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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圣婴会与岁末之约 (20)

    那是一个寂寥的空间。没有安慰声,没有鼓励声,也没有指引声。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了索斯盖特一人。

    黑暗,只有永无止境的黑暗。索斯盖特望着那黑暗的深渊,望着自己快速坠落的魂躯。他拼了命地挣扎着,就像刚才拼了命地想要斩断隐言神的头。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他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他和他手中的那把充能剑,就像卷入漩涡的纸船一样,被吞噬者,被摧残着。

    渊底已经清晰可见了。死亡正在等着他。他嚎啕大哭。他的思绪如沸腾的浓汤般翻滚起来。黑暗抹去了他所有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他心海里的画面。

    那是支撑他的一生的力量。朋友,家人,同事,美好的回忆,艰辛的回忆,所有所有的一切,一桩桩,一幕幕,似乎都在,似乎都在渐渐逝去了。他嚎啕大哭着。

    他不甘心。他奋力地擒住了最后一幅,能带给他希冀的画面。那是一幅色彩明丽的画面。他是多么想要再走近那幅画面。他用失魂的眼神朝它望去。那是源自遥远世界的画面。

    阳光,花园,海岸,花房屋中的,南国少女。

    索斯盖特至今仅有过一次出国旅行。那是他26岁那年,他和几个圣婴会的同事远渡重洋,来到南国执行任务。

    任务的内容于圣婴会而言十分重要。他需要找到第九位“名誉委员会”成员的人选。那个席位原来的主人表示,由于身体不佳,自己恐怕难以再继续履行名誉委员会的职责了。她在辞职前举荐了自己的女儿来继任,于是索斯盖特便带着她亲手写的推荐信和信物来到了南国,打听起那位“女儿”的下落来。

    由于不成文的规定,自初代以来,圣婴会名誉委员会的第九个席位都是由与三城区隔海相望的邻国——南国(简称)的人来担任的。南国的“魔法”象征着守护、律动,蕴藏着许许多多三城区没有的自然之力,为名誉委员会“魔法遗迹”的门类做了最完美的补齐。历代南国的“第九人”们为圣婴会工作的顺利展开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圣婴会乃至整个三城区魔法世界的人民都对他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而这次即将继任的新的“第九人”,名叫花小篱。她住在南国的旧泊桑邻那,距海岸线只有10多公里的一处繁花盛开之地中。索斯盖特一行人在抵达南国后,搭乘了许久的电车,走过了无数片丛林,无数条河岸和无数个村落,终于在第九日来到了“花小篱”居住的地方。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那是在黄昏时,索斯盖特等人坐着乡间的马车来到了西瑶村的南郊。宝石般灿烂的夕阳照射在那里密集的花坛上,隐匿于花坛之中的,是一间饰有各色花草的小而别致的木屋。一行人敲了敲木屋的门,为他们开门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姑娘。她穿着浅色的格子裙,披肩的头发中藏着许多扎好的小花辫,空气刘海的下面有着大而水灵的眼睛。她望着他们,还没待他们说话,便率先发言道:“是母亲叫你们来的吧?”

    “没错,小姐,”索斯盖特揭下帽子示礼,“您的母亲,尊敬的艾玛女士,叫我们为您传来一件重要的讯息。”

    “我已经在母亲打来的电话中得知了大致的情形了,”女孩说道,“请问一下,她的病好点了吗?”

    “艾玛女士的病情已趋于稳定,”索斯盖特回应道,“然而,她的身子再也无法承担圣婴会名誉委员会的重要职责了。所以说,花姑娘......”

    “嗯,嗯,我知道,”女孩叹了口气,然后又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了。虽然,我还是不明白母亲为何要举荐我来接替她的职责......在南国,可是有许许多多比我厉害的人存在呢。”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会接受这个职责的。希望我能做到和母亲一样好呢。”

    “你一定能做到的,花小姐,”索斯盖特微笑道,“你身上洋溢着活力与自信。你一定会大有作为呢。”

    “多谢你的夸赞了,先生,”女孩礼貌地应道,“对了,你们快进屋里坐坐吧。我还想让你们尝尝我刚调好的花蜜乳呢。”

    盛情难却,索斯盖特等人走进了屋中。做到椅子上后,女孩一边端来杯子,一边笑脸盈盈地朝他们问道:“对了,先生们,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呐?”

    同事们都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轮到索斯盖特时,他说道:“我叫索斯盖特Southgate,是圣婴会名誉委员会的成员,也是此次接见和护送任务的总负责人。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小姐,”他朝她微微一笑,“在名誉委员会乃至圣婴会,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哦。我会很乐意为您解答的。”

    “我听母亲说,她初到圣婴会时,由于没有在三城区用的名字,便被委员会的人们仓促地取了一个叫‘Emma’的名字。”花小篱一边倒着花蜜乳,一边说道,“我可不想那样随便。我能为自己取一个三城区的名字吗,先生们?”

