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罪谁
......
“那位卫氏来的高手，想见我一面？”
看见外面官军捉贼事件大局已初定，田氏家主田嗣低声问道。
“是的，他说知道老爷你想了解的事情。”
大管家头低得都抬不起来。“那位现在，安静的坐在给他安排的屋舍里。我们家二十多个门客，都没拿下对方.......”
这话似乎又让他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田嗣暗骂声“一群废物”，转身回到自主屋舍，吩咐道：“那就请他过来，到这里谈谈。”
那位疑是一位剑师的卫氏中年人，很快被管家带了过来。他面相方正，虽然前面遭田氏诸人围攻，却仍不动气，身上也没有佩戴兵器，这倒让田嗣脸上好看了很多。
他第一句话，就让对方放松不少。
“我并不是卫氏族人，倒和郡里几位大人，有几分交情。”中年人故作正经的继续说道。“所以田公不必担心，官军捉贼，会跑错地方，跑到田家来。”
“客人请！”
田嗣面上不露声色，对这位听说话口气，疑是官署安插在卫氏中间的暗桩高手，恭谨的一伸手，带对方进入内堂。
......
野树林边。
那名叫卫固的壮汉连剑匣都不要，带着长剑和剑鞘，朝着卫氏离城众人的大致方向，在野地里跋涉而去。
被丢了剑匣进去的深沟，以前说不定是条小河，有一丈多宽，可并排通行两辆马车。底下野草杂生，看不真切。
等过了好久，这处深沟上面，折回先前那道年轻的蒙面身影。
曹霜对丢下去的剑匣，同样无动于衷，继续往回走，进入野树林。等走到野树林的中间位置，他突然停住脚步。
“出来，我看到你了！”
树林寂静，风吹落叶，没有人声回应。
他声音里似乎有些不耐烦。
“还不现身吗？你那位同伴，都说了你藏在这里。”同伴，自然指那位离去的壮汉。
不过，野树林里还是寂静一片。
“那我揪你出来！”
年轻身影突然转身，向背后疾冲，冲过四五棵树，他的脚尖蓦然止住。野树林里，同时传出他有点欢快的说话声。
“看来，这次真的.......是没人了哈。”
他竟然全程在诈唬！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诈唬所谓的卫氏同伙。
曹霜这才慢慢掏出夜明石，用微光照耀深沟这侧的一排树木，仔细打量树木的特征之处。
“找到了！”
在一棵杂树下面，地上发现根折断的树枝。他先前被人追到野树林中，没有引人注目，先把真剑丢进深沟了！他也不记得大概位置，只是当时顺手撇断根树枝丢在地上。后来手上拿着的，反而是用布条包好的假剑。
“假剑一样流光溢彩。”他早察看过，两者外观模样一致。商会大人物拿出的赝品，质量相当靠谱，不然怎么以假乱真呢。
曹霜再不犹豫，直接从野树林边缘，跳下深沟。沟里杂草丛生，不少地方还有淤泥和石头，脏兮兮的。他低下身，在附近泥土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一件长棍物事，慢慢站起身来，借着夜明石的微光，正是那柄丢下来的长剑，剑鞘上摸着有螭龙纹。
“这柄剑，到底有何奇特之处呢？”
曹霜自言自语道，信手抽出剑刃。和那柄替换的赝品剑一样，剑刃流光泛彩，直接掩盖了夜明石微末的光芒。
他将剑身迎向黯淡的月光，仰头观察，还是没有发现变化，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当夜晚的照明管子使用，倒是不错。
“可能这柄真剑，比假剑更亮眼，光芒也更纯正些吧......”
