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到了地方才发现，琳达和孩子们搞的这个街头演出比令格格想象中正式，不仅有和佩妮同班的几个小孩，还有其他地方来的，大人小孩都有，带着不同的乐器，看起来似乎都能组一个临时的管弦乐团了。
琳达正在指挥人搬那两架电钢，电钢比钢琴轻很多，也方便街头演出，但根据令格格的经验，电钢弹起来可不太舒服，尤其是不建议小孩用太多。
“你弹那个？”令格格指着摆好的那架电钢问佩妮。佩妮摇了摇头，小手指着那边已经开始落座的临时乐团，说琳达让她担任指挥。
啊这。令格格战术后仰，尽管乐团指挥也可以只是简单的打个节奏，但据她观察，来的民间乐手好像还不少，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高手。令格格又看了一眼忙碌的琳达，心说这位音乐享乐者也是心大。
话说着，琳达就走了过来，她亲切的和佩妮打了招呼，又礼貌的和令格格握了手。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呢。”这位胖胖的女士笑呵呵的说。
“奥罗拉乐团里有事，我就送她过来了。”令格格对陌生人一向有点抵触，她委婉的用后退半步的方式拒绝了琳达的拥抱。
“她跟我说了，我常听她提起你，说你很优秀，我想也是，前些年大家都认识你呢。”琳达毫不在乎令格格举止中的疏离，大大方方的向令格格介绍了跟她一起来的朋友，大多都是些音乐爱好者。
令格格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心里已经明白了这几位的算盘。琳达估计是和奥罗拉说好了，表面上让佩妮担任指挥，其实就是等着奥罗拉惊喜出场，最后一曲下凡呢。这几年随着各种新鲜文化的发展，古典乐逐渐失去了曾经的影响力，因此一向矜贵自持的音乐大师们也开始用街头义演赚取关注度，想博一个亲民的好名头。
但奥罗拉她绝对不是这个打算，她在这设了个坑，就等着令格格往里跳，不过对此令格格倒也没那么抵触，其一是街头义演一般都会打一个慈善的旗号，也算是师出有名的做了件好事，其二则是琳达和她的朋友们都是乐天派，音乐对他们来讲就是游戏，令格格也不介意简单加一局。
“我们要先排练一下，你可以指导佩妮吗？”琳达介绍完一圈，算是让令格格大概认识了一下临时乐团里的乐手，大多也还是小孩，小提琴的首席似乎是从校乐团里拉过来的一个学生，算是里面水平比较高的了。大提琴则有两个老头，胡子花白，叼着烟斗。吹奏也大多是孩子，人最多的是铜管乐器，几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拿着萨克斯，煞有其事的给头发打上发胶，像大人一样谈天说地。只有大号吹奏者是个亚洲女孩，身材娇小，留着公主切，看样子大概二十出头，也是安静的性格。
“我可真的没有奥罗拉那个能力，除了私下玩玩，我也没当过指挥。”令格格翻了翻一会要演奏的乐谱，她前面算是把人记住了大半，但都是临时聚在一起的，就算之前排练过，那令格格也不在，她可不想给琳达打保票。
“没关系，还有一个小时才演呢。”琳达仍然是笑呵呵的说：“你看佩妮就很有自信。”
令格格转头看了一眼佩妮，小姑娘站在台子上，踮着脚，努力去够谱架，像只可爱的小动物。令格格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把谱架调低，然后按顺序把三首曲子排开放好。
“你和他们一起排练过吗？”令格格问佩妮。
“排练过啊，但是…..”佩妮似乎有些为难，令格格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小提琴首席，那个红色短发，脸上有点小雀斑的女孩。
她就知道。令格格再次叹了口气，摸了摸佩妮的头发，跟她说一会按照排练的来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管。
首席和指挥之间的关系，按照令格格的理解，比情侣还复杂。中学生正值自恃聪明的年龄，学校里的乐手估计看不上那些业余爱好者，更别说年纪小的业余爱好者了，尽管在令格格看来公立学校里的乐团也属于是过家家。
“打扰一下？”令格格走到那个女孩身边，轻轻用指节敲了敲谱架。
“….什么事？”女孩皱了皱眉，抬头。
“莉拉·塔利斯，叫我莉拉就行，认识一下？”令格格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罕见的带了姓，为了佩妮，倒也不是不能借奥罗拉狐假虎威一下。
女孩犹豫了一下，挤牙膏似的说了名字——她叫珍妮。
令格格默默感慨这就是起名刻板印象吗？雀斑+红发=珍妮。
“谁都知道那个小姑娘是你妹妹。”珍妮翻了翻乐谱，低声说：“我是看在琳达的份上才来的，她跟我说这是圣诞慈善活动….”
