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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送亲

    京畿城作为大熵帝都,自古繁华入胜,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说是十万,实则早已突破了三十多万的人口,开国到现在,京畿城也已是扩建了七次,成为大熵历代中最繁华热闹的皇城。

    本就热闹繁华的京畿城,今日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缘由自然是安阳公主出降武安国公。小国公娶妻,已无需多说,当年悲壮事迹国人皆知,但公孙贵妃的女儿,安阳公主出嫁,同样也是件足以轰动整个帝都的大事。

    谁不想一睹公孙贵妃女儿传承下来的那几分绝色容颜。

    当年公孙贵妃可是围着面巾,也曾惊艳了整个京畿城。

    公孙贵妃并非出自公侯士族,而是江湖某个大宗,虽然被逐出宗门,但当年在京畿城紫阁轩那夜,高台剑舞,枫红流转,一舞剑器动辄四方,可谓是热情如火却也柔情似水,直直引得那些五陵年少,膏粱子弟甘愿豪掷千金,只为能一睹真容。

    后来,还是听说当年的皇太子,今日的皇帝陛下亲手摘掉那块面巾,收入了太子府。本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却在十一年前的那场郊外行宫的大火中,一代蒙面美人香消玉殒,令人可悲可叹,只道那红颜多薄命。

    “快!快看!皇家的仪仗过来了!”

    黑压压的人海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朝着皇宫方向看去,整个街道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若不是有皇家侍卫挡着,估计早已是熙熙攘攘塞满了整个道路。

    随着那辉煌的仪仗缓缓过来,原先喧嚣的人海也开始变得静默,直直期待着见到安阳公主那绝世倾城的美貌。

    很快,陪嫁队伍与侍女仆从进入所有人的目光中,其队伍之长,哪怕是用良田千亩,十里红妆也不足以形容,仅是嫁妆,竟走了一个时辰之久。那一担担,一扛扛,皆是朱红金漆,流光溢彩。

    蜿蜒数里的陪嫁队伍总算到了尽头,开路的相应使臣也紧随而至,大红蜡烛灯笼二十副,头插钗子的名门童子八人,方形玄纁扇子四把,圆形玄纁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行障,坐障后。是雍容华贵的九龙黑金红布车撵,帘子后坐着大熵最尊贵的女人,车撵后,是骑马慢行的皇太子,一身皇朝太子服,佩一口三尺镶钻宝剑,庄严肃穆,气宇轩昂,不禁引得跪拜在地的其它女子目光流连。

    大熵皇太子,洛君合,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梦中情郎。是皇帝陛下的第五位皇子,皇后娘娘亲出,母族乃是大熵由千年前便辅佐皇室,承袭下来的三大士族之一的林家,开国至今,林家一共出过两位国公,三位丞相,七位御史大夫,当今丞相林承谟正是皇后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面若冠玉,威风凛凛的皇太子在跪拜的人群中骑马驶过后,总算来到了所有人一心期待的重头戏——安阳公主所在的大红舆车。

    随着那辆大红舆车从人群中慢慢前行,各种惊叹如滔滔江河般从车后不绝如缕起来。

    仅凭那浅红素纱下的精致眉眼,便仿佛重新见到了曾让无数子弟渴望睹上一抹真容的公孙贵妃。

    美,太美了,真是仙女转世。举止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此等佳人,又怎能用一句倾国倾城来断言盖之,简直寒碜。世间千千万万字眼,都绝不及那舆车新妇温婉一笑来形容那浅红素纱下的惊世容颜。

    人群中皆是对安阳公主的惊叹赞美。

    某家能够见到街边辉煌仪仗的酒楼隔间里却是另一种声音。

    “九皇妹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啊,也不枉像个青楼贱婢一样魅了薛小国公五个月。”

    “呵,真是把皇族的脸都丢尽了。”

    “倒也不算吧四皇姐,她母亲不就是妖媚贱货出身?凭着姿色把父皇迷的神魂颠倒,倒也算承了那份媚骨,只不过眼光倒是更低贱了。”

    “哎?二皇兄,你是要去哪。”

    “自然是去武安国公府参加父皇赏赐的九盏宴会,你们不会不打算去吧?劝你们还是收收那高贵的秉性,不要以为薛小国公至今未上朝参政就是无所谓的人物,薛家封地,沃野千里,其治下沿海城池足以扼住大熵一半海运,虽然薛小国公无意去管,可哪天只要他想,北州那些跟随前国公的将军郡守必定一呼百应。你们以为九皇妹眼光低?哼,我倒觉得她背后有高人指点,不过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玩权谋,怕是终究要自取灭亡了。”

    “二皇弟,你这话......怕是意有所指啊。”

    “呵呵,皇兄想多了,弟说的可是那胆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搞小把戏的人,您......还是一心对付林家吧,虽不及父皇,可林相也不是吃素的吧,关于这点,您不是最清楚了吗?”

    “......”

    ......

    毕竟是皇朝公主的送亲仪仗,自然讲究排场时辰,盛大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般在帝都绕了几乎半城,方才在正午正时正点准准抵达国公府。

    这一走竟是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不免让薛秦觉得自己曾经所在那个世界的婚礼,其实也没有多复杂......