他说出了自己的唯心感觉。
话音未落，背后惊变！
背后漆黑夜色里，非常突兀，陡然伸出一枝剑尖，直刺向他后心。
出乎偷袭者意料的，是“铮”的双剑交击响声。
借着宝物剑的光芒，曹霜甚至能看到偷袭者的下巴，同样蒙面。背后偷袭者手中，则是一柄短剑！
“刺客？”
他脑中刚浮起这个念头，手上动作却是不慢。仗着剑长度之利，疯狂朝偷袭者乱剁，招招逼命，而且一剑快似一剑，完全一副不惜身的拼命打法。
霎时，双剑交击数下。那位偷袭者，居然每下都能用短剑准确架住长剑，直到长剑使用者丢过来一枚泛光的暗器，他才抽身避开，退入黑暗之中。
“你怎么发现我的？”
偷袭刺客声音有些干涩，显然不想暴露真声。
“我猜的...”
曹霜眯了眼睛。
“市井出游侠，大户出刺客”说的便是这种行业人士。这年代的刺客，可不单单只会玩暗地偷袭。除了飞檐走壁，潜藏踪迹，他们最擅长的，反而是面对面近身逼命搏杀。所以，碰上他们，绝对不能弱了自身气势。一旦对方知道你心虚，就真的宁愿他自己挨刀，也要给你来上一刀。
这种行业人士，有种进阶职业，就叫做死士。
曹霜刚丢过去的，便是那枚发光的夜明石。他觉得自己拿着泛光剑太吃亏，便把那颗石头丢了过去，让对方也暴露在微光之下。
那位刺客闪躲得非常快，直接退入黑暗中。
“故弄玄虚！”
干涩的声音还响在前面，刺客这人踏地无声，却跑到曹霜侧面刺出一剑。
又是一声双剑交击响声，双方各退一步，都有挂彩。
曹霜左边手臂挨了一剑，而对方脸上，直接被划了一剑，鲜血淋漓。双方心知肚明，应该是刺客剑术技巧高出一截，可这小子仗着兵器之利，宁愿中剑也要斩对面一剑，还专门朝脑门脖子这种要害部位。
曹霜脸有得色，刚这一剑，要不是对方躲闪得快，就能斩下半个人头！压着高手打的感觉，真好。越级挑战高手，他感觉自己的剑术经验，在不停的+1+1+1......
他甚至大摇大摆的，背靠地上夜明石微光区域，一手持剑撕掉布条，给自己手臂慢条斯理的缠绕伤口。剑尖所指的黑暗区域，却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刺客也在默默包扎脸上创口。
“既然你猜到，真剑还在这里，怎么不和你同伙，一起找找呢？这片树林，范围虽然有点大，认认真真找一遍，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他随口问道，不指望对方会回答。
“我下来晚，不清楚哪柄为真呢......”刺客干涩的声音居然回应了他的话。“只要跟踪你，还愁拿不到另外一柄吗，不需要自己动手。”
就在曹霜暗自提神之际，刺客的声音变得有点微妙。“何况...我也不想，剑都被那人带走呢。我不是他的同伙，你猜错了。”
顿了顿，他也问道：“你怎么不带着这柄剑逃走？就这么一直呆在这里。”
“我跑不过你。”曹霜很诚实的撇撇嘴。
“与其跑着跑着，背后被砍无数剑，不如在这里坐等天明。反正我对这柄剑不看重，即使官军来了，大不了双手奉送。我又没犯事，清白的很。”
他很隐晦的提醒对方，自己知道事情的大致始末，并且和官军是同党，并不相信对方前面那套“不是同伙”的说辞。
黑暗处传来呵呵一笑。
“既然你不看重它，不如送给我吧。”
想屁吃呢？
“把你头送过来，让我报仇砍上一剑。这柄剑就送给你了！”
曹霜如是说道。
对面顿时响起一阵干涩笑声，难听极了。不过刺客应该是三十往上的年纪，曹霜判断道。笑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几下怪异声响。
“先前听你的话，你对这柄剑的秘密，也感兴趣。”黑暗中的刺客笑完后，这样说道。“即使你上交，也只是一点很小的功劳。要不我们今天先和解，一起解开其中的秘密？”
“上交”，“功劳”，“和解”，这是西河商会内部惯用的词语。曹霜脑子一晃而过，震惊之余，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再次偷袭。
他试探着问道：“你是藏在卫氏家中，那位？”
这是一位“己方人”？心念急转间，他已经猜测了无数可能。
黑暗处又是哈哈一顿笑。
“我倒是谢谢你。我在卫家藏着，都没查到这柄剑的踪迹。而你认识的厉害人物，没惊动卫家，却偷偷发现线索，并且画出准确剑纹图样，交给上面。而我呢，受到上面的责罚......”
