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初春的新鲜气息总是弥漫得特别快，特别广。
可当人们想要去嗅一嗅的时候，那气味似乎又不够了，它融入了草地和泥土中，它躲进了沙沙作响的竹林间，它忽然之间就牵动着人们走进自然里。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悠悠地从草地上飞到竹林间，又从林子里飞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徜徉。
正是清晨与正午之间的时刻，往往这个时候，事物都在苏醒着，世界也在填充着生机和光明。
阳光洒在湖面上，也透过高楼的窗户玻璃径直射入，它将一名黄发的少年唤醒。
这是一间独特的病房。
“梵……你当时为什么不在……你知道吗……他就这样走了，他就这样结束了……如果我们……你在……”
少年醒来的第一时间，却是扑在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个别人，不是什么陌生人，他叫梵至。而黄发少年，就是冬年燕。
上一次毁天灭地的战斗，还是在大约一个月前，那是冬年燕在，亭在，梵至也在。
昏迷了大约一个月，那是正常人不能想象的，若不是组织的医生严肃地说出结果，谁能想到这个身心俱疲、被面具抽空身体的少年，竟然还有着生命特征。
“对不起……”梵至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的眼神痛苦不堪。
“你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
“我们明明可以就这样救下他……”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有谁想得起是他呢？”
冬年燕紧紧抱着梵至，他从那时到现在都没能找个人来倾诉。
梵至的眉头依旧紧缩，他的面容没能被阳光直射到，显得格外苍白僵硬。他紧紧闭着嘴，一只手也看似无力地抚摸着冬年燕的背。
梵至还是说话了：“我本该来的。不过好在……他也并没有付出生命的代价。”
冬年燕从梵至的怀中弹了出来，他直直盯着梵至略微泛红的双眼，那里面确确实实充满着内疚和痛苦。
冬年燕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哭？”
梵至说：“因为我知道我在很多地方都让你们失望了——作为一个朋友——虽然在你醒之前，我已经想好每一种情况下的情绪，可是当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发觉我还是绷不住。”
不等冬年燕继续发问，一边的白帘子忽然被一只精瘦的手给拉开。
“你们吵得这么重，死人都会被吵醒。”
“亭！”冬年燕大呼，他眼中的所有消极情绪好像都一下子散尽。
冬年燕巴不得爬下床去，拥抱他的另一个兄弟，可当眼中的消极情绪散尽时，他才清楚发觉自己的身子已然没有了力气。
“好好休息吧。”梵至的表情慢慢变回严肃，“你们已经修养了大概一个月……如果这次体检正常，那么可能你们就要继续回归行动了。”
“昂——”冬年燕大叫着躺倒在床上。
“现在是什么情况？”亭问道。
“什么什么情况？”梵至问道。
“你不是早醒了吗，你不知道什么情况吗？”冬年燕问亭。
“我不知道，我刚醒啊。”亭看看梵至，又看看冬年燕。
“他确实……刚刚醒。”梵至马上接道。
“对了，”亭又问道，“我是不是可以当组长了？”
“这……”梵至表情一抖动，“我帮你问问吧。他们倒没有提起此事。”
打开手机，梵至的手指开始滑动。
亭继续问道：“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梵至的眼睛盯着屏幕，嘴上回答：“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不久后，我就接到了这一项命令：在这间病房里照顾你们。这里是大陆地区的一间医院，但是我们的行动和信息不便于透露太多，所以组织让我来控制这些大大小小的事。”
“呼。”亭揉了揉太阳穴，慢慢躺下了去。
“你居然还活着。”冬年燕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是啊。”亭淡然道。
亭心中却偷偷地笑了，冬年燕当然不可能知道，那个夜晚在天上飞的神明，竟然只和他隔了一个帘子。
