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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令格格很少用“神秘”去形容一个人。

    但纪凌喻给她的感觉,自始至终都是神秘。

    纪凌喻只是简单过了两眼监控,随后就让人调了倍速,按照阿丽莎提供的信息,在四倍速中很快分别找到了那三个人——她们都再次出现在了另外两个监控中,因此排出了嫌疑。纪凌喻看的时候离显示屏很近,睫毛几乎都要触碰到屏幕了,只有这个距离他能确保自己看清画面中的所有人。

    接下来,纪凌喻先关闭了其他两个显示屏,仍然用四倍速迅速看完了第一条路的监控,然后打开另一条路的监控,同样快速看完后,在纸上写出了将近十个人,并挨个标明了大致身高,年纪,以及身上最明显的特征,如衣帽颜色等。

    接下来,纪凌喻照例看完了第三个监控,边看边划掉了一些人,看完后纸上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女,20-23岁,163cm,白帽蓝衣”,另一个是“女,45岁左右,165cm,黑衣黑发,盘发”。

    “这两个人只在第一段路上出现了一次。”纪凌喻对令格格说:“现在可以把停车场门口的监控给我看一下吗,分两个屏,一个播放实时画面,一个播放过去半个小时的录像。”

    监控室立刻照做,纪凌喻稍微退后了一点,似乎打算两个屏幕一起看。

    “实时的交给我和阿丽莎看吧,反正不能倍速。”令格格注意到纪凌喻眨眼的频率明显增加了,眼眶里也有了血丝,尤其是左眼,瞳孔几乎没有动静了,尽管她不知道纪凌喻是怎么做到连日常生活都有困难却能看清监控里密密麻麻的人,但她知道这绝对不轻松。就像纪凌喻可以为了带莱尔出去玩而记下所有岔路一样,他在看第一段监控时记下了所有女人的外貌特征,然后在第二段监控中借此标出了没有出现的女人,最后用第三段监控排除了错误答案,迅速把嫌疑锁定在了两个人身上。

    这种记忆力和观察力双一流的人,竟然没去当特工,而是卖咖啡养小动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令格格和阿丽莎没有在实时监控中发现任何可疑人员,令格格担心隔着车窗看不清,还特意给停车场门口的收费员通了信,麻烦他帮忙盯着。

    另一边纪凌喻很快看完了过去半个小时的监控,同样没有任何发现,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眼睛在向他发出警告了。在看监控的过程中,他尽量把画面想象成一处他需要画下来的景色,监控中的所有人都在他脑内形成了画的一部分,这样的方法会让眼睛轻松一点。但这种类似于自我催眠的方法用的时间长了也会失效,所以他必须确保不出错。

    但现在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的结论有问题,其实这样的怀疑在他的生活中很少见,他还在美术界工作的时候,就有人说他神秘,爽大牌,自负。他也确实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但或许是因为这两年视力快速的下降,也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帮助令格格,今天纪凌喻很担心自己出错。

    另一边的令格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比起质疑纪凌喻,她更倾向于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不准确。或许是熟人作案,佩妮认识那个人,这样一来她们大大方方的从大门走出去,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也是有可能的。又或许根据监控路段推测的方法过于理论了,会出现一些不可控的因素,比如换装…..

    令格格忽然如梦初醒,与此同时,纪凌喻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把停车场的监控退回了八分钟,看到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车里坐着一个男人。

    “男扮女装!”两人异口同声。

    纪凌喻虽然在看监控的时候着重看了女性,但他隐约记得也有一个男性只出现在了第一段监控中,那个人左耳戴着耳钉,很好辨认。

    “阿丽莎,你见过这个人吗?”令格格指着屏幕问阿丽莎,阿丽莎惊叫,说见过,不过他那时穿着黑色的长裙,还带了头巾,靠在洗手间的窗边抽烟。当时阿丽莎以为他是女人,而佩妮就是进了离他很近的一个隔间。

    令格格当即报了警,直接说了车牌号。很快,那辆白色轿车就在出园区不到两个街区的路口被堵了,并在后备箱里发现了昏迷的佩妮,当即送到医院检查去了。

    “嗯,医生说没事,就是普通的GHB,吸入量很少,应该很快就会醒了。”令格格靠在医院的墙上,电话那头是黛安娜。

    “那就好,奥罗拉很担心,我能感受到。”黛安娜说。

    “幸好没影响你们演出。”令格格转头看见纪凌喻走了过来——他帮令格格处理了警方那边的调查,因为负责的那个女警察是法国人,英语口音很重,令格格有点听不懂,正巧纪凌喻是巴黎美院毕业的,就自告奋勇了。

    纪凌喻做了“情况已经告诉他们了”的口型,令格格点了点头,一边告诉黛安娜医院的地址,一边用手语比划了一个“谢谢”。

    挂断电话后,医院的走廊突然变得很安静,令格格看着纪凌喻线条优越的侧脸,并慢慢把自己的身体贴了上去,拥抱着面前这个温暖的身体。

    “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令格格轻声说:“我今天真的很害怕,直到见到你。”

    “我其实也很怕,怕我帮不到你。”纪凌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令格格的长发。

    令格格踮起脚尖,认真的看着纪凌喻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被狰狞的血丝包裹,令格格觉得它下一秒就要碎掉了,这样的想法让她担忧的快要哭出来了。

    她真的很久没有哭了,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贝拉去世后,令格格的生活总是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孤独的流浪者,独自生活在异国他乡,说着生疏的语言。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经常做噩梦,那时贝拉的一切还保留在那个大房子里,她房间中的一切仿佛都还有着她的呼吸,她的温度。每当奥罗拉领着不同的女人回家时,令格格就躲进贝拉的房间里,锁上门。

    她不允许她们进来。

    令格格也像每一个小女孩一样渴望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她们总是喜欢偷穿母亲的蕾丝睡衣,穿母亲的绿色高跟鞋,然后悄悄的站在镜子前,想象自己也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可是令格格不是,那头又硬又长的黑发放佛她的诅咒,每当她想象贝拉白皙的皮肤,烫金的头发,海蓝色的瞳孔,还有眼角微润的皱纹,手指薄薄的琴茧…..母亲的一切都让她越发的厌恶自己。

    她们明明不像。

    她们一点都不像。

    为什么,为什么奥罗拉还会认错?

    贝拉离开后,令格格把她自己的一部分也一同葬在了浩瀚的太平洋中,其中包括她成为一位音乐家的梦想。

    那天晚上,奥罗拉离开后,无边的黑夜包裹着令格格,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都听不见的恐惧感,也真切的学会了如何去恨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