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君王
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从黄河中走出，直奔大夏门而来，这一路，再无任何阻碍。
此刻洛阳城内，沸反盈天。老百姓们拖家带口慌慌张张往城外逃散。
巡防军将城门紧闭，十几万人堵在东阳门和宣阳门内，恐惧和焦躁在这座城市中急速蔓延开来。
有人扬言直接冲破城门，接着，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响，场面一度失控，城门守将也快顶不住了。
就在此时，一匹白马奔来，宣诏官手持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责令城门校尉开门放行，钦此。
在老百姓的欢呼声中，只见城门缓缓打开，人群像溃堤时的洪水一般，奔腾而去。
宫城内也是一片慌乱，宫女太监们抱着细软纷纷外逃，不，准确地说，他们是接到了圣旨，准许离宫。
明光殿内，穆元朝叠坐在殿中，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整个大殿安静地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时侧殿传来一阵抽泣，穆元朝半睁开眼，斜着瞧过去：“你怎么还没走？”
只见小黄门抹着泪说道：“陛下，小奴不想走，您就让小奴陪着您吧。”
忽然，门外进来一人，一身黑衣，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
“何人？竟敢擅闯大殿！”小黄门见势冲到穆元朝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你退下，他不是坏人。”穆元朝开口道。
小黄门明白自己冒犯了，低着头默默退到一旁。
周游笑道：“看来你这个皇帝当得还不赖，身边竟还有忠心护主之人。”
穆元朝撑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还是让你看笑话了。”
他抬起下巴，摊开双臂：“来吧。”
周游拔出剑，锋利的寒光映进他眼中。
“陛下！”小黄门见到这一幕慌了，想冲上前拦住周游。
“别动！”穆元朝喝止住他，“这是我欠他的。”
周游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眼睛死死盯着他。遽然扬起手中的剑，刺向穆元朝领口。
穆元朝只觉脖子擦过一道寒风，接着，他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疼痛，一低头，看到肩上落下一缕发丝。
周游上前弯腰拾起头发：“这一剑，就当你替父亲换了欠我家的债。”说着，将剑收回腰间。
“你？”穆元朝显然没料想他会如此放过自己。
“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两清，接下来，我要做我自己的事了。”周游说道。
“做什么？”
周游拉起穆元朝：“跟我走。”
穆元朝没明白他的意图，猛然甩开胳膊：“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游知道时间不多了，着急道：“穆承瑄就要进城了，你马上跟我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去哪里？”
“随便，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等着他们！”穆元朝走回榻上坐下。
“你怎么跟你那个父亲一样愚不可及！”周游生气又无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不懂吗？”
“我懂，可我不能走！”穆元朝坚定说道，“如果他们发现我逃走了，会全城甚至全国捉拿我。”
“这简单，我会带你去一个他们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成为他们心里的一根刺，为了拔除这根刺，他们会不计任何代价地搜捕、屠杀，或许还有人会被以窝藏嫌犯的名义构陷。我不希望我的国家变成这个样子。”他顿了顿，“况且，你觉得，我会甘心一辈子躲在黑暗里苟延残喘吗？”
周游一下子被问住了，但转念又说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别忘了，你还有萧瑾庭，他还在为你战斗！”
“你觉得瑾庭和赫连摇光谁能赢？”
“我......”
“你看，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周游眉目间在挣扎。
“难道你不希望是他赢吗？”他忽然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向穆元朝，期盼从他的回答中寻求印证。
“作为君王，我理当希望他能赢，可你若问的是穆元朝这个人，我希望他能平安。”说这话时，他眼神透着笃定与坚毅，没有半分掺假。
“周游，我很感激今天你来救我，可我不能跟你走。”
“既然如此，我再最后问一个问题，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假设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局，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会！”
周游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转身朝大门走去。
“等一下。”穆元朝从身后叫住他。
“我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嘉福殿内，皇后怀抱着孩子试图努力安抚他的情绪，小皇子已经哭闹了一整天。
“娘娘，小皇子好像不对劲儿呀。”小檀伸手去摸孩子的脸，发现热的烫手。
“快去叫御医！”英娥大惊失色，连忙唤人去请御医，却发现身边除了小檀再无他人。
“可是......”小檀早已知晓宫内的情况，她明白，御医不会来了。
嘭地一声，宫殿大门被推开，穆元朝从光里走了进来。
只见他走到英娥身旁，抬起手将她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又轻柔地抚摸她的面颊。
这一丝温柔令英娥恍惚，抱着孩子的手臂慢慢松开。
穆元朝伸手将她怀中的婴孩儿抱了过来。
他轻轻摇晃着。
“这就是赫连天光朝思暮想的外孙吗？”
赫连英娥忽地惊醒。
“你要做什么！”她想把孩子抢回来，却被跟在他身后的禁军上前拦住。
“他不是一直想见这个外孙吗，朕今天就遂了他的心愿。”
说着，他抱着孩子朝门外走去。
英娥只看到一袭黑影停在了灼目的日光下。
“从今日起，不准皇后踏出寝宫半步！”
