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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绝妙,却不致命。

    只可惜这个判断只有亭自己相信。

    众人吃惊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们不相信那道白光只是一支箭矢,而破云猎杀面具的,居然只是一位带着些许呆样的少年。

    亭也不好解释,他不可能暴露自己夜鸦的身份,然后去解释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可说其他的他们会相信吗?

    “我刚才受了伤……”明明是真实的事情,亭却说得有些心虚。

    “在这……”可他的腹部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然后忽然有人带我来到这里治伤……伤口很重很大……他的手一抹……就……”

    “他们刺杀了混沌,但却把箭矢交到了我的手里,”亭的刘海下湿了半边,“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可知道这是一副上天入地的阴神面具?”竺大卫只是瞪着大眼,震惊地问道。

    “我……还真不知道,没人和我说过。”亭摇了摇头。

    “你居然……”竺大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拍了拍亭的肩膀,“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厉害。”

    “混沌,他的宿主越痛苦,他便越强。他就这样落入我们的手中,我的心里却有多重莫名的感觉,仿佛这混沌本就该死,本就应该落入我的手中,所以才会如此得简单。”

    竺大卫继续说着,他的眼神在亭身上游走,但没有定在任何一个地方。

    他正要和亭再说些什么,耳边的策应器忽然有了反应。

    “对了……”亭的话却止住,他看到竺大卫已经转过身。

    “跟我走,”竺大卫的表情凝重,他对身边的部队招了招手,似乎是要去进行一次新的行动。可此时又有什么新的行动?难道还有行动比交回混沌面具更重要吗?

    “亭,”竺大卫忽然又撇过头,“你将这个面具带回去,带回那个房间。”

    他看着小跑过来的亭,眼中写满了“你知道的”。亭竟然也在第一刻想到了那个房间,他想去,也只在意过一刻的房间。

    “好。”

    ……

    ……

    这间房间和其他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亭却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篇很久前背过的《陋室铭》,他与夜鸦走到这一尘不染的房门前,都屏住了气。

    这房门后似乎潜藏着一位双眼发红、半身遁入虚空的暴戾魔兽,那气息让人感到更多的不是惊恐,而是臣服。

    想象得很出色,但实际上门后只有一位大叔。

    一位看起来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大叔,他的脸颊两端蓄着几团较厚的络腮胡,脸上是成熟,眼中是柔情。

    “你好。”亭很能感受到大叔的亲切。

    “你好。”

    “你就是竺大卫的顶头上司吗?”

    大叔很认真地回答道:“严格来说,我是竺大卫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那你这次为什么要来?”

    “哈哈,我来不来那都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要来呢?”

    亭尴尬地撇了撇嘴:“我也只是问问……”

    “这包里就是混沌面具吧,”大叔闭上双眼,仿佛在嗅着空气中的什么味道,他的脸上还露出了满足的笑意,“果然,是顶级的战斗力。”

    “与其说是顶级,倒不如说是,恐怖!”

    “每一副面具都有他独有的魅力,这不仅仅体现在他超越人类的超能力上,还体现在他过往的故事中,他们曾经都是有这独特性格的人。我们可以将它们收藏为宝,也可以遵从他们的本事,去做宝贵的事。”大叔说,“你可知道混沌的故事?”

    “我……”亭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群赤身裸体的古铜色皮肤的人,“我不知道。”

    “根据我们组织流传下来的书籍记载,混沌,生于西南角蛮荒,辉煌于血角部落圣塔洛帝王之手,呼风唤雨,引河造海,手法万千,涌动不息。他本能走入正常的力量轮回,然后与其他的面具一般,力量枯竭便沉睡,力量恢复便苏醒,虽永世待在面具世界的黑匣子中,却是令世人崇敬和俯首称臣的绝对力量。

    那个时候,西南角先有了一个绝顶强劲的部落,它叫做黄昏部落,这黄昏不是人们的黄昏,而是诸神的黄昏——黄昏部落也有一副面具,它在混沌之前出现,帮助黄昏部落席卷西南蛮荒,几乎到达统一的地步。

    黄昏部落的面具比起混沌,他更稳重,更庄严,但却有一样的暴戾,更多的无情!就在黄昏部落要踏平西南角时,混沌出现了,人们以为是生机出现了,但没想到两副面具的争斗,才是真正足以毁灭世界的灾难!

    所幸在最后他们都被封印,并且进入的,是一转极为特殊与禁忌的封印轮,这才让这片大陆存活至今。”

    “什么封印轮?”