当夜鸦做出最后的举动后，亭也刚好落地，他发觉自己心中的那一个声音已然消失，身上的力量也全然消失——不同于上一次的消失，这一次他有气无力，麻痹般感受着一股力量从他的体内被抽离。
随即面具没了光，他也因为体力透支昏了过去。
亭于是问道：“你的面具呢？”
冬年燕在身边摸了摸：“不知道，不过他不会离我太远的。”
“你的还能自己移动吗？”亭倒是有些纳闷了。
“不太清楚……不过他就是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来到我的手中化为实体。”冬年燕认真地说着。
梵至插嘴说道：“行了吧，你的面具在我包里，我帮你保管着呢。”
“那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吗？”亭说。
“面具吗？”冬年燕思考片刻，说道，“我想这一次会很久……他和我说要休息很久。”
这样吗……亭低下头，好像陷入了沉思。
“似乎……你们暂时不用执行任务了……”
梵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平静，他放下手机，继续说道：“你们得暂时离开组织了。”
前半段话还让亭和冬年燕开心了一小会，可以后半段却让两人噔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离开组织？
那不就是死吗？
“嗯……”梵至却笑了，他不紧不慢地补充，“因为你们要赚大钱了，组织会对你们进行审核，最后将钱按照合适的方法转给你们。”
“哦？”
“你们应该还没想起来吧——组长当不当得上已经是小事——你们已经多次完成了组织的任务。”
“哦？”
“你们发财了。而且由于这一次行动的奖励对象是九零玖，我，董昭，和你们两个，但是九零玖和董昭本就属于这个组织，不打算要钱，所以你们将会分得共一百万的金币。”
“那你呢？”
“我……我觉得我必须把钱给你们……我又怎么好意思拿呢……”
“一百万的金币……那可是……”
“一个亿的银币！”
这岂不是后半生无忧了吗？
“不过你们得等审核结束，可不要高兴得太早。”梵至最后给他们提了个醒。
……
……
在室外奔波久了，就会特别想念静静躺在床上的日子；而在室内沉寂久了，也会格外期待出去奔跑的日子。
亭和冬年燕都巴不得一步跨出去。
可是眼前众多的仪器和队员阻拦住他们的脚步。
在离开组织之前，组织会对离开者进行一次正规、全方面的检查，主要检查有没有私带机器，或是有没有偷取芯片以及各式的纳米核心。
因为这些东西在大陆尚未流通，一旦流通，那各地区将会发生难以想象、不可收拾的变化。
亭曾经偷听到，似乎最高级政府会有一些纳米武器……但是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消息，就很难说了。
他们几乎脱光了所有的衣物，也照射过各色各式的光线，仪器在他们身上来回爬行，期间还有多位特殊的心理医生来问东问西。
亭和冬年燕差一点就熬不下去了，有些时候，这些莫名其妙的服从才是最让人头皮发麻的。
他们还是撑到了最后一关，这时的他们已经穿好衣物，亭心中已经兴奋不已，一想到可以回去见自己的老妈，他就忍不住要欢快蹦跶一番。
冬年燕就已经喜形于色了。
眼前是一道带着蓝色光芒的安检门，可是越接近他，亭的心中就越有种不安的情绪。
“这是什么？”
“一个特殊的安检门，”冬年燕走得很快，他恨不得拔腿就跑，抬脚就飞出去，“测面具的……”
“滴——”安检门发出长长的一声。
队员向冬年燕点了点头。
冬年燕身上没有携带面具，由于这是一次非任务性的短暂的组织脱离行动，所以组织决定让他的上级，梵至，保存着这副光面具。
组织的探测器从来都是高效的，而亭也没有想过组织会来那么一手。
这么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完全忘了自己与面具之间的关系，醒来不久后他才发现——自己裤子的口袋里还装着一副没了亮色的小巧面具。
自己肯定是会选择随身携带……
可在检查他这个“死人”的随身衣物的一个月前，难道就没有人搜到吗？
亭迈着沉重的步子靠近安检门，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股恐慌，但他不能停止，他只能在队员的注视下穿过去。
冬年燕似乎看出了亭的不对劲：“你怎么了？不会身体又不舒服了吧。”
“没有没有……”
亭冷汗忽地全冒出来，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安检门旁的队员。
蓝色光芒并没有发生变化。
队员朝他点了点头。
呼——这……
