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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人似乎都是很复杂的,这句话很常用,但就往往也只有身在局外的人,能真的看清他人的复杂。

    然而,任何一个小圈子里会有一个更小的圈子想要冲破禁锢,而任何一个大圈子外都会有一个更大的圈子想要禁锢住一切。

    每个人本就都身于局中,谈何看清。

    “我认识奥罗拉很多年了。”琳达和令格格站在乐团后面,一起欣赏着这场街头随意的演奏。

    “我知道。”令格格看着驻足欣赏的路人,默默把帽檐拉的更低:“她是您第一个学生。”

    “那时我还很年轻呢。”琳达理了理耳边花白的碎发:“她那个时候,像只倔强的流浪猫,总是把自己搞的一身伤痕,眼神就和你现在一样。”

    令格格没有说话,她没见过琳达口中那个十几岁的奥罗拉,也不想见到。她知道奥罗拉的过去,虽然不多,但也知道,但每个人都有过去,没必要去探寻太远。

    走的太远了,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所以人可以回头看,但不要往回走。

    “说实话,她送佩妮来我这里的时候,我很惊讶。”琳达看着台子上那个认真努力的小女孩,笑着说:“我老了,不像你,我不是被音乐眷顾的人,一辈子没什么成就,只能一波一波的带学生,还得靠着奥罗拉的人脉。”

    “您觉得我是被眷顾的人吗?”令格格轻声说:“我从小没有父母,现在二十岁了,还在读高中呢。”

    “你只是嘴上避重就轻罢了。”琳达笑了笑:“你看看珍妮,她是在为你演奏。”

    “珍妮有天赋,她将来会走的很远,但那不是我要走的路。”令格格看着珍妮的背影,她想贝拉也曾如此年轻过,天之骄女,满心梦想。

    “不,她或许只能去一个普通的大学,未来当一个护士。”琳达摇了摇头:“她的母亲拒绝支付高昂的学费,推说已经把所有的钱都付给我了。”

    “….未来的事情是看不到的。”令格格沉默了片刻,轻声说。

    “是啊,未来的事情,是看不到的。”琳达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但奥罗拉总是那么自信,她把所有宝都压在了你身上,连同佩妮的那一份,就因为她相信你….”

    “夫人,您应该明白。”令格格打断了琳达的话:“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不是奥罗拉的一个赌局,也没有义务为此感恩戴德。”

    “你的人生,你的未来,你真的分得清它们的区别吗?”琳达和蔼的拍了拍令格格的肩膀:“你应该成为你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而不是过分在意你的梦想是否和奥罗拉相同,那只是一种巧合。”

    “可是夫人。”令格格轻笑:“您是第一次见到我,怎么就能确定,您能从我的身上看到未来呢?”

    如果前路并未相连过去,那无论它多么美好,也无法到达。

    “您所看到的,不过是奥罗拉想要的未来罢了,她没有告诉您全部,只是利用了您的善良。”令格格淡然道。

    “可是世事无常啊,就像我当年从不觉得奥罗拉会有今天的成就,或许上天也没有眷顾她,让她有一个酗酒家暴的父亲。”琳达叹了口气:“她说她要成为音乐家,然后带她的母亲逃出去,只可惜她没想到,她的母亲连保护女儿的勇气都没有,却有勇气自杀。”

    这些往事令格格知道一些,都是从贝拉那里听来的,那时她隔三差五和奥罗拉闹别扭,她讨厌奥罗拉对她过分的期望,讨厌奥罗拉从不过问她的心愿。贝拉一直哄着她,告诉她奥罗拉也有自己的无奈和可怜,只是那个永远梳着精干短发的女人太要强了,永远不会表露出自己的弱点。

    但就像令格格说的,过去的事情,会像烙印一样无法消弭,但冤有头债有主,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永远算不得未相识的过去。

    一曲即罢,乐园门口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观众,在圣诞节期间,每个人似乎都很幸福,年底将至,每一次鼓掌,都预示着新年的祝福。

    其实回头看,大家都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可左肩上的纹身,纹身下狰狞的疤痕,都是前路上的高山,令格格翻不过去,就这么简单。

    第二曲很快开始,中午的太阳过去了,丝丝凉意的寒风似乎是在提醒大家现在毕竟是冬天,一些观众耐不住寒冷,都离开了,剩下的观众也开始活动身体,不停的往手心里哈气。

    可这里的冬天不冷,至少令格格如此认为,她童年见过的冬天,大雪纷飞,冰冻几尺,孤儿院里的那床被子总是冰冷,一只小小的暖水袋总是杯水车薪。

    寒冷让一些乐手受到了影响,尤其是那些耍帅只穿了一件背带裤西装的小男孩们,手指冻僵后变得很不灵活,错音频出。令格格都不用仔细分辨就能听出谁是谁,毕竟包括珍妮在内,大家都失误的五花八门。唯一还算正常的也就是那个吹大号的年轻女士了,她坐在角落,安静又沉稳。

    或许,她也见过北方的冬天,见过山上满是白雪,也见过湖底一片冰心。

    他乡之人,怀念的总是寒风凛冽,漫天飞雪,火炉温暖,家人团聚。

    佩妮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下子有些慌乱,翻谱的时候手指一滑,飞出去了两页,好在风不大,只是落在了两步开外的位置,但佩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引得乐手们也是愈发混乱。

    令格格迈开长腿几乎跑了过去,从地上捡起曲谱,把佩妮抱到了台下,然后踢开台子,随手把乐谱摆了回去,往后放了四个小节,重新掌握到了节奏,乐手们看到突然换人了都有些愣神,观众们也惊讶了一波,甚至都忘记了寒冷。

    “没事了,交给姐姐吧。”琳达也走了过去,把佩妮领到了一旁。

    令格格动作果断,但心里也没底,刚才乱掉不是佩妮的问题,而是寒风一大,乐手们演奏出了太多纰漏,那么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改变部分原谱,让能正常演奏的先顶上来。这么做绝对是胡闹,尤其是在令格格也不确定下面坐着的人有几个能看懂她引导的。

    但有问题就得解决,哪怕死马当活马医。

    第一个给出回应的是那个大号手,她迅速理解了令格格手势的意思,把前两个小节又重复了一遍,算是过度,同时给了萨克斯喘息的机会。令格格借此机会迅速过了一下乐谱,她彩排的时候和佩妮一起看过一遍,隐约记得一会长笛有独奏,但吹长笛的那个小女孩也就佩妮这个年纪,冻得小脸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令格格稍微一听就知道这明显一会要出问题。

    所以为什么要让小孩独奏啊。令格格默默吐槽了一句琳达,心说小孩可能还看不懂指挥的手势,一会估计照样该独奏独奏,就是质量只能说是不容乐观。令格格叹了口气,抬头和珍妮有了一个眼神交流,用口型问她能不能行,珍妮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用小提琴和大号救一把长笛,类似于肺活量不够的说唱歌手就得多铺点垫音,这种歪门邪道估计奥罗拉都想不到,也就令格格关键时刻有点疯劲。

    但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长笛独奏第一声一出来,令格格心就凉了半截,好在大号手力挽狂澜给补了和音,珍妮也还算靠谱,令格格抬手示意,她进的时机刚刚好,算是缓解了大号的单调。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令格格耳中观众沉重的呼吸声明显消失了不少,合奏再次明朗了起来,漂亮的给这段危机收了个尾。

    曲毕,致意,令格格和珍妮握了手,压低帽檐,转身浅浅的向观众鞠了一躬,随后不顾观众们的叫好,回到了琳达身边。

    “你看,你是被上帝眷顾的孩子吧。”琳达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