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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雪夜归人

    初八,北境大雪。

    许是因思虑过重,或为隼鸟信息频传所扰,萧何一夜草草睡了两个时辰了事。

    经一整夜的紧急联络,其所指定五处联络点均已受命回复,鸩杀之令也已经如愿往各处接力通传,其五域最长边境不过三百余里,以隼鸟之疾便是接力也无需一个时辰,算是燃眉之急已解,但萧何仍然神情凝重。

    昨夜郡尉府回信,西部督尉府和郡尉府两军俱已发兵南下,大军行军途中郡尉府中也只能受命不能回传,且便能回信也是枉然,大军开拔其能儿戏,既已发兵焉有无功而返之理。

    事已至此,府中主事之人对萧何尽数鸩杀通敌民夫之令亦无有异议,仅是着其务必于大军合围臧荼之前尽毕北境之事宜。

    萧何心中烦闷,草草洗漱便出营房醒神,出门便见四野一片苍茫,顿时便知昨日下令着屯营暗查周边之事已不可行。见事态转变至此,行事也当随机应变,萧何便也不待犹豫,随即着人传张佑及捕蝇郎属再次紧急议事。

    待众人见礼之后,萧何便与张佑问道:“域内之事进展如何?”

    张佑因主事之权失而复得,这次倒也积极,立刻回复道:“昨夜已差人连夜将药、令均已悉数传予域内诸营,大人放心,定无差池。”

    萧何闻言对此时便也放心,又对其道:“按我之计划,本欲于今日着各屯营暗查周边,然此刻北境已为大雪覆盖,诸迹无存。如此北境三域皆已无法暗行此举,你可有计议?”

    张佑闻言,便认为萧何欲尽屠北境三域民夫,索性此刻其已知轻重,便面色深沉道:“既无他法,我等便当行决绝之事。”

    萧何听其所言,便知其有尽屠之意,虽与自己所计不同,但有此决绝之意,那此域之事便可托付,便对其道:“你作此想我便安心,全数鸩杀确可一决后患,然一来长城仍需人继续修筑,二来军侯也曾着我等尽可能控制杀戮范围。故而事情但有转机便不可行尽屠之举。”

    张佑听其言语至此,进退皆有顾虑,便也无计可陈,但萧何既然提及,便是胸中已有定计,便也不在苦恼,直接与萧何请教道:“还请千将大人示下。”

    见张佑此言,萧何便也再无考校之意,便对众人下令道:“传令全域取消三日后尽杀之令,着北境三域屯营,除通敌之营外;无差别隔一营鸩杀一营,其等完成鸩杀之事后屯营着一什人马留守,其余人等赴下一屯营协防。”

    此举过后,仍有民夫存活的驻地将从十里一营变为二十里连营,而今这等天气之下无有骑乘之下联合势必困难重重;屯营兵力从二百余人增自四百余,如此一增一减之下,四百余兵卒对一千民夫,便有意外亦可强行镇压,若无意外便可徐徐图之缓慢甄别。经此一想张佑立即附和道:“大人英明。”

    见北境三域之事已然安排妥当,萧何便开始着眼东境三域之事。此次行动萧起共六队人马,分赴六域,因辽东地理之巧合,包括萧何当下所在第一域由西向东至第三域均在北境毗邻东胡一线,第四域由北往南至第六域则在东部毗邻朝鲜一线。

    萧何思虑片刻在次发令:“传令五域,今日起所有情报汇于第四域联络中转之处,此地仅做北境第一域之情报中转之用,留捕蝇郎一人驻守即可,其余人等整装准备,我等立即赶往第四域。”

    “传令北境第二域、第三域的二百骑属,获信立即赴第四域联络中转处于我等汇合。”

    待诸事安排完毕,萧何便对张佑嘱咐道:“随行人等我全数领往第四域主持东部三域事宜,你只身留在此间若有不便,便自行酌情征调四号营地之后序列营属骑兵行事。”

    张佑应喏告退自去安排域内事务,萧何则率部启程前往第四域主持东境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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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沓氏臧荼营地,西路军、中路军骑属来援之时,营中战事已然结束。