“你回来！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英娥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禁军将大门关闭，穆元朝的背影在门缝中渐渐消失。
“穆元朝你混蛋！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嘉福殿被上重重的铁锁。
她的哭喊声回荡在整个北宫。
明光殿内，穆元朝看着怀中的小不点，他的鼻子像极了自己。他把食指放在孩子嘴巴上，原本苦恼的婴孩儿瞬间安静了下来，两颗乌黑的眸子看向穆元朝，好像见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露在外面的小手一个劲儿地扑腾。
穆元朝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孩子的掌中让他攥着，小孩子一瞬间竟然笑了。
穆元朝也笑了。
周游走过来：“你想清楚了？”
“不论是穆承瑄还是赫连摇光，都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
穆元朝抿着嘴角，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周游怀里。
“带他走吧，帮我寻一户普通人家。这孩子自打出生起就受了不少罪，我不求他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只求他在世上的每一天开心、快乐就好。”
周游看着怀中的婴儿。
“起名了吗？”
“没有，叫什么不重要，只要不姓穆。”他再一次轻轻抚摸孩子的笑脸。
“另外，假如有机会见到瑾庭的话，请你帮我转告他，我不需要他再为我战斗了。”
周游离开后，穆元朝把小黄门叫到身边。
“虽然你跟我的时间不长，但有件事我也想请你帮忙。”
“陛下言重了，陛下需要小奴做什么，小奴就算死也一定做到！”
“我想你去皇后身边照顾她，虽然现在那有禁军守着，但我还是不放心，所以，你替我去陪着她，好吗？”
傍晚嘉福殿的门又重新打开，昏黄的斜阳从门缝间偷溜进去，正映在赫连英娥憔悴的眉眼中。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见穆元朝的贴身太监前来，跪着爬过去，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嘴里念念有词。
“我的孩子呢，你们把我的孩子抱哪儿去了？”
小黄门见状也立马跪下，扶着赫连英娥，一脸愧疚与悲苦道：
“娘娘，小皇子，没了。”
听到这话，赫连英娥脑袋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捂着心口，想哭却又喊不出来，眼里的泪早已灌进口中。忽然疾呼一声，昏死了过去。
此刻洛阳城内，沸反盈天。老百姓们拖家带口慌慌张张往城外逃散。
巡防军将城门紧闭，十几万人堵在东阳门和宣阳门内，恐惧和焦躁在这座城市中急速蔓延开来。
有人扬言直接冲破城门，接着，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响，场面一度失控，城门守将也快顶不住了。
就在此时，一匹白马奔来，宣诏官手持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责令城门校尉开门放行，钦此。
在老百姓的欢呼声中，只见城门缓缓打开，人群像溃堤时的洪水一般，奔腾而去。
宫城内也是一片慌乱，宫女太监们抱着细软纷纷外逃，不，准确地说，他们是接到了圣旨，准许离宫。
明光殿内，穆元朝叠坐在殿中，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整个大殿安静地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这时侧殿传来一阵抽泣，穆元朝半睁开眼，斜着瞧过去：“你怎么还没走？”
只见小黄门抹着泪说道：“陛下，小奴不想走，您就让小奴陪着您吧。”
忽然，门外进来一人，一身黑衣，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
“何人？竟敢擅闯大殿！”小黄门见势冲到穆元朝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你退下，他不是坏人。”穆元朝开口道。
小黄门明白自己冒犯了，低着头默默退到一旁。
周游笑道：“看来你这个皇帝当得还不赖，身边竟还有忠心护主之人。”
穆元朝撑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还是让你看笑话了。”
他抬起下巴，摊开双臂：“来吧。”
周游拔出剑，锋利的寒光映进他眼中。
“陛下！”小黄门见到这一幕慌了，想冲上前拦住周游。
“别动！”穆元朝喝止住他，“这是我欠他的。”
周游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眼睛死死盯着他。遽然扬起手中的剑，刺向穆元朝领口。
穆元朝只觉脖子擦过一道寒风，接着，他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疼痛，一低头，看到肩上落下一缕发丝。
周游上前弯腰拾起头发：“这一剑，就当你替父亲换了欠我家的债。”说着，将剑收回腰间。
“你？”穆元朝显然没料想他会如此放过自己。
“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两清，接下来，我要做我自己的事了。”周游说道。
“做什么？”
周游拉起穆元朝：“跟我走。”
穆元朝没明白他的意图，猛然甩开胳膊：“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游知道时间不多了，着急道：“穆承瑄就要进城了，你马上跟我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去哪里？”
“随便，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等着他们！”穆元朝走回榻上坐下。
“你怎么跟你那个父亲一样愚不可及！”周游生气又无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不懂吗？”
“我懂，可我不能走！”穆元朝坚定说道，“如果他们发现我逃走了，会全城甚至全国捉拿我。”
“这简单，我会带你去一个他们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成为他们心里的一根刺，为了拔除这根刺，他们会不计任何代价地搜捕、屠杀，或许还有人会被以窝藏嫌犯的名义构陷。我不希望我的国家变成这个样子。”他顿了顿，“况且，你觉得，我会甘心一辈子躲在黑暗里苟延残喘吗？”
周游一下子被问住了，但转念又说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别忘了，你还有萧瑾庭，他还在为你战斗！”
“你觉得瑾庭和赫连摇光谁能赢？”
“我......”