    “当然可以了,小姐,这是你的自由,”索斯盖特笑道,“还请不要取得太长,方便之后的工作哦,小姐。”

    “那我取个‘诺斯盖特Northgate’怎么样呢,先生们?”花小篱说道,眼神特意望向了索斯盖特Southgate。众人哄堂大笑,只留下索斯盖特一脸尴尬地望着他们。

    “小姐,还请不要拿我开玩笑,取个正常点的名字吧。”他忙说道。

    “那好啊,索斯盖特先生,”她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托着腮,满眼笑意地望向他,“能为我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吗,我对着这方面可是一窍不通呢。”

    索斯盖特眼珠一转。“小姐你居住在这繁花盛开之地,以‘花’字为姓,容颜又如花儿般美丽.....”他一边想着,一边说道,“那就索性叫你弗洛尔Flower怎么样,花小姐?”

    “好名字!好名字!”众人拍案道。花小篱亦满意地点了点头。

    夜晚,同事们在西瑶村喝起了小酒,庆祝着此次寻人任务的成功。而不喜欢饮酒的索斯盖特和花小篱,则坐在隔壁的长凳上闲聊起来。

    “我常听母亲在电话里提及过,圣婴会名誉委员里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的存在,我想应该就是指索斯盖特先生您吧。”花小篱微笑着说道。

    “能够被伯母如此关注,实是荣幸呢,”索斯盖特亦笑道,“其实我也才刚加入了名誉委员会不久,很多事情也要向前辈们请教呢。”

    “您都这么谦卑,那我来到那里之后,不知道会显得多么傻愣呢。”她接着说道。

    “没事的,圣婴会里绝大多数前辈都是很友善的,他们会很乐意为你指导工作的,”索斯盖特说道,“另外,生活中的问题,除了您的母亲外,我们也有专门的人员为你提供帮助。我也知道,突然让你迁居异国他乡,着实给你带来了很多不便呢。还请谅解。”

    “哪里,哪里,我是很乐意,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花小篱的瞳孔里闪着光亮,“三城区,无夜城,我从小就听到大的地方,它们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两人之后还聊了许许多多的话题。从工作,到生活,再到许许多多的志趣与爱好.....两人的心扉都渐渐打开,越聊越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直到连纵酒的同事们也尽兴完毕、想要回旅店的时候,两人都还意犹未尽。

    “弗洛尔小姐,”索斯盖特亲切地称呼道,“临走前,我还是想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我看您举手投足间都对此次的远行、迁居以及未来的工作充满了期待。然而,在来到这里的路上,我实是被斯卡梦兰德(南国)美丽至极的自然风光吸引住了。要离开如此美丽的家乡,您肯定也是充满着不舍和留恋之情吧?”

    “我还听说过,南国的人们都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从您的经历和谈吐中也隐隐感觉到了,您也是这样人。我还知道您有权利拒绝我们的邀请。但能促使你最终答应母亲的提名,放弃这种生活,来到高楼林立的三城区,长久从事繁重的圣婴会的工作的,到底是什么呢?仅仅是对母亲的尊重吗?”

    弗洛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她似乎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微笑着望向他,说道:“索斯盖特先生,你明天有空吗?”

    “有......有空。”索斯盖特没料到这一反问,支吾着说道,“应该有空吧。毕竟我们还不急着返程呢。”

    “那你明早八点能到西瑶村边的海滩上来找我吗,”她邀请道,“我想,我能在那里告诉你问题的答案呢。”

    第二天清晨七点半,索斯盖特提前赴约,来到了西瑶村边的海滩。在微醺初阳的照耀中,索斯盖特看见了,站在海滩上的一个头戴花边草帽、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孩。她正在悠闲地望着大海。

    “你好啊,弗洛尔,”索斯盖特上前打招呼道,“真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呢。”

    “毕竟我家到这里比村上到这里近嘛。只不过起来得太早,不小心打扰到爷爷奶奶睡觉,被他们责备了呢,”花小篱笑道,“还是怪我,太兴奋了,动作都不收敛一下呢。”说完,便递给了索斯盖特一张船票。

    “什么意思?你不是要在这里告诉我昨晚最后问题的答案吗?”索斯盖特疑问道。

    “我会在这里告诉你答案,但可不是现在呢,”花小篱将手搭在了索斯盖特的胳膊上,“走!我们一起去码头那边,我想带你去许许多多的地方看看呢!“

    “等下,喂——”还未等索斯盖特反应过来,少女便凭借此时她那怪力般的双手,将他拉着跑向不远处的码头方向了。

    两人搭上了流水班的小客船,一边望着窗外美丽的海景,一边又渐渐打开了话匣子。索斯盖特也便不再计较小篱的任性,试着接受起这次突然的邀约之旅来。

    “所以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索斯盖特指着船头的方向,问道。

    “我们首先要去到德塞娜郊外的海滩,”花小篱莞尔一笑,答道,“然后,我还想带你去看看郎山,看看塞尔湾,还有夏南岛......总之,有好多好多想要带你去游览的地方呢。”

    “喂,喂,那我们一天参观得完吗?”

