌甚是美艳,她随手丢出两只灵力满溢的树叶状果子,瞧了瞧两人,笑道:“还是缘儿嘴甜。”

    对面的院中却传来冷笑声:“杨姐姐?好不要脸!明明已经三十三了,还要让十三的小娃子叫姐姐,莫非你还想老牛吃嫩草不成?”

    女人怒道:“老东西,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她伸手从砌好的院墙掰下一块砖,从空中猛地丢进对面院里,那人哎呦一声,不敢再说话。

    秦缘好奇道:“杨姐姐,老牛吃嫩草是什么意思?”

    杨仙也目露好奇看过来。

    杨姐姐又朝对面院子狠狠瞪一眼,朝秦缘笑道:“是夸女人年轻漂亮的意思,你别听你周伯胡说,快去耍吧。”

    “哦。”

    杨仙暗暗寻思:周伯好像和杨姐姐不太合得来,不知道怎么会忽然夸她漂亮,真奇怪!

    两人走出几步,又听隔壁另一间院子传来声音:“接住,你要的木剑!”

    高高的院墙上划过一道弧线,杨仙轻轻伸手,稳稳接在手中。

    木剑上下透着光泽,从不同角度看去竟是不同颜色。

    秦缘走到院门口,朝里面看去道:“匠爷爷,我的弓呢?”

    匠爷爷六十来岁,总是佝偻着腰,小时候不管什么玩具他都会做给两个孩子玩。

    “木头用完了,明天给你做。”

    匠爷爷笑的时候脸上有一条条皱纹,看起来就像树皮一样,但是两个孩子觉得很亲切。

    “好。”

    院子里还有不少木头,但是秦缘知道那些不一样。

    小时候他偷偷从这里拿了根木棍藏在杨姐姐家的柴火里,结果把家里的柴刀给崩成两半,气得杨姐姐十天天不许他们到匠爷爷院里玩。

    两个少年正要接着走,匠爷爷忽然拉住秦缘偷偷道:“今天晚上要不要来匠爷爷家里睡,匠爷爷做了一只木头鸟,可以在天上飞一晚上!”

    秦缘心中大喜,正要答应,却见杨仙向他疯狂使眼色。

    “匠爷爷,我还是回家吧,今天和我娘说好了要回家的。”

    秦缘做出开心的语气,悄悄擦了擦脖子上的冷汗,暗中给杨仙竖个大拇指。

    他回过头,只见一个四十多的女人正站在门口,拉着脸。

    秦缘假装吃惊道:“娘,你怎么过来了,我和杨仙路过这儿,正要去外边河里玩。”

    女人瞪他片刻,侧身让出门口,说道:“去吧,晚上吃了饭就回来。”

    秦缘连连点头。

    两人一溜烟跑出去,身后传来匠爷爷求饶声,他俩跑得更快了。

    女人叫秦怡青,她也并不是秦缘的亲娘,但秦缘是她一点一点拉扯大的,所以她喜欢秦缘叫她娘。

    私下里两人叫她秦姨。

    秦姨脾气并不是很好,秦缘很怕她,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跑去别人家玩。

    小时候他去秃爷爷家里睡了一晚上,后来他和秃爷爷就都被倒吊在树上吊了一晚上。

    两个少年又走出几步,路过一个院门口,两人忽然同时高高跃起,翻了个跟头,蹦了两丈远。

    没有哪个小孩能蹦这么远的,不过他俩已经习以为常。

    “嘤……呜……”

    身后传来扑腾翅膀的声音,两人忽然蹲下,一只长着羽毛的白狗栽在了面前的土地上。

    “呜呜,你逮不到我俩的,还是去啃秃爷爷的脑袋吧。”

    两少年哈哈大笑。

    “呜……”

    呜呜翅膀拍地,委屈地瞧了两人一眼,又扑腾扑腾跳进了院子里。

    两人走到门口,秃爷爷刚好过来,往两人手中一人塞了一只煮熟的蛋,后面又传来“嘤嘤呜呜”的声响。

    杨仙笑道:“秃爷爷,你的头又亮了。”

    秦缘瞧瞧手中的蛋,又比比秃爷爷的脑袋,也开心地笑起来。

    扑腾翅膀的声音更近了,秃爷爷忙道:“你们走吧,我回去了。”

