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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知己

    赫连天光回到府上,见玄马已经在候着,手里托着一个木盒。

    “怎么样?”他急切问道。

    玄马摇了摇头。

    赫连天光叹了口气。

    玄马把盒子交给赫连摇光,先行告退。

    摇光推开盒口,只见里面趟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形铜块,上面写着“穆承瑄”三个字。

    “父亲,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吧。”

    “应该有不少人跟您提过吧,您完全有实力自己取而代之,却为什么一直甘屈于人下?”

    “呵,屈于人下,这辈子能让我屈尊的只有大哥一人!可是......”他哀苦道,“在我眼中,只有他配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他若不肯,我怎能篡夺了他的江山。”

    自打赫连摇光记事起,就经常见父亲和穆伯伯一同出入,两人常常喝酒聊天到深夜,父亲有了烦心事,也总是讲与穆伯伯听。

    “其实,我不是很懂......”

    “摇光啊。”赫连天光打断他,“也许有一天,你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你觉得为了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利益,甚至是生命的,知己。”

    知己?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摇光,“你回来也有两日了,按理说高潜也应该到了,怎么一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第二天,一份军报飞入太极殿——

    雍州刺史萧敬明举兵谋反!

    众人齐刷刷看向萧瑾庭。

    原来,萧敬明听说了穆元灏入京的消息,想着趁陈尚庆与赫连天光作战,夺了雍州军的兵符,偷偷带兵潜入洛阳,结果刚出函谷关就遇上了正巧刚刚在硖石登陆的高潜。当时正值天黑,双方都以为遇到的是陈尚庆的部队,旋即展开了猛烈的攻击,结果打了一天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高潜这个战争狂徒一打上瘾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直至把对方打回函谷关内才想起来给京城报信。

    萧瑾庭不相信叔父会反叛朝廷,他请求去前线劝降,但许多大臣不同意,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与萧敬明串通,更有甚者,觉得从一开始就是梁帝萧敬先布的一个局,先是萧敬明叛逃,再来是他儿子,什么杀父仇人都是编的,目的就是骗取穆氏的信任,里应外合妄图颠覆大靖!

    “陛下,老臣恳请陛下将萧瑾庭革职,交由御史台查办,同时以他为人质要求萧敬明投降!”

    自穆元朝登基以来,朝中一直有人不服,萧瑾庭年纪轻轻又没有资历,凭什么可以做太尉,如今有了这个由头,不少人站出来表示支持。

    “荒唐!”一声呵斥在人群中炸响,只见赫连天光幽幽开口:“若萧太尉是内奸,陈尚庆怎会不战而退兵?况且,他大可在劝说陈尚庆之后与萧敬明汇合,留在这里让你们当做人质,恰恰证明他对此事并不知情。”

    众人哑口无言,他继续说道:“陛下,臣即刻派贺光领兵前去助高潜擒拿反贼。王闯之流刚刚平复,又有人意图谋反,如此猖狂必须严惩,否则让人以为随便哪个宵小之徒都可以欺负我们,所以这仗不仅要打,还要打的干净利落,而不是像某些人说的以人质相要挟,那倒显得我们是不义之师。”

    “好了!”穆元朝一掌拍向几案,恶狠狠看着下面,“这件事朕自有判断,就按天柱大将军所说,请贺将军围剿叛贼,至于萧太尉,朕相信他与这件事无关。”

    这句话让萧瑾庭原本幽暗的心房照进来一束光。

    “朕累了,诸公都先退下吧,瑾庭随朕来。”

    二人回到明光殿。

    “元朝,我真的不明白,叔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萧瑾庭急着辩驳。

    “好啦,刚才不是说了么,我相信你叔父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至于他为什么谋反,恐怕我们要亲自问他了。”

    “元朝,我有个想法。”萧瑾庭犹豫道,“其实刚才那位大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让我去劝劝叔父,我想我能够劝他投降的!”