珍妮话没说完，但令格格知道她，或者这里坐着的不少人，都觉得这只是给佩妮过家家才举办的汇演。
“你以前是琳达的学生？”令格格知道琳达的学校里也有教小提琴的老师。
“算是吧。”珍妮含糊的回答。
“佩妮也是她的学生，你们算半个同学，配合一下也不难吧。”令格格瞟了一眼珍妮的谱子，上面有不少标记，似乎确实是下了功夫做准备的。
“她和你不一样，她什么都不会。”珍妮嘟囔了一句。
“你认识我？”令格格算了算，五年前珍妮也就佩妮这么大，还在读小学呢。
“….看过录像。”珍妮小声说：“你是反面教材。”
嘛….确实。令格格也知道她的情况——享誉一时的天才儿童忽然间销声匿迹，此后偶尔被八卦小报拍到也是和不同的男朋友混迹酒吧派对，伤仲永的典型代表。
“你听过我演奏吗？”珍妮忽然问，还不等令格格回答，又自嘲的笑了笑，说你肯定没有。
“我对小提琴没那么了解。”令格格实话实说。
“但你认识阿伦娜吧。”珍妮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微光：“她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毕业之后去了茱莉亚。”
这不巧了嘛…..令格格一想起来阿伦娜就头疼，但仔细想想，非科班出身去了茱莉亚，又顺利进了顶级乐团，甚至成为了乐团史上最年轻的小提琴首席。
如果说令格格是反面教材，那阿伦娜就是光荣校友榜上的人物。
“我一直想成为她那样的人。”珍妮动作正式的将小提琴架在脖子上，拿琴弓的手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只是简单拉了半页谱，令格格安静的站在旁边，等到珍妮放下琴，额角有晶莹的汗珠，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她。
“想听实话？”令格格问。
“想。”珍妮斩钉截铁的说。
“我不想你成为下一个阿伦娜。”令格格走到珍妮身后，拿起谱架上的铅笔，轻轻勾画出了几个小节：“不过如果你想，我是说几年之后，等你大学毕业的时候，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你可以成为她。”
珍妮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呢，你想成为谁？”
“我？”令格格放下铅笔，看了一眼正在和那几个萨克斯小男孩交流的佩妮，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梦想不是成为什么指挥家，女性大师或者其他的什么，庄重的音乐家。我喜欢坂本龙一，想成为那种自由的作曲家，不用周旋在乐团的人际关系中，一个人住在近山的小屋子里，用音乐讲故事。”
“但是…..”
“但是那不是别人对我的期待。”令格格压了压帽檐，把眼神全部藏在阴影中：“我遇见过一位很惊艳的小提琴手，但五年前她去世了。她和你现在有点像，算是，遇人不淑吧，遇见了一个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背景但是独有野心的客座指挥，不幸的是她们相爱了。”
“….你是指奥罗拉和…..”珍妮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事实上，关于五年前天才小提琴手贝拉车祸身亡的事情，时至今日仍有许多猜测。
“在中国有一种说法，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走出那场梦境。”令格格承认她时常会透过佩妮思念贝拉，她曾经放弃了对自由的追逐，换上繁重的礼服，被炙烤在灼热的聚光灯下。她尝试过成为下一个奥罗拉，因为只有奥罗拉，能拥有那个叫贝拉的小提琴首席。
但这唯一一个理由，很快就消失了。后来令格格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看着格里沙，克里斯，塔基尔，阿伦娜…..一位又一位小提琴手，每个人都想坐在那个位置上，代替贝拉，可他们都是那样的平庸，或者说，他们无法挣脱贝拉的光芒。
“抱歉，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令格格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转眼一个小时的排练就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那你现在….”就在令格格转身去找佩妮的时候，珍妮忽然叫住了她。