    一转身,院子里传来呜呜和秃爷爷搏斗的声音。

    “秃爷爷又偷呜呜的蛋了,怪不得他的头越来越亮。”

    秦缘想起秃爷爷的脑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中安定许多。

    呜呜喜欢啃人的头发,秃爷爷爱吃呜呜下的蛋。

    不过秃爷爷偷来的蛋好像总是给他们两个吃了,自己却被呜呜啃得越来越秃。

    秦缘杨仙一直到八岁以前都没有头发,因为他们每回一路过这儿就会被呜呜啃成两个光溜溜的水煮蛋。

    不过八岁以后呜呜就逮不到他俩了,但是秃爷爷跑不了,他晚上总要睡觉,一睡着头发就没,后来他索性就不反抗,彻底成了秃爷爷。

    秃爷爷家里还养着些花花草草,都是外边没见过的。

    他俩小时候秃爷爷带他们进去看过,但杨仙趁他一个不注意摸了摸一株碧绿的花,结果这一下就全身又疼又痒,在床上躺了七天才好。

    杨姐和秦姨都生气至极,逼着秃爷爷把那一株花都吃了下去才解气。

    少年走到村口,一个壮汉光着上身对着太阳,古铜的肌肉闪闪发亮,一手放在额头,似乎是在眺望远处。

    “陈叔,你还是把衣裳穿上吧,杨姐和白姨见了你又要吊着打了。”

    陈叔看一眼杨仙,摇头笑了。

    “你懂什么,男人只有这样才俊。”

    他弯了弯胳膊,肩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快要从他身上跳了出来。

    “你们这可不行,跟两只小鸡仔一样,看着一阵风就刮倒了。”

    他又搬起村口的大石头,一只手往上举起来,很是威风。

    秦缘想起上回悄悄看到杨姐姐一只手就把陈叔丢了出去,忍不住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

    陈叔放下石头,满脸狐疑道。

    “没什么。”

    秦缘接着又凑到杨仙耳朵边说了此事,杨仙也笑起来。

    “我耳朵很好的,你们是不是在笑我!”

    “不是不是。”

    陈叔看着两人窃窃私语,将信将疑,又抬起手看向远处。

    “陈叔,你在看什么?”

    陈叔手抬得更高,神情很是自豪。

    “我在看山口处有没有人进来,咱们村都是老人女人,我可得保护好他们。”

    山口处离村子有二十里,这么远只能看到一座山,而不能看到一个人。

    两少年对视,哈哈大笑,陈叔看两人一眼,又露出狐疑的神色。

    “你们笑什么?”

    杨仙摆了摆手。

    “我想起匠爷爷上次给我捏的泥老虎,结果一丢就丢了好远。”

    陈叔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好笑的。”

    两少年又笑作一团。

    笑累了,秦缘问道:“杨叔,郭姑姑和赵舅舅去哪了?”

    陈叔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他们在山上打猎,我瞧瞧,已经打了一只野猪,两只鸡。”

    杨仙心想:“赵舅舅上回说要给我抓一只公呜呜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两少年出了村子,去了外边的河里玩起水来。

    他们玩水不是泼水,而是将水当作沙子一样堆起了一层层的水屋。

    水还在流动,但是到了两人的手周围就任他们调遣,只有放开手水屋才会倒下。

    “你说修行者是什么模样?”

    杨仙说道。

    “我不知道,我听秦姨说咱们这山叫凡庸山,已经好多好多年没出过修行者了。”

    秦缘把水屋越垒越高,终于控制不住,“哗”一声散开了。

    “也不知道修行者吃什么喝什么。”

    杨仙点了点头,两少年一时愣住,想着这个想不出答案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你亲生的爹娘?”

    秦缘忽然问道。

    “没有,”杨仙回答很快,“咱们虽然没有爹娘,可是杨姐、秦姨、匠爷爷、秃爷爷,还有村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咱们不需要爹娘。”

    杨仙躺在一块石头上,抬头看着蓝天。

    天上白云悠悠,看的时候好像没动,一不留神又窜出一截。

    “嗯。”

    秦缘也躺下来。

    安静了许久,杨仙才又道:“你说咱们爹娘会是什么样?”

    “不知道。”

    秦缘也望着天,不知想着什么。

    两人又安静一阵。

    “嗯,反正咱们也不需要爹娘。”

    “嗯。”

    两个少年久久躺在石头之上,呆呆地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