“不谢。”曹霜撇撇嘴。
刺客话说得很缓慢，带点认真，还有些缅怀的意味。
“谢你是真的。我告诉你个秘密吧，也表示我合作的诚意。我藏在卫氏家中数年，他们是北地过来的。当初在北地，就被商会暗地抢过一次，不过那柄是假的。来到这里，我在卫氏家中，虽然偷偷见过那道剑匣，也不敢保证一定是真的。所以，也不敢上报......而这次连官军都出动了，那说明卫氏家中这柄肯定是真的了。托你的福，可以染指这柄剑。你说，我该不该谢谢你......”
曹霜摇晃着手中的泛光剑，依旧摸不准说话的对方位置。不过有手中这道光芒，依靠身侧微光区域，只觉安全无比。
他开口说道：“你就这么肯定，这柄是真的？说不定，它也是伪造的哦，或者被人半路调包了......”
回答的声音，带有一丝神秘。
“官军不会弄错的......卫氏实力很强，旁人很难从他们手上抢到东西。我之所以相信，是因为我并没有跟着卫氏那群人，而是一直跟踪着你呀，从你昨天拿到假剑，那一刻就开始......”
曹霜心头狂震。
就是说，这人同样不务正业，接了任务，不潜伏在卫氏家中，反而跟踪自己。那自己承诺，十位中阶剑客拦路夺宝的虚假行为，全暴露在这人眼里？然后这人的目的，就是图谋这柄宝物？别人不知道其中奥秘，这人潜伏在卫氏家中数年，说不定清楚。
不对！哪有这么儿戏的事，这人是言语唬骗自己，哪会跟踪自己，是别有所图！
陡然分神间，黑暗中响起轻微的机括声，从中射出一枚小弩箭，扎在他胸口上！曹霜侧身翻倒，眼中瞳孔睁得得大大的，似有所悟。
那柄流光溢彩的长剑，直接“哐当”一声，轻响摔落在地，掉落在夜明石的微光区域，磕碰在一块小石块上。
小弩箭又是簌簌两声，悄无声息的钉在曹霜翻倒后的黑暗位置。没听到惨叫声，想必那位年轻剑客强忍着胸口疼痛，躲进黑暗中，还知道翻滚，躲避后来射出的小弩箭。
“呵呵。”
干涩哑笑声中，刺客终于步到有光亮位置，露出蒙面的下巴，手上持着一柄两个手掌大的精致小弩。刺客除了短剑，还善于用弩，包括大弩和小弩。只是这种规格的小弩，十分惹眼和犯禁，而且过于金贵，携带着奔跑容易损坏机构部件。于是，他一边假装谈话，一边现场用部件组装，果然得手。
“这柄剑，现在是我的了！”
他阴鸷的眉头，难得闪出一份喜色。他听从安排，潜伏替卫氏效力数年，早听过这柄剑的珍贵传闻。跟着下悬崖，没想到商会里的同伙，给了自己这么个偷偷据为已有的好机会。呵呵，这可是北地独一份的宝物。
压下炽热的眼神，刺客迅速拾起浸润在光芒中的宝物长剑。还未起身，耳目敏锐的他，听到远处轻微的弓弦震动声，内心一股危险感觉油然而生。他神色一变，正要躲闪，大腿上一疼，赫然插着一枝带羽的长箭。
黑暗中，传来那个剑客欢快的声音。
“出阴招的家伙，现世报了吧！留下来吧........”
