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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1 沁娘和付老三

    还得是女人家想的周到,若真要救陈继,可不是简简单单避过这眼前的灾祸就算完,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原本贺沁娘家日子就过得惨淡,虽然说不上是寅吃卯粮,却也为一日三餐要操不少功夫,更别说还有个小付涛要拉扯。贺毅家条件稍好,偶尔还能接济一下妹妹家,却也没法再养一个闲汉。

    陈继于贺沁娘有大恩,这话沁娘肯定想都没想过,跟别说说出来了。贺毅碍于面子也说不出这话,现在由贺四婶说出来正好。

    贺毅觉得妻子这话问得太直白,瞪了她一眼。贺沁娘听罢,也轻轻揽过嫂子胳膊,似乎想让她不要再说了。

    “能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陈继倒不觉得四婶的问话有什么冒犯,而是低头认真思考了一下。显而易见的这还是农耕为主的时代,他原本就是乡下自小在泥巴地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地里的庄稼活计他基本都算得上熟手;休学赚钱那两年他也什么都做过,端盘子洗碗他可去当个杂役,跟着工地打灰当小工时也没少给人家砌砖垒瓦的打下手做帮工,说是个二把刀的泥瓦工也不过分——不过眼下这些他都没法说。他看了看手心几颗老茧,虽然又过了几年的校园生活,可是过去的经历就像这几个茧一样从不翻篇。

    “我没什么大本事。”陈继伸出手掌在膝盖上摩挲,感受那几颗茧轻轻的摩擦:“不过我本来就是乡下人,什么活计都做过,虽然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但好歹算是有把力气,什么苦事都做得来。”

    几个人听罢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同意,这遭烂的年岁,有身板有力气就算是本钱,只要舍得出力,就不会把人饿死。

    贺毅拍了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不少的小伙子,笑着说道:“你小子这身板,比老夫当年还要高壮几分。有这把力气,那里都能寻到活路。若是能进了卫军砍回来几个乌卑勒狗的头颅,说不定以后还能沾沾你的光。。”

    “叱,可别听你四叔胡说,哪儿的饭不能吃要去刀口子上讨饭吃?什么边军卫军,还不如老老实实从地里刨食吃得安心。”四婶一听贺毅说这个,就急忙打断。

    “是是是,不去不去,等回头给你把户籍落下来,我找个机会去县里给你落个民护挂着,再有什么运粮送草差事,也好有个名头能报到衙门里,钱粮什么的总是短不了你的。”贺毅知道自己媳妇听不得家人去参军的说法,便急忙转口。

    “民护也做不得,为了那点钱跟在卫军后边东跑西跑,指不定哪天。。”贺四婶说着就噤了声,还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后边的沁娘。

    贺毅听罢也没再抢话,只是换了更轻的口气说:“这几年太平不是么?地里的吃食还要靠老天爷赏,总要给继小子寻点其他路不是。。”

    陈继听得不明不白,民护是什么东西他还不知道,但想来贺毅也不会害他。至于进军队,他自己更是没想过,毕竟他本来的那个和谐社会,除了自然老死的遗体,他连其他任何形式的死亡都没见过,更何况这还是动不动就是白刃战的冷兵器时代。

    “那个。。民护也要跟着上前线跟乌卑勒人打仗?”陈继心里有点虚,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乌卑勒人到底是哪个民族,但他自己别说上战场杀人了,农村过年杀年猪都还轮不到他的份。

    “那自然不用。”贺毅见陈继好像同意了他的安排,便给他仔细说了一下民护。

    不聊不知道,陈继一直以为他们口中的边军卫军是一只部队的两种叫法,实际上只有卫军才是主战部队,而边军更像是下位替代品,军队里面的军需供虽然明说是卫军边军都有配给,但实际上不论是装备还是粮草,都是卫军优先,而边军能拿到手的要么短斤少两,要么就是卫军挑剩下的。

    “至于民护,说到底还是民,算不得军,农忙时照常下地务农,只是农闲的时候也要聚到一起练军,应该是每月初五和廿五两回应卯,若是有官文征召,也是先征民护,有征不应要挨板子,若是三次未到,则会刺配发边。”贺毅仔细地向陈继解释,也没留意一旁四婶吃人的眼神。

    “官府征召向来无非是跟着车队送粮送物而已,沿路既不会缺了吃喝,回头还有钱粮贴补,这种好事时常会有。即便无事,只要你初五廿五的点卯到了,每月也有五十文钱跟二十斤粮。。”

    陈继听罢,觉得其中没什么难事,便应了下来。他本就赤条条的来到这里,别的不说,单是一个月二十斤的粮食就够他活命了。再想到白天付涛连个白面馍馍都当做稀罕物来吃,能多赚几文钱给他买点什么都是好的。

    事情就算定下来了,贺毅很高兴,又嘀咕让婆娘去买酒回来,给贺四婶一口回绝。

    席间又聊到明日罗家宴请陈继去府上赴宴,贺毅仔细一琢磨,似乎更开心了几分:“看来明天少不得要去罗家蹭这一顿饭了,说不定你小子不但牢门不用进,连板子都不用吃。”

