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请教
翌日傍晚。
忙里偷闲的薛秦儿偷偷跑到说书先生家里,推门而入之后,叫嚷几声无果,原来是名叫吴去的说书先生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睡相极差,口水都险些流到书本上去。
被惊醒之后,说书先生手足无措,立马整衣危坐,搬出那句口头禅缓解尴尬:“吾日三省吾身。”
当看到来者是薛秦儿之后,说书先生骤然松垮,挑挑眼皮,看到薛秦儿提着东西来的,说书先生又来了精神,一扫颓唐,神采奕奕,起身甩袖,隐约间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感觉了。
说书先生暗自点头,兴许你这孩子才应该叫董杭,门儿清啊。那个叫董杭的家伙,应该叫愣头青。
这位说书先生已经在村里说书多年,开了一家茶馆,平日里自己说书,靠卖些茶水以及赏钱度日。虽说说书先生故事丰富精彩,总是层出不穷地讲些新奇门道,可周围都是些乡野村夫,哪有几个愿意花钱喝茶听书的。于是总有些时候要饿肚子,名叫吴去的说书先生认死理,也不打算换行,靠着茶馆勉强混日,却和薛秦儿打成一片。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人臭味相投,除却某些不易明言的事,按照说书先生的话来说,故事讲给懂得人听,两人是同道中人;
至于按照薛秦儿的说法,就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薛秦儿一直所练的《会心吐纳法》与那本残破的《枪术精研》,便是来自说书先生这里。为此薛秦儿还搭上了足有小半年的辛苦钱,让本就不富裕的少年更加拮据,一度靠着死党董杭的救济才熬过来。
村里有些个被说书先生唬骗买“秘籍”的少年,曾经合起伙来讥笑薛秦儿,说按照这东西练还这能成高手?不如留着钱买点肉吃,还能解解馋虫。
对此薛秦儿不以为意,不想解释,也不必解释。
而说书先生显然对两本“秘籍”的来路说不清楚,薛秦儿也不深究,至少练到现在,也没走火入魔不是?
好像练武不走火入魔,对这清瘦少年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慰藉。
甚至有时候薛秦儿想过,要是走火入魔一次该有多好,听说走火入魔的人功力大涨,他也多少能体会一下高手的感觉。
两人隔桌而坐。
薛秦儿将打包好的烧肉放在桌上,推过去,笑眯眯道:“先生请笑纳。”
说书先生正襟危坐,抚须说道:“有屁先放。”
薛秦儿清清嗓子,也没拐弯抹角,从棉服里将那块青铜令牌小心翼翼拿出,递了过去。
之后将昨晚之事一一诉述出来,稍加润色,薛秦儿俨然成为了救苦救难拔刀相助的少年游侠儿,便是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都要逊色一筹。
对此说书先生笑而不语。
说书先生拿起青铜令牌,细细翻看,如同读书人字斟句酌地读圣贤书,之后便脸色古怪,挤眉弄眼,越是如此,薛秦儿便更加大气不敢喘,生怕出了什么他兜不住的幺蛾子。
连从未入过江湖的薛秦儿都知道,江湖水深。
而他充其量也就是一只细小游鱼。
最终说书先生重归平静,会意似的点点头,薛秦儿也如释重负问道:“吴先生,怎么样?”
说书先生将青铜令牌推回来,将打包的烧肉揽到自己这边,说道:“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大抵是块举荐令牌。”
薛秦儿自然知道举荐令牌是什么。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也总该听过猪哼哼。
世间一些个宗门,以举荐令牌的方式筛选弟子。得到令牌之人,可以前往山门,成为外门弟子,然后逐渐修行晋升。但这种模式,并不在三教巨擘当中流行,那些宗门对于弟子筛查严格,不需要这种投机的方式。就连一些一流山门,譬如一剑山、神枪宗、蜀山、扶摇宗之类,也对此嗤之以鼻,不用类似手段。
这就说明,青铜令牌上所写的“云顶山”,并不是那种根深蒂固的顶尖存在。
即便如此,薛秦儿听后仍双眼放光,这些年只想着去外面游历一番,拜入宗门这种事情,他可从未奢望过,这可倒好,一块肥肉直接塞进嘴里。
说书先生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薛秦儿一杯,端起茶杯闻茶香之后,神情享受,而后放下茶杯,一语中的道:“可别光想着好的。那老翁说的话你没听清?若是真与孙儿遇上山野草寇,银两被洗劫一空,怎会只留个令牌?若这老翁是山上之人,又岂能被歹人欺负?”
薛秦儿眨眨眼,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强盗不识货?或者危难关头,老翁为救孙儿脚下生风,翻山越岭逃脱一命?”