“你看，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周游眉目间在挣扎。
“难道你不希望是他赢吗？”他忽然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向穆元朝，期盼从他的回答中寻求印证。
“作为君王，我理当希望他能赢，可你若问的是穆元朝这个人，我希望他能平安。”说这话时，他眼神透着笃定与坚毅，没有半分掺假。
“周游，我很感激今天你来救我，可我不能跟你走。”
“既然如此，我再最后问一个问题，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假设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局，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会！”
周游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转身朝大门走去。
“等一下。”穆元朝从身后叫住他。
“我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嘉福殿内，皇后怀抱着孩子试图努力安抚他的情绪，小皇子已经哭闹了一整天。
“娘娘，小皇子好像不对劲儿呀。”小檀伸手去摸孩子的脸，发现热的烫手。
“快去叫御医！”英娥大惊失色，连忙唤人去请御医，却发现身边除了小檀再无他人。
“可是......”小檀早已知晓宫内的情况，她明白，御医不会来了。
嘭地一声，宫殿大门被推开，穆元朝从光里走了进来。
只见他走到英娥身旁，抬起手将她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又轻柔地抚摸她的面颊。
这一丝温柔令英娥恍惚，抱着孩子的手臂慢慢松开。
穆元朝伸手将她怀中的婴孩儿抱了过来。
他轻轻摇晃着。
“这就是赫连天光朝思暮想的外孙吗？”
赫连英娥忽地惊醒。
“你要做什么！”她想把孩子抢回来，却被跟在他身后的禁军上前拦住。
“他不是一直想见这个外孙吗，朕今天就遂了他的心愿。”
说着，他抱着孩子朝门外走去。
英娥只看到一袭黑影停在了灼目的日光下。
“从今日起，不准皇后踏出寝宫半步！”
“你回来！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英娥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禁军将大门关闭，穆元朝的背影在门缝中渐渐消失。
“穆元朝你混蛋！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嘉福殿被上重重的铁锁。
她的哭喊声回荡在整个北宫。
明光殿内，穆元朝看着怀中的小不点，他的鼻子像极了自己。他把食指放在孩子嘴巴上，原本苦恼的婴孩儿瞬间安静了下来，两颗乌黑的眸子看向穆元朝，好像见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露在外面的小手一个劲儿地扑腾。
穆元朝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孩子的掌中让他攥着，小孩子一瞬间竟然笑了。
穆元朝也笑了。
周游走过来：“你想清楚了？”
“不论是穆承瑄还是赫连摇光，都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
穆元朝抿着嘴角，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周游怀里。
“带他走吧，帮我寻一户普通人家。这孩子自打出生起就受了不少罪，我不求他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只求他在世上的每一天开心、快乐就好。”
周游看着怀中的婴儿。
“起名了吗？”
“没有，叫什么不重要，只要不姓穆。”他再一次轻轻抚摸孩子的笑脸。
“另外，假如有机会见到瑾庭的话，请你帮我转告他，我不需要他再为我战斗了。”
周游离开后，穆元朝把小黄门叫到身边。
“虽然你跟我的时间不长，但有件事我也想请你帮忙。”
“陛下言重了，陛下需要小奴做什么，小奴就算死也一定做到！”
“我想你去皇后身边照顾她，虽然现在那有禁军守着，但我还是不放心，所以，你替我去陪着她，好吗？”
傍晚嘉福殿的门又重新打开，昏黄的斜阳从门缝间偷溜进去，正映在赫连英娥憔悴的眉眼中。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见穆元朝的贴身太监前来，跪着爬过去，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嘴里念念有词。
“我的孩子呢，你们把我的孩子抱哪儿去了？”
小黄门见状也立马跪下，扶着赫连英娥，一脸愧疚与悲苦道：
“娘娘，小皇子，没了。”
听到这话，赫连英娥脑袋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捂着心口，想哭却又喊不出来，眼里的泪早已灌进口中。忽然疾呼一声，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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