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有了些兴致
杨素轻捻胡须，在灯下踱着方步，良久，转头看着杨英：“殿下博学，曾闻有废太子重掌乾坤乎？”
“广愚钝，还望仆射教我。”杨英努力地，将自己代入大隋时代。
“太子储君，身干江山社稷，能轻言废立乎？昔年庶人勇，耽声色、狎群小，不修品德久矣，上废其位，犹群情鼎沸。殿下仁孝节俭，世人皆知，何忧若此？”
杨英微微皱起眉头……杨素说的这些话，他不是听不懂，就是感觉别扭。
能不能别那么咬文嚼字，说点白话文？
杨素瞥了一眼神情严肃的杨英，满脸皱纹间，浮起一缕笑容，顿了顿，又说：“陛下是一代明主，断不肯将江山，付与骄奢淫逸之人，更遑论是废而重立！”
杨英愣了一下，嗯，这么说话，听起来就舒服多了，以后都这么说啊！
这老小子，不会是懂得读心术吧，要不然，怎么想他说白话文，他便改说白话文了？
哎呀，真要是会读心术，可就糟了，自己刚刚可是在心里……
杨英努力地摒弃杂念，见杨素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方才又问：“父皇连夜召柳述元岩，为什么呢？”
杨素捻了捻胡须，沉吟道：“若陛下真是动怒，就不会将老臣的信札给殿下看。我揣摩着，应该是陛下自知沉疴难起，要安排后事了。”
杨英面色一沉……历史上，杨坚大行之期，似乎就在这两天。
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自己要不要未雨绸缪，做一些布置？
大宝殿中，御榻之上，纱帐撩起一幅，杨坚背倚着一床折叠的锦被，握着陈贵人的小手。
相隔不远，并排跪坐在案桌旁边的柳述和元岩，脸上都是又惊又喜的神情。
这些年柳述自恃才气，加上娶了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兰陵公主，一向藐视群臣，跟尚书左仆射杨素，更是几乎不两立的政敌。
偏偏当今太子，视杨素为心腹，柳述一直为此不安。
元岩虽然没有杨素这样的政敌，却同废太子杨勇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娘家，是世交。
刚刚皇帝陛下，将杨素写给太子杨广的回信，拿给他们看了。
这意味着什么，还用说吗？
东宫要易主！
笼罩在他们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只是，看了这种信，在皇帝面前，还真的不好措辞。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柳述叩首道：“父皇，左仆射这么做……”
杨坚咳嗽了几声，朝陈贵人递过去的痰盂里，啐了一口，打断他：“柳述，你来拟旨！”
“第一道旨意，晋封陈贵人为‘夫人’，赐号‘宣华’。”
陈贵人听到这一句，赶紧起身，磕头谢恩。
要知道，在大隋，“夫人”是仅次于皇后的尊号，可谓是荣耀之极。
宣华夫人这一刻，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她是被灭国的陈朝公主，即便抛开国仇家恨，此刻躺在御塌上的皇帝，已然老态龙钟，行将就木。
想到自己才二十七岁，便要成为未亡人，纵使得了个“夫人”尊号，又有什么用呢？
三呼万岁，偷偷抹去脸颊上的清泪，起身又坐到皇帝身边。
“第二道圣旨：皇子广，仁孝节俭，修德修身，深孚众望……咳咳……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柳述握笔的手一抖，一滴朱墨，溅到了元岩脸上。
杨坚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柳述、元岩，你们都是国之重臣，当以江山社稷为念，切勿辜负朕宣召你们，执笔的苦心。”
说完这一段话，又是一阵咳嗽，摆了摆手，闭上眼睛。
柳述、元岩正准备起身，退出皇帝的寝殿，就听到杨坚又说：“第三道旨意，赐，赐庶人，勇，自尽！”
最后两个字，皇帝的声音显得硬朗不少，还有手上的力度。
感受到皇帝手上的力度，宣华夫人的两弯黛眉，猛地抖了两下。
皇帝松开她的手：“宣华，先送两位大人去一旁静室，等他们写完诏书，带回来用宝。记得去沐浴，洗干净些……”
柳述、元岩告退，宣华夫人跟了出去。
离开皇帝的寝殿，柳述同元岩对视了一眼，随后躬身：“给宣华夫人道喜。”
“二位大人同喜。”宣华夫人淡淡道。