    “记载就到这,我现在也连封印的人是谁都不清楚。”

    “那混沌……但你讲了这么多,其实我感受到更多的,倒不是混沌的强大。”亭想了想,有些质疑眼前人讲故事的能力,他严肃地说道,“而是另一副面具的神秘。”

    “难道你对混沌的强大,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吗?”大叔抖了抖眉毛,“看来,你也隐藏着一股超越人类的力量呢。”

    “我……”亭的喉结打着颤动了动。

    “好吧……其实我想讲的就是这新面具——混沌已然到手,他暂时不存在威胁——但是新面具来得也是真的快。”大叔自然听不见亭心中砰砰的心跳,他继续道。

    “快得像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叔从背包中拿出混沌面具,捏了捏,他打量着那小个而精致的船锚标志,“知道竺大卫为什么叫你把面具送回来吗?”

    “不知道。”

    “因为我叫他去执行任务了。”

    “但我当时实在没想到有什么,比护送面具还重要的了。”

    “那你现在想到了?”

    “是,比护送还重要的,就只能是新的抓捕。”

    “这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人们,他们总是有很多的传世美谈,其中不亚于英雄惺惺相惜,纵然各为其主,他们反而能成为一对特别的知己。”大叔一边滔滔不绝,一边起身从柜子里捧出一颗偌大的光球,也就是亭先前见到的冒着蓝光的球状物,“新的面具叫做流狱,他似乎是感受到对手的苏醒,便在睁开眼的第一刻就迫不及待地赶来……只可惜,他还未有宿主,只能眼睁睁看着混沌被一箭刺穿。”

    “嘻……”亭低头笑着,“刚出来便要逃跑吗?那可真是委屈了这个帝王。”

    “委屈?若是你知道他们的目的都是毁灭世界,重建秩序,那你绝对不会朝这个方面想。”

    “这……”

    “流狱出现得太突然了,但倒也是因为这个突然,在找到宿主之前,他便被我们确定了精准的位置。”

    “你,你们是怎么确定的。”

    “看见这颗大蓝光球了吗?你不用装样子,我想你已经见过了。这光球本来并没有什么高端之处,就只是注入了纳米粒子的玻璃球,可是后来,由于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我们向里面投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大叔抚摸着光球,就像抚摸着猫猫一般,“那股力量来自一副先知面具……先知没有像其他面具那般高超的战斗水平,更没有令人恐惧的破坏力,他们独一无二的,只有超越时空的精神力和感知力。”

    “我也见过一个先知。”亭思索片刻道,“是他杀了混沌。”

    “噢……我还以为是你呢?”大叔笑道,他手掌下的光球也亮了亮,“说到哪了?噢……先知……也就是这一股力量,他和我们一起带领着Z0走到现在,我们利用他的力量,一直可以很精准地定位到苏醒面具的位置。”

    大叔又小声说道:“但是最精准的消息当然不会来自这个小光球,这个小光球只是我们为了提高执行力,提供给分支的阉割了功能的小定位仪。”

    “你们靠着面具,寻找面具?”

    “对,怎么了吗?”

    “那你们怎么做到让……面具,听从你们的安排?”

    “嘿嘿……”大叔仰头,揉揉脑袋,说道,“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这也算是我们组织的机密……话说到这里,我也得告诉你,我也算是组织的机密。你见过我,但你以后再见我时,还要当作不知道我的身份。”

    “这么神秘?”亭调侃道。

    大叔却是假笑着说:“如果你身居我这个位置,你就不会觉得神秘了,比起无谓的扬名,我们更想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高层不该出门都配一副面具?”亭想套出点话,便问道。

    “面具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们归根到底也是人,我们也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尊重他们的自由。”

    亭假装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但他在心里不禁嘀咕道:这话放在别的地方都无所谓,只是这Z0组织,应该是最不适合这句话的地方吧。

    他盯着光球,回想起方才他说话间突然的一次闪亮——是那柔和的蓝光。

    亭马上又说道:“左七的工厂里也是这股力量,天桥下的也是。”

    “你可知道这是先知的力量,你真的确定?”

    “我非常确定。”

    “还有这支东西。”亭拿出一管特制的注射器。

    “这是……”大叔的眼神变得凌厉,他的胡子小小地抖了抖,“这里面装的好像是……纳米粒子!”

    “但应该是劣质的纳米粒子。”亭点头回答道。

    “纳米粒子注射器?还有先知的力量……”大叔陷入沉思。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已经表明来人会是谁。

    “请进。”大叔抬头,与亭对了个眼神,亭就起身去开了门。

    “长官……长官,我们已经控制住流狱面具了。”

    竺大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的脸上还贴着几道黑的、灰的粉尘,制服也都是刚整理好的,只是大叔像是没看到一样,对这些都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回道:“很好。”

    “我,我……”竺大卫看看大叔,又看看亭,支吾道,“我把面具也给带来了。”

    “等等,直接送回总部吧,我会安排特定的人接手的。”大叔说,“我暂时就不看了,知道的越少,反而更加安全。”

    “历时四小时,任务完成。”

    “好,啊……你把你的小老弟带走吧。”

    竺大卫敬礼后,上前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亭的后背,又转头对大叔说道:“长官,还有一件事。我们在抓捕流狱的行动中,他似乎分散了自己的能力,我猜测他在最后时刻分散出了一些力量。”

    “分散力量?那也就是说,大概率还藏着一股有生力量?”

