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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谈

    每天忙完店里的事儿,薛老头总喜欢晚饭时分小酌一杯,这是薛老头为数不多的爱好。

    另外则是摆弄珠串,左右手各一串,但根据薛秦儿发现,左手珠串经过这些年的盘弄,已经有三颗黯淡无光,完全不是那些常人盘弄珠串的门道。估摸着这么下去,右手珠串也快一条路走到黑了。

    本命叫做薛土的薛老头,这些年早就被人忘了真名,连客人们都是“老薛”、“老薛”地叫。薛老头虽然脚不利索,但手艺真没的说,再加上逢人便咧嘴笑呵呵,与村民们相处融洽。若非如此,薛秦儿自小到大惹的祸,怕是早就让爷孙俩卷铺盖走人了。

    每天喝多少酒,都是有量的,并不是瘸腿老头喝不起那劣酒,只是薛秦儿把控严格,声称人喝多少酒都是有数的,早喝完早死。与村民们都唯唯诺诺的薛老头,与孙儿相处亦是如此,听后战战兢兢,再也不敢多喝酒。

    但今晚有些意外,吃饭之前,薛秦儿便殷勤地搬来一壶井水佳酿,这可是来自大城里的好东西,比起薛老头平日喝的劣酒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即便是没拆酒封,已经让薛老头酒虫乱窜,猛咽唾沫。

    年迈老头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只见薛秦儿大手一挥说道:“我说薛老头,今晚请你喝顿好的,敞开喝就是了。放心,我用自己银钱买的。”

    跛脚老头咧嘴傻笑,内心暗自嘀咕,这一壶井水佳酿可不便宜啊,臭小子大半个月的银钱得搭进去。

    但凡牵扯到银钱的事儿,薛老头总是慎之又慎。曾经薛秦儿一度怀疑,薛老头是不是与那号称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棺道人有相同癖好,传说那人日常背棺而行,薛老头难道想弄口雕栏玉砌的金丝楠木棺材?

    薛老头小心翼翼试探道:“你小子是不是有啥事儿?”

    薛秦儿皱眉道:“就不允许我孝敬孝敬你?”

    薛老头摸摸脑袋,赶忙应道:“许的许的。”

    说完打开酒封,给薛老头倒满一杯,然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薛老头一看这架势,嚯,下血本了。

    平日里薛老头用小盅喝劣酒,一下换到大杯,实在有些不适应。两杯酒下肚,已经是面色红润。

    薛秦儿酒力不济,但也强撑着喝掉一杯,满脸通红。

    瘸腿老头今天高兴得很,薛秦儿眼力界十足,又给薛老头倒满,结果手一抖,溢出些许,抠搜的薛老头立马慌了,轻轻抬起酒杯,趴在桌上将溢出酒水吸净,然后嘿嘿一笑道:“别浪费了。”

    薛秦儿笑道:“喝了点酒手抖了。”

    然后又给自己倒满,有些舍命陪君子的气势。

    爷孙俩相顾无言,默契的寂静中,唯有柴火燃烧声“噼啪”作响。

    薛老头仰头一饮而尽,薛秦儿紧随其后。

    喝完之后,酒劲上头,薛老头打了个饱嗝,用手杵着脑袋,问道:“有啥事儿就说吧。”

    薛秦儿一看差不多了,直截了当道:“薛老头,我要去游历了,去走一遭心心念念的江湖,然后千万云顶山拜师学艺。”

    此话一出,喝的五迷三道的薛老头顿时酒醒,想到之前薛秦儿总是三番五次说出门游历的事情,总是被薛老头一语带过。可看今天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势在必得。

    差三岁才及冠的年纪,就想往外跑,在瘸腿老头的眼里,还是太过稚嫩。

    薛老头抿抿嘴,凑上去悄声问道:“盘缠都准备好了?”

    薛秦儿摇摇头,这几年的大部分银钱都没攒下,不是和董杭解解馋虫,就是去说书先生那里学习一些不足道的知识,别说是穿过大半个楚国去云顶山,估摸着出去几天就穷得叮当响了。

    但他还有个爷爷不是?

    这井水佳酿可不能白喝啊。

    于是薛秦儿叹息道:“哪有什么盘缠啊,估摸着出去几天,就要饿死街头了。”

    薛老头恍然大悟,瞥了眼桌上空空如也的井水佳酿,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试探着问道:“该不会是想用这壶酒换一路盘缠吧?”