踏出去的那一刻，亭的身心都释然了，一切都风平浪静，而前方将是他熟悉的故乡。
可是他的嘴角僵住了，那嘴角本就只上翘一小点，可就是那么几度的上翘，也会僵住。
他的手指探到口袋旁，他发觉自己的裤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两个裤子口袋，都没有！
他本来就不曾有过面具？
难道他只是在病床上躺了那么长的时间，难道他就是做了一场梦？
黑森林？混沌？
这些难道都不曾存在过……
亭实在不敢相信，他瞪着眼睛看向几步跨来的冬年燕，他说道：“死亡列车？”
冬年燕的表情变得诧异，急忙捂住亭的嘴。
冬年燕根本没想到亭会发神经——他会在这样子公开的场合，说出这样一个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却又没人敢说的词。
这可是高层的一个……
他可不想刚踏出这个门，又被另一只眼睛给盯上！
但亭却眨眨眼睛，他不用再瞠目结舌，他至少可以确信这之前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这是你的东西吗？”
大家都还陷在“死亡列车”的尴尬时间里，一位搜查人员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尴尬。
他手上就是亭的那副面具。
“不得不说。”
“我很吃惊……”
搜查人员笑着对亭说，虽然他们两个之间只隔了一道安检门，但是这段距离间的尴尬、恐惧、震惊，已经聚成一大片黑乎乎的泥潭，所有人似乎都不能动弹。
所有人都不瞎，他们看得出，这是一副面具。
而且这就是一个月前的焦点，放在以前，人们认不出来，放在以后，或许人们会遗忘。
可偏偏就是在这一个时期中，他就是所有人心中的王，是所有人眼中的神明。但此时此刻，这些注意只让局势变得剑拔弩张。
小巧，暗淡却能看出的紫色，偌大的图腾板。
“夜鸦面具！”
这个人就是救世主？
但这个人也是组织要抓捕的对象？
亭已经走不了了。
倒也不是……
“不得不说，”搜查人员匆匆赶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这样紧张，“你这个面具真是让人佩服。”
“仿的简直一模一样，无可挑剔。”
“甚至连我都分辨不出。”
“可惜他全无元气波动，绝对不会是一副面具。”
“啊这……”围着的人们放松了身体，也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确实，”亭的手臂下方被汗液浸湿，他强装冷静地微笑道，“就算是躺在病房里，谁又忍得住不去缅怀一个英雄呢？”
“确实确实……”搜查人员也大笑。
笑着，面具也被扔出，但是就在亭接到的一瞬间，面具居然裂开了。
裂开，断裂。
嗒！
看着落在地上的半幅面具，亭懵了，搜查人员也懵了。
大家都懵了。
冬年燕笑道：“这仿品还挺结实啊哈——”
亭的目光转移，他呆呆地注视着手中的半幅面具。周围的人也从懵逼的状态回归严肃，眼前的原来不过只是一件偶然的玩具断裂事件。
“走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总搜查都发话了，”冬年燕一把拍掉亭手中的半幅面具，“走啦，咱们回去再做一副。”
盯着从手中飞出的残破面具，亭的嘴也张大许多，配着他呆滞的眼神，人们不禁为这个失了玩具的可怜孩子哀叹几声。
可是除了亭，其他人都是局外人。这个只属于夜鸦和亭的故事，神秘惊奇，现在似乎只能永远藏于亭的心底。
纵然往昔的回忆已被证实，纵然那是一件令任何经历者都刻骨铭心的事，但它已经像一辆擦得发亮的列车，向着远方越驶越远……
窗外的风景从黄土和戈壁，慢慢变为绿油油的小山坡，期间亭见到了白杨，见到了松柏，见到了灌木，可他的思绪永远停留在一棵棵黑不溜秋的大树间。
列车还在行驶，一站又一站。
冬年燕的家在獒西地区，他早早地打了招呼，下了车。
亭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头落在商务座的头枕上，这放在以前，坐商务座，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部触屏手机，这手机和邻座相比，档次明显差了很多。
“兄弟你也是个大商人吗？”邻座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得和善热情。
“不是。”亭回答道。
“我看你穿得比较简朴，又用这样简约的手机。”男人笑道，“还坐适合休息的商务座。我看你倒还有点面熟……还猜想是哪个兢兢业业的大商人呢……”
