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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0家宴(3)

    陈继一下楞住了,贺毅听完他的故事所给出的反应是他没想到的,他打心底里感激这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给予他这个陌生人的尊重。但是自他刚刚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黑户被抓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之后,他就觉得不能再与这个世界的人瓜葛太深,起码不能牵连到他人。所以甚至不惜给自己编了一个杀人潜逃的形象。

    在陈继看来,贺毅对于家人的感情是很深的,就算他再怎么铁面无私,自己也算救了他亲人的性命,贺毅碍于情面,大概能放过陈继这个“杀人犯”。这样的话,他可以去离边关远一点的其他地方再躲一躲,找一个对于身份来历没那么严苛的地方,再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陈继万万没想到,贺毅居然把选择重新给到了自己手上,而且看起来,一旦陈继选择答应,连门外的那些孩子的命运,也要跟陈继绑在一块了。

    眼前的酒碗,一下子在陈继眼中显得格外沉重,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端起来了。

    除了陈继,桌前还有一个人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那就是贺毅的妻子,她偷偷瞄了瞄身旁的男人,她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当家,他能说出这些话,想来是有了不错的算计能让陈继避过眼前的困境,可是若是搭上一家老小的身家,是不是又有些太过了,自己和妹妹倒是无所谓,可是孩子毕竟还小。。。

    一想到孩子,两个小娃娃奶声奶气的拌嘴声还在门外,再看看端着酒碗等着陈继回答的男人,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刚起了两间茅草房的就来上门提亲的那个少年,多少年的磕磕绊绊走过来,她相信男人这次也不会看走眼,既然他愿意十成十的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伙子,那自己也不吝跟着当家的信这一回。

    想罢这些,又见陈继还在扭扭捏捏的,贺毅妻子就像自己男人一般也端起了酒碗:“陈继小子,我们虚长你几岁,也算是你长辈,若是不嫌弃,你便也唤我一声四婶。你四叔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可却是这一家老小顶住了天的主心骨,他既然说能保你平安,定然不会也让你受了委屈。愿不愿意,你倒是说句话呀!”

    “你个婆娘,这事要你插什么嘴,让小兄弟自己考虑”贺毅轻声斥责了一旁的妻子,却仍是笑眯眯的端着酒碗等着陈继,其实他也不太知道怎么为什么会愿意为了眼前这个少年赌上全部身家性命,因为侄儿的救命之恩?还是因为少年的身世故事跟自己如出一辙?贺毅不明白,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是数十年间在县城村中见识了各种人之后直觉,眼前的少年一定不普通。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陈继看着眼前的贺毅夫妇,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份无比巨大的馈赠,而且他从小就是孤儿,很少有人这么真诚的对待他,他郑重的端起酒杯:“四叔,四婶,沁娘,小子不会说话,但是诸位的恩情,小子没齿难忘!”说完将碗里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贺毅见陈继应了下来,也跟着将酒喝罢,四婶和沁娘也如是。见桌上各位都放下来酒碗,贺毅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小子从高阳县出来,这户籍文书丢了也便丢了,毕竟高阳的惨案举国皆知,若是去了别处,去衙门登记待查也就罢了,别说进牢收监了,连板子都不用吃,可是偏偏咱真平府不行,一个是丁口关防比哪处都严,另一个咱这离河间府太近,若是真查起来,立马就得露馅。”

    贺毅从桌上捡了颗花生,用手捻掉红色的包衣,拿在手里把玩,似乎并不准备吃。“不过这事倒不是没得解,只是你小子就不能是高阳县人了。”

    “你是说,荣河湾?”贺四婶一下瞪大了眼睛,听懂了丈夫的意思。

    但是陈继不知道中间的瓜葛,依旧疑惑的看着贺毅。

    “你四婶前段时间收到一封书信,是她有个本家的姑姨寄来的,那姑姨远嫁岳州,提到岳州前年遭洞庭湖水患,连同荣河湾在内两个半县,九成地都淹成一片,堤防改道抑洪,三县并做两县,荣河湾县府也因为受灾最重被划归他处。跟高阳县一样,县衙文书十不存一,正巧可以给你小子钻个空子。”

    “可即便这样,那跟河间府一样,岳州州府里也应该有底档啊?问题不还是一样!”陈继没听懂,不过换了个地方,从战祸变水患,有什么区别。

    “州府里自然有底档,可那是岳州。”贺毅咪咪一笑,将捻了一会的花生扔进嘴里。

    “真平府到岳州,正常公文来去少则半年,长则三年五载,不见回音更是不少。这么长的时间,有的是机会做手脚。倘若真有人闲来想查,不论是让告发人撤诉,还是找衙门户吏通通关系销案,亦或将卷宗束之高阁不见天日,总之其间可大有操作。”

    陈继看着贺毅笑眯眯的神色,他看不出贺毅的这套说法有几分把握,但是他相信贺毅也不会随口胡诌一个说辞来糊弄他,所以他只能花了十足的细心关注到贺毅的说法上去,将籍贯换到岳州,唯一的区别就是公文往返的时间更久了,陈继也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若是公文来往不足半年又如何是好?”

