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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破家

    福祸天定。

    大晋宏祥十三年五月初三,广陵府。

    当晚,大雨倾盆,几队无法区分势力的人马踩着雨声闯进了位于城南河畔的王家。黑夜笼罩下钢刀都未能发出光亮。

    三更鼓响,大雨骤停,响亮的马蹄踏过大雨冲刷的石板路,扬长而去。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弥漫的火油味道在三教九流杂居的城南上空,伴随着烟尘和王家人挣扎的冤魂,直冲云霄。

    是夜,王家灭门。

    第二天衙门里传出来的话:城南王家五十七口人尽数被灭门。一片狼藉之中,融化的金银淌满了王家的祠堂地面!就这样,广陵府中一个并不算太起眼的势力,夹杂在各大势力之间,虽然没有左右摇摆,但是也没有一个特别坚定的立场的王家,以不知名的原因消失了。

    正所谓靠水吃水,身处大运河和长江交汇处的城市,漕运,便是关系到这里大部分人的身家性命的头等大事,而王家便是跟在众多漕运大家身后喝汤的一个小家族。老家主曾是一个码头抗包的苦力出身,因为为人玲珑,三十年时间攒下了足令普通人家艳羡几辈子的身家。老家主拉住原来一起扛苦力的老伙伴,又吸收了一些白日里见不得人的草莽汉子,慢慢的将自己的根扎在了城南,明面上是在码头上卖苦力的一个团体,暗地里,却是帮助平南将军的内弟贩跑私盐,凭着手底下一群手上沾着血的江湖汉子,倒也把自己的名声闯了出来。等到现任家主掌家的时候,王家已经是一个五十几口人的大家庭。现任家主有三房老婆,生有三子三女。护院,佣人,武师和几房来投奔的亲戚,杂七杂八的人口住在城南稍远离杂户区的一个大庄子上。

    早起的苦力背着褡裢出门找活计的时候便看见了大群的差役懒散的站在路口吃着干粮,也仿佛没看见这群人一样,摆摆手就让他们走了。

    中午,城门口贴出告示,一张盖着官府印章的白纸上寥寥数语将昨夜王家五十几口的灭门定性为江湖仇杀,下边便是悬赏,寻找知晓案情缘由的知情人士……

    五月十七,武当山脚下,一个跛脚的官府帮闲颠着一条看上去并不利落的脚坐在路旁的茶摊上,逆着阳光看过去,口中喷洒出来的唾沫色彩斑斓:“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好家伙,大雨瓢泼啊,几百号人,点着火把,举着钢刀,踹开大门就冲了进去,一刀一个,女人和孩子都没放过,五十几口人呢,就这么一刻钟不到,全都命丧黄泉了。直到这帮人走了,据说邻居都听见了火海之中的哀嚎,血流成河呀。”

    同桌的插嘴:“哎,我听说广陵府发的公文说是江湖仇杀呢,你说说,一个广陵府不入流的小家族究竟是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让人一夜就灭了门,官府还这么草草结案。”

    跛脚帮闲捧着豁了口子的破瓷碗喝了一口茶水,咂摸咂摸嘴继续说道:“这事儿吧,上边也不让说,说是找知情人士呢,可说是悬赏,却没说赏钱是多少,这不就相当于没有悬赏吗,你说你去了,你说知道这事情,可谁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不能多说了不能多说了,怎么喝茶还喝多了。”说罢帮闲从衣角里挤出一个铜板扔在桌上,拄着梢棍一瘸一拐的顺着小路进城了。

    坐在隔壁桌的人面面相觑,这桌一共有四个人,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儒生,一个黢黑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个把式人。两个人旁边分别坐着两个孩子,大一点的眼睛轱辘轱辘的一个劲儿的转,想问问题,却被儒生用眼神阻止了。小一点的只是抱着干粮在较劲。黢黑的年轻人给身边的小孩子添了点热水,抬头问儒生:“大哥,能确定吗?”儒生也是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孩子,没有说话,艰难又不易觉察的点了点头。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去哪?”黑脸汉子问。

    “先找个客店安顿下来,别在这商量。”顿了顿,儒生望向了大一点的孩子,“王植以前跟你也没说过话吗?”

    “没有,从我记事起就没说过话,父亲说弟弟能听,但是就是没说过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开口。”儒生点了点头,回头喊了老板打包一些干粮,又灌满了水囊。把褡裢扔给黑脸汉子,结账后牵起两个孩子奔山下而去。

    走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眼看太阳要落山,儒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扛着褡裢抱着小孩子的黑脸汉子,后者点了点头,然后几步赶了上来,两人并肩行走,然后又同时望向大一点的孩子,儒生开口:“王简,我们兄弟二人虽然也是家里长大的,但是有些事老爷毕竟不会都让我们知道,老爷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家里以前惹到过什么人吗?”