“真的假的。”亭滑动手机，发觉能联系的也只有妈妈——只可惜手机已经欠费多时。
“不过现在一想，你看着似乎太年轻了。”男人道。
亭突然说道：“想来你也是个大商人吧。”
男人又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能不能借我一百块钱，充个电话费。”
“请问小伙，”男人却是冷静地回答道，“你是去哪的，可是有借有还？”
“那必须的，”亭竟然面不改色，“只要我找得到你。”
“我去丰市，你？”
“哦，真是巧了。”
“看来我们是有缘人啊。”男人继笑道。
男人的手指迅速滑动几下，随着一个个界面的打开，他问道：“报一下你的手机号码？”
“我……”亭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半圈，“这倒是个难题。”
“你不会是刚从边界地带回来的吧？我听闻很多人都去那边，他们加入雇佣军队，用生命去搏大钱。”
“倒是……差不多。”
男人又笑了，他笑得很和蔼。亭这时在近处仔细看了看男人的脸，没有皱纹，小眼睛，塌鼻梁，估摸着三十来岁。
“但是去雇佣军也是要关系的，我看你的样子估计是没捞到多少好处。小伙子，你上当受骗了啊！”
“确实。”
“一个叫左七的人，您认识吗？”亭继续缓缓道。
“左，左市长？”
亭喃喃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村长。”
市长，算是一个市最大的官，其他机构大多都是为市长的工作服务的。
“可我觉得他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亭叉着手说道。
“他……我们都不敢说他的坏话。”男人尬笑着皱了皱眉，“有些人他就是能够攀上这样的高处，但必然也会付出适合他的代价。”
“丰市这段时间整改了很多，但我只觉着不良风气似乎没有更改许多。但是人们的生活质量确实提高了，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男人想了想，又说道。
“您的名字是？”
“嗯……”
“别紧张，我叫亭，我只是觉得您值得认识。”
“我的名字是，左十一。”
可当人们想要去嗅一嗅的时候，那气味似乎又不够了，它融入了草地和泥土中，它躲进了沙沙作响的竹林间，它忽然之间就牵动着人们走进自然里。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悠悠地从草地上飞到竹林间，又从林子里飞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徜徉。
正是清晨与正午之间的时刻，往往这个时候，事物都在苏醒着，世界也在填充着生机和光明。
阳光洒在湖面上，也透过高楼的窗户玻璃径直射入，它将一名黄发的少年唤醒。
这是一间独特的病房。
“梵……你当时为什么不在……你知道吗……他就这样走了，他就这样结束了……如果我们……你在……”
少年醒来的第一时间，却是扑在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个别人，不是什么陌生人，他叫梵至。而黄发少年，就是冬年燕。
上一次毁天灭地的战斗，还是在大约一个月前，那是冬年燕在，亭在，梵至也在。
昏迷了大约一个月，那是正常人不能想象的，若不是组织的医生严肃地说出结果，谁能想到这个身心俱疲、被面具抽空身体的少年，竟然还有着生命特征。
“对不起……”梵至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的眼神痛苦不堪。
“你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
“我们明明可以就这样救下他……”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有谁想得起是他呢？”
冬年燕紧紧抱着梵至，他从那时到现在都没能找个人来倾诉。
梵至的眉头依旧紧缩，他的面容没能被阳光直射到，显得格外苍白僵硬。他紧紧闭着嘴，一只手也看似无力地抚摸着冬年燕的背。
梵至还是说话了：“我本该来的。不过好在……他也并没有付出生命的代价。”
冬年燕从梵至的怀中弹了出来，他直直盯着梵至略微泛红的双眼，那里面确确实实充满着内疚和痛苦。
冬年燕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哭？”