    贺毅听罢,又捡了几颗花生在手里慢条斯理的捻开,笑着对陈继说:“你知道你四婶上月收到的信是什么时候寄出的?那都是一年半前了!!家书就算慢些,但即便是走公文的官驿,真平府到岳州这样远的路程,不到半年的往返。。。你觉得还有谁敢查你在岳州的底档?”

    一番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陈继没理解其中的道道。贺毅也没接着给他解释,自顾自的从桌上挑了几颗花生剥起来。

    一会,陈继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从南门县到岳州几千里的路程,寻常公文走的驿站怎么都少不了半年,若是要查他陈继在岳州的底档连半年都不用,那么肯定不是走的寻常公文——那只能是紧急军事或者政务,只是查个底档就要用到紧急军政的加急快传,那这时候的陈继必然不会是如今这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也难怪贺毅最后说的会是“谁敢查你”。

    陈继想通这其中关节,突然对眼前这个高瘦的捕头有了另一番改观。难怪他愿意舍了身家来保他这个“杀人犯”,原来他已经算定今后没人敢去核查他的来历!

    贺毅看见陈继似乎想明白自己的计算,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拿过酒坛准备给陈继续上,却发现酒已经空了。想起刚才陈继一口气连喝数碗的气势,此刻看他脸上居然只是微微泛红,又忍不住在内心赞叹陈继是个真汉子。

    将酒坛放到一边,接着跟陈继说道:“你今后只要一口咬定原籍在岳州,便出不了纰漏。。”

    “怒细。。害罗。。补几”(那不还是要进黑牢吃板子)贺沁娘也在一旁说了一句,眉头皱起露出担忧的神色。

    贺毅听罢也捋了捋胡子,这他一时半会确实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逃了这顿板子,只能宽慰跟陈继道:“黑牢苦役好说,我让他们过几日发了公文便能给你放出来,只是这顿四十大板的杀威棒,我只能打招呼让弟兄们轻点下手了。”

    陈继听完,又前后思虑了一下,觉得这事情如果能就这样进行,原本人头落地的事情到最后只落了四十大板的结果,对他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他也一把移开椅子,像付涛一样,朝着贺毅三人也重重的回了三个响头。

    贺毅一把扶起陈继:“不必如此客气,先前已经说了,我这既救你一命,也是咱们一家人自今日起一体同修,等过几日你身体好了,便跟着我去衙门把身凭落下来。”

    “到时候你就说是你四婶的远方姑侄,从岳州过来投亲来,若是我不在家,让叶儿领你去县城寻我便是。”贺毅说罢,朝门房看了一眼喊道:“叶儿,你也别在外边偷听了,带着弟弟们进来,爹爹给你几句嘱咐。”

    话音落毕,一小会,就见贺叶端着碗牵着弟弟们推门进来,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陈继,想来刚刚陈继的“杀人潜逃”的谎话让她吃惊不小,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小哥哥居然有这种骇人经历。

    贺毅也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刚刚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但是你过了今晚也要都忘了。从明日起,你陈大哥便是你远房亲表哥,任谁来问,你也要切记不能说漏嘴了。弟弟们还小,今日之事,也不要跟他们说了。”

    贺叶乖巧的点了点头,她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会这么看重眼前的小伙子,但是她也没有多问,她自小是个懂事的姑娘。

    自这一刻起,陈继算是人生第一次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他看着面前的众人,这是一群愿意用生命无偿的相信他的家人,有贤惠和睿智的长辈,有懂事和可爱的弟弟妹妹。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他甚至有点想哭。

    一家人又回到桌前,贺毅还准备让叶儿去再沽几壶酒回来,却给四婶给一把拦住:“可不能多喝,再喝一会倒了我们娘仨可抬你回不去。”她倒不是心疼这点酒钱,而是想着既然决定接纳陈继了,那么需得考虑的事儿还多得很,直接无视了贺毅的请求,转头向陈继说道:“你这边住处好说,我家也好,沁娘家也好,收拾收拾也能空间房出来,只是你既决定安心住下来,稍后总得给你寻个好去处,你都能做些什么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