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啸袭兽肆命飘零
“铿铿——”
沉重有力的打铁声从山洞中传出，回荡在森林里，激起一群飞鸟。
一个穿着花色衣袍，腰间绑了根系带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木棍划来划去。
他衣服上的图案是自己画的，用岛外一种特制的颜料绘制而成，怎么洗都不会花掉。
他很无聊，小伙伴现在都在族学上课，只有他被赶了出来，原因是他又忘记带书了，而且桌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有他海边捡来的石头，也有各式各样的贝壳。
不过他最宝贝的是一柄用槐木雕刻成的小木剑，那是七岁生日的时候，爹送给他的礼物，如今他已经十一岁了。
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族内遭遇灭顶之灾，在危急存亡之际，一位名叫“东翼之风”的勇者挺身而出，击退了危险，保住了他们昆仑一族，这才有了现在安稳的生活。
而当时的族长为了纪念这名勇者，在岛内最中央的位置修建了一座勇者广场，上面还有一座高大的勇者雕像，还让人将勇者的故事记录下来，代代传颂。
勇者的头上戴着兜帽，遮住了他的容貌，身披轻质斗篷，手持一根长剑，指向前方作冲锋姿态。
而小男孩的手中的小木剑，就是依照勇者手中剑的样式仿制而来。
“阿风，又被老师赶出来了啊？”洞内打铁的声音停止了，传来浑厚的男人嗓音，随后一位高大威武，浑身腱子肉的男人从洞内走出，他穿着吸汗的背心，额头绑着一条带子。
男人名叫苦霜。
苦霜走过去蹲在名为苦尘风的小男孩旁边，认真地看着儿子在地上的画作。
苦尘风一声不吭，他被族学的老师叫做“苦笨子”，意思是姓苦的笨孩子，因为他总是惹老师生气，上课不好好听讲，老是喜欢东张西望。
“告诉爹，今天画的什么啊？”苦霜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
“狐狸和老虎。”苦尘风回答道。
“嗯，画得很像嘛，爹的几个朋友都夸你衣服上的图案画得好呢，我儿子将来也许可以当个画家。”苦霜赞叹道。
苦尘风幽怨地看了父亲一眼，他虽然年纪小，但还是听得出父亲是在安慰他。
族里一个画家都没有，画家只有外面的世界才有，他和父亲去过一次外面的城镇，画画的颜料也是那个时候买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做什么的都有，苦尘风决心将来要出去走走。
但是他被老师说是将来会一事无成的人，将来顶多可以当个农夫。
农夫是族内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业，不高是因为地位不高收入不高，每天还很辛苦，将来的出路就是没有出路，一辈子看得到头；不低是因为这是族内产业的基石，族内的人大多不敢随便冒犯农夫，正是由于农夫的辛勤付出，大家才有饭吃。
族内的孩子在十七岁那年都会接受成人礼，根据资质分配职业，职业分为祭司、农夫，武卫、老师等等。
其中祭司通常是由最优秀的孩子当选，地位和权力是最高的，因为他们将凡和神连接起来，是神在凡间的代言人。
父亲则是村里的铁匠之一，专门为武卫打造武器，偶尔也打造一些农具。
“别这么看着我嘛，爹说的是真话，爹什么时候骗过你。”苦霜哈哈大笑，用力地揉了揉儿子的头。
苦尘风知道，他们家虽然姓苦，但是命不算苦，其他小伙伴的家里经常有矛盾，但是他从没见过父亲母亲吵架，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他只是很头痛等会回去怎么和母亲交代，如果被母亲知道他又被老师赶出来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说教，虽然母亲不会打他，但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唠叨也是很烦的。
苦霜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他压低声音说道：“你放心，等会我不和你娘说你被赶出来了，只要咱俩统一口径，今天肯定能安静地吃顿饭。”
苦尘风眼睛一亮：“爹你说真的吗？”
“那当然。”苦霜点点头。
苦尘风高兴了一会，又耷拉着脑袋，爹上次也这么说的，但是娘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真相，又是一顿说教，给他头大的啊。
随着最后一笔完工，苦尘风扔掉木棍，如释重负地站起来，一脸毅然决然仿佛要赶赴刑场，沉声说道：“爹，我们回去吧，要杀要剐一歪头的事，过个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苦霜捏了一下儿子的鼻子，笑骂道：“臭小子人小鬼大，你今年才十一岁，装什么二十岁好汉，还歪头，走走走，回家去。”
苦霜单臂将儿子横抱在腰间，朝着家里冲去。
苦尘风的哀嚎在森林里回荡：“爹，把我放下来吧，我头晕啊——”
……
今天是昆仑一族的成人礼仪式。
年满十七岁的孩子们聚集在勇者广场上，他们的父母则是站在后面，期待又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等待着孩子前程的公布。
族长站在勇者石像下的台子上，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些未来可期的年轻人。
“孩子们，今天是你们成年的日子，不管以后你们从事什么职业，拥有怎样的人生，都是我们昆仑一族的好孩子，我永远为你们感到骄傲……”