    名叫王简的大一点的孩子仰起头,吸了吸鼻子,问到:“师父,能确定我们家出事了吗?”

    “差不多吧,一路上各种留言都传的有模有样的,而且,现在在馆驿吃消息这碗饭的人这么多,江湖上哪里发生什么事,很快都会传出来的。就是不知道传过来的消息走没走样,或许只是和城北的帮派产生了冲突,或许是有其他的势力上门刁难,可能没这么严重。”儒生虽然想安慰一下王简,可据他自己的判断,传言应该是真的,所以也没有太过掩饰。不过现在他心里思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盘算了一阵之后,他转头看向一旁并行的黑脸汉子:“事情传的神乎其神,虽然不知道真真假假,但是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只不过现在我担心的却是对方的身份……”

    说到这里,却不想继续往下说了。黑脸汉子倒是知道自己兄长的性格,也没多问,指了指前面树林边上一间破茅屋,又回头指了指。儒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将要落山的残阳,低声念叨一句:“老云接驾,不是刮就是要下。”

    说罢,带走向茅草屋走去,边走边说,“天黑了。进城肯定进不去了,今晚现在这里将就一宿,明早在进城。”

    黑脸汉子两步超过去,靠近茅屋的时候透过墙壁的裂缝看到里面忽闪的火光,也没停步,站在门前跺了跺脚,像是在提醒屋内的人,里面却没有声音。他伸手推开门,迎面就是一堆火,上面架着一口锅,两个面容枯槁的男子依着一根粗大的木头上在啃干粮。这二人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黑脸汉子,指了指旁边,:“我们兄弟俩也是过路的,在这歇歇脚。阁下随意。”然后拍了拍身下的木头,:“这破房子都塌了一半,椽子都掉下来了。都是行路人,将就将就吧,不过先来后到,你只能去另一边了。”

    黑脸汉子也没计较,走到墙边,抬头看了一眼房顶。用脚踢了踢地面上散落的茅草,歪着头向门外看了一眼,斜倚着的二人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看向门外,一大一小。看有孩子走进来,这人开口问道,我这锅里有热汤,要给两个孩子喝一口吗。儒生冲二人点了一下头说道:“谢过二位,不用了,借个火,自己带着干粮呢,烤一下就行了。”

    二人听罢没说话,翻了一下火堆,抽出一根冒着浓烟的烧的正旺的树枝递过来。儒生又再次谢过之后接过树枝,将黑脸兄弟已经拢好的破木头茅草堆点燃,然后交代兄弟给俩孩子烤下干粮,转身出门再去捡些树枝回来好做添柴。

    将就着吃过了一些干粮之后,房间内的两伙人都默不作声,各自靠在一起闭眼休息,只有眼前的两堆火光在噼啪声中跳动着。

    后半夜,警觉的黑脸汉子睁开眼皮,顺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声望去,只见自己的邻居相互比划了一下,从茅草堆下面翻出了两捆绳索,一个人斜跨在身上,另一个背起一个大包袱,手里还各自提着一个长柄武器。待二人出门之后,黑脸汉子轻轻拍了拍儒生,向外指了指,便轻手轻脚的跟了出去。天微亮的时候才回来,带着一身湿气,冲着儒生苦笑了一下,掏出火镰开始生火。等烤干了被露水打湿的衣服,两个孩子也醒了过来,这才开口说话:“俩盗墓的,我跟出去了七八里路,蹲在一个山坎上看着他们俩,等着他们把偷的东西吊上来想看看热闹,没成想坑上面的王八蛋把东西钓上来就填土埋上堵死踩实了。”

    这震惊了两个啃干粮的孩子一整年,两人张大嘴巴抬头看着他。见他不继续说了,又一起扭头看向了儒生,儒生也笑了一下,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我看着他收拢了包袱,就追了过去,那家伙差点吓死,然后反手拿过铁锹要劈我,我踢断了他的手,蹲在他边上也不说话,就盯着他,这家伙倒也光棍,死活不愿意多说,只是要把东西都给我让我饶他一命。”黑脸汉子满脸讥讽的继续说道。

    “那结果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结果……结果就是我只从他的包袱里挑了一块金牌子,问了问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事,他絮絮叨叨的扯了一大堆的屁话,没有我们需要的消息,就放他滚蛋了。”

    两个孩子还想继续再问,可儒生从背后拿过水囊喝了一口,塞上盖子,丢给了兄弟俩,扶着膝盖站起来,低头冲着俩孩子说道:“走吧,先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