刺客劈飞后面紧跟过来的一枝羽箭。手中剑光闪耀，直接成为羽箭标靶，他却没有丢掉。他狞笑道：“就凭你？一个蹩脚剑客，还是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弓箭手......我想走就走，谁能杀我不成？”
目的已达成，叛逃组织的刺客决定远走高飞，直接恢复了本音。作为一位高手，他对自己身手，有着足够的自信。
“你这旗帜立得.....”
对命运有种莫名虔诚的曹霜，顿时嘴角一咧。
深沟上面的树林侧，一道冷冽剑光，从沟上落下。
......
腿部受伤的刺客，最终还是没快过树林一侧跃下的冷冽剑光。
就像这人没想到，一直有个兼职弓箭手的顶尖剑客，在深沟另一边树林里蹲守，伺机而动。曹霜同样没料到，这人居然还耍了这手弩箭阴招。他摸了摸怀里的幸运桃子，胸口隐隐作疼。
“这枚小弩箭，要是扎在自己俊俏的脸上......”
他觉得以后，要多去递给他桃子的狐狸脸那里，蹭蹭她的运气。
面目冷峻的高手剑客，擦净剑上刺客的血迹，正要抽身离开。
曹霜在后面喊住他。
“喂，前面有个预先挖好的陷阱坑。你帮忙搭个手，把尸体拖去埋了吧。”不管这位刺客，商会藏在卫氏的内间身份是真是假，都是麻烦事。虽然是场意外，不过曹霜办事，向来喜欢废物合理利用。
“这柄剑呢，你真要送上去？”
刺客尸体旁的污泥上，插着那柄流光泛彩的长剑，一看就像是宝物。人为财死，即使是这种来历和用途都不明不白的物品。
曹霜深深叹了口气。
“怀璧其罪啊，卫氏就是前车之鉴。何况我们这种小人物.......”
连西河商会内部的资深家伙，都愿意为之叛逃，可见里面隐秘重重，有太多的迷雾，藏着太多的风险。
“小人物，你可要小心，别因为知情被灭口了！”
说完最后的友情提醒，冷峻剑客终于走了。
。。。。。
田嗣和那位客人密室一番叙谈后，他并无实质性收获。
那位曾是卫氏家中高手的威势人物，不过是给他讲了一个秦都咸阳收集天下之兵，铸为铜人十二的老套故事。然后告诉他，卫氏之所以被全郡通缉，就是因为对方私藏这种一等违禁物品。
“这种武夫东西，和我们这种地方上的耕织大族，两者没什么关系吧？”
当时田嗣是这么询问对方的。
然后对方就笑眯眯的告诉他，下次再有卫氏的人，或者其他北地人，私下联系田氏，就一定要知情上报，暗地呈报给官府。
田嗣当时手指死死的扣紧桌面，指甲勒入肉而不自知。
直到后来鸡鸣，天亮了，那位大难不死的县尉大人，亲自登田氏的门，接走这位奇怪的方脸人物。田嗣才顺带了解到，卫氏诸人的逃亡结果，或者说他们的下场。
除了个别人逃脱，卫氏在城外全军覆没！包括后面同样冲出东城门的大群亡命徒。连那位卫氏第一人卫子瑭，最后都自刎于官道。
“真是一位狠辣人物！”
摸着被烧得不成样子的胡须，县尉朱襄感叹道。
不只是叹息这人手段狠辣，将自己绑在车顶，然后点火冲阵，也是震叹于这人对他自身同样狠辣，作为首领，为了保守卫氏所谓的秘密，居然来个横剑自尽！
现在早过了乱国纷争的年代，天下豪杰，仍是何其多也。
而被威胁了一通的田嗣，则把他自己关禁闭在家中内室一天一夜。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想的是什么。
“那位卫氏来的高手，想见我一面？”
看见外面官军捉贼事件大局已初定，田氏家主田嗣低声问道。
“是的，他说知道老爷你想了解的事情。”
大管家头低得都抬不起来。“那位现在，安静的坐在给他安排的屋舍里。我们家二十多个门客，都没拿下对方.......”
