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殇逝
大学毕业那年，他拒绝了父亲安排的某事业单位的工作，只身前往SC省阿坝羌族山区支教。在那儿认识了一群从未走出过大山的孩子们。
白天，带着他们学习知识。傍晚，带着他们观赏落霞满天。有风的日子，带着他们悠闲地放风筝。下雨的日子，带着他们撑伞在雨中嬉闹。
他帮助孩子们接纳自我，看清人生的道路，也从这群淳朴的孩子身上，找回了出发的方向。
两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支教工作告一段落了。离开的前一晚，寨里的大人们拿出了风酱肉和青稞酒替他送行。不胜酒力的他带着微醺的醉意为每一个孩子送上祝福。轮到一个叫吉娜的女孩时，他笑了：“你呀，是最喜欢缠着老师的，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不过，最让老师欣慰的是，比起两年前，你的眼里有了色彩，有了光。吉娜，坚定你的内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自己的梦想。”
吉娜的俏脸上挂着泪痕，突然，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孩子们开始起哄，她满脸羞红地松开了手。他却毫不介意，认为这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的感恩之举。
熊熊的火焰映在脸上，他拿起吉他，弹唱起来：
风里飘雪的花
在记忆之中发芽
那些红色绿色
我们的青春年华
志向无限远大
转眼已各奔天涯
独自走在街上
只看见曾经的晚霞
时间似流水
催促我们长大
年轻的心有了白发
当初的人呐
你们如今在哪
是否也在寻找梦的家
......
歌声荡漾在这静寂的山林空谷中，经久不绝。
***
回到都市，他入职一家互联网公司，过着平淡的日子。
韶华荏苒，转眼又是两年。
这天，他收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的信息，没有落款，却有着一个醒目的称谓：老师。
他立刻就猜到了发件人是吉娜。
信息里说，她考上了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待学业有成之日，她会回去，为家乡的孩子传授知识，像当年的老师一样。
他恭喜她，并鼓励她坚持自己的梦想。
往后的日子里，俩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有一次她提到了一款叫做“仙途”的网游。
她说那款游戏就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她喜欢在那个世界里四处游荡，看不一样的风景。
她说游戏中有个山寨，和她的家乡一样美。
她说她喜欢一个叫蛮荒的地方，她喜欢那里的凄凉。她爱站在某个高处，静静地守望着云蒸霞蔚与落寞斜阳。
她告诉他，她的游戏职业叫作“仙音”，旨在慈航普度，济世救人。
她还告诉他，她为他创建了一个角色，职业是“逐影”。因为她觉得逐影的不羁与孤傲非常契合他的气质。而她替这个角色取的名字，叫独孤乱。
独孤乱？有什么含义吗？他问道。
她只回答了：“嘿嘿”。
“老师，你有机会一定要亲身体验下这个游戏。绝对不会失望哦。”她继续安利。
“嗯，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看看。”他应承道。
“老师，明年我有一个实习机会就在你那个城市。到时候一定去看你，你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那不至于。等你来了我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一言为定。对了，听说中国第一高楼就在你们那里，我想爬上去看一看。”
“没问题，我带你去。你不恐高就行。”
***
然而，这个小小的约定却定格在那时那刻，凝固成他心中永久的殇逝。
那日，中国SC省汶川县发生里氏8级地震。阿坝师专地处中心震区，整个校区顷刻间沦为一片废墟。
在遇难者名单里看到那个令他揪心的名字，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久久无法释怀。朦胧之中他突然记起一个叫蛮荒的地方，那处他从未到达过，竟尤为地怀念。
他购买了游戏设备与软件，在聊天记录中翻找到她告诉过他的那个账号密码。
一个叫做“独孤乱”的角色，面容冷漠地守候在登录界面，仿佛在等待着某个轮回。