梵至说：“因为我知道我在很多地方都让你们失望了——作为一个朋友——虽然在你醒之前，我已经想好每一种情况下的情绪，可是当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发觉我还是绷不住。”
不等冬年燕继续发问，一边的白帘子忽然被一只精瘦的手给拉开。
“你们吵得这么重，死人都会被吵醒。”
“亭！”冬年燕大呼，他眼中的所有消极情绪好像都一下子散尽。
冬年燕巴不得爬下床去，拥抱他的另一个兄弟，可当眼中的消极情绪散尽时，他才清楚发觉自己的身子已然没有了力气。
“好好休息吧。”梵至的表情慢慢变回严肃，“你们已经修养了大概一个月……如果这次体检正常，那么可能你们就要继续回归行动了。”
“昂——”冬年燕大叫着躺倒在床上。
“现在是什么情况？”亭问道。
“什么什么情况？”梵至问道。
“你不是早醒了吗，你不知道什么情况吗？”冬年燕问亭。
“我不知道，我刚醒啊。”亭看看梵至，又看看冬年燕。
“他确实……刚刚醒。”梵至马上接道。
“对了，”亭又问道，“我是不是可以当组长了？”
“这……”梵至表情一抖动，“我帮你问问吧。他们倒没有提起此事。”
打开手机，梵至的手指开始滑动。
亭继续问道：“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梵至的眼睛盯着屏幕，嘴上回答：“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不久后，我就接到了这一项命令：在这间病房里照顾你们。这里是大陆地区的一间医院，但是我们的行动和信息不便于透露太多，所以组织让我来控制这些大大小小的事。”
“呼。”亭揉了揉太阳穴，慢慢躺下了去。
“你居然还活着。”冬年燕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是啊。”亭淡然道。
亭心中却偷偷地笑了，冬年燕当然不可能知道，那个夜晚在天上飞的神明，竟然只和他隔了一个帘子。
当夜鸦做出最后的举动后，亭也刚好落地，他发觉自己心中的那一个声音已然消失，身上的力量也全然消失——不同于上一次的消失，这一次他有气无力，麻痹般感受着一股力量从他的体内被抽离。
随即面具没了光，他也因为体力透支昏了过去。
亭于是问道：“你的面具呢？”
冬年燕在身边摸了摸：“不知道，不过他不会离我太远的。”
“你的还能自己移动吗？”亭倒是有些纳闷了。
“不太清楚……不过他就是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来到我的手中化为实体。”冬年燕认真地说着。
梵至插嘴说道：“行了吧，你的面具在我包里，我帮你保管着呢。”
“那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吗？”亭说。
“面具吗？”冬年燕思考片刻，说道，“我想这一次会很久……他和我说要休息很久。”
这样吗……亭低下头，好像陷入了沉思。
“似乎……你们暂时不用执行任务了……”
梵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平静，他放下手机，继续说道：“你们得暂时离开组织了。”
前半段话还让亭和冬年燕开心了一小会，可以后半段却让两人噔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离开组织？
那不就是死吗？
“嗯……”梵至却笑了，他不紧不慢地补充，“因为你们要赚大钱了，组织会对你们进行审核，最后将钱按照合适的方法转给你们。”
“哦？”
“你们应该还没想起来吧——组长当不当得上已经是小事——你们已经多次完成了组织的任务。”
“哦？”
“你们发财了。而且由于这一次行动的奖励对象是九零玖，我，董昭，和你们两个，但是九零玖和董昭本就属于这个组织，不打算要钱，所以你们将会分得共一百万的金币。”
“那你呢？”
“我……我觉得我必须把钱给你们……我又怎么好意思拿呢……”
“一百万的金币……那可是……”
“一个亿的银币！”
这岂不是后半生无忧了吗？
“不过你们得等审核结束，可不要高兴得太早。”梵至最后给他们提了个醒。
……
……
在室外奔波久了，就会特别想念静静躺在床上的日子；而在室内沉寂久了，也会格外期待出去奔跑的日子。
亭和冬年燕都巴不得一步跨出去。
可是眼前众多的仪器和队员阻拦住他们的脚步。
在离开组织之前，组织会对离开者进行一次正规、全方面的检查，主要检查有没有私带机器，或是有没有偷取芯片以及各式的纳米核心。
因为这些东西在大陆尚未流通，一旦流通，那各地区将会发生难以想象、不可收拾的变化。