    薛秦儿打个响指道:“对的。”

    见薛老头面色纠结,不再说话,薛秦儿语重心长道:“你看我这熊样,在村里找个媳妇儿都难办。出去游历一下,保不齐有几个眼神不好的呢?到时候带个媳妇儿回来,这才是正事啊!”

    薛老头踌躇片刻,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正事儿,但看薛秦儿话里话外,几个?

    野心当真不小。

    薛秦儿私藏的那些春宫图,薛老头也曾发现过,但从未揭破,甚至自己认真打量过。

    对此,瘸腿老头安慰自己是在保护孩子莫走歪路,并非只是对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图文感兴趣。

    以往说起出门游历的事情,薛秦儿年轻气盛,底气却不足,往往被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但由于那块青铜令牌,加上说书的吴先生那句“海阔凭鱼跃”,让薛秦儿顿时底气十足,摆下一副誓要出门的劲头。

    薛老头对此心知肚明。

    可又能如何呢?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想当年孙子呱呱落地,薛老头便说过,日后孩子想干什么,尽管干就是了。

    如今又当如何?

    薛秦儿面容坚毅,认真说道:“满打满算,习武也有八九个年头了,说不想入初境再升境,那是假的。当时那位白衣高手说我气府缺漏,无法走武道一途,我还不信。这么多年硬着头皮坚持过来,才知道有多难。此番去云顶山,也许有个弥补气府的法门,到时候也算完成一桩心愿。”

    薛老头将酒壶中的酒倒得点滴不剩。

    薛秦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爹娘死得早。这些年你把我拉扯大,辛苦得很。原本到了这个年纪,我也应该自力更生,为你养老。可说书先生和我说过一句话,海阔凭鱼跃。你孙子就是这么个人,总想着有些事情去做的话,也许就能做到呢?”

    对爹娘都没什么印象的清瘦少年,自打记事起就跟着薛老头相依为命,看着别人家团团圆圆,心里不知有过多少羡慕。

    可许多事情不是羡慕就有结果的,薛秦儿甚至不知道爹娘因何而死。

    薛老头端起酒杯,小抿一口,声音沙哑道:“这些都不打紧。咱这村子虽然小点,但至少没啥大事,当下来说足够安全。我可听说外面乱的很,你这还未及冠的小孩,保不齐出门就得被骗。万一真遇上什么事儿,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是好。”

    薛秦儿气急败坏道:“我说薛老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薛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用手拍了下脸颊道:“怪我怪我,说话不好听。”

    薛秦儿笑道:“你放心就好了。就算是死,我也得回来死。”

    薛老头终于无可奈何,面色纠结,最后还是说道:“云顶山与北面越国相距不远,若是以后有机会去越国,切记不要去招惹一处名叫听水山庄的势力。”

    薛秦儿破天荒地冒出一句:“怕不是和爹娘的死有关?”

    薛老头不置可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力不济的薛秦儿,两杯井水佳酿下肚,又强撑着说了这些话,脑子早已迷混不清,倒在桌上便睡过去了。

    跛脚老头叫了两声,并无应答,又用手指小心翼翼戳几下,仍旧没有回音,叹口气,将薛秦儿拖回后院屋内休息。

    面色红润已然微醺的薛老头,并未立马入睡,反而离开面馆,拖着瘸腿在村里晃悠。

    大雪过后,冰雪被踩实,土路变得极滑,瘸腿老头小心翼翼,走过两条巷子,来到那个名叫花姐的寡妇门口,刚要扶墙休息片刻,一想到被人看到要落口舌,坚持着再走出去半条巷子,才靠墙休息。

    最终来到村南边的小河之上。

    薛老头缓步走到小河中央,偻佝老头用手背蹭蹭冻得发红的鼻尖,朝北望去。

    村子北面的山名叫卧龙岗,名声虽响,但顶多也就是个小山包而已。

    天地静谧,山水无音。

    薛老头就这么站着。

    这一夜,薛秦儿做了一个梦。

    九霄云端处,两条盘龙柱构成一座气势恢宏的龙门,有镇压人间之威。

    有飞鱼跃出海面,直冲云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