初临“仙途”，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个新邮件的提示。
除了一堆系统公告外，还有一封信件来自于某个玩家。
他点开信件，一大段文字娓娓道来：
“老师：
你说我是不是傻？居然想到这种方式与你说话。
因为我知道，你是在敷衍我，你根本不喜欢玩游戏。也许永远都不会登录这个号，不会听到我说的这些话。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我只敢远远地偷看，因为以前外面来的老师都很严厉。
后来我发现，你这个人，虽然外表冷漠，内心却很柔软，对我们这些笨孩子极有耐心，上完课，你也愿意一直陪着我们。教我们唱歌，带我们放风筝，看日落，下雨天还带我们去玩水，弄湿衣服被大人骂，哈哈。
那时候我老喜欢缠着你，挖空心思找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其实呢就是想赖在你身边久一点。嘿嘿。
好怀念好怀念那段日子，也许就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了吧。
那时候我自己也没发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慢慢变得不一样。
直到你离开的那天，一想到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你，就特别难过，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我知道自己是山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长得也不算漂亮。你不会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一旦离开很快就会把我忘了。
你离开以后，我一直努力地学习，终于考上了阿坝师专。有了手机，从县里打听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你一定猜不到，给你发的第一条短信我编辑了多少次。那条短信发出去以后，我满怀期待，又特别忐忑，害怕得不到你的回应。
没想到你真的还记得我，我好开心好开心。大人们说，外面的人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善变。可我知道，老师不会，老师永远都是那个大孩子。
我玩游戏，是因为有一次在机房看到一个同学戴着奇奇怪怪的设备手舞足蹈，很好奇就去体验了一次，结果一下子就被这个游戏给吸引住了。里面的景色真是太美了，你对我说过的大千世界，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每次不开心，我都会登录游戏，哪怕只是呆呆地坐上一会，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是不是很神奇？
我为你而创建了这个角色，是因为我感觉你和他气质好像哦。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叫独孤乱吗？因为我总觉得你很孤独，至于那个乱嘛...嘿嘿，就是那个姓柳的成语典故。你记得那天吗？我伤心到脑子发热，居然众目睽睽下抱住了你。你拍了拍我的手，然后...就没然后了。真是羞死我了，人家是一个姑娘，那样放下矜持，你就没一点觉悟吗？在我们羌族，女孩那么主动，就等同于示爱了。老师，其实在我眼中，你是那样的优秀，那样的遥不可及，可是我又忍不住地去喜欢你。老师，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可惜，你听不见这句告白。
不要忘记我们明年的约定哦。到时候你看到当年的那个傻丫头，会不会觉得她变漂亮了呢？嘿嘿。
好吧，自说自话了这么多，好期待那一天早日到来，想你。”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终于抑制不住地掩面而泣。
自那日起，这款游戏便成为他生活中的别处，他也喜欢上游戏中的那个叫蛮荒的地方。于高高的高崖上，孤影伫立，远眺斜阳。
***
“师父，师父？回魂啦...”
小天使的呼唤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嘛，谁还没个过去呢，何况师父一看就不是没有故事的男同学。为情所伤，不丢人。不过，能把我师父甩了的女人一定不简单呐...”