    “如果一天参观不完的话,那就两天。如果两天不行的话,那就四天,”小篱说道,“如果四天不行的话,那就八天,十六天......总之,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也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呢。”索斯盖特似乎看见,少女的眼睛变得柔和而氤氲起来。但那之后,她又换作了笑容,对他说道:“真是麻烦你了,索斯盖特先生。还请您务必要接受我的请求呢。”

    “真是一个任性的小姐呀!”索斯盖特在心里这样想到。

    正如弗洛尔所说,接下来的十七天时间里,她带着索斯盖特游览了南国许许多多的地方。虽然由于行程仓促,很多地方只是走马观花,但是它们还是在索斯盖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德塞娜郊外的海岸,他们肆意地奔跑着、戏着水,乘着小船来到浅海区数着沧海之烟,在德塞娜女神的塑像前许下彼此的心愿;在德塞娜,他们参观着“花园之都”的美丽,感受着那里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神奇、悦然;在塞尔湾,他们在蓝白色的海洋研究所前留了影,还坐在海滩上悠闲地听着德塞娜之神的琴声;在夏南岛,他们抚摸着南国政府驻地中白净而瑰丽的建筑,感受着那里静谧而森严的氛围.......他们还去到了寒风凛冽的奥克威星,去到了色彩明丽的新泽瑞野,最后他们穿过了旧泊桑邻那的枫叶林和童话城堡,一路北上,在第十七日的黄昏时分,回到了出发地,西瑶村边的赤色的海滩上。

    那是索斯盖特毕生难忘的旅行。他忘掉了工作,忘掉了身份,忘掉了许许多多恼人的琐事;他只感觉到行走在旅途上的那一刻,他才成为了真正的他,以至于此刻、来到旅途的终点后,他的耳畔还回荡着一路以来聆听到的自然之声,脑里还倒映着一路以来欣赏到的绝美风景。他站在海滩上,面朝着大海,背枕着无限辽阔的世界——那是南国的世界,一个充满着自由,和谐与博爱的世界,一片让心灵得以驰骋的净土。

    “我们终于又回到这里了呢,索斯盖特先生。”弗洛尔笑道。此时头戴花边草帽、身着素色长裙的她,和十七天前一样,正在悠闲地望着大海。“还记得十八天前,我对你许下的承诺吗?”

    “当然记得呢,弗洛尔小姐。”索斯盖特说道,“所以说,我更加疑惑了呢,小姐。”

    “疑惑为什么我愿意离开这样美丽的家乡?”弗洛尔侧过头来,微笑道。

    “是的,弗洛尔小姐。”

    “你看到海的对面了吗,索斯盖特先生,”弗洛尔说道,“你猜猜那里是什么地方?”

    “海的对面的话......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我知道,那里应该就是三城区了。”

    “没错,那里便是三城区,”弗洛尔的眼睛里映射着夕阳的颜色,“小时候,我经常来到这片海滩,望向对面那个陌生而充满诱惑的世界。虽然我看不清那里的模样,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但那里便是这个世界更为广阔的延伸所在。我在心里暗自誓言道,长大以后一定要去到那个母亲工作的地方,继续我对世界的探索....”

    “仅仅是为了探索的原因?”索斯盖特问道。

    “没错,那便是我的信条所在。”弗洛尔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海畔看到的德塞娜女神的塑像吗?她象征着自由,象征着坚贞,象征着无尽的探索与热爱。南国的人们常说,那便是我们南国人代代相持的信仰。而我,恰恰被赋予了其中最危险,也是最稀缺的精神所在——‘探索’。我热爱着我的家乡,但是,我更心系着这个带给我无尽想象的世界——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还有哪些神奇的事物在等着我去发现呢?“

    “所以我选择答应了我母亲的请求。我认为这便是我向探索世界迈出的第一步。”弗洛尔的声音里带着饱满的情绪,“我的所有勇气和志气都源自这南国的水土。是它们哺育我长大成人,也是它们教会了我许许多多可贵的精神。而现在——”

    弗洛尔将手指向了远处的海浪,“我希望能秉承着家乡的一切,像那不羁的海浪一样,击打在更为遥远的礁石上,让自由的浪花在更为广阔的世界得以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