柳述抬眼，看到宣华夫人面颊上的泪痕，微微沉吟，突然开口问道：“夫人可知道，陛下突然加封您的用意？”
宣华夫人愣了一下。
元岩笑道：“夫人深得陛下恩宠，想来夫人也是舍不得陛下的。”
宣华夫人浑身一颤，道：“二位大人，这话是何意啊？”
元岩笑道：“下官岂敢妄言，只是体会陛下的深意罢了。”
柳述朝宣华夫人靠近少许，压低声音道：“太子勇一贯怜惜美人，若是夫人能助其一臂之力，臣保证，太子勇荣登大宝之日，夫人必能更进一步！”
“二位大人，这些话不要再说了，陛下刚刚下的圣旨……”宣华夫人脸色一沉。
柳述看了看元岩，笑道：“圣旨？不是还没写嘛……杨广登基，我二人最多是削职为民，夫人可就……下官可都是为夫人考虑啊。”
宣华夫人垂下眼帘，沉思了片刻，抬头，视线扫过整个大宝殿。
寝殿纱帐之中，皇帝的脸上，出现久违的红光……
他是一代英主，绝不甘心，就这么躺在病床上等死。
皇帝要有皇帝的死法，就像英雄，必须死得壮烈！
今日里，几件思虑良久的大事，都有了着落，便有了些力气，有了些兴致。
用手摘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对着帐外笑道：“宣华，你要快点过来。”
退到更衣室中的宣华夫人，褪尽衣饰，缓缓走进云石砌成的浴池中，默默地把自己的新封号念了两遍。
过了片刻，擦净身上的水滴，从浴池中起来，神情有些恍惚，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担心耽搁得太久，皇帝会不高兴，便扶着浴池的石栏出水，略略拭干沾到身上的水渍，披上一袭轻绡的睡袍。
不禁想起，是如今的太子，灭了她的故国，从陈朝皇宫将她带到了这里。
虽然这些年，太子对她一直十分恭敬。知道她喜爱小摆饰，也悄悄送了不少金驼、金蛇之类的东西。
不过，她也没少在皇帝面前，替太子说好话。
甚至太子能进位东宫，都是靠她帮的大忙。
可是，自从皇帝病了，太子就变了。
不再赠送小摆饰还在其次，偶尔见一次面，就像先前，除了干巴巴的行礼，再无半句多余的话。
想到自己，很快就将永远失去男人的爱抚，独居寂寞清冷的深宫，甚至，还有可能陪葬，不觉心头一酸。
太子？废太子？
还是废太子，更会怜惜美人么？
“广愚钝，还望仆射教我。”杨英努力地，将自己代入大隋时代。
“太子储君，身干江山社稷，能轻言废立乎？昔年庶人勇，耽声色、狎群小，不修品德久矣，上废其位，犹群情鼎沸。殿下仁孝节俭，世人皆知，何忧若此？”
杨英微微皱起眉头……杨素说的这些话，他不是听不懂，就是感觉别扭。
能不能别那么咬文嚼字，说点白话文？
杨素瞥了一眼神情严肃的杨英，满脸皱纹间，浮起一缕笑容，顿了顿，又说：“陛下是一代明主，断不肯将江山，付与骄奢淫逸之人，更遑论是废而重立！”
杨英愣了一下，嗯，这么说话，听起来就舒服多了，以后都这么说啊！
这老小子，不会是懂得读心术吧，要不然，怎么想他说白话文，他便改说白话文了？
哎呀，真要是会读心术，可就糟了，自己刚刚可是在心里……
杨英努力地摒弃杂念，见杨素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方才又问：“父皇连夜召柳述元岩，为什么呢？”
杨素捻了捻胡须，沉吟道：“若陛下真是动怒，就不会将老臣的信札给殿下看。我揣摩着，应该是陛下自知沉疴难起，要安排后事了。”
杨英面色一沉……历史上，杨坚大行之期，似乎就在这两天。
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自己要不要未雨绸缪，做一些布置？
大宝殿中，御榻之上，纱帐撩起一幅，杨坚背倚着一床折叠的锦被，握着陈贵人的小手。
相隔不远，并排跪坐在案桌旁边的柳述和元岩，脸上都是又惊又喜的神情。
这些年柳述自恃才气，加上娶了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兰陵公主，一向藐视群臣，跟尚书左仆射杨素，更是几乎不两立的政敌。
偏偏当今太子，视杨素为心腹，柳述一直为此不安。
元岩虽然没有杨素这样的政敌，却同废太子杨勇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娘家，是世交。
刚刚皇帝陛下，将杨素写给太子杨广的回信，拿给他们看了。
这意味着什么，还用说吗？
东宫要易主！