这话似乎又让他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田嗣暗骂声“一群废物”，转身回到自主屋舍，吩咐道：“那就请他过来，到这里谈谈。”
那位疑是一位剑师的卫氏中年人，很快被管家带了过来。他面相方正，虽然前面遭田氏诸人围攻，却仍不动气，身上也没有佩戴兵器，这倒让田嗣脸上好看了很多。
他第一句话，就让对方放松不少。
“我并不是卫氏族人，倒和郡里几位大人，有几分交情。”中年人故作正经的继续说道。“所以田公不必担心，官军捉贼，会跑错地方，跑到田家来。”
“客人请！”
田嗣面上不露声色，对这位听说话口气，疑是官署安插在卫氏中间的暗桩高手，恭谨的一伸手，带对方进入内堂。
......
野树林边。
那名叫卫固的壮汉连剑匣都不要，带着长剑和剑鞘，朝着卫氏离城众人的大致方向，在野地里跋涉而去。
被丢了剑匣进去的深沟，以前说不定是条小河，有一丈多宽，可并排通行两辆马车。底下野草杂生，看不真切。
等过了好久，这处深沟上面，折回先前那道年轻的蒙面身影。
曹霜对丢下去的剑匣，同样无动于衷，继续往回走，进入野树林。等走到野树林的中间位置，他突然停住脚步。
“出来，我看到你了！”
树林寂静，风吹落叶，没有人声回应。
他声音里似乎有些不耐烦。
“还不现身吗？你那位同伴，都说了你藏在这里。”同伴，自然指那位离去的壮汉。
不过，野树林里还是寂静一片。
“那我揪你出来！”
年轻身影突然转身，向背后疾冲，冲过四五棵树，他的脚尖蓦然止住。野树林里，同时传出他有点欢快的说话声。
“看来，这次真的.......是没人了哈。”
他竟然全程在诈唬！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诈唬所谓的卫氏同伙。
曹霜这才慢慢掏出夜明石，用微光照耀深沟这侧的一排树木，仔细打量树木的特征之处。
“找到了！”
在一棵杂树下面，地上发现根折断的树枝。他先前被人追到野树林中，没有引人注目，先把真剑丢进深沟了！他也不记得大概位置，只是当时顺手撇断根树枝丢在地上。后来手上拿着的，反而是用布条包好的假剑。
“假剑一样流光溢彩。”他早察看过，两者外观模样一致。商会大人物拿出的赝品，质量相当靠谱，不然怎么以假乱真呢。
曹霜再不犹豫，直接从野树林边缘，跳下深沟。沟里杂草丛生，不少地方还有淤泥和石头，脏兮兮的。他低下身，在附近泥土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一件长棍物事，慢慢站起身来，借着夜明石的微光，正是那柄丢下来的长剑，剑鞘上摸着有螭龙纹。
“这柄剑，到底有何奇特之处呢？”
曹霜自言自语道，信手抽出剑刃。和那柄替换的赝品剑一样，剑刃流光泛彩，直接掩盖了夜明石微末的光芒。
他将剑身迎向黯淡的月光，仰头观察，还是没有发现变化，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当夜晚的照明管子使用，倒是不错。
“可能这柄真剑，比假剑更亮眼，光芒也更纯正些吧......”