    “而且途中,我们还遇到了一位奇怪的老头,他似乎想要阻止我们的行动,可是又没有阻止到底。那老头身法诡异,他的力量和精力绝对不是一个老年人可以做到的!”

    “一个老头?”亭回身道,“我也遇到过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伯,他的脚下如生风一般。”

    竺大卫点了点头:“是!我遇到的那个老人,他的脚步也是如春风拂过江面,轻盈无痕。”

    “你们是想说,你们遇到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竺大卫说,“我隐隐觉得……”

    “哦!”大叔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打转折搓着,他的双眼呆呆地盯住掌中的空心处,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刚才亭和我说过,他找到了一支特殊的注射剂,那支注射剂中存储的是特殊的元气和纳米粒子……我想,也许这座城市的地下,正在进行一项特殊的人体实验。”

    “他们将纳米粒子注入普通人体内,又辅以具备高超精神力的特别元气,神力与纳米粒子在人体中相辅相成,流转不息,这项实验我们试过,但并不成熟,所以我们并没有向下普及——更何况他们这样劣质、不完整的纳米粒子呢?”

    “最终,这样马虎而速成的手段,只会导致害人害己的结果。”

    亭的眼中满是震惊,竺大卫思索道:“那这样,我们之后岂不是又多了很多棘手的对手?”

    “那样还算是人吗?”亭道。

    “我不知道,我也说不准。”竺大卫马上回道,“但我知道,他们不会先拿自己做实验,他们早就不是人了。”

    “好了。”大叔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件事我也会回去和管理层商量的……这确实算一件大事。”

    见竺大卫止住了嘴,亭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沉寂了不久,门外又响起了更为急促的敲门声。

    “竺队长……江长官……”来者神色很匆忙,他向屋内的两位长官都敬了个礼,“我们收到了一封新的电报。”

    来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说:“电报的内容言简意赅,就是说有一支隶属流狱的部队即将来夺回面具。信我没有看过,但它是跟着一支箭来的,信封上写着要交给江长官。”

    “好,辛苦了。”大叔接过信,歪着脑袋凝视十几秒。

    “估计信里也是流狱那边的宣战之词。”

    “我想也是。”大叔微微一笑,“但既然人家这般尊重我们,我们也必须要打开看一下。”但很快大叔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他深吸一口气,想叹气却没有叹出来:“噢,真是个大麻烦。”

    不过竺大卫低着头,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而亭则是面色铁青,紧闭双唇,直挺挺地站着。

    “你们去吧,”大叔见两人都没有回答,便朝竺大卫使了个眼神,“继续干你们的事情就好。”

    “好的,长官。”

    竺大卫拽着铁青脸色的亭,大步走到门外,走到离屋子不远的地方,他才一把捏住亭肩上的衣服:“你这是什么脸色?你是要把你的臭脾气全部表现都给江叔看?我可告诉你,江叔是个好人,他对战士,对战士,对我们,是真心的好!”

    “江叔……”亭抬起脸,他的双眼空洞,脸上写满了落魄。他像个被九尾狐迷了魂的痴情男孩,嘴中一直不停得念叨着一个字。

    “江,江,江……”

    “亭队长,你这是在干什么!”竺大卫又把亭带到楼梯转角,大喝道。

    “这位长官对你一直都这么冷淡吗?”

    竺大卫以为亭的失神已被他一声吼断,他回答说:“不,在大家面前,我们都是以上下级相称和做事,但在公务之外,我们则更像是叔侄。”

    “好,好,好……”

    “你踏马魔怔了啊?”竺大卫是真的生气了,他的眉毛就快拧到山根顶了。

    “我无法忘记一个人,她姓竹,而她的父亲赫赫有名,姓江。”亭仍然表现得异常冷淡。

    “那又怎么了?”

    亭问:“他的名字可是江禹?”

    “是!”

    竺大卫不解地看了亭一眼。

    “很多人都没见过江禹,可大家都听过这个大家的名字!”亭大吼。

    竺大卫哪知道,亭吼得有多重,问得有多深,他的心情就有多苦,万千情绪仿佛从北国随冬风呼啸而来,汇聚成一把生了锈的冰冷铁铲,在他的心里搅动不息。他摇着脑袋吸着气,他也想不到结局会是这样,但万事何尝不是越想就越糟糕?

    亭很痛苦

    ——他亲切又冷静,可为什么偏偏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