    当日天还未透亮,李林中军始刚起灶,便收到李拓夜袭臧荼营地的传信,立时暴怒,心中便又对杨植大骂不以,直欲将之挫骨扬灰。

    转念一想却又不对,此刻东路大军主事之人已非杨植,而是其亲随多年的李拓,李拓此人知计颇深且处事沉稳,便道此事定然另有隐情,也来不及深究。便立即责令全军整军准备,同时着亲随传令诸将入帐紧急议事。

    因已起灶,众人倒也片刻即至,李林见众人一到,不待寒暄便立即与众道:“片刻之前收到李拓传信,此刻其已率东路大军夜袭臧营,敌我兵力悬殊,前线定然危若悬卵,事已至此,我等需得即刻行军支援。”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但也知军情紧急,不是议论之时,便朝李林道:“请郡尉大人下令。”

    李林也不欲耽搁,直接下令道:“所有骑属随我前往臧荼营地支援李拓东路大军。步属兵分两路,一路延我等行进行军路线跟进,一路向东沿东路军行昨日军路线跟进,保持合围无缺,战事紧急,即刻出发。”

    众人抱拳应喏。

    随后大军一路急行,待其等赶到臧荼营地,见眼前之状况顿时膛目结舌,但见东大营骑属此刻似是仍未从胜利的兴奋中回神,列队围臧营巡游之际仍然人马俱奋,步兵属此刻到是四处收缴兵刃归拢俘虏种种忙碌颇为狼狈。

    见李林一众前来,李拓亲随立刻上前接驾并迅速汇报此役大致情况,因战事方歇,尚未完成战果清点,故而未有细报。

    随后告知李拓、杨植等人此刻已在臧荼营中坐镇议事,商讨请点战俘及臧荼逃部的追剿之事。

    李林此刻五味杂陈,但既已大胜,也但无矫情之理,便着人带路,速度打马去往营中于李拓、杨植二人合议。

    李林进营房,便见营众将正围绕杨植身侧商议善后之事,见得李林,众人便立刻起身见礼,值此大胜,众人俱是满脸兴奋之色。只有杨植神色颇为尴尬,朝李林诺诺道:“见过督尉大人......”

    原来李拓为保杨植性命,虽战前、战中之事皆为其统筹,但战后之事却不顾杨植推脱强行命其主持。杨植此人虽行事冒失贪功冒进,却也不愿窃取李拓之功,但此事毕竟与其性命攸关,且见李拓强令于此,便也不再做矜持接手主持战后诸事。

    李拓乃是七窍玲珑之人,自是知道杨植顾虑,为免二人尴尬便立刻将杨植言语打断与李林调侃道:“督尉大人,这厮今次倒确如敢死营属,处处冲杀在前,但属实命硬,没寻到光荣之机,目前营中事务繁忙,我初领此部众人差之不便,便着其先行组织善后,日前之因果事后再议如何?”

    李林闻言在环视周遭诸将神情,便知其等所想,但值此大胜其心甚慰,暂也不欲计较,便于众人道:“便着杨植戴罪之身暂领此间事,待边境事了在做议论。”

    片刻之后苏朗也亲率其部骑属赶到,见此地情形也是目瞪口呆,便也只能着部属原地修整,其入营参与众议。

    既已当主持之人,便也当行主持之事,便与李林苏朗二人道:“有劳二位大人辛苦来援,杨植斗胆,还有重托于二位大人部属。因我部贪功,后方东部防线此事已然存隙,还请二位大人着一部人马前往补位。”

    李林见杨植此言无有缺漏,便也宽慰不少,便出言道:“无妨,我等行军之时已经着步兵属行补位之举。”

    杨植闻言甚愧,但作为此间主事之人也不便矫情,随即便道:“谢过大人,此时战事方歇,营中多有混乱,尚不知臧荼生死行踪;然酣战之时,确有小股敌众趁乱突围,料定便是那臧荼一行,彼时营中慌乱,追之不宜,加之其众甚少,便也未作追剿之举。”

    “此时我后方合围之势仍存,且越往此地围之越紧,其等人数甚少,定然不敢再行突围之事,必会从海上逃离,此刻已然天明......”

