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妻主偏头痛 » 第三十章 对峙

第三十章 对峙

    巳时,张府。

    堂屋内,任一坐于主位之上,只见她正悠然端起一盏茶碗,轻轻用茶盖撇去茶水上层的浮沫,而后浅品一口,又将茶碗放下。

    旁边的张凌业微笑着也放下茶碗,道:

    “殿下可喜欢这茶?”

    “尚可,味道确实不似平常。”

    “此乃橄榄养生茶,由小女自南疆调运而来,一斤的茶饼中就能包含二两大叶晒青毛茶与滇橄榄,而且还放了绞股蓝、杭菊花等益品,臣喜饮此茶,也是因为此茶可生津止渴、清咽利喉,而且回甘明显,独具清香啊。”

    “看来张大人确实口味与众不同,连茶叶的挑选都如此精心。”

    “殿下过奖,臣垂垂老矣,不过仅此一好,不值一提。”

    “本王看张大人是过谦了,尽管年近耳顺,但却还是对大小事均切切上心啊。”

    话音刚落,张凌业面上的微笑之色似有凝固,只见她不动声色地对着门口的府仆抬起两根手指,府仆们都赶紧离开,任一此刻也抬眼看向了站在门口的秋文,秋文自然也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顷刻间,正厅只剩下了她两人。

    任一并不准备先说话,她又端起茶碗,将盖子掀开一角,袅袅热气带着一股清新的茶香涌了出来。

    张凌业早就没有之前在安王府中那般客气拘束,或许是在自己府上的原因,总之,此时的她,对于即将发生的谈话,并没有过多的担心,面色平静,甚至多了几分淡然。

    于是,她十分泰然自若地问道:

    “殿下今日驾临,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品茶吧?”

    “自然,本王没有张大人这般雅好,并且...”说着,她深深吸了一口茶气,那温润的感觉从鼻腔直通肺腑,精神似乎都被振奋了起来。

    然后,任一将茶碗一边放下,一边接着说:“并且也没有张大人这般心境,所以本王十分好奇,张大人真的心安理得吗?”

    “...臣,不明白殿下何意。”

    “魏民和那些生员是被你绑走的吧。”

    张凌业脸上笑意终于全部消散,转而是一副漠视一切的表情,她低垂下眼睛,苍老的双眸中却尽显精明与警惕。

    “臣,不明白殿下何意。”

    这样的回答在任一的意料之中。

    “若本王没记错,算上今年,张大人已经为官二十载了吧,前朝举人出身,受先帝提拔,母皇又在登基后委任你为左都御史,自上位以来,办案公道,为官廉明,百官无不称赞。”

    任一倒也不急,一边说着,一边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擦着茶碗的边缘,感受着那些微烫的水气布满自己的手指尖,然后举起查看上面那些细密的水珠,又一甩手,将那些水珠甩落。

    “可是,你因为出身南疆,又不参与朝中南北党派相争,故尽管兢兢业业多年,也只能一直位居三品,再也不得提升,因此,你为了投诚,你抓住机会选择帮助曹家,将上京告状的魏民和一干生员都关押起来,并且让你手下的人去处理证据。”

    “不过,你没有料想到,本王却突然横插一脚,对此事多番探查,于是你只能联合京兆伊崔甫与曹家两姐妹,多番阻拦,从安排那些流寇,到在牢中找人割了他们的舌头,还有南御街的会面,那当铺单老板的安排,这一切的一切,你都有参与其中,不是吗?”