他说出了自己的唯心感觉。
话音未落，背后惊变！
背后漆黑夜色里，非常突兀，陡然伸出一枝剑尖，直刺向他后心。
出乎偷袭者意料的，是“铮”的双剑交击响声。
借着宝物剑的光芒，曹霜甚至能看到偷袭者的下巴，同样蒙面。背后偷袭者手中，则是一柄短剑！
“刺客？”
他脑中刚浮起这个念头，手上动作却是不慢。仗着剑长度之利，疯狂朝偷袭者乱剁，招招逼命，而且一剑快似一剑，完全一副不惜身的拼命打法。
霎时，双剑交击数下。那位偷袭者，居然每下都能用短剑准确架住长剑，直到长剑使用者丢过来一枚泛光的暗器，他才抽身避开，退入黑暗之中。
“你怎么发现我的？”
偷袭刺客声音有些干涩，显然不想暴露真声。
“我猜的...”
曹霜眯了眼睛。
“市井出游侠，大户出刺客”说的便是这种行业人士。这年代的刺客，可不单单只会玩暗地偷袭。除了飞檐走壁，潜藏踪迹，他们最擅长的，反而是面对面近身逼命搏杀。所以，碰上他们，绝对不能弱了自身气势。一旦对方知道你心虚，就真的宁愿他自己挨刀，也要给你来上一刀。
这种行业人士，有种进阶职业，就叫做死士。
曹霜刚丢过去的，便是那枚发光的夜明石。他觉得自己拿着泛光剑太吃亏，便把那颗石头丢了过去，让对方也暴露在微光之下。
那位刺客闪躲得非常快，直接退入黑暗中。
“故弄玄虚！”
干涩的声音还响在前面，刺客这人踏地无声，却跑到曹霜侧面刺出一剑。
又是一声双剑交击响声，双方各退一步，都有挂彩。
曹霜左边手臂挨了一剑，而对方脸上，直接被划了一剑，鲜血淋漓。双方心知肚明，应该是刺客剑术技巧高出一截，可这小子仗着兵器之利，宁愿中剑也要斩对面一剑，还专门朝脑门脖子这种要害部位。
曹霜脸有得色，刚这一剑，要不是对方躲闪得快，就能斩下半个人头！压着高手打的感觉，真好。越级挑战高手，他感觉自己的剑术经验，在不停的+1+1+1......
他甚至大摇大摆的，背靠地上夜明石微光区域，一手持剑撕掉布条，给自己手臂慢条斯理的缠绕伤口。剑尖所指的黑暗区域，却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刺客也在默默包扎脸上创口。
“既然你猜到，真剑还在这里，怎么不和你同伙，一起找找呢？这片树林，范围虽然有点大，认认真真找一遍，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他随口问道，不指望对方会回答。
“我下来晚，不清楚哪柄为真呢......”刺客干涩的声音居然回应了他的话。“只要跟踪你，还愁拿不到另外一柄吗，不需要自己动手。”
就在曹霜暗自提神之际，刺客的声音变得有点微妙。“何况...我也不想，剑都被那人带走呢。我不是他的同伙，你猜错了。”
顿了顿，他也问道：“你怎么不带着这柄剑逃走？就这么一直呆在这里。”
“我跑不过你。”曹霜很诚实的撇撇嘴。
“与其跑着跑着，背后被砍无数剑，不如在这里坐等天明。反正我对这柄剑不看重，即使官军来了，大不了双手奉送。我又没犯事，清白的很。”
他很隐晦的提醒对方，自己知道事情的大致始末，并且和官军是同党，并不相信对方前面那套“不是同伙”的说辞。
黑暗处传来呵呵一笑。
“既然你不看重它，不如送给我吧。”
想屁吃呢？
“把你头送过来，让我报仇砍上一剑。这柄剑就送给你了！”
曹霜如是说道。
对面顿时响起一阵干涩笑声，难听极了。不过刺客应该是三十往上的年纪，曹霜判断道。笑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几下怪异声响。
“先前听你的话，你对这柄剑的秘密，也感兴趣。”黑暗中的刺客笑完后，这样说道。“即使你上交，也只是一点很小的功劳。要不我们今天先和解，一起解开其中的秘密？”
“上交”，“功劳”，“和解”，这是西河商会内部惯用的词语。曹霜脑子一晃而过，震惊之余，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再次偷袭。
他试探着问道：“你是藏在卫氏家中，那位？”
这是一位“己方人”？心念急转间，他已经猜测了无数可能。
黑暗处又是哈哈一顿笑。
“我倒是谢谢你。我在卫家藏着，都没查到这柄剑的踪迹。而你认识的厉害人物，没惊动卫家，却偷偷发现线索，并且画出准确剑纹图样，交给上面。而我呢，受到上面的责罚......”