    李林闻言将其话打断,与众吩咐道:“无妨,海上我亦有安排,现下东部都尉府部全权处理臧营事务,郡尉府、西部都尉府两路骑属各留两千骑于此驻守协防,其余骑属立即折返与步属汇合,而后两军连线推进清剿臧残部漏网之鱼,全军于此汇合,待善后之事完毕再拔营撤军。”

    众人应诺各自安排军务,营中便只留下李林李拓二人,见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李拓开怀道:“万幸不负郡尉大人所托,杨植那厮恐还不知大人苦心。”

    李林对此倒也无妨,都是多年相随之人,虽是施恩,也未求甚报,况且于其而言,杨植也无以报之,便与李拓道:“无妨,不知更好;倒是没想稳重如你,竟也行此夜袭之举,可不似你行军风格。”

    李拓叹了口气,便将东大营见闻与李林说道:“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当日我赴东大营之时,众将士已在此恶劣天气之下三日未见烟火,彼时军心已全然不可再用,加之因杨植这厮之事导致众将心中忐忑,将心也失。便是强行驱使,恐怕反有累及三军之危。”

    “大人遣杨植回营初心是好,杨植这厮也未辜负大人所望,回营确实无有私心,但众将知其必死,虽也知其确有取死之道,但其等内心仍是凄然,我观此时兵心将心皆不可用,与其如此上阵送死,不若刺激其等血性放手一搏,便是谋划失败,将士血勇之下亦可重伤臧部,为中、西两路大军创造战机。”

    “若非临场发现贼部防御松懈,且可得火攻之助,我本不欲传信两军。”

    李林也知其苦心,想必行事之前李拓定也做了死战的准备,便是夜袭,但凡行踪稍有暴露,敌方整军以待请君入瓮,其等定然无一幸免,便与李拓拱手至礼称道辛苦。

    军事议毕,仍有民事未议,虽说李林治民之举确实乏善可陈,不然也不至于忽视半岛之地容臧荼做大至此,但毕竟非是蠢人,此刻臧荼部虽已然剿灭,但有此教训在前,沓氏方圆三县之地确是不能再置之不理,不然值此乱世必然再生祸乱。便与李拓道:“此间民事可有见教?”

    李拓略微思索片刻道:“此前我本欲使萧起将杨植带离便罢,但如今看来似乎此地更好,其获罪在前,便是今日有功,也不当尽复原职;加之其人离战多年,锐气已失已不宜领兵,不若便在此设县,将其贬职县尉留此治民。”

    李林闻之也觉此事可行,便应道:“如此甚好,倒是两全其美,便依你所言。”

    约莫一个时辰,李林收到海上传来的消息,臧荼其人已被胶东水师部属于东部海岛守株待兔成功擒获,此行已算大功告成;但仍然需等到中、西两路大军尽剿残余方才算得圆满。

    傍晚时分,辽东军三路大军尽汇于臧荼营部。

    经统计清点,本次行军共歼敌属两万余,纳降卒三万众,臧荼本人也被生擒,大获全胜。

    次日一早,李林便下令暂留骑兵两千,步兵三千于此稳固局势,并着李拓协杨植于此策划立县一事,随后三军押送降卒三万拔营北上返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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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八日晚,萧何一行一路夹风带雪赶至第四域联络点屯营,也不待如何休息,便着此地驻守捕蝇郎将白日所获情报尽数呈报,索性各域皆按令行事无有意外,但经各营白日暗查,除已确认通敌之营外,东部三域仅七处发现兵戈隐藏,皆已按令鸩杀。

    此时第二域第三域各二百骑属因距离较近,已经先于萧何一行到此,有此八百精骑在侧,萧何心中大安,且萧何所驻之地乃第四域居中位置,距离第四域南北皆不过一百十四里,便有异常,也可迅速镇压,因此行事便也大胆起来。

    当即便召捕蝇郎属开始传递新的命令:“着第四域各屯营,连夜诱捕驻地民夫头目及日常行为可疑之人,于隐秘之地严刑拷打彻查,但有通敌立即报之;无论有无通敌,今夜所捕之人尽数秘密斩之,不得使其等返回营地。”

    初九一早,萧何便领八百精骑北上,沿昨夜各屯营回传信息屠营三处,随后折返往南,再次屠营四处,其后于第四域于第五域边界屯营修整,并传信第五域依第四域之计再行严刑拷打之事。

    初十,萧何再次率部南下一路屠营六处后悄然离去,并在第五域收拢此域二百精骑,许是因为今日未曾折返浪费行程,一路南下行事甚速,萧何便于下午时分传令第六域再行刑讯拷打之事,并于第五域事了之后令部属就地休息待命。