“怎么？”令格格回头，看到珍妮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像首席等待指挥握手时一样。
“那你现在，还在找吗？下一个惊艳的人。”珍妮一字一句的问。
令格格一笑，握住了珍妮的手，点头道：“当然。”
琳达正在指挥人搬那两架电钢，电钢比钢琴轻很多，也方便街头演出，但根据令格格的经验，电钢弹起来可不太舒服，尤其是不建议小孩用太多。
“你弹那个？”令格格指着摆好的那架电钢问佩妮。佩妮摇了摇头，小手指着那边已经开始落座的临时乐团，说琳达让她担任指挥。
啊这。令格格战术后仰，尽管乐团指挥也可以只是简单的打个节奏，但据她观察，来的民间乐手好像还不少，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高手。令格格又看了一眼忙碌的琳达，心说这位音乐享乐者也是心大。
话说着，琳达就走了过来，她亲切的和佩妮打了招呼，又礼貌的和令格格握了手。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呢。”这位胖胖的女士笑呵呵的说。
“奥罗拉乐团里有事，我就送她过来了。”令格格对陌生人一向有点抵触，她委婉的用后退半步的方式拒绝了琳达的拥抱。
“她跟我说了，我常听她提起你，说你很优秀，我想也是，前些年大家都认识你呢。”琳达毫不在乎令格格举止中的疏离，大大方方的向令格格介绍了跟她一起来的朋友，大多都是些音乐爱好者。
令格格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心里已经明白了这几位的算盘。琳达估计是和奥罗拉说好了，表面上让佩妮担任指挥，其实就是等着奥罗拉惊喜出场，最后一曲下凡呢。这几年随着各种新鲜文化的发展，古典乐逐渐失去了曾经的影响力，因此一向矜贵自持的音乐大师们也开始用街头义演赚取关注度，想博一个亲民的好名头。
但奥罗拉她绝对不是这个打算，她在这设了个坑，就等着令格格往里跳，不过对此令格格倒也没那么抵触，其一是街头义演一般都会打一个慈善的旗号，也算是师出有名的做了件好事，其二则是琳达和她的朋友们都是乐天派，音乐对他们来讲就是游戏，令格格也不介意简单加一局。
“我们要先排练一下，你可以指导佩妮吗？”琳达介绍完一圈，算是让令格格大概认识了一下临时乐团里的乐手，大多也还是小孩，小提琴的首席似乎是从校乐团里拉过来的一个学生，算是里面水平比较高的了。大提琴则有两个老头，胡子花白，叼着烟斗。吹奏也大多是孩子，人最多的是铜管乐器，几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拿着萨克斯，煞有其事的给头发打上发胶，像大人一样谈天说地。只有大号吹奏者是个亚洲女孩，身材娇小，留着公主切，看样子大概二十出头，也是安静的性格。
“我可真的没有奥罗拉那个能力，除了私下玩玩，我也没当过指挥。”令格格翻了翻一会要演奏的乐谱，她前面算是把人记住了大半，但都是临时聚在一起的，就算之前排练过，那令格格也不在，她可不想给琳达打保票。
“没关系，还有一个小时才演呢。”琳达仍然是笑呵呵的说：“你看佩妮就很有自信。”
令格格转头看了一眼佩妮，小姑娘站在台子上，踮着脚，努力去够谱架，像只可爱的小动物。令格格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把谱架调低，然后按顺序把三首曲子排开放好。
“你和他们一起排练过吗？”令格格问佩妮。
“排练过啊，但是…..”佩妮似乎有些为难，令格格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小提琴首席，那个红色短发，脸上有点小雀斑的女孩。
她就知道。令格格再次叹了口气，摸了摸佩妮的头发，跟她说一会按照排练的来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管。
首席和指挥之间的关系，按照令格格的理解，比情侣还复杂。中学生正值自恃聪明的年龄，学校里的乐手估计看不上那些业余爱好者，更别说年纪小的业余爱好者了，尽管在令格格看来公立学校里的乐团也属于是过家家。
“打扰一下？”令格格走到那个女孩身边，轻轻用指节敲了敲谱架。
“….什么事？”女孩皱了皱眉，抬头。
“莉拉·塔利斯，叫我莉拉就行，认识一下？”令格格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罕见的带了姓，为了佩妮，倒也不是不能借奥罗拉狐假虎威一下。
女孩犹豫了一下，挤牙膏似的说了名字——她叫珍妮。
令格格默默感慨这就是起名刻板印象吗？雀斑+红发=珍妮。
“谁都知道那个小姑娘是你妹妹。”珍妮翻了翻乐谱，低声说：“我是看在琳达的份上才来的，她跟我说这是圣诞慈善活动….”