苦尘风站在少年堆里，打了个哈欠，转头就看到了人群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的脸上是骄傲和欣慰，苦尘风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昨晚苦尘风和父母谈论了自己的规划，他知道自己资质一般，成绩也不够出众，所以族内分配给他的职业肯定很一般。
他不打算接受族内的安排，他要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满意族内的安排，所以成人的时候有权利拒绝，只要在仪式结束后单独去和族长见面，表述清楚自己的意愿即可，族长都会点头同意的。
不过之后就得自己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充满了不确定性，比起族内分配的安稳，很多人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这些年苦尘风经常去族内书库读书，和那边的管理员大叔混得很熟，他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也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规划。
先在族内书库工作三年，顺便读书持续增长见识，空闲时间画画，然后就外出闯荡，追寻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画家！
父母都同意了，苦尘风很开心父母都支持自己的想法。
“安西阵，武卫。”
族长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拿出一纸卷轴开始宣读职业分配。
一个个子中等，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走出来，走过去和族长握手，然后面朝人群挥手。
如果他愿意接受的话，以后他就是族内武卫的一员了。
“袁成候，猎人。”
“铁立，农夫……”
随着一个个年轻人出列，职业也被一一分配，有人面带笑容，有人闷闷不乐，甚至有人当场哭了出来，也有人面无表情。
“辕愁云，祭司。”
一个身穿考究服饰的年轻人嘴角轻扬，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台，和族长握手致谢。
苦尘风知道辕愁云的爷爷是族内长老之一，地位和祭司持平，所以辕愁云不可能被分配到太低的职业。
“下一位，苦尘风，农夫。”
苦尘风微微一笑，意料之中。
他三两步上台，微笑着和族长握手，而后朝着人群的父母招手，一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
苦霜开怀大笑，用力鼓掌，同时抱着妻子亲了一口，弄得黎柔又羞又笑。
他们知道，这一天过后他们的儿子苦尘风，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苦尘风有些无奈地看着父母，随后下台回到了少年堆里。
很快仪式就结束了，族长又说了一堆废话之后少年们原地解散去人群中和父母会合。
苦尘风脚步轻松地回到父母身边，笑着说道：“晚上我就去和族长说明情况，明天就可以去书库工作了，大叔一直期待着我去呢，他说这份工又累又枯燥，族内一般都没什么人愿意做，被分配到的都跑了，今年肯定也一样，我刚才看被分到管理员的麦齐愁眉苦脸的。”
“好，不愧是我儿子，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对自己的将来负责了，有自己的梦想，有清晰的规划，大丈夫当如此。”苦霜用力一拍儿子的肩膀。
黎柔也轻轻摸着儿子的脸，温柔说道：“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你将来做什么娘都会支持你，最重要的是无愧于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安安稳稳一辈子就好，这样娘就放心了。”
苦尘风抱住父母说道：“知道啦知道啦。”
接着苦尘风就和父母一起回家。
走在小路上，苦尘风在和父母讲述书库里面的藏书，不但有各种典籍，还有大量讲述外面世界的书，他可能看三年都看不完。
苦霜和黎柔一脸笑意地看着儿子在讲述。
路边的树林忽然飞出一群林鸟，蛇虫鼠蚁纷纷从森林中窜出来，啸声鸣声此起彼伏。
不知何时，周围弥漫开来一股白色的雾气，树木若隐若现，周围的景物一下子模糊了。
苦霜眉头一皱，抬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随后他低喝一声：“快走，快回家！”
苦霜一把背起妻子，招呼儿子一起狂奔起来。
苦尘风以前经常被父亲拉着跑步，所以体能自然不差，他跟上父亲的步伐，一边跑一边说道：“爹，刚才那些动物跑得那么匆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苦霜点点头，脸上尽是担忧：“即使现在还没发生什么事情，等会肯定也要出事，总之快点回家。”
苦尘风点点头，就在一家三口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地面忽然猛得一震，就像是有人用一把星辰巨锤敲击这座小岛一样。
地震让苦尘风和苦霜身体同时失去平衡，苦霜用自己的身体当垫板，同时紧紧抱住妻子，这才没让黎柔也摔在地上。
苦尘风坐起身，正好目睹一棵大树轰然倒下，离他只有一尺距离，地面还在震颤，裂开一条极深的缝隙，将苦尘风和父母分隔开来。
“风儿，快跳过来。”苦霜大喊，黎柔也焦急地喊着儿子的名字。
苦尘风迅速起身跃过这条不宽的裂缝，和父母会合之后确认都没受伤，几人迅速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父亲，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苦尘风大喊。