“不谢。”曹霜撇撇嘴。
刺客话说得很缓慢，带点认真，还有些缅怀的意味。
“谢你是真的。我告诉你个秘密吧，也表示我合作的诚意。我藏在卫氏家中数年，他们是北地过来的。当初在北地，就被商会暗地抢过一次，不过那柄是假的。来到这里，我在卫氏家中，虽然偷偷见过那道剑匣，也不敢保证一定是真的。所以，也不敢上报......而这次连官军都出动了，那说明卫氏家中这柄肯定是真的了。托你的福，可以染指这柄剑。你说，我该不该谢谢你......”
曹霜摇晃着手中的泛光剑，依旧摸不准说话的对方位置。不过有手中这道光芒，依靠身侧微光区域，只觉安全无比。
他开口说道：“你就这么肯定，这柄是真的？说不定，它也是伪造的哦，或者被人半路调包了......”
回答的声音，带有一丝神秘。
“官军不会弄错的......卫氏实力很强，旁人很难从他们手上抢到东西。我之所以相信，是因为我并没有跟着卫氏那群人，而是一直跟踪着你呀，从你昨天拿到假剑，那一刻就开始......”
曹霜心头狂震。
就是说，这人同样不务正业，接了任务，不潜伏在卫氏家中，反而跟踪自己。那自己承诺，十位中阶剑客拦路夺宝的虚假行为，全暴露在这人眼里？然后这人的目的，就是图谋这柄宝物？别人不知道其中奥秘，这人潜伏在卫氏家中数年，说不定清楚。
不对！哪有这么儿戏的事，这人是言语唬骗自己，哪会跟踪自己，是别有所图！
陡然分神间，黑暗中响起轻微的机括声，从中射出一枚小弩箭，扎在他胸口上！曹霜侧身翻倒，眼中瞳孔睁得得大大的，似有所悟。
那柄流光溢彩的长剑，直接“哐当”一声，轻响摔落在地，掉落在夜明石的微光区域，磕碰在一块小石块上。
小弩箭又是簌簌两声，悄无声息的钉在曹霜翻倒后的黑暗位置。没听到惨叫声，想必那位年轻剑客强忍着胸口疼痛，躲进黑暗中，还知道翻滚，躲避后来射出的小弩箭。
“呵呵。”
干涩哑笑声中，刺客终于步到有光亮位置，露出蒙面的下巴，手上持着一柄两个手掌大的精致小弩。刺客除了短剑，还善于用弩，包括大弩和小弩。只是这种规格的小弩，十分惹眼和犯禁，而且过于金贵，携带着奔跑容易损坏机构部件。于是，他一边假装谈话，一边现场用部件组装，果然得手。
“这柄剑，现在是我的了！”
他阴鸷的眉头，难得闪出一份喜色。他听从安排，潜伏替卫氏效力数年，早听过这柄剑的珍贵传闻。跟着下悬崖，没想到商会里的同伙，给了自己这么个偷偷据为已有的好机会。呵呵，这可是北地独一份的宝物。
压下炽热的眼神，刺客迅速拾起浸润在光芒中的宝物长剑。还未起身，耳目敏锐的他，听到远处轻微的弓弦震动声，内心一股危险感觉油然而生。他神色一变，正要躲闪，大腿上一疼，赫然插着一枝带羽的长箭。
黑暗中，传来那个剑客欢快的声音。
“出阴招的家伙，现世报了吧！留下来吧........”
