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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为难

    太极殿上,通传黄门将一封信件呈给穆元朝。

    “元朝吾弟,见字如面。自你做皇帝以来没有给大靖带来一天安宁,忠臣惨遭杀戮,百姓流离失所,我看在眼中甚是心痛。我率兵北上,并非要僭越皇位,在我看来,皇帝之位、国之大宝,不过如秕谷米糠一般,没有什么值得稀罕的。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国家社稷。赫连天光打着清君侧的幌子窃取穆氏祖先创下的基业。你也看到了,皇室宗亲朝廷百官他一个都没放过,而他之所以还没跟你最后摊牌,不就是因为还有我们这些在外的宗室,他假意尊崇你,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而你竟然默许这些,任凭他篡权窃国!看到这些,我真是深感心寒,所以我联合梁帝,恳请他助我恢复祖先基业。此次北伐的目的就是为了征讨赫连天光这个窃国大盗,也把你从禁锢中解救出来。”

    “你我是兄弟,原本我以为你会同我一道讨伐那独夫民贼,不曾想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助纣为虐,与我刀兵相见,你究竟是被他灌了迷魂药?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大靖已到了危急存亡之际,国家的命运全系于你我兄弟手中。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究竟是与我顺应天命讨伐逆贼,还是怙过不悛负隅顽抗。这洛阳是我们父辈们坚守一生的信仰,我想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她受到伤害。所以兄长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抉择。切切。”

    读完这封信,满朝文武众口嚣嚣,少壮派指责穆元灏道貌岸然,而权贵派则主张与其议和。穆元朝看他们吵的脑仁疼。

    一个胡子花白的大臣站出来:“陛下,我们几个月前才遭遇了劫难,万万经不起第二次了,请陛下以京城几十万百姓的性命为重啊!”他嘶哑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贺大人,你以为向北海王低了头,他就会放过你?”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城阳王。

    “若今日我们低头议和,便是告诉天下,任谁都能打着幌子觊觎天子之位,今天是穆元灏,明天就是马元灏陆元灏,到那时,才是真正陷百姓于水火。”

    “哼,我看忌惮穆元灏的是你城阳王吧,你不就是怕他找你清算他兄长河间王的事吗?”

    这位贺大人骂骂咧咧,只见城阳王快步朝他走来,从袍袖中掏出掏出一个物件,狠狠向贺大人腹部捅去。

    “穆承离......你......”

    贺大人扶着他,倒在了地上,腹间一片殷红。

    其他大人见状,吓得立马向周围退散。

    殿外的羽林军发现异样,立刻冲了进来,将他团团围住。

    城阳王跪在贺大人身旁,将匕首高举过头。

    “臣私自夹带武器进宫,罪该万死,听凭陛下处置。”

    “城......城阳王,你这是做什么?”穆元朝脸都白了。

    “启禀陛下,自打臣听闻穆元灏攻破虎牢关的消息后,便时刻携带短刀在身,不为别的,仅仅是担心,如若京师真被他拿下,臣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与那小人抗争到底,为陛下尽忠。方才贺大人所说,臣实在是听不下去。那穆元灏一口一个瞧不上皇帝宝座,可为何拿下一城后便急不可耐宣布登基,如此虚伪狡诈之人,臣是万万不能屈服于他的,我大靖的臣工也不能向这种人低头,所以一时情急......不过这也不能成为臣为自己开脱的理由。谋害朝廷命官,此罪一,携兵器进殿,此罪二,臣无话可说,请陛下降罪!”城阳王说着,双手朝前一摊,头狠狠磕在地上。

    穆元朝听到这话,一时心情复杂,他没想到城阳王敢在殿前杀人,更没想到如此局势下居然有人以这种方式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城阳王所犯为实,但朕感念其情,着令暂停其一切官职俸禄,回府思过。”

    他面对堂下众人继续说道:“朕心意已决,绝无与穆元灏议和的可能!但毕竟君臣一场,众卿家若有想投奔他的,朕也不拦着,但丑话说在前头。”他狠狠拍了下面前的几案,站起来,“倘若穆元灏兵败,别怪朕今天没提醒诸位。”

    回到明光殿,穆元朝依旧愁容不展,京城禁军虽有五万,但他这次的对手可是陈尚庆,这位半个月连拔数座城池的悍将,更何况从睢阳到洛阳,一路走来沿途不断有人加入他们的队伍,现已有七万余众,若此时与之硬扛,他一时真吃不准究竟有多少胜算。可这洛阳城是祖宗留给他的,他怎么能轻易退让。

    如果此刻瑾庭在的话,他会怎么办呢?