亭曾经偷听到，似乎最高级政府会有一些纳米武器……但是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消息，就很难说了。
他们几乎脱光了所有的衣物，也照射过各色各式的光线，仪器在他们身上来回爬行，期间还有多位特殊的心理医生来问东问西。
亭和冬年燕差一点就熬不下去了，有些时候，这些莫名其妙的服从才是最让人头皮发麻的。
他们还是撑到了最后一关，这时的他们已经穿好衣物，亭心中已经兴奋不已，一想到可以回去见自己的老妈，他就忍不住要欢快蹦跶一番。
冬年燕就已经喜形于色了。
眼前是一道带着蓝色光芒的安检门，可是越接近他，亭的心中就越有种不安的情绪。
“这是什么？”
“一个特殊的安检门，”冬年燕走得很快，他恨不得拔腿就跑，抬脚就飞出去，“测面具的……”
“滴——”安检门发出长长的一声。
队员向冬年燕点了点头。
冬年燕身上没有携带面具，由于这是一次非任务性的短暂的组织脱离行动，所以组织决定让他的上级，梵至，保存着这副光面具。
组织的探测器从来都是高效的，而亭也没有想过组织会来那么一手。
这么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完全忘了自己与面具之间的关系，醒来不久后他才发现——自己裤子的口袋里还装着一副没了亮色的小巧面具。
自己肯定是会选择随身携带……
可在检查他这个“死人”的随身衣物的一个月前，难道就没有人搜到吗？
亭迈着沉重的步子靠近安检门，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股恐慌，但他不能停止，他只能在队员的注视下穿过去。
冬年燕似乎看出了亭的不对劲：“你怎么了？不会身体又不舒服了吧。”
“没有没有……”
亭冷汗忽地全冒出来，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安检门旁的队员。
蓝色光芒并没有发生变化。
队员朝他点了点头。
呼——这……
踏出去的那一刻，亭的身心都释然了，一切都风平浪静，而前方将是他熟悉的故乡。
可是他的嘴角僵住了，那嘴角本就只上翘一小点，可就是那么几度的上翘，也会僵住。
他的手指探到口袋旁，他发觉自己的裤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两个裤子口袋，都没有！
他本来就不曾有过面具？
难道他只是在病床上躺了那么长的时间，难道他就是做了一场梦？
黑森林？混沌？
这些难道都不曾存在过……
亭实在不敢相信，他瞪着眼睛看向几步跨来的冬年燕，他说道：“死亡列车？”
冬年燕的表情变得诧异，急忙捂住亭的嘴。
冬年燕根本没想到亭会发神经——他会在这样子公开的场合，说出这样一个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却又没人敢说的词。
这可是高层的一个……
他可不想刚踏出这个门，又被另一只眼睛给盯上！
但亭却眨眨眼睛，他不用再瞠目结舌，他至少可以确信这之前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这是你的东西吗？”
大家都还陷在“死亡列车”的尴尬时间里，一位搜查人员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尴尬。
他手上就是亭的那副面具。
“不得不说。”
“我很吃惊……”
搜查人员笑着对亭说，虽然他们两个之间只隔了一道安检门，但是这段距离间的尴尬、恐惧、震惊，已经聚成一大片黑乎乎的泥潭，所有人似乎都不能动弹。
所有人都不瞎，他们看得出，这是一副面具。
而且这就是一个月前的焦点，放在以前，人们认不出来，放在以后，或许人们会遗忘。
可偏偏就是在这一个时期中，他就是所有人心中的王，是所有人眼中的神明。但此时此刻，这些注意只让局势变得剑拔弩张。
小巧，暗淡却能看出的紫色，偌大的图腾板。
“夜鸦面具！”
这个人就是救世主？
但这个人也是组织要抓捕的对象？
亭已经走不了了。
倒也不是……
“不得不说，”搜查人员匆匆赶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这样紧张，“你这个面具真是让人佩服。”
“仿的简直一模一样，无可挑剔。”
“甚至连我都分辨不出。”
“可惜他全无元气波动，绝对不会是一副面具。”
“啊这……”围着的人们放松了身体，也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确实，”亭的手臂下方被汗液浸湿，他强装冷静地微笑道，“就算是躺在病房里，谁又忍得住不去缅怀一个英雄呢？”