苦霜摇摇头：“别离开我半步！”
一家人还没进入房子，只看一条如古树般粗壮的黑影从头顶上甩过，将房子的顶端瞬间摧毁，木头和石块碎裂开来，砸向地面。
周围的树木也无一幸免，全都被那道黑影横扫而过，老树折断，冲撞地面。
苦尘风呆呆地看着被摧毁的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哞呜——”
一道浑厚如古钟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苦尘风抬头，只见小岛上方，被雾气遮盖住的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巨影，十几条长条状的影子在雾中舞动。
苦尘风瞪大眼睛，看到雾气缭绕之下的天上，有四只井口大小如黄灯般明亮的眼睛，正在扫视着下方的情况。
有一头巨物在雾气中。
“轰——”
地面再次震颤起来，苦尘风清楚地看到那头巨物刚才在挥舞它的长条武器，然后就地震了。
苦霜在废墟中拿起一把铁锤，这是他平时打铁用的工具，有上百斤，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有一把武器在身边防身很有必要。
他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黎柔，沉声道：“等会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用这个保护自己和阿风。”
“阿柔，风儿，跟紧我，我们现在先去勇者广场，那边有武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族内肯定有动作了。”苦霜沉声道。
苦尘风握住母亲的手，三人就这样快步朝着勇者广场前进。
在快到广场的石碑位置，苦尘风忽然发现地上有很多血迹，而后便听到几声凄厉的哀嚎。
“啊！别过来……救命——啊！”
是从大雾中传来的。
苦尘风喘着气，他看着浓雾，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危险。
浓雾中的哀嚎很快就停了，再无动静。
一家人都没说什么，但他们每个人都很不安。
由于浓雾的影响，苦霜也只能大概判断广场的方向，但是看到石碑就离广场不远了，朝着石碑后面继续走就行。
“母亲，没事，有武卫在，肯定没事的。”苦尘风感觉母亲的手有些颤抖，安慰道。
黎柔脸色担忧，点点头。
三人刚沿着石碑小路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的树下躺着一个人。
“峰狄？”苦霜一愣，这是他平日里打铁的朋友，经常一起喝酒。
苦霜靠近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脖子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咬地鲜血淋漓，腹部位置被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出来，心口的位置被刨开了一个大洞，死状奇惨。
苦霜看着死不瞑目的峰狄，后者的脸上是极度恐惧的神情，苦霜合上了好友的眼睛，面色悲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刚才在成人礼上还见过，约好晚上去喝酒。
“我们走。”苦霜缓缓说道。
沿着小路没一会就走到了广场，这里更是人间惨剧，到处是不完整的尸体，血液已经汇聚成了小溪在水渠里流淌。
苦尘风看了两眼就把早饭全都呕吐了出来，黎柔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因为这些尸体的头颅都还完好，全都是熟悉的面孔，甚至有很多人上午刚刚打过招呼，苦尘风也认出很多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几乎崩溃。
苦霜看着满地的尸体，周围没一个人已经不是最糟糕的事了，最糟糕的是地上躺着很多个武卫的尸体，这些是日常巡逻广场的武卫，就连他们也挡不住，那说明有大难临头了。
从刚才地震到来到广场发现尸体一刻钟都不到，可见凶手速度奇快，极其凶残。
除了没人性的野兽，苦霜想不到第二种可能，可是什么样的野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掉这么多人？昆仑岛上绝对没有这种野兽。
“我们去族内大厅，那边有最精良的武卫，如果连他们也挡不住，那……”苦霜没有继续说下去。
苦霜握紧铁锤，带着妻儿快步走着。
苦尘风的鞋子已经沾满了鲜血，黏腻的质感让他生理和心理都十分不适。
“一个人，哪怕还有一个人活着就好。”苦尘风念叨着，声音都在颤抖。
但是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一个活人都没看见，周围安静得可怕，甚至没有虫鸣，只有大雾弥漫，血腥气味扑鼻。
“咳咳。”一声轻微的咳嗽从街角传来。
苦霜三人立即跑过去，发现族里的猎人关阿生靠在门梁上，奄奄一息。
“阿生，撑住，我现在就救你。”苦霜将自己的衣服扯下来一块，绑在关阿生伤势最严重的腹部，希望能够止点血。
关阿生的嘴里涌出血块，他的眼神已经很浑浊了，但还是认出眼前人，他艰难而缓慢地说道：“快……霜哥，快跑！”
“别说话了，我现在就救你，你撑住，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苦霜急切地大喊。
但是关阿生的伤势太严重了，就剩最后一口气，他抬起手臂推了一下苦霜，看着屋顶的眼睛忽然瞪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苦霜，大喊道：“跑啊！”