说书先生点点头,认真说道:“有的。”
薛秦儿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心想说的我都不信。
说书先生安慰道:“也许当时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比方说裤裆里?”
薛秦儿瞪大眼睛,以拳击掌道:“对啊!”
说书先生继续说道:“你气府有先天漏洞,在武道一途上自然艰难万分。《会心吐纳法》事倍功半,但也不是全然无用,每日修行必不可少。”
薛秦儿应道:“我知道。修行吐纳与枪术基础,每日必不可少。即便天资再差,练也比不练有用。村里那些个泼皮,一根棍子就把他们全部打翻,只不过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罢了。”
说书先生抚须,面露微笑,回归正题道:“这云顶山位于楚国东北部,是一处修行小宗,人少且精。对比那些三教巨擘,自然落寞许多,但贵在当年陈祖曾在山顶修行几载,故有‘山顶即云顶,登山即登天’之说。只不过近百年,云顶山从未出过太过惊艳之辈,乃至于江湖上早已将这小宗忘却。”
薛秦儿一听到陈祖名号,面露不悦,一想到这卑劣家伙就难免生气,于是对云顶山的一些个美好希冀,顿时也都烟消云散,但想到能去江湖上的宗门做个外门弟子,如此机会,丢失实在可惜。
左右为难。
说书先生双手拢袖,沉声道:“海阔凭鱼跃。”
薛秦儿一握拳,信誓旦旦道:“去了!”
正事敲定,说书先生插好房门,两个臭味相投之人并肩而坐。
说书先生悄悄摸出一本令大多数男人都望眼欲穿的簿册,神秘兮兮道:“书中自有颜如玉。”
薛秦儿迫不及待,刚要伸手翻看,却被说书先生死死按住,笑容看似和善实则老奸巨猾。
会意的薛秦儿赶忙掏出十文钱,规规矩矩摆在桌上。
说书先生这才笑眯眯撤手,夸赞一句“孺子可教也”。
薛秦儿揣好那本填满简陋春宫图的簿册,起身欲走。
一旁的说书先生合不拢嘴,正在清点铜钱,将一枚枚铜钱凑到眼前检验,险些要钻进钱眼里去。
检查完铜钱之后,说书先生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咀嚼早已冲泡过久的茶叶。
薛秦儿用力嗅嗅,味道古怪得很。
穷酸味。
忙里偷闲的薛秦儿偷偷跑到说书先生家里,推门而入之后,叫嚷几声无果,原来是名叫吴去的说书先生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睡相极差,口水都险些流到书本上去。
被惊醒之后,说书先生手足无措,立马整衣危坐,搬出那句口头禅缓解尴尬:“吾日三省吾身。”
当看到来者是薛秦儿之后,说书先生骤然松垮,挑挑眼皮,看到薛秦儿提着东西来的,说书先生又来了精神,一扫颓唐,神采奕奕,起身甩袖,隐约间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感觉了。
说书先生暗自点头,兴许你这孩子才应该叫董杭,门儿清啊。那个叫董杭的家伙,应该叫愣头青。
这位说书先生已经在村里说书多年,开了一家茶馆,平日里自己说书,靠卖些茶水以及赏钱度日。虽说说书先生故事丰富精彩,总是层出不穷地讲些新奇门道,可周围都是些乡野村夫,哪有几个愿意花钱喝茶听书的。于是总有些时候要饿肚子,名叫吴去的说书先生认死理,也不打算换行,靠着茶馆勉强混日,却和薛秦儿打成一片。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人臭味相投,除却某些不易明言的事,按照说书先生的话来说,故事讲给懂得人听,两人是同道中人;
至于按照薛秦儿的说法,就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薛秦儿一直所练的《会心吐纳法》与那本残破的《枪术精研》,便是来自说书先生这里。为此薛秦儿还搭上了足有小半年的辛苦钱,让本就不富裕的少年更加拮据,一度靠着死党董杭的救济才熬过来。
村里有些个被说书先生唬骗买“秘籍”的少年,曾经合起伙来讥笑薛秦儿,说按照这东西练还这能成高手?不如留着钱买点肉吃,还能解解馋虫。
对此薛秦儿不以为意,不想解释,也不必解释。
而说书先生显然对两本“秘籍”的来路说不清楚,薛秦儿也不深究,至少练到现在,也没走火入魔不是?