刺客劈飞后面紧跟过来的一枝羽箭。手中剑光闪耀，直接成为羽箭标靶，他却没有丢掉。他狞笑道：“就凭你？一个蹩脚剑客，还是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弓箭手......我想走就走，谁能杀我不成？”
目的已达成，叛逃组织的刺客决定远走高飞，直接恢复了本音。作为一位高手，他对自己身手，有着足够的自信。
“你这旗帜立得.....”
对命运有种莫名虔诚的曹霜，顿时嘴角一咧。
深沟上面的树林侧，一道冷冽剑光，从沟上落下。
......
腿部受伤的刺客，最终还是没快过树林一侧跃下的冷冽剑光。
就像这人没想到，一直有个兼职弓箭手的顶尖剑客，在深沟另一边树林里蹲守，伺机而动。曹霜同样没料到，这人居然还耍了这手弩箭阴招。他摸了摸怀里的幸运桃子，胸口隐隐作疼。
“这枚小弩箭，要是扎在自己俊俏的脸上......”
他觉得以后，要多去递给他桃子的狐狸脸那里，蹭蹭她的运气。
面目冷峻的高手剑客，擦净剑上刺客的血迹，正要抽身离开。
曹霜在后面喊住他。
“喂，前面有个预先挖好的陷阱坑。你帮忙搭个手，把尸体拖去埋了吧。”不管这位刺客，商会藏在卫氏的内间身份是真是假，都是麻烦事。虽然是场意外，不过曹霜办事，向来喜欢废物合理利用。
“这柄剑呢，你真要送上去？”
刺客尸体旁的污泥上，插着那柄流光泛彩的长剑，一看就像是宝物。人为财死，即使是这种来历和用途都不明不白的物品。
曹霜深深叹了口气。
“怀璧其罪啊，卫氏就是前车之鉴。何况我们这种小人物.......”
连西河商会内部的资深家伙，都愿意为之叛逃，可见里面隐秘重重，有太多的迷雾，藏着太多的风险。
“小人物，你可要小心，别因为知情被灭口了！”
说完最后的友情提醒，冷峻剑客终于走了。
。。。。。
田嗣和那位客人密室一番叙谈后，他并无实质性收获。
那位曾是卫氏家中高手的威势人物，不过是给他讲了一个秦都咸阳收集天下之兵，铸为铜人十二的老套故事。然后告诉他，卫氏之所以被全郡通缉，就是因为对方私藏这种一等违禁物品。
“这种武夫东西，和我们这种地方上的耕织大族，两者没什么关系吧？”
当时田嗣是这么询问对方的。
然后对方就笑眯眯的告诉他，下次再有卫氏的人，或者其他北地人，私下联系田氏，就一定要知情上报，暗地呈报给官府。
田嗣当时手指死死的扣紧桌面，指甲勒入肉而不自知。
直到后来鸡鸣，天亮了，那位大难不死的县尉大人，亲自登田氏的门，接走这位奇怪的方脸人物。田嗣才顺带了解到，卫氏诸人的逃亡结果，或者说他们的下场。
除了个别人逃脱，卫氏在城外全军覆没！包括后面同样冲出东城门的大群亡命徒。连那位卫氏第一人卫子瑭，最后都自刎于官道。
“真是一位狠辣人物！”
摸着被烧得不成样子的胡须，县尉朱襄感叹道。
不只是叹息这人手段狠辣，将自己绑在车顶，然后点火冲阵，也是震叹于这人对他自身同样狠辣，作为首领，为了保守卫氏所谓的秘密，居然来个横剑自尽！
现在早过了乱国纷争的年代，天下豪杰，仍是何其多也。
而被威胁了一通的田嗣，则把他自己关禁闭在家中内室一天一夜。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想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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