苦霜被他推得后退几步，而后从屋顶上跳下来一团身影落在关阿生身前。
苦尘风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丑陋、不堪、晦涩、邪恶的生物。
不知道还能不能算得上生物，应该说是某种怪物，它身体潮湿，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两足两臂，像人一样蹲在地上，后背上的鳞片冒着绿水，浑身粗糙得像是深绿色的树皮，头上长着大大小小的脓包，还有一排漆黑的鳍状物质。
怪物抬起抬起生有利爪的手掌，一把刨开关阿生的胸膛，将其中的人心刨出送入嘴中大嚼特嚼。
苦尘风听到嘎吱嘎吱的响动，看到四处喷射的血液，头皮发麻。
怪物似乎吃完了，转过身来，正脸瞧着更像人形了，脸上有四颗眼珠子，呈现明亮的黄色，死死地盯着手提铁锤的苦霜。
怪物的嘴巴外凸，还有鲜血滴落，苦尘风看到它的嘴巴里面全是锋利的尖刺。
“快跑！”苦霜大喊道。
怪物向前方扑去，利爪同时举起想要一击将苦霜击毙，但是被苦霜的铁锤挡住了。
即使是苦霜这种常年干力气活的铁匠，也有些挡不住怪物的力气，利爪不断向下，已经将他的肩膀刺伤，流出鲜血。
“爹！”苦尘风哭着大喊。
“阿柔快带风儿走！”苦霜大喊道，随后他一脚踹在怪物的身上，趁着怪物力气稍微减小一点，抽出铁锤，一锤打在怪物头上。
怪物被击飞几步远，苦霜心知它就是族内惨剧的罪魁祸首，刚才的一击不可能杀死他，几步上前想给怪物的头上再来一锤。
谁知道那怪物极其敏捷，一个翻滚居然躲开了。
苦霜一击落空，再次和怪物缠斗起来，大雾中忽然传来响动，像是摩擦骨头的声音。
“哇呜呜哈——”
一只猴状的怪物提着一根血淋淋的骨头从大雾中跳出来，它一骨头锤在苦霜背上，苦霜吃痛向前踉跄几步，勉强用铁锤撑地才不至于摔倒。
苦尘风看着那只浑身血淋淋的猴怪，它的脸上也有四只眼睛，像是灯火一样明亮，它怪叫着抽动身体，再次抡着骨头朝着苦霜击去。
苦尘风看着旁边的大雾，又有几十只眼睛亮起，黑影在白雾中不断舞动。
“走啊！”苦霜大喊，“风儿，保护好你娘，快走！”
“爹，我不要走！你别死！我们一起走！”苦尘风哀痛大喊，要朝着父亲的方向冲去，即使他知道自己去也是送死，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打死。
“傻孩子！走啊！我不会死！你快和你娘走！听我的话，快！”苦霜挥舞着铁锤大喊道。
黎柔紧紧拉住苦尘风的手，拉着他狂奔起来。
苦尘风回望父亲，又有几只怪物从大雾中走出，朝着父亲扑了过去，他最后看到父亲挥舞铁锤，身上却已经是血淋淋一片。
母子俩在森林里慌不择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跑到了海岛的边缘。
这里很空旷，没有树木，也没有雾气，只有一些族内挖矿和捕猎用的工具和容器摆放在这里。
黎柔瘫坐在地上，她已经心力交瘁站不起来了，苦尘风半跪在地上，他已经哭红了眼睛，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
母子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悲痛地哭着，黎柔紧紧握住苦尘风的手。
苦尘风本想安慰母亲，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自己也很伤心，这时他抬头看向岛外海。
只见远处一道滔天巨浪正朝着昆仑岛扑来。
苦尘风脸色大变：“娘，是海啸，海啸来了！”
黎柔转过头，看到海啸的一瞬间脸色大变，她想站却站不起来，苦尘风搀扶着她才勉强站了起来。
“噫呼呼嘿！”尖利的啸声从树林中传来。
苦尘风身体颤抖，他知道是那只像猴子一样的怪物来了，刚才就是它给了父亲重创。
黎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拉着苦尘风来到捕猎用的猎物容器木桶边，将儿子推了进去，苦尘风似乎知道母亲要做什么，他拉着母亲的手，不让她盖上盖子。
但是黎柔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亲吻儿子的额头，脸上满是泪水，紧接着将木桶的盖子盖上。
“别出来，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木桶内的苦尘风听到的母亲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透过木桶的微小缝隙看到一只利爪贯穿母亲的胸膛，将心口击穿，母亲吐出一口鲜血，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怪物的臂膀，不让怪物把利爪抽出来，自己反手将苦霜给她的防身匕首插入怪物的头部。
黎柔连续挥动匕首，怪物似乎也没料到眼前看似脆弱的生物也能进行如此厉害的反扑，吃痛怪叫起来，它愤怒地猛得抽出利爪，将黎柔的心脏撕扯出来。
黎柔踉跄了几步，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向木桶。
之后苦尘风便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和木桶都在急速下坠，最后听到扑通一声，他的头撞到木桶壁，失去了意识。
装有苦尘风的木桶掉入海中后，白雾中的巨物缓缓显现身形，它拥有山一样的庞大身躯，四只眼睛像房子一样大，甩动着巨大的触手，一击又一击地肆意破坏岛屿。
树木和房屋纷纷倒塌，岛屿四分五裂，最终撼动了根基，岛屿终于支撑不住，缓缓下沉。
海啸巨浪终于到来，倾倒的海水将岛屿完全淹没，彻底击沉。
而巨物也渐渐没入海中，消失不见，海面恢复了最开始的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沉重有力的打铁声从山洞中传出，回荡在森林里，激起一群飞鸟。