    “旭日高升,吉时吉辰,缘来缘至,福喜盈门,跪旨谢恩!”

    仪仗刚停,随着一道请喊,一个穿着官服的官员带着两个小倌走来。这人薛秦记忆里真不认识,估计是红娘司仪之类的?薛秦也来不及多想,便应声跪下,刚要磕头,却被身边的云管家拦住,小声提醒:“国公莫要急了,这是我等,代国公跟夫人行的谢恩礼。”

    薛秦微微点头,心里直直暗想道,真是麻烦!搁在他那世界,现在都开席了。

    从早到现在,滴水未进,饿啊!

    家人谢完恩礼,太常接连念了恩旨与嫁妆礼单,薛秦登时愣住,朝冠珠宝,金银玉器,各式各样,共九十九种,取意久久,而那一箱箱黄金白银还只是最贱,且用于凑数的......

    豪,真豪气!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傍上个富婆。

    万万没想到,意外娶了个小自己三岁的千金大小姐。女大三抱金砖,那他这是......筑金巢?

    “深受皇恩,当报浩浩恩泽,匡扶天下社稷,布施黎民百姓,三叩九拜,诚谢真龙真凤,天玄地纁,敬拜荡荡皇恩!天地所予!”

    薛秦立刻照做,其形其势,倒也不枉昨日对着铜镜练习的那几百回。

    礼毕。

    在两位一品诰命夫人的搀扶下,洛君月下了舆车,双手轻捻一把孔雀黑羽扇掩在胸前,沿着一路红毯缓步平稳走到薛秦眼前。

    她头戴盖着浅红素纱挂满珍珠金器的凤冠,浅纱之下是温柔娴雅的幸福笑颜。大熵以黑为尊,身穿着一件玄鸟金纹黑丝锦玉华服,戴着一块黑绒黼纹披肩,外披一件黑色防尘素纱,腰身束着玄纁大带,垂着玉佩香包,长长裙裾及地,隐约可见里面踏着的一双祥云金丝履。那华美的装扮配着绝色佳人脸上洋溢的幸福笑意,如梦似幻。

    若不是知道些内情,薛秦或许此刻已经立誓爱她护她终生了。

    可惜,终究是人为的缘分,他不是洛君月心里的那道白月光,洛君月也已是在他心里暴露无遗。

    洛君月已是驻足在了薛秦面前两步的距离,两个诰命夫人也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守在身后,按照大熵的风俗这本该是迎亲一步,接下来将由新郎将新娘搀进迎亲轿子,可皇家礼仪自与平民百姓不同。

    但听得那太常大人又是一道清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往后余生,夫妻同心,夫妇同德,荣贵共享,风雨同舟。新人相执入府,行侍奉公婆盥洗敬盏之礼,宾客登门,赴陛下御赐九盏宴会!”

    话音落下,薛秦向前一步,朝洛君月伸出了手,洛君月双手捻扇改为单手持扇,闲出的手正要放在上面,却是隔空一滞......本就分外警惕的薛秦顿时察觉,抬头看去,却是一愣......一滴梨花泪从莹莹左眸溢出,划过那张妩媚动人的惊世笑颜。

    看到动手杀自己的人强颜欢笑,却实则极度伤心,明明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薛秦心里并没有多么的开心,或许是那张脸太勾人心魄了吧,若是一个普通女人,他一定会乐死。

    薛秦心里虽生怜意,却仍旧一把牵住那只雪白的纤纤素手,柔软稚嫩,有些冰凉。

    不仅没有按礼搀扶,反而十指相扣,期间,还不忘小声诛心了一句:“公主眼中带泪,可是嫌弃我?”

    “不......绝无此事,月儿只是太开心今日成为你的妻子了,驸马的病,月儿绝不会说出去,更不在乎,唯愿一生一世陪君身侧。”洛君月的声音糯糯夹在嗓子里,只有紧挨着她一点点执手进门的薛秦能够听见。

    可这种话语,薛秦才不信,不过开心倒也算真的,知道他那方面不行,自然也就不会那么排斥了。

    一路踩着红毯步入国公府正厅前,他突然又是一句:“既然我与公主已经成婚,可否允许我今后称呼你的闺名?”

    “自然,驸马想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洛君月的声音温柔软糯,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

    “好的,君月夫人,今后可要有劳你了。”

    轰!

    只如那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洛君月头顶,顿时惊住了平稳脚步。

    那人叫我什么?!君......君月!

    正在这时,薛秦轻捏了捏她那凝如玉脂的指间骨节,抬眼似是看到浅纱下那一双汪汪美眸之中止不住泄出恨意。于是立马开口无心问道:“君月?君月你怎么了?”

    正值正午,阳光最足的一段时间,潋滟的日光映在洛君月那张楚楚动人的脸上,惹人怜爱,尤是那一行清泪划下,烨烨生辉的光芒洒在上面,只如是金珠滑过白玉盘,仿若仙女落泪,哀伤柔美到叫人如同置身于仙境。

    “无......无碍,君月好开心。”

    娇躯轻颤了几下,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幸福的甜美笑容。

    明媚阳光下,祛除了一切业障,也盖住了一位妙龄女子心中仅剩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