    小黄门来报,郑明彦带人求见陛下。

    明彦身后跟着一个个子与他差不多高的人,穆元朝命人全部到殿外等候,那人取下斗篷,竟是晚吟。

    “萧大哥差人送来信,我们商量着还是要交给你。”晚吟说着将信递过去。

    穆元朝赶忙接过来拆开看:“他......”

    卢晚吟和郑明彦相互对看一眼。

    “元朝哥,我们知道以你的性子,就算死也要守着洛阳,可萧大哥说得对,我们不是陈尚庆的对手,如今形势,硬碰硬受苦的只会是老百姓,所以,我们就暂时把京城‘借’给他几天,待萧大哥他们回师......”

    “‘借’?他这是要我当逃兵!”穆元朝将信摔在地上,“到时候,天下人耻笑的是我不是他萧瑾庭!”

    这句话近乎是吼出来的。

    卢晚吟攥紧拳头:“你要是怕天下人耻笑,为什么能容忍赫连天光杀了那么多人还要封他做柱国大将军?为什么还要假装与他吃酒同饮谈笑风生?你要是不想被天下人耻笑就应当像我爹爹一样站出来,有本事你就杀了他,而不是还要仰仗他来护卫你的国土!”

    郑明彦在一旁拉着她打圆场。

    穆元朝被这呵斥戳中了心窝。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骂自己的。

    卢晚吟擦干眼泪:“你好好想想,萧大哥什么时候害过你,甚至每次还都是他帮你擦屁股,你竟还这般指责他。”

    郑明彦完全被这场面吓到了,他竭力想要制止晚吟,担心穆元朝在气头上会对她做些什么。

    “好了,朕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下去吧。”

    明彦为卢晚吟披上斗篷,拉他出门,结果一开门,正碰上赫连英娥笔直站在门外。

    “皇....参见皇后娘娘。”郑明彦心想,这下完蛋了,不仅触怒了穆元朝,还惹到了赫连家......她不会把刚才这些话告诉她爹吧。

    赫连英娥侧头看向卢晚吟,虽有斗篷遮挡,但娇俏的侧脸清晰可见挂着泪珠。她朝他们礼貌性点头示意,便进殿去了。

    郑明彦拽着晚吟赶紧离开。

    “陛下。”赫连英娥行礼道:“臣妾原本是想跟陛下借阅几册书简,不过看来今日不便,臣妾先行告退。”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吧。”穆元朝揉着眼睛,似乎想躲避看她的眼神。

    “那就多谢陛下了。”赫连英娥转身朝配殿走去。

    隔着一扇小门,此刻的两人挂着同样的心思。

    赫连英娥明白,有父亲在,穆元朝始终是会忌惮自己的。她的目光在书架上逡巡,但早已没了看书的欲望。忽然,她定格在一个木盒上。

    木盒被放置在最里面的架子上,光滑的朱漆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那层架子比赫连英娥要高一头,她踮起脚尖,手指搭在木盒上。

    哐当一声,盒子摔在地上,盒盖直接甩开,赫连英娥吓了一跳,生怕穆元朝的宝贝被自己的莽撞摔坏。

    她俯身去捡,却发现木盒中放不是书简,而是一方丝帕。

    她将丝帕展开,上面绣着一只青鸟,她猛地收缩瞳孔,记忆碎片在脑中炸开,她想起某个傍晚在某处十字街口曾为一个男子系上丝帕,想起在月光庭院中与那个左臂系着丝帕的人愉快地聊了一整晚,想起大婚之夜那个夺刀的左臂上也有一处深深的刀疤......

    穆元朝在正殿听到响声,赶忙过来看发生了什么,哪知他推开门,见木盒掉落在地,而赫连英娥握着那张丝帕,面向他——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