一个穿着花色衣袍，腰间绑了根系带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木棍划来划去。
他衣服上的图案是自己画的，用岛外一种特制的颜料绘制而成，怎么洗都不会花掉。
他很无聊，小伙伴现在都在族学上课，只有他被赶了出来，原因是他又忘记带书了，而且桌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有他海边捡来的石头，也有各式各样的贝壳。
不过他最宝贝的是一柄用槐木雕刻成的小木剑，那是七岁生日的时候，爹送给他的礼物，如今他已经十一岁了。
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族内遭遇灭顶之灾，在危急存亡之际，一位名叫“东翼之风”的勇者挺身而出，击退了危险，保住了他们昆仑一族，这才有了现在安稳的生活。
而当时的族长为了纪念这名勇者，在岛内最中央的位置修建了一座勇者广场，上面还有一座高大的勇者雕像，还让人将勇者的故事记录下来，代代传颂。
勇者的头上戴着兜帽，遮住了他的容貌，身披轻质斗篷，手持一根长剑，指向前方作冲锋姿态。
而小男孩的手中的小木剑，就是依照勇者手中剑的样式仿制而来。
“阿风，又被老师赶出来了啊？”洞内打铁的声音停止了，传来浑厚的男人嗓音，随后一位高大威武，浑身腱子肉的男人从洞内走出，他穿着吸汗的背心，额头绑着一条带子。
男人名叫苦霜。
苦霜走过去蹲在名为苦尘风的小男孩旁边，认真地看着儿子在地上的画作。
苦尘风一声不吭，他被族学的老师叫做“苦笨子”，意思是姓苦的笨孩子，因为他总是惹老师生气，上课不好好听讲，老是喜欢东张西望。
“告诉爹，今天画的什么啊？”苦霜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
“狐狸和老虎。”苦尘风回答道。
“嗯，画得很像嘛，爹的几个朋友都夸你衣服上的图案画得好呢，我儿子将来也许可以当个画家。”苦霜赞叹道。
苦尘风幽怨地看了父亲一眼，他虽然年纪小，但还是听得出父亲是在安慰他。
族里一个画家都没有，画家只有外面的世界才有，他和父亲去过一次外面的城镇，画画的颜料也是那个时候买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做什么的都有，苦尘风决心将来要出去走走。
但是他被老师说是将来会一事无成的人，将来顶多可以当个农夫。
农夫是族内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业，不高是因为地位不高收入不高，每天还很辛苦，将来的出路就是没有出路，一辈子看得到头；不低是因为这是族内产业的基石，族内的人大多不敢随便冒犯农夫，正是由于农夫的辛勤付出，大家才有饭吃。
族内的孩子在十七岁那年都会接受成人礼，根据资质分配职业，职业分为祭司、农夫，武卫、老师等等。
其中祭司通常是由最优秀的孩子当选，地位和权力是最高的，因为他们将凡和神连接起来，是神在凡间的代言人。
父亲则是村里的铁匠之一，专门为武卫打造武器，偶尔也打造一些农具。
“别这么看着我嘛，爹说的是真话，爹什么时候骗过你。”苦霜哈哈大笑，用力地揉了揉儿子的头。
苦尘风知道，他们家虽然姓苦，但是命不算苦，其他小伙伴的家里经常有矛盾，但是他从没见过父亲母亲吵架，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他只是很头痛等会回去怎么和母亲交代，如果被母亲知道他又被老师赶出来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说教，虽然母亲不会打他，但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唠叨也是很烦的。
苦霜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他压低声音说道：“你放心，等会我不和你娘说你被赶出来了，只要咱俩统一口径，今天肯定能安静地吃顿饭。”
苦尘风眼睛一亮：“爹你说真的吗？”
“那当然。”苦霜点点头。
苦尘风高兴了一会，又耷拉着脑袋，爹上次也这么说的，但是娘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真相，又是一顿说教，给他头大的啊。
随着最后一笔完工，苦尘风扔掉木棍，如释重负地站起来，一脸毅然决然仿佛要赶赴刑场，沉声说道：“爹，我们回去吧，要杀要剐一歪头的事，过个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苦霜捏了一下儿子的鼻子，笑骂道：“臭小子人小鬼大，你今年才十一岁，装什么二十岁好汉，还歪头，走走走，回家去。”
苦霜单臂将儿子横抱在腰间，朝着家里冲去。
苦尘风的哀嚎在森林里回荡：“爹，把我放下来吧，我头晕啊——”
……
今天是昆仑一族的成人礼仪式。
年满十七岁的孩子们聚集在勇者广场上，他们的父母则是站在后面，期待又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等待着孩子前程的公布。
族长站在勇者石像下的台子上，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些未来可期的年轻人。
“孩子们，今天是你们成年的日子，不管以后你们从事什么职业，拥有怎样的人生，都是我们昆仑一族的好孩子，我永远为你们感到骄傲……”
苦尘风站在少年堆里，打了个哈欠，转头就看到了人群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的脸上是骄傲和欣慰，苦尘风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昨晚苦尘风和父母谈论了自己的规划，他知道自己资质一般，成绩也不够出众，所以族内分配给他的职业肯定很一般。