    “瑾庭,你还不明白吗,他把你孤身留在洛阳自己起兵谋反,根本就没有在意你的安危,自然也不会听你的劝谏,说不定去了还会把你扣下。”穆元朝的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又柔声说道,“我看他怕是从一开始就没认你这个侄儿。”

    萧瑾庭听到这话身体不由得晃了晃。

    穆元朝看他这样子又有些不忍心。

    “我看,你先暂时避一避风头吧。”他顿了顿,“之前蠕蠕的阿那圭不是同意与我们的合作了么,他当上国主后我还没来得及祝贺他,正好,你就替我带着贺礼前去,顺便考察互市的事情。”

    他握着萧瑾庭的手腕:“别担心,我会跟赫连天光说,不会伤到你叔父,一切都等你回来再裁决。”

    “好。”萧瑾庭憋了半天,语气略带虚弱的,“可惜,我们又要暂时分开了。”

    穆元朝挤出一张笑脸:“都会好起来的。”

    傍晚,卢晚吟在家中帮萧瑾庭收拾行李。

    “你千万不要把叔父的事情告诉祁伯。”萧瑾庭再次嘱咐她。

    祁伯原是梁国皇宫的内侍,负责照看萧敬先萧敬明两兄弟。萧敬先死后,他流落宫外,后来听说萧敬明逃到了靖国,历经千辛万苦跑来继续伺候他。

    虽然名义上是仆人,但萧敬明和萧瑾庭二人都对祁伯礼敬有加,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样。

    “我明白。”晚吟放下手中的衣服,轻轻搂住萧瑾庭,“我原本以为,把你盼回来,就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傻丫头,我答应你,等结束这场风波,我陪你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萧瑾庭的语气极尽温柔,但此时他心里记挂的依旧是他的叔父,以及穆元朝,他总感觉,穆元朝今日明光殿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穆元朝内心虽然相信萧瑾庭,但今日朝上赫连天光突然站出来帮萧瑾庭说话让他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在长子行宫里,赫连天光当着众人的面说许了萧瑾庭三个心愿,究竟瑾庭做了什么,能让赫连天光给他如此大的面子?并且今日他在朝上的那番话,颇有向自己宣示的意味。想到这,穆元朝不禁气的牙疼。

    一阵风将明光殿的殿门吹开,候在一旁的小黄门赶紧上前欲把门关起。

    “等一下。”穆元朝起身,裹紧身上的外衣。

    “陛下,起风了,您还是回去吧,小心着凉。”

    他走到门边,望着渐入萧条的景象:“是啊,要起风了。”

    就这样,萧瑾庭作为大靖特使带着贺礼使团前往蠕蠕。

    另一边,赫连天光收到书信,说穆承瑄病了,也匆忙赶回并州。

    他刚回到晋阳,便直奔刺史府。

    穆承瑄躺在床上,额头环绕了一根布条系于脑后,那是经药草泡过的,用于治疗头痛的法子。

    看到赫连天光进来,穆承瑄一只手撑起上半身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却被赫连一把挽住。

    “大哥,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他把枕头立在穆承瑄身后。

    穆承瑄稳稳靠住:“比前两天好多了。哎呀,我这是老毛病了,每年都要犯上几回,早就习惯了,还要你大老远的跑回来。”

    “大哥这病是因我而起啊。”赫连天光内疚道。

    当年,穆承瑄与赫连天光于军中相识,有一次,赫连天光带着一支几十人的小队遭到敌人突袭,最终只有他与穆承瑄两人突破重围。他们在草原上疾驰,赫连天光的战马没留神一脚落入一个泡子里,那水泡极深,马儿已完全没入,赫连天光在水中挣扎,拼命想游到边上,但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似的,眼看敌军就要追来,穆承瑄一咬牙,纵身跳了进去。当时已是深秋,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寒冷的湖水刺进他骨子里。穆承瑄毕竟是文官出身,没有受过太多体能训练,从此便落下了病根。

    “前几日,我这手指啊连伸展都困难,这两天总算可以端起碗了。”

    “大哥!”赫连天光握着穆承瑄伸出的手,“并州苦寒,不适合你休养,我带你去洛阳,我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咳咳,我说了这么多次你怎么就不听呢。”穆承瑄用略带呵斥,又有些无力的语气说道:“天光,我都这把年纪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还有你那些儿女那些兄弟们,大家都安安稳稳的。”

    “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当今天子确实还年轻,天光啊,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大哥你说,不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朝廷政务上,你要多帮帮元朝,很多事情他还是太嫩,你要替他把把关,替我守住我们穆氏一族的江山呐。”他说着,将另一只手覆在赫连天光的手背上,紧紧摁住。

    “大哥,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