好像练武不走火入魔,对这清瘦少年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慰藉。
甚至有时候薛秦儿想过,要是走火入魔一次该有多好,听说走火入魔的人功力大涨,他也多少能体会一下高手的感觉。
两人隔桌而坐。
薛秦儿将打包好的烧肉放在桌上,推过去,笑眯眯道:“先生请笑纳。”
说书先生正襟危坐,抚须说道:“有屁先放。”
薛秦儿清清嗓子,也没拐弯抹角,从棉服里将那块青铜令牌小心翼翼拿出,递了过去。
之后将昨晚之事一一诉述出来,稍加润色,薛秦儿俨然成为了救苦救难拔刀相助的少年游侠儿,便是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都要逊色一筹。
对此说书先生笑而不语。
说书先生拿起青铜令牌,细细翻看,如同读书人字斟句酌地读圣贤书,之后便脸色古怪,挤眉弄眼,越是如此,薛秦儿便更加大气不敢喘,生怕出了什么他兜不住的幺蛾子。
连从未入过江湖的薛秦儿都知道,江湖水深。
而他充其量也就是一只细小游鱼。
最终说书先生重归平静,会意似的点点头,薛秦儿也如释重负问道:“吴先生,怎么样?”
说书先生将青铜令牌推回来,将打包的烧肉揽到自己这边,说道:“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大抵是块举荐令牌。”
薛秦儿自然知道举荐令牌是什么。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也总该听过猪哼哼。
世间一些个宗门,以举荐令牌的方式筛选弟子。得到令牌之人,可以前往山门,成为外门弟子,然后逐渐修行晋升。但这种模式,并不在三教巨擘当中流行,那些宗门对于弟子筛查严格,不需要这种投机的方式。就连一些一流山门,譬如一剑山、神枪宗、蜀山、扶摇宗之类,也对此嗤之以鼻,不用类似手段。
这就说明,青铜令牌上所写的“云顶山”,并不是那种根深蒂固的顶尖存在。
即便如此,薛秦儿听后仍双眼放光,这些年只想着去外面游历一番,拜入宗门这种事情,他可从未奢望过,这可倒好,一块肥肉直接塞进嘴里。
说书先生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薛秦儿一杯,端起茶杯闻茶香之后,神情享受,而后放下茶杯,一语中的道:“可别光想着好的。那老翁说的话你没听清?若是真与孙儿遇上山野草寇,银两被洗劫一空,怎会只留个令牌?若这老翁是山上之人,又岂能被歹人欺负?”
薛秦儿眨眨眼,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强盗不识货?或者危难关头,老翁为救孙儿脚下生风,翻山越岭逃脱一命?”
说书先生点点头,认真说道:“有的。”
薛秦儿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心想说的我都不信。
说书先生安慰道:“也许当时藏在不易发现的地方?比方说裤裆里?”
薛秦儿瞪大眼睛,以拳击掌道:“对啊!”
说书先生继续说道:“你气府有先天漏洞,在武道一途上自然艰难万分。《会心吐纳法》事倍功半,但也不是全然无用,每日修行必不可少。”
薛秦儿应道:“我知道。修行吐纳与枪术基础,每日必不可少。即便天资再差,练也比不练有用。村里那些个泼皮,一根棍子就把他们全部打翻,只不过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罢了。”
说书先生抚须,面露微笑,回归正题道:“这云顶山位于楚国东北部,是一处修行小宗,人少且精。对比那些三教巨擘,自然落寞许多,但贵在当年陈祖曾在山顶修行几载,故有‘山顶即云顶,登山即登天’之说。只不过近百年,云顶山从未出过太过惊艳之辈,乃至于江湖上早已将这小宗忘却。”
薛秦儿一听到陈祖名号,面露不悦,一想到这卑劣家伙就难免生气,于是对云顶山的一些个美好希冀,顿时也都烟消云散,但想到能去江湖上的宗门做个外门弟子,如此机会,丢失实在可惜。
左右为难。
说书先生双手拢袖,沉声道:“海阔凭鱼跃。”
薛秦儿一握拳,信誓旦旦道:“去了!”
正事敲定,说书先生插好房门,两个臭味相投之人并肩而坐。
说书先生悄悄摸出一本令大多数男人都望眼欲穿的簿册,神秘兮兮道:“书中自有颜如玉。”
薛秦儿迫不及待,刚要伸手翻看,却被说书先生死死按住,笑容看似和善实则老奸巨猾。
会意的薛秦儿赶忙掏出十文钱,规规矩矩摆在桌上。
说书先生这才笑眯眯撤手,夸赞一句“孺子可教也”。
薛秦儿揣好那本填满简陋春宫图的簿册,起身欲走。
一旁的说书先生合不拢嘴,正在清点铜钱,将一枚枚铜钱凑到眼前检验,险些要钻进钱眼里去。
检查完铜钱之后,说书先生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咀嚼早已冲泡过久的茶叶。
薛秦儿用力嗅嗅,味道古怪得很。
穷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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