他不打算接受族内的安排，他要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满意族内的安排，所以成人的时候有权利拒绝，只要在仪式结束后单独去和族长见面，表述清楚自己的意愿即可，族长都会点头同意的。
不过之后就得自己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充满了不确定性，比起族内分配的安稳，很多人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这些年苦尘风经常去族内书库读书，和那边的管理员大叔混得很熟，他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也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规划。
先在族内书库工作三年，顺便读书持续增长见识，空闲时间画画，然后就外出闯荡，追寻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画家！
父母都同意了，苦尘风很开心父母都支持自己的想法。
“安西阵，武卫。”
族长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拿出一纸卷轴开始宣读职业分配。
一个个子中等，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走出来，走过去和族长握手，然后面朝人群挥手。
如果他愿意接受的话，以后他就是族内武卫的一员了。
“袁成候，猎人。”
“铁立，农夫……”
随着一个个年轻人出列，职业也被一一分配，有人面带笑容，有人闷闷不乐，甚至有人当场哭了出来，也有人面无表情。
“辕愁云，祭司。”
一个身穿考究服饰的年轻人嘴角轻扬，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台，和族长握手致谢。
苦尘风知道辕愁云的爷爷是族内长老之一，地位和祭司持平，所以辕愁云不可能被分配到太低的职业。
“下一位，苦尘风，农夫。”
苦尘风微微一笑，意料之中。
他三两步上台，微笑着和族长握手，而后朝着人群的父母招手，一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
苦霜开怀大笑，用力鼓掌，同时抱着妻子亲了一口，弄得黎柔又羞又笑。
他们知道，这一天过后他们的儿子苦尘风，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苦尘风有些无奈地看着父母，随后下台回到了少年堆里。
很快仪式就结束了，族长又说了一堆废话之后少年们原地解散去人群中和父母会合。
苦尘风脚步轻松地回到父母身边，笑着说道：“晚上我就去和族长说明情况，明天就可以去书库工作了，大叔一直期待着我去呢，他说这份工又累又枯燥，族内一般都没什么人愿意做，被分配到的都跑了，今年肯定也一样，我刚才看被分到管理员的麦齐愁眉苦脸的。”
“好，不愧是我儿子，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对自己的将来负责了，有自己的梦想，有清晰的规划，大丈夫当如此。”苦霜用力一拍儿子的肩膀。
黎柔也轻轻摸着儿子的脸，温柔说道：“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你将来做什么娘都会支持你，最重要的是无愧于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安安稳稳一辈子就好，这样娘就放心了。”
苦尘风抱住父母说道：“知道啦知道啦。”
接着苦尘风就和父母一起回家。
走在小路上，苦尘风在和父母讲述书库里面的藏书，不但有各种典籍，还有大量讲述外面世界的书，他可能看三年都看不完。
苦霜和黎柔一脸笑意地看着儿子在讲述。
路边的树林忽然飞出一群林鸟，蛇虫鼠蚁纷纷从森林中窜出来，啸声鸣声此起彼伏。
不知何时，周围弥漫开来一股白色的雾气，树木若隐若现，周围的景物一下子模糊了。
苦霜眉头一皱，抬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随后他低喝一声：“快走，快回家！”
苦霜一把背起妻子，招呼儿子一起狂奔起来。
苦尘风以前经常被父亲拉着跑步，所以体能自然不差，他跟上父亲的步伐，一边跑一边说道：“爹，刚才那些动物跑得那么匆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苦霜点点头，脸上尽是担忧：“即使现在还没发生什么事情，等会肯定也要出事，总之快点回家。”
苦尘风点点头，就在一家三口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地面忽然猛得一震，就像是有人用一把星辰巨锤敲击这座小岛一样。
地震让苦尘风和苦霜身体同时失去平衡，苦霜用自己的身体当垫板，同时紧紧抱住妻子，这才没让黎柔也摔在地上。
苦尘风坐起身，正好目睹一棵大树轰然倒下，离他只有一尺距离，地面还在震颤，裂开一条极深的缝隙，将苦尘风和父母分隔开来。
“风儿，快跳过来。”苦霜大喊，黎柔也焦急地喊着儿子的名字。
苦尘风迅速起身跃过这条不宽的裂缝，和父母会合之后确认都没受伤，几人迅速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父亲，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苦尘风大喊。
苦霜摇摇头：“别离开我半步！”