“确实确实……”搜查人员也大笑。
笑着，面具也被扔出，但是就在亭接到的一瞬间，面具居然裂开了。
裂开，断裂。
嗒！
看着落在地上的半幅面具，亭懵了，搜查人员也懵了。
大家都懵了。
冬年燕笑道：“这仿品还挺结实啊哈——”
亭的目光转移，他呆呆地注视着手中的半幅面具。周围的人也从懵逼的状态回归严肃，眼前的原来不过只是一件偶然的玩具断裂事件。
“走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总搜查都发话了，”冬年燕一把拍掉亭手中的半幅面具，“走啦，咱们回去再做一副。”
盯着从手中飞出的残破面具，亭的嘴也张大许多，配着他呆滞的眼神，人们不禁为这个失了玩具的可怜孩子哀叹几声。
可是除了亭，其他人都是局外人。这个只属于夜鸦和亭的故事，神秘惊奇，现在似乎只能永远藏于亭的心底。
纵然往昔的回忆已被证实，纵然那是一件令任何经历者都刻骨铭心的事，但它已经像一辆擦得发亮的列车，向着远方越驶越远……
窗外的风景从黄土和戈壁，慢慢变为绿油油的小山坡，期间亭见到了白杨，见到了松柏，见到了灌木，可他的思绪永远停留在一棵棵黑不溜秋的大树间。
列车还在行驶，一站又一站。
冬年燕的家在獒西地区，他早早地打了招呼，下了车。
亭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头落在商务座的头枕上，这放在以前，坐商务座，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部触屏手机，这手机和邻座相比，档次明显差了很多。
“兄弟你也是个大商人吗？”邻座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得和善热情。
“不是。”亭回答道。
“我看你穿得比较简朴，又用这样简约的手机。”男人笑道，“还坐适合休息的商务座。我看你倒还有点面熟……还猜想是哪个兢兢业业的大商人呢……”
“真的假的。”亭滑动手机，发觉能联系的也只有妈妈——只可惜手机已经欠费多时。
“不过现在一想，你看着似乎太年轻了。”男人道。
亭突然说道：“想来你也是个大商人吧。”
男人又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能不能借我一百块钱，充个电话费。”
“请问小伙，”男人却是冷静地回答道，“你是去哪的，可是有借有还？”
“那必须的，”亭竟然面不改色，“只要我找得到你。”
“我去丰市，你？”
“哦，真是巧了。”
“看来我们是有缘人啊。”男人继笑道。
男人的手指迅速滑动几下，随着一个个界面的打开，他问道：“报一下你的手机号码？”
“我……”亭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半圈，“这倒是个难题。”
“你不会是刚从边界地带回来的吧？我听闻很多人都去那边，他们加入雇佣军队，用生命去搏大钱。”
“倒是……差不多。”
男人又笑了，他笑得很和蔼。亭这时在近处仔细看了看男人的脸，没有皱纹，小眼睛，塌鼻梁，估摸着三十来岁。
“但是去雇佣军也是要关系的，我看你的样子估计是没捞到多少好处。小伙子，你上当受骗了啊！”
“确实。”
“一个叫左七的人，您认识吗？”亭继续缓缓道。
“左，左市长？”
亭喃喃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村长。”
市长，算是一个市最大的官，其他机构大多都是为市长的工作服务的。
“可我觉得他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亭叉着手说道。
“他……我们都不敢说他的坏话。”男人尬笑着皱了皱眉，“有些人他就是能够攀上这样的高处，但必然也会付出适合他的代价。”
“丰市这段时间整改了很多，但我只觉着不良风气似乎没有更改许多。但是人们的生活质量确实提高了，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男人想了想，又说道。
“您的名字是？”
“嗯……”
“别紧张，我叫亭，我只是觉得您值得认识。”
“我的名字是，左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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