“滚！”
“好咧，正好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师父，我去睡会啦。”
“去吧，好好休息。”
“遵命。我明天再来，你要传我那什么斩哦。”
“滚去睡觉！”
（你的好友小天使下线了）
独孤乱打开好友面板，列表里只有两个灰色的名字。
他点开其中一个，使用虚拟键盘输入道：
“今天那孩子问到了你，我什么都没说。他今天飞升了，玩了一年多才飞升，这是有多笨？这游戏真的不适合他。
他提过他身体不好，我从没细问究竟是什么病。我总感觉这孩子表面上没心没肺的，私底下却很敏感。
其实我一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明明性情淡泊，与世无争，却要玩一款强者为尊的网游。比如你，比如他。”
（您的信息已经发送，但对方离线。该信息会在对方下次上线时完成传输。）
***
独孤乱步入铁匠铺，从包裹里拿出一件法器，开始血炼。这是准备送给小天使庆贺他飞升的礼物。游戏中允许自动化血炼，设置好预期的属性，交给电脑去执行即可。但他并不想那样做。亲自动手，增加点仪式感，或许也能赋予这冷冰冰的数据一丝温度吧。
白天，带着他们学习知识。傍晚，带着他们观赏落霞满天。有风的日子，带着他们悠闲地放风筝。下雨的日子，带着他们撑伞在雨中嬉闹。
他帮助孩子们接纳自我，看清人生的道路，也从这群淳朴的孩子身上，找回了出发的方向。
两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支教工作告一段落了。离开的前一晚，寨里的大人们拿出了风酱肉和青稞酒替他送行。不胜酒力的他带着微醺的醉意为每一个孩子送上祝福。轮到一个叫吉娜的女孩时，他笑了：“你呀，是最喜欢缠着老师的，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不过，最让老师欣慰的是，比起两年前，你的眼里有了色彩，有了光。吉娜，坚定你的内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自己的梦想。”
吉娜的俏脸上挂着泪痕，突然，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孩子们开始起哄，她满脸羞红地松开了手。他却毫不介意，认为这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的感恩之举。
熊熊的火焰映在脸上，他拿起吉他，弹唱起来：
风里飘雪的花
在记忆之中发芽
那些红色绿色
我们的青春年华
志向无限远大
转眼已各奔天涯
独自走在街上
只看见曾经的晚霞
时间似流水
催促我们长大
年轻的心有了白发
当初的人呐
你们如今在哪
是否也在寻找梦的家
......
歌声荡漾在这静寂的山林空谷中，经久不绝。
***
回到都市，他入职一家互联网公司，过着平淡的日子。
韶华荏苒，转眼又是两年。
这天，他收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的信息，没有落款，却有着一个醒目的称谓：老师。
他立刻就猜到了发件人是吉娜。
信息里说，她考上了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待学业有成之日，她会回去，为家乡的孩子传授知识，像当年的老师一样。
他恭喜她，并鼓励她坚持自己的梦想。
往后的日子里，俩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有一次她提到了一款叫做“仙途”的网游。
她说那款游戏就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她喜欢在那个世界里四处游荡，看不一样的风景。
她说游戏中有个山寨，和她的家乡一样美。
她说她喜欢一个叫蛮荒的地方，她喜欢那里的凄凉。她爱站在某个高处，静静地守望着云蒸霞蔚与落寞斜阳。
她告诉他，她的游戏职业叫作“仙音”，旨在慈航普度，济世救人。
她还告诉他，她为他创建了一个角色，职业是“逐影”。因为她觉得逐影的不羁与孤傲非常契合他的气质。而她替这个角色取的名字，叫独孤乱。
独孤乱？有什么含义吗？他问道。
她只回答了：“嘿嘿”。
“老师，你有机会一定要亲身体验下这个游戏。绝对不会失望哦。”她继续安利。
“嗯，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看看。”他应承道。
“老师，明年我有一个实习机会就在你那个城市。到时候一定去看你，你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那不至于。等你来了我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一言为定。对了，听说中国第一高楼就在你们那里，我想爬上去看一看。”
“没问题，我带你去。你不恐高就行。”
***
然而，这个小小的约定却定格在那时那刻，凝固成他心中永久的殇逝。
那日，中国SC省汶川县发生里氏8级地震。阿坝师专地处中心震区，整个校区顷刻间沦为一片废墟。
在遇难者名单里看到那个令他揪心的名字，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久久无法释怀。朦胧之中他突然记起一个叫蛮荒的地方，那处他从未到达过，竟尤为地怀念。
他购买了游戏设备与软件，在聊天记录中翻找到她告诉过他的那个账号密码。
一个叫做“独孤乱”的角色，面容冷漠地守候在登录界面，仿佛在等待着某个轮回。
初临“仙途”，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个新邮件的提示。
除了一堆系统公告外，还有一封信件来自于某个玩家。