一家人还没进入房子，只看一条如古树般粗壮的黑影从头顶上甩过，将房子的顶端瞬间摧毁，木头和石块碎裂开来，砸向地面。
周围的树木也无一幸免，全都被那道黑影横扫而过，老树折断，冲撞地面。
苦尘风呆呆地看着被摧毁的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哞呜——”
一道浑厚如古钟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苦尘风抬头，只见小岛上方，被雾气遮盖住的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巨影，十几条长条状的影子在雾中舞动。
苦尘风瞪大眼睛，看到雾气缭绕之下的天上，有四只井口大小如黄灯般明亮的眼睛，正在扫视着下方的情况。
有一头巨物在雾气中。
“轰——”
地面再次震颤起来，苦尘风清楚地看到那头巨物刚才在挥舞它的长条武器，然后就地震了。
苦霜在废墟中拿起一把铁锤，这是他平时打铁用的工具，有上百斤，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有一把武器在身边防身很有必要。
他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黎柔，沉声道：“等会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用这个保护自己和阿风。”
“阿柔，风儿，跟紧我，我们现在先去勇者广场，那边有武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族内肯定有动作了。”苦霜沉声道。
苦尘风握住母亲的手，三人就这样快步朝着勇者广场前进。
在快到广场的石碑位置，苦尘风忽然发现地上有很多血迹，而后便听到几声凄厉的哀嚎。
“啊！别过来……救命——啊！”
是从大雾中传来的。
苦尘风喘着气，他看着浓雾，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危险。
浓雾中的哀嚎很快就停了，再无动静。
一家人都没说什么，但他们每个人都很不安。
由于浓雾的影响，苦霜也只能大概判断广场的方向，但是看到石碑就离广场不远了，朝着石碑后面继续走就行。
“母亲，没事，有武卫在，肯定没事的。”苦尘风感觉母亲的手有些颤抖，安慰道。
黎柔脸色担忧，点点头。
三人刚沿着石碑小路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的树下躺着一个人。
“峰狄？”苦霜一愣，这是他平日里打铁的朋友，经常一起喝酒。
苦霜靠近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脖子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咬地鲜血淋漓，腹部位置被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出来，心口的位置被刨开了一个大洞，死状奇惨。
苦霜看着死不瞑目的峰狄，后者的脸上是极度恐惧的神情，苦霜合上了好友的眼睛，面色悲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刚才在成人礼上还见过，约好晚上去喝酒。
“我们走。”苦霜缓缓说道。
沿着小路没一会就走到了广场，这里更是人间惨剧，到处是不完整的尸体，血液已经汇聚成了小溪在水渠里流淌。
苦尘风看了两眼就把早饭全都呕吐了出来，黎柔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因为这些尸体的头颅都还完好，全都是熟悉的面孔，甚至有很多人上午刚刚打过招呼，苦尘风也认出很多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几乎崩溃。
苦霜看着满地的尸体，周围没一个人已经不是最糟糕的事了，最糟糕的是地上躺着很多个武卫的尸体，这些是日常巡逻广场的武卫，就连他们也挡不住，那说明有大难临头了。
从刚才地震到来到广场发现尸体一刻钟都不到，可见凶手速度奇快，极其凶残。
除了没人性的野兽，苦霜想不到第二种可能，可是什么样的野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掉这么多人？昆仑岛上绝对没有这种野兽。
“我们去族内大厅，那边有最精良的武卫，如果连他们也挡不住，那……”苦霜没有继续说下去。
苦霜握紧铁锤，带着妻儿快步走着。
苦尘风的鞋子已经沾满了鲜血，黏腻的质感让他生理和心理都十分不适。
“一个人，哪怕还有一个人活着就好。”苦尘风念叨着，声音都在颤抖。
但是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一个活人都没看见，周围安静得可怕，甚至没有虫鸣，只有大雾弥漫，血腥气味扑鼻。
“咳咳。”一声轻微的咳嗽从街角传来。
苦霜三人立即跑过去，发现族里的猎人关阿生靠在门梁上，奄奄一息。
“阿生，撑住，我现在就救你。”苦霜将自己的衣服扯下来一块，绑在关阿生伤势最严重的腹部，希望能够止点血。
关阿生的嘴里涌出血块，他的眼神已经很浑浊了，但还是认出眼前人，他艰难而缓慢地说道：“快……霜哥，快跑！”
“别说话了，我现在就救你，你撑住，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苦霜急切地大喊。
但是关阿生的伤势太严重了，就剩最后一口气，他抬起手臂推了一下苦霜，看着屋顶的眼睛忽然瞪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苦霜，大喊道：“跑啊！”
苦霜被他推得后退几步，而后从屋顶上跳下来一团身影落在关阿生身前。
