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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天空中几团灰沉云彩遮盖了太阳,没有风,也不见雨,阴天总是沉闷、潮湿。

    罗丰盛今天选择休假,没去上班,而是去面试。面试完后,开着车子绕了一个大圈去一家经常帮衬的糖水店买葡萄干西米露糖水。糖水店位于一段下坡山路的十字路口,杨家阿婆糖水铺的一块木招牌挂在风中摇晃,原木底黑色的正楷大字仿佛很久很久以前的呼唤。跟现代大红大绿白亮刺眼的馆子招牌不同,那样木牌子是那样的暗淡无光,跟这个时代似乎总是显得格格不入。招牌的下面便是一个长方白色冰柜,冰柜里面是各自独立的方形铁皮桶子,桶子里面摆着各类糖水,西米露、绿豆沙、红豆沙、椰果粒、桔子水等,冰柜后面的长板凳上坐着一位老人,老人向前佝偻着腰背,剥着一个绿色菜筛子里的毛豆子,旁边的一只碗里已有小半碗绿滢滢的豆粒儿,有些豆儿剥得滑光溜丝,有些则还粘带着些皮里须子,像那戏台子上唱老生的角儿一般,腮边挂着一副假须。

    罗丰盛在路边把车停下,这个路段不像市区里面有个规定的泊车位,不能路边随处停车,否则得罚款。他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到铺头站在冰柜边,许是因为靠着山,在这里站着倒觉一阵凉爽,没有沉闷阴天里的那股子闷热。

    “来两份葡萄干西米露。”罗丰盛立着道。老人似乎没有听到,仍就在忙着自己的事。

    “劳驾,请给来两份西米露葡萄干。”罗丰盛提高了一些嗓门,只听到两声“来了,来了”从后边屋子里传来。

    一个身穿花色连衣裙,脚踩人字拖的中年妇女用块碎布子擦了两把湿手就赶着出来,道:“不好意思,在厨房里洗碗没听到,我家阿妈耳朵有点背”妇女一边解释着一边就揭开了冰柜门,拿着把钢勺子朝桶里搅拌了几下,然后捞起满勺子的西米露混杂着翠绿葡萄干倒进了一只圆塑料碗内,两勺两份糖水就包装好了,盖好小盖子,拿出一只塑料袋子先放好一只塑料碗进去,然后在它的上面叠放上另一只碗,再取出两把塑料小调羹放进袋中,接着关好袋口,就笑着把它递给了等待着的客人。客人一手接着糖水,一手伸出钱来付账。

    老人见中年妇人站到了眼前,停住里手里的活,抬起头瞧了一眼中年妇女,又扭过头来望了一下冰柜外面,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后,脸上朝那人笑了一笑,他们俩谁也没有注意到老人的微笑,老人又低下了头,继续剥着手中的毛豆,忽然老人发现碗中扔进了一个毛豆壳,她坐着低下腰去,把那只碗拿了起来放到膝盖上,枯枝似的手掌像酱色似的鸡爪子那样萎缩着,那鸡爪儿在碗里扒拉了两下,把那只毛豆壳拣了出来扔在了脚前地上的一堆壳里。老人又把碗放下,脑袋又凑近了地面上那一堆毛豆壳,用枯枝手掌刨开壳子堆,像挖宝似的用审视的眼睛仔细查看着,挑出了两粒绿滢滢毛豆放进碗里后,老人满意了,又开始了剥毛豆。

    罗丰盛拎着糖水回到了车上,把糖水摆在了邻座的位置上后,他拿出手机给太太打了一通电话,问她今天几点到家,想吃什么菜,他今天晚上准备下厨给她做菜。太太说不用麻烦了,家里的工人姐姐把菜都买好了,晚上要吃什么菜工人姐姐会准备,不用他来操心了。太太问他面试的情况。他笑道:“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他一边对着电话和太太说笑者,一边从车座旁边抽出一块紫色抹布使劲擦着前窗玻璃上的一块污渍,擦来擦去的那块污渍变淡了,但那个污圈却似乎变大了。他只好放弃,挂了电话后,把抹布放回了原处,背靠着车座椅,摇下了车窗,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那天陪太太从剧院看完傩舞戏回来到家,工人姐姐已把家务活做完放工回家去了。太太高兴就在吃晚饭时多喝了点葡萄酒,看戏时锣鼓喧天的热闹把人刺激得精神抖擞,回到家便觉得有些困倦与疲乏。太太一回来冲完凉就进卧室睡觉去了。罗丰盛照例像往常一样,得打开邮箱查看一番有没有紧急邮件需要处理,如果不甚紧急,他便放在次日处理。

    当他读到赵思思的邮件,查阅了邮件附件与相关链接后,他沉默地闭上了眼睛,用右手揉了揉睛明穴,心思道:“新招CTO,修改JD,进行人才测评,这伙HR还真是人才,光屁股坐板凳,话说得有板有眼,他倒成了矮子骑大马,上下两难了。继续干着,上头未必容得下他,况且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会不会被一把火烧掉还未可知。又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宜乎早做打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才是正理。”

    他睁开了眼,搓揉过的眼睛有了些许的舒适,他抬眼望了一会窗外夜幕下的灿烂灯火,阳台上的富贵竹和芦荟在万家灯火的映衬下在窗户上投下几个剪影,影子在窗户上微微浮动,这让他想起了车窗上的那片污渍,他费了半天劲都没能擦干净的那块污渍,他觉得自己像那道影,那片斑,也是他人心头想除去的对象。

    他站起了身,推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跨出门边便是一个红色塑料浇花壶,喷喷头里的水泄下来,洒向阳台上的植物,半壶水一会儿就被他浇完了。他眼前浮起了一个老人的身躯与脸庞,岁月残食了一个人全部的精力和能量后,余下的那口气似乎就那么吊着,苟且的活着,数着在地的日子一天天变少,在天的日子将一天天多起来。

    他不忿这口气,也不平这口气。从前抱着的希望在此刻就像一个彩色泡泡一样破灭了,啵的一声那些五彩斑澜就不见了,消失了,连个影儿也没有了,像屁一样放过,留下一股臭气久久不散。

    抽完了半支烟,灼灼升起的蓝色烟雾让他连咳嗽了几声,他把燃着的那个火红的烟头在车里摁灭后就朝窗外一扔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系上安全带后,看了看前端两侧的后视镜,就发动着车子上路了。

    天上的乌云被阳光劈开了一道弯弯曲曲的裂缝,照在地面上阴一块,阳一块,公路上开着汽车的人仿佛进入了一个忽明忽暗的光影世界。四通八达的立交高架桥在城市道路间穿梭,高高低低的楼房大厦,一会阴森,一会明亮,人如蝼蚁般密密麻麻的在这个亦幻亦真的光影世界流动、行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