    待部众休息两个时辰后,萧何再次率部一路南下连夜屠营八处,待其一行行事完毕,天色已然微亮,时间便已经到十月十一。

    至此,一行人耗时六天,鸩杀北境民夫营五十八处,鸩杀东境民夫营三十一处,屠东境民夫营二十一处。

    不久之后,天下传闻,暴秦自白起之后再现人屠萧起,据传其人先于琅琊屠杀西楚兵卒五万余,销声匿迹年余后又于辽东再举屠刀屠杀筑城民夫十一万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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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过后,便是辽东郡尉府所在的襄平城,也已然下起了大雪。

    郡尉府,此时乘胜而归方才不过旬日的李林却满脸愁容,若是亲近之人便可发现其忧愁之下隐藏的惊悚和不安。

    部属皆以为其是因萧起之事犯愁,萧起已有半月未有音讯,三日之前,李林便着萧何率二百骑悄然北上搜寻,昨日便已抵达辽胡边境开始搜寻其行踪,但今日萧何传信府中,仍然未有萧起音讯,不得不让人揪心。

    此时,有幕僚谏言道:“境外荒漠无垠,二百骑分散搜寻恐难建功,不若尽启边境屯营布网搜索。”

    李林闻之呵斥道:“荒唐,边境之事就近诸郡已然人尽皆知,当下萧起人屠之名已然渐传,尔等岂是忘了荆轲、秦舞阳出自何地,此刻多少旧燕沽名钓誉之士欲除之而后快,岂可大部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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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萧起正沉浸在两丹田开辟、身体日复的喜悦之中,犹然不知有人因他之事挨骂,也不知有人为了寻他深入荒原,更不知那让李林也觉得惊惧之事。此时已是萧起开辟两丹田苏醒的第十天。

    十日以来,为求自救萧起每日修行不懈,而今内息经两丹田流转不息,新开辟的两座丹田之中内息日渐充盈,周身经脉也不再有此前那种肿胀凝滞之感;只是强冲下丹田时所受内伤严重,至今也只是勉强能够做到日常行动无虞。

    许是因为此前下丹田受损内息在经脉之中长期凝滞,其内息已然变得粘稠不已,便是上中两丹田新辟之后,尽管周天循环已复,但经脉丹田之间流动的内息仍然未曾恢复成早年那般的气态,而是依旧如浆似汞缓缓流转。

    但其内息的变化也并非一无是处,经萧起摸索发现,如今的内息已然可以驱之体外,虽不能离体,但已能做到灌注至手足乃至兵刃之上,而非之前那般只能灌注体内,仍需使之以技巧方能造成超越常人的破坏之力。

    便在萧起幸喜于体内种种变化之际,便听见山洞之外穿来坠物的声响,不用想便知是鬼鸦再次狩猎归来,连日以来,也亏得此物傍身萧起才没饿死此间,但是一想到生鲜带血兔肉的那种腥臭之气,萧起胃部本能抽搐而后干哕不以。

    十日以来萧起一直未曾见过烟火,开始是体力不支无法起灶生活,不得已只能强忍恶心生啖鬼鸦狩猎回来的野兔,后来许是多日生啖渐成习惯,便发现兔肉经放血冰冻之后便是生啖也无甚恶心反胃,加之身体未复此地取薪柴困难,便也就坚持了过来。

    鬼鸦狩猎之物当然也不止有野兔,只是荒原之上野兔居多,其余狐狸、山鼠、甚至大鹰小雀但也不是没有一应俱全的狩猎过,但萧起见之能勉强下口的便只有野兔,许是鬼鸦见萧起不食,后来便只猎野兔予他。

    这日,萧起行功完毕,正在洞口用佩刀在冻肉块上刮肉果腹之际,鬼鸦在次返回在空中盘旋尖啸,不过这次并未带有猎物,而是随行带回了一只隼鸟,萧起见此也不欲再吃生肉,曲指鸣哨间,鬼鸦及随行而至的隼鸟俱落,见此萧起便知是部众来寻,便自衣襟上割下一片碎布捆绑于隼鸟腿上将之放飞,随后便回山洞收拾随身物件等人寻来。

    三日后的夜晚,萧起乘坐的马车在风雪弥漫的夜幕之中,于郡尉府大门外隐现,车后二百骑属铁甲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