苦尘风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丑陋、不堪、晦涩、邪恶的生物。
不知道还能不能算得上生物，应该说是某种怪物，它身体潮湿，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两足两臂，像人一样蹲在地上，后背上的鳞片冒着绿水，浑身粗糙得像是深绿色的树皮，头上长着大大小小的脓包，还有一排漆黑的鳍状物质。
怪物抬起抬起生有利爪的手掌，一把刨开关阿生的胸膛，将其中的人心刨出送入嘴中大嚼特嚼。
苦尘风听到嘎吱嘎吱的响动，看到四处喷射的血液，头皮发麻。
怪物似乎吃完了，转过身来，正脸瞧着更像人形了，脸上有四颗眼珠子，呈现明亮的黄色，死死地盯着手提铁锤的苦霜。
怪物的嘴巴外凸，还有鲜血滴落，苦尘风看到它的嘴巴里面全是锋利的尖刺。
“快跑！”苦霜大喊道。
怪物向前方扑去，利爪同时举起想要一击将苦霜击毙，但是被苦霜的铁锤挡住了。
即使是苦霜这种常年干力气活的铁匠，也有些挡不住怪物的力气，利爪不断向下，已经将他的肩膀刺伤，流出鲜血。
“爹！”苦尘风哭着大喊。
“阿柔快带风儿走！”苦霜大喊道，随后他一脚踹在怪物的身上，趁着怪物力气稍微减小一点，抽出铁锤，一锤打在怪物头上。
怪物被击飞几步远，苦霜心知它就是族内惨剧的罪魁祸首，刚才的一击不可能杀死他，几步上前想给怪物的头上再来一锤。
谁知道那怪物极其敏捷，一个翻滚居然躲开了。
苦霜一击落空，再次和怪物缠斗起来，大雾中忽然传来响动，像是摩擦骨头的声音。
“哇呜呜哈——”
一只猴状的怪物提着一根血淋淋的骨头从大雾中跳出来，它一骨头锤在苦霜背上，苦霜吃痛向前踉跄几步，勉强用铁锤撑地才不至于摔倒。
苦尘风看着那只浑身血淋淋的猴怪，它的脸上也有四只眼睛，像是灯火一样明亮，它怪叫着抽动身体，再次抡着骨头朝着苦霜击去。
苦尘风看着旁边的大雾，又有几十只眼睛亮起，黑影在白雾中不断舞动。
“走啊！”苦霜大喊，“风儿，保护好你娘，快走！”
“爹，我不要走！你别死！我们一起走！”苦尘风哀痛大喊，要朝着父亲的方向冲去，即使他知道自己去也是送死，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打死。
“傻孩子！走啊！我不会死！你快和你娘走！听我的话，快！”苦霜挥舞着铁锤大喊道。
黎柔紧紧拉住苦尘风的手，拉着他狂奔起来。
苦尘风回望父亲，又有几只怪物从大雾中走出，朝着父亲扑了过去，他最后看到父亲挥舞铁锤，身上却已经是血淋淋一片。
母子俩在森林里慌不择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跑到了海岛的边缘。
这里很空旷，没有树木，也没有雾气，只有一些族内挖矿和捕猎用的工具和容器摆放在这里。
黎柔瘫坐在地上，她已经心力交瘁站不起来了，苦尘风半跪在地上，他已经哭红了眼睛，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
母子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悲痛地哭着，黎柔紧紧握住苦尘风的手。
苦尘风本想安慰母亲，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自己也很伤心，这时他抬头看向岛外海。
只见远处一道滔天巨浪正朝着昆仑岛扑来。
苦尘风脸色大变：“娘，是海啸，海啸来了！”
黎柔转过头，看到海啸的一瞬间脸色大变，她想站却站不起来，苦尘风搀扶着她才勉强站了起来。
“噫呼呼嘿！”尖利的啸声从树林中传来。
苦尘风身体颤抖，他知道是那只像猴子一样的怪物来了，刚才就是它给了父亲重创。
黎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拉着苦尘风来到捕猎用的猎物容器木桶边，将儿子推了进去，苦尘风似乎知道母亲要做什么，他拉着母亲的手，不让她盖上盖子。
但是黎柔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亲吻儿子的额头，脸上满是泪水，紧接着将木桶的盖子盖上。
“别出来，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木桶内的苦尘风听到的母亲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透过木桶的微小缝隙看到一只利爪贯穿母亲的胸膛，将心口击穿，母亲吐出一口鲜血，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怪物的臂膀，不让怪物把利爪抽出来，自己反手将苦霜给她的防身匕首插入怪物的头部。
黎柔连续挥动匕首，怪物似乎也没料到眼前看似脆弱的生物也能进行如此厉害的反扑，吃痛怪叫起来，它愤怒地猛得抽出利爪，将黎柔的心脏撕扯出来。
黎柔踉跄了几步，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向木桶。
之后苦尘风便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和木桶都在急速下坠，最后听到扑通一声，他的头撞到木桶壁，失去了意识。
装有苦尘风的木桶掉入海中后，白雾中的巨物缓缓显现身形，它拥有山一样的庞大身躯，四只眼睛像房子一样大，甩动着巨大的触手，一击又一击地肆意破坏岛屿。
树木和房屋纷纷倒塌，岛屿四分五裂，最终撼动了根基，岛屿终于支撑不住，缓缓下沉。
海啸巨浪终于到来，倾倒的海水将岛屿完全淹没，彻底击沉。
而巨物也渐渐没入海中，消失不见，海面恢复了最开始的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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