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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周六早晨七点半,剧院门口已经聚了一些记者和媒体,尽管之前视频和直播的事情很快平息了,奥罗拉也联系了主流媒体统一口径,但仍有几家媒体小报想要从阿伦娜身上挖出点什么,有的甚至为了找一个好位置,从凌晨就开始蹲点了。

    早起一向是令格格需要攻克的难题之一,她昨晚离开医院后回了自己租的公寓,离市区大概二十分钟车程的两室一厅,角落里摆着一架旧钢琴。令格格前两年每个月用打工挣的钱付租金,这一点倒是奥罗拉想错了,她以为七年足够养出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音乐废物,但令格格小时候苦惯了,八岁的时候就得帮着孤儿院的阿姨擦地,寒冷的冬天,拖把全部结了冰不能用,只能跪在地上用抹布擦,日复一日也给她的膝盖落下了点小毛病,被带出国的时候已经挺严重的了,走路都很困难。但令格格硬生生从第一次见到奥罗拉的那一刻忍到了一周后被贝拉发现,因为院长告诉她一定要假装自己很健康,院长这话说的很严肃,令格格照做了,而且意志力惊人。

    后来贝拉瞒着奥罗拉,谎称是令格格在学校里不小心磕到了,奥罗拉那会一心扑在事业上也没有再理会。贝拉找了最好的医生,疗程也很短,只半年就治好了大半,只要不剧烈运动或长时间跑走,就不会诱发痛感。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令格格顺理成章的逃掉了大部分体育课,尽管她隐约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最期待的就是和朋友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时光,那个时候她是跑的最快的,每当跑起来的时候,风就会在耳边掠过,而那个奔跑的小女孩能听见风在说话。

    时至今日,令格格仍然会在坐车的时候摇下车窗,去尝试再次听到风说话的声音,可或许那只是儿时的幻觉,又或许车的速度太快了,令格格再也没有听到过。

    奥罗拉对令格格有一定的了解,但其程度远远不如贝拉,尽管她们以母女的名义生活了整整七年,而贝拉只照顾了令格格两年,但贝拉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再怎么娇生惯养,令格格终究不是闺房千金,人的出生和童年会对其一生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令格格总会找到自己的挣钱渠道,尽管那可能并不道德。

    “如果你不珍惜自己的天赋,上帝就会收走它。”

    这是贝拉叮嘱过令格格的话。

    十六岁的时候,令格格谎称自己已经成年,在一家偏僻的旱冰场工作,每天夜晚,等到游客离开,独自一人带着帽子和口罩,关掉大部分灯,像小偷一样把整个冰场收拾干净,这份工作很辛苦,也没有多少收入,往往付完租金就见底了,根本无法再养活自己,于是令格格想到了另一种方法——技能贩卖。

    这就容易很多了,很多想要标新立异的短片,或是没什么音乐素养却梦想走红的独立歌手都会在一些小众且不太见光的社交软件上挂牌,报酬虽然远不足版权费高,但胜在要求低来钱快。

    令格格的方法很精明,她不会直接给她的客户捧上做好的伴奏,这样麻烦,售后问题还多,她选择了把铺垫,旋律,装饰音等分开销售,想要的人自己花钱,分别购买,然后随意组合。这种方法不但客户多,满意度也高——令格格了解这些人的想法,他们自诩艺术家却缺乏创造力,只能花钱了事,还没钱去买正规的版权,因此这样的销售方式能让客户们有一种他们自己完成了创作的错觉,而且令格格自己花费的时间更少,却能靠着不同人的不同组合卖出十几种不同的乐曲,性价比极高。

    公寓里的那架旧钢琴,令格格打开它尘封多年的琴盖,亲力亲为地调音,擦拭,最终也用它创造了不少收入。

    一个饱受贫穷的人,如果某天突然得到了某个珍贵的东西,你以为他会认真的珍藏吗?不,他会立刻把这件东西卖掉换钱,不管它是珍宝,名作,或者是才华。

    得到第一笔收入的时候,令格格小心翼翼的用遮瑕把眼底的疤痕遮住,然后去了贝拉的墓边。尽管按照遗嘱,贝拉的骨灰洒进了太平洋,但她的哥哥杰米还是给她立了一块墓碑,并安放了贝拉生前最喜爱的那把小提琴。杰米没有把墓碑的位置告诉奥罗拉,令格格知道他视奥罗拉为害死妹妹的凶手。意料之外的是,杰米在一周后把墓碑的位置告诉了令格格,他说自己也纠结了很久,他一直担心令格格会把位置透露给奥罗拉,直到他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医生的信息和联系方式,还有贝拉做过的调查。

    杰米告诉令格格,贝拉一直想要彻底的治好令格格的膝盖,让她能够自由地奔跑,再次听到风说话的声音。

    “我希望你完成她的愿望,然后去墓前告诉她,如果奥罗拉帮助了你,你们就一起去吧。”

    然而,令格格从来没有打算和奥罗拉一起完成贝拉的愿望,尽管这大大增加了这件事情的难度。令格格按照贝拉的调查,咨询了几位专家和类似案例,得知保守治疗最好的效果就是现在这样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必须手术。令格格决定瞒着奥罗拉独自攒够医药费,原因很简单:

    令格格信转生轮回,总觉得贝拉会回来取她的小提琴,她不愿意再让贝拉见到奥罗拉,生怕贝拉下辈子还记得那个野心家,得不了幸福。

    “我保证,就这一次。”令格格在贝拉的墓前画了一个无限的符号,贝拉喜欢用这个符号表示承诺,意为永远遵守。

    半年的时间很短,在攒钱的同时兼顾学业,这让二十四个小时变短了不少,但令格格倒是挺享受这样的生活,因为她逐渐远离了奥罗拉。令格格逐渐在交易平台变得抢手,甚至有了专门和她对接的中间商,伴奏的价格越卖越高,令格格在经济方面宽松了很多,她辞掉了旱冰场的工作,也可以更加自由的独自生活在出租屋中了。

    半年后,令格格把手术同意书放在了奥罗拉面前,医院需要监护人的签字,这半年来令格格的确瞒得很好,奥罗拉自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关心——不关心令格格的手术费是从哪来的,也不关心手术的具体情况,她只是利索的签了字,没有一句责怪也没有一句叮嘱,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两年前磕伤的,到现在还没有好吗?”

    “会好的。”令格格如此回答。

    闹钟响起,周六的天气似乎更冷了,令格格躺在公寓的地上,缓缓睁开眼睛,她仿佛做了一场梦,而膝盖早已安然无恙,就连疤痕都不再明显。套上加绒黑色丝袜和驼色长靴,款式独特的项链戴在红色羊绒上,墨绿色的短裙修饰出纤细的腰线,令格格用卷发棒烫了发尾,然后用珠串头饰绑了一个俏皮的高马尾,露出优越饱满的额头。令格格看着镜中的自己,掩去了刺青和疤痕,她放佛回到了多年前,贝拉很快会从她身后走过来,温柔的夸赞她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