笼罩在他们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只是，看了这种信，在皇帝面前，还真的不好措辞。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柳述叩首道：“父皇，左仆射这么做……”
杨坚咳嗽了几声，朝陈贵人递过去的痰盂里，啐了一口，打断他：“柳述，你来拟旨！”
“第一道旨意，晋封陈贵人为‘夫人’，赐号‘宣华’。”
陈贵人听到这一句，赶紧起身，磕头谢恩。
要知道，在大隋，“夫人”是仅次于皇后的尊号，可谓是荣耀之极。
宣华夫人这一刻，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她是被灭国的陈朝公主，即便抛开国仇家恨，此刻躺在御塌上的皇帝，已然老态龙钟，行将就木。
想到自己才二十七岁，便要成为未亡人，纵使得了个“夫人”尊号，又有什么用呢？
三呼万岁，偷偷抹去脸颊上的清泪，起身又坐到皇帝身边。
“第二道圣旨：皇子广，仁孝节俭，修德修身，深孚众望……咳咳……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柳述握笔的手一抖，一滴朱墨，溅到了元岩脸上。
杨坚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柳述、元岩，你们都是国之重臣，当以江山社稷为念，切勿辜负朕宣召你们，执笔的苦心。”
说完这一段话，又是一阵咳嗽，摆了摆手，闭上眼睛。
柳述、元岩正准备起身，退出皇帝的寝殿，就听到杨坚又说：“第三道旨意，赐，赐庶人，勇，自尽！”
最后两个字，皇帝的声音显得硬朗不少，还有手上的力度。
感受到皇帝手上的力度，宣华夫人的两弯黛眉，猛地抖了两下。
皇帝松开她的手：“宣华，先送两位大人去一旁静室，等他们写完诏书，带回来用宝。记得去沐浴，洗干净些……”
柳述、元岩告退，宣华夫人跟了出去。
离开皇帝的寝殿，柳述同元岩对视了一眼，随后躬身：“给宣华夫人道喜。”
“二位大人同喜。”宣华夫人淡淡道。
柳述抬眼，看到宣华夫人面颊上的泪痕，微微沉吟，突然开口问道：“夫人可知道，陛下突然加封您的用意？”
宣华夫人愣了一下。
元岩笑道：“夫人深得陛下恩宠，想来夫人也是舍不得陛下的。”
宣华夫人浑身一颤，道：“二位大人，这话是何意啊？”
元岩笑道：“下官岂敢妄言，只是体会陛下的深意罢了。”
柳述朝宣华夫人靠近少许，压低声音道：“太子勇一贯怜惜美人，若是夫人能助其一臂之力，臣保证，太子勇荣登大宝之日，夫人必能更进一步！”
“二位大人，这些话不要再说了，陛下刚刚下的圣旨……”宣华夫人脸色一沉。
柳述看了看元岩，笑道：“圣旨？不是还没写嘛……杨广登基，我二人最多是削职为民，夫人可就……下官可都是为夫人考虑啊。”
宣华夫人垂下眼帘，沉思了片刻，抬头，视线扫过整个大宝殿。
寝殿纱帐之中，皇帝的脸上，出现久违的红光……
他是一代英主，绝不甘心，就这么躺在病床上等死。
皇帝要有皇帝的死法，就像英雄，必须死得壮烈！
今日里，几件思虑良久的大事，都有了着落，便有了些力气，有了些兴致。
用手摘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对着帐外笑道：“宣华，你要快点过来。”
退到更衣室中的宣华夫人，褪尽衣饰，缓缓走进云石砌成的浴池中，默默地把自己的新封号念了两遍。
过了片刻，擦净身上的水滴，从浴池中起来，神情有些恍惚，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担心耽搁得太久，皇帝会不高兴，便扶着浴池的石栏出水，略略拭干沾到身上的水渍，披上一袭轻绡的睡袍。
不禁想起，是如今的太子，灭了她的故国，从陈朝皇宫将她带到了这里。
虽然这些年，太子对她一直十分恭敬。知道她喜爱小摆饰，也悄悄送了不少金驼、金蛇之类的东西。
不过，她也没少在皇帝面前，替太子说好话。
甚至太子能进位东宫，都是靠她帮的大忙。
可是，自从皇帝病了，太子就变了。
不再赠送小摆饰还在其次，偶尔见一次面，就像先前，除了干巴巴的行礼，再无半句多余的话。
想到自己，很快就将永远失去男人的爱抚，独居寂寞清冷的深宫，甚至，还有可能陪葬，不觉心头一酸。
太子？废太子？
还是废太子，更会怜惜美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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