他点开信件，一大段文字娓娓道来：
“老师：
你说我是不是傻？居然想到这种方式与你说话。
因为我知道，你是在敷衍我，你根本不喜欢玩游戏。也许永远都不会登录这个号，不会听到我说的这些话。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我只敢远远地偷看，因为以前外面来的老师都很严厉。
后来我发现，你这个人，虽然外表冷漠，内心却很柔软，对我们这些笨孩子极有耐心，上完课，你也愿意一直陪着我们。教我们唱歌，带我们放风筝，看日落，下雨天还带我们去玩水，弄湿衣服被大人骂，哈哈。
那时候我老喜欢缠着你，挖空心思找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其实呢就是想赖在你身边久一点。嘿嘿。
好怀念好怀念那段日子，也许就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了吧。
那时候我自己也没发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慢慢变得不一样。
直到你离开的那天，一想到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你，就特别难过，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我知道自己是山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长得也不算漂亮。你不会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一旦离开很快就会把我忘了。
你离开以后，我一直努力地学习，终于考上了阿坝师专。有了手机，从县里打听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你一定猜不到，给你发的第一条短信我编辑了多少次。那条短信发出去以后，我满怀期待，又特别忐忑，害怕得不到你的回应。
没想到你真的还记得我，我好开心好开心。大人们说，外面的人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善变。可我知道，老师不会，老师永远都是那个大孩子。
我玩游戏，是因为有一次在机房看到一个同学戴着奇奇怪怪的设备手舞足蹈，很好奇就去体验了一次，结果一下子就被这个游戏给吸引住了。里面的景色真是太美了，你对我说过的大千世界，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每次不开心，我都会登录游戏，哪怕只是呆呆地坐上一会，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是不是很神奇？
我为你而创建了这个角色，是因为我感觉你和他气质好像哦。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叫独孤乱吗？因为我总觉得你很孤独，至于那个乱嘛...嘿嘿，就是那个姓柳的成语典故。你记得那天吗？我伤心到脑子发热，居然众目睽睽下抱住了你。你拍了拍我的手，然后...就没然后了。真是羞死我了，人家是一个姑娘，那样放下矜持，你就没一点觉悟吗？在我们羌族，女孩那么主动，就等同于示爱了。老师，其实在我眼中，你是那样的优秀，那样的遥不可及，可是我又忍不住地去喜欢你。老师，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可惜，你听不见这句告白。
不要忘记我们明年的约定哦。到时候你看到当年的那个傻丫头，会不会觉得她变漂亮了呢？嘿嘿。
好吧，自说自话了这么多，好期待那一天早日到来，想你。”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终于抑制不住地掩面而泣。
自那日起，这款游戏便成为他生活中的别处，他也喜欢上游戏中的那个叫蛮荒的地方。于高高的高崖上，孤影伫立，远眺斜阳。
***
“师父，师父？回魂啦...”
小天使的呼唤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嘛，谁还没个过去呢，何况师父一看就不是没有故事的男同学。为情所伤，不丢人。不过，能把我师父甩了的女人一定不简单呐...”
“滚！”
“好咧，正好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师父，我去睡会啦。”
“去吧，好好休息。”
“遵命。我明天再来，你要传我那什么斩哦。”
“滚去睡觉！”
（你的好友小天使下线了）
独孤乱打开好友面板，列表里只有两个灰色的名字。
他点开其中一个，使用虚拟键盘输入道：
“今天那孩子问到了你，我什么都没说。他今天飞升了，玩了一年多才飞升，这是有多笨？这游戏真的不适合他。
他提过他身体不好，我从没细问究竟是什么病。我总感觉这孩子表面上没心没肺的，私底下却很敏感。
其实我一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明明性情淡泊，与世无争，却要玩一款强者为尊的网游。比如你，比如他。”
（您的信息已经发送，但对方离线。该信息会在对方下次上线时完成传输。）
***
独孤乱步入铁匠铺，从包裹里拿出一件法器，开始血炼。这是准备送给小天使庆贺他飞升的礼物。游戏中允许自动化血炼，设置好预期的属性，交给电脑去执行即可。但他并不想那样做。亲自动手，增加点仪式感，或许也能赋予这冷冰冰的数据一丝温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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