珍妮话没说完，但令格格知道她，或者这里坐着的不少人，都觉得这只是给佩妮过家家才举办的汇演。
“你以前是琳达的学生？”令格格知道琳达的学校里也有教小提琴的老师。
“算是吧。”珍妮含糊的回答。
“佩妮也是她的学生，你们算半个同学，配合一下也不难吧。”令格格瞟了一眼珍妮的谱子，上面有不少标记，似乎确实是下了功夫做准备的。
“她和你不一样，她什么都不会。”珍妮嘟囔了一句。
“你认识我？”令格格算了算，五年前珍妮也就佩妮这么大，还在读小学呢。
“….看过录像。”珍妮小声说：“你是反面教材。”
嘛….确实。令格格也知道她的情况——享誉一时的天才儿童忽然间销声匿迹，此后偶尔被八卦小报拍到也是和不同的男朋友混迹酒吧派对，伤仲永的典型代表。
“你听过我演奏吗？”珍妮忽然问，还不等令格格回答，又自嘲的笑了笑，说你肯定没有。
“我对小提琴没那么了解。”令格格实话实说。
“但你认识阿伦娜吧。”珍妮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微光：“她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毕业之后去了茱莉亚。”
这不巧了嘛…..令格格一想起来阿伦娜就头疼，但仔细想想，非科班出身去了茱莉亚，又顺利进了顶级乐团，甚至成为了乐团史上最年轻的小提琴首席。
如果说令格格是反面教材，那阿伦娜就是光荣校友榜上的人物。
“我一直想成为她那样的人。”珍妮动作正式的将小提琴架在脖子上，拿琴弓的手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只是简单拉了半页谱，令格格安静的站在旁边，等到珍妮放下琴，额角有晶莹的汗珠，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她。
“想听实话？”令格格问。
“想。”珍妮斩钉截铁的说。
“我不想你成为下一个阿伦娜。”令格格走到珍妮身后，拿起谱架上的铅笔，轻轻勾画出了几个小节：“不过如果你想，我是说几年之后，等你大学毕业的时候，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你可以成为她。”
珍妮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呢，你想成为谁？”
“我？”令格格放下铅笔，看了一眼正在和那几个萨克斯小男孩交流的佩妮，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梦想不是成为什么指挥家，女性大师或者其他的什么，庄重的音乐家。我喜欢坂本龙一，想成为那种自由的作曲家，不用周旋在乐团的人际关系中，一个人住在近山的小屋子里，用音乐讲故事。”
“但是…..”
“但是那不是别人对我的期待。”令格格压了压帽檐，把眼神全部藏在阴影中：“我遇见过一位很惊艳的小提琴手，但五年前她去世了。她和你现在有点像，算是，遇人不淑吧，遇见了一个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背景但是独有野心的客座指挥，不幸的是她们相爱了。”
“….你是指奥罗拉和…..”珍妮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事实上，关于五年前天才小提琴手贝拉车祸身亡的事情，时至今日仍有许多猜测。
“在中国有一种说法，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走出那场梦境。”令格格承认她时常会透过佩妮思念贝拉，她曾经放弃了对自由的追逐，换上繁重的礼服，被炙烤在灼热的聚光灯下。她尝试过成为下一个奥罗拉，因为只有奥罗拉，能拥有那个叫贝拉的小提琴首席。
但这唯一一个理由，很快就消失了。后来令格格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看着格里沙，克里斯，塔基尔，阿伦娜…..一位又一位小提琴手，每个人都想坐在那个位置上，代替贝拉，可他们都是那样的平庸，或者说，他们无法挣脱贝拉的光芒。
“抱歉，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令格格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转眼一个小时的排练就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那你现在….”就在令格格转身去找佩妮的时候，珍妮忽然叫住了她。
“怎么？”令格格回头，看到珍妮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像首席等待指挥握手时一样。
“那你现在，还在找吗？下一个惊艳的人。”珍妮一字一句的问。
令格格一笑，握住了珍妮的手，点头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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