    “倒是辛苦了你们临时想出这些法子来,若是平常官员,估计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更别说查这案子,张大人,那些生员与你同为南疆出身,你都能下此狠手,本王对于朝中潜藏着你这般的官员,很是担忧啊。”

    堂屋内安静下来,除了庭院中偶而传来的两声婉转鸟啼,似乎这世上一切的声音都不存在了。

    张凌业早就是手扶额头的的动作,任一看不到她的双眼,亦猜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但没等多久,一口茶的时间后,张凌业终于缓缓直起身子,她双眼目视前方,似乎是出了神,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任一神色肃穆地行了一礼,叩拜在地。

    “臣张凌业,永昭十五年举人出身,中举之时,已是而立之年,先皇恩敕,得以入朝为官,直至当今圣上继位,共是十四年。如今是奉平六年,臣已宦海沉浮二十载,臣虽愚笨,才智不足,但历数往昔,臣凡在其位,必谋其职,每一日无不为了报效朝廷而辛劳,实所共鉴。”

    “然臣仕官之途,却为臣之出身所累,南疆偏远蛮化,教化所不及,臣即使刻苦攻读得以入朝为官,却也时刻受人轻慢,北部乃富庶教化之地,即使同为举人,也会自认高南疆一等,这些,臣,均是忍下,因为臣一心报效朝廷,一心愿意为先帝的提携死而后已,可这一忍,就是二十年,二十年。”

    张凌业语气一直很平静,似乎在讲述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但任一还是可以从她最后强调的那一句二十年中听出来,她是有怨的。

    对那些瞧不起她的北方生员,甚至是对朝廷,她有怨。

    但任一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案子上帮助曹家,这对张凌业有什么好处吗?

    她的这段自白,难不成是纯粹的有感而发?

    “所以...”任一疑惑地摩擦着下巴,问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张凌业闻言,抬起头来,又对着任一拱手,道:

    “臣,别的性格确实不敢夸耀,唯独善忍,若殿下此行欲从臣口中套出任何消息,恕臣,难以从命。”

    好,好好好,原来是在这儿等自己的呢。

    任一只觉得心头火起,再看向地上跪着的张凌业时,眼神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戾气,但她必须压抑下去,因为张凌业很精准地拿捏了她的一点,就这一点,任一便无法对她如何。

    证据不足。

    是的,在硬货龙拿到那封书信前,仅凭任一手上的这点人证供词,实在太过不可信,何况魏民和那些生员还没找到,这更是一大问题。

    任一站起身,背着手在张凌业面前来回踱步,她也是一忍再忍,才没有一脚踢过去,于是她只能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

    “张大人,这是准备与本王对抗到底了?”

    张凌业却摇了摇头,而后闭上眼睛,深深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

    “敢问殿下,可有参与任何我朝的派系之争?”

    任一被她的问题问的一愣,狐疑回答道:

    “本王身为皇亲,自然不会。”

    “臣,亦从未参与过,从前没有,现下没有,今后,亦不会有。”

    “张大人这是何意?”

    任一此时已经站到了张凌业的对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凌业,但这位年近耳顺的老人此刻却挺直了脊背,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果决之意,不卑不亢地抬头望着任一。

    “臣,自始至终,只为皇上做事。”

    任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张凌业,不由得感叹,如果不是真的一身正气之人的忠直之士,那她一定是最最深不可测的家伙,竟然能装得出这样的神态来。

    “...张大人,先起身罢。”

    “谢殿下。”

    两人各回到位置上,此刻,茶碗中的茶水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热气腾腾,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但任一却没了喝的兴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凌业,恨不得将她看透,一下揭穿她虚伪的面目,但张凌业从始至终连表情都几乎没什么变化,总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实在让任一摸不着头脑。

    她到底什么意思?只为皇上做事?

    这件案子皇上甚至还不知晓个中缘由,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张凌业似乎看出了任一的迷惑,她啜了口茶,道:

    “为人臣子,除了为民做事,最重要的,便是替君分忧,臣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替皇上分忧罢了,试想一下,若殿下知晓皇上对某一事物不喜,难道还会接连让它出现在皇上面前吗?”

    任一愣了神,忽然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所压抑住,一口气难以喘上来,心跳开始加速。

    她有了一个猜想,一个很大胆、但却很合理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