    陈继一听,也不由得跟着高兴,虽然他觉得如果能作为一个合法公民安定下来,那么吃顿板子也无所谓,现在连着最后一块石头都能落下地来,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一家人吃罢,待到临走前,贺毅拉着陈继的手,让陈继明日里到他家等着,待他回来随着一起去罗家赴宴。

    深夜,陈继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晚饭,虽然眼下最要紧的身份问题似乎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但是他还是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咒骂老天爷把他送到这个陌生的时空,让他的前路充满未知,还是要感谢它送自己温暖且友善的一大家人,他又有些担心,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对得起这些人的善意。在酒精的作用下,陈继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翌日,陈继一觉睡到大太阳,昨天那坛酒虽然劲不大,可给他一个人喝了差不多大半。来到院子里,阳光一照,依旧是有点头晕。

    贺叶已经早早的过来了,这会也刚好坐在院里看门外的两个弟弟跑来跑去,见他出来,忙过来打了个招呼,又打来水跟青盐给他。

    等陈继洗漱完毕,贺叶已经从厨房端出来一大碗馍馍跟几样昨晚的剩菜摆到桌上了,陈继有些不好意思,这两天显得他真就像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陈继从碗里捞了两个杂菜团子,看了看日头,估计晌午都过了,边吃边走到了贺叶身边:“沁娘呢?”

    “沁姑吃过晌午就去地里啦。”贺叶答到

    陈继有点尴尬,赶忙吃完手里的东西:“昨晚喝大了,睡过头了,我这去给她帮忙。”话音落毕就匆匆往外走。

    刚走出院门又挠着头走了进来:“家里的地在哪儿啊?”

    贺叶看着这个冒冒失失的大哥“咯咯”的发笑:“不用去了,现在地里也没什么事,沁姑也就是去看一眼,这会应该快回来了。”

    “倒是你先收拾一下,一会跟我去我家,爹爹说他今天早点回来,让你先过去等着,再一起去罗家。”

    陈继听罢,也没再坚持,便跟着贺叶坐在院子里看两个小孩。

    “叶儿,我看你娘似乎不是很愿意我答应四叔去挂名民护?我听四叔说来,当个民护又没什么不好,一个月那么点事,又得钱又得粮,四婶怎么。。”陈继昨晚其实就想问,可是毕竟当着长辈不礼貌,见眼下反正闲着,便向贺叶问了出来。

    贺叶听见这个问题,手使劲抓了抓衣服的下摆,又低头咬着嘴唇,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没事没事,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就算了。”陈继一看这样,也不好在问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姑父,就是当民护送粮的时候,殁在去真平府城的路上了”

    原来贺沁娘的丈夫也是民护,家境也算是小有结余,远不是现在这样朝不保夕。那年沁娘怀了付涛在身上,眼看着家里要多一张嘴吃放,付老三便牵着家里的驮马去找活计,正巧县里找人送粮去州府,虽然路途遥远,不过来回的贴补也给的丰厚,算上自带的驮马,还能额外领一份马嚼的钱粮。付老三算算时间,满打满算到回来也还有两三个月沁娘才生,于是便托关系领了一个名额,托福贺毅妻子多照看自家就出发了。不曾想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一队民护跟运伕只跑出来一半不到。

    “后来我爹又花大钱请人去山里找了两回,才将姑父的尸骨寻回来悄悄立了坟。那段时间一直瞒着沁姑说是姑父有别的活计耽误了,直到涛弟弟出生才告诉她。那段时间沁姑哭死过去好几回。要不是我娘看得紧,说不定也跟着去了。”贺叶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我姑父人可好了,只要有空去应征活着商行有活计跟着出去,每次回来都给我和我娘带新鲜玩意,有次给我娘带了半匹上好的锦布回来,不但那次跑的贴补花了,还拆借了好几个同行乡亲钱良。气的我娘跟沁姑骂了他好几天。。”

    陈继听完就明白为什么四婶只想让他老老实实当个本分人了,同时他也想通为什么贺毅愿意这么帮他,想必当时付涛他爹去弄名额所托的关系便是自己的大舅哥贺毅,贺毅觉得是自己才让妹夫不幸丧命。所以贺毅才对于自己这个付老三的遗腹子付涛的救命恩人格外看重,甚至愿意贴上自己两家人的性命来保他。

    陈继想明白这其中缘由,更是无条件的相信贺毅昨天替他做的谋划和打算,肯定是思前顾后能给出的最好的结果。

    至于当了这个民护会不会有性命之忧,陈继觉得自己暂时不能考虑。

    他一个连吃饭都尚没着落的人,拿性命去博一口吃食,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陈继刚想安慰安慰贺叶,就看见她用袖子飞快的抹干净眼角的泪花,再一看,两个小孩已经一前一后跟着沁娘进来院里了。

    陈继对于这个独自撑起一个家的妇人愈发尊敬,即使是在几千年后的现代社会,单亲母亲的生活处境都不见得有多容易,更何况在是这个封建社会,她所承受的压力更是陈继所不可想象的。

    陈继上前接过沁娘手中的农具:“沁婶子,以后有什么活计您就跟我说就是了,我别的本事没有,这膀子力气给您随便使。等有空您带我到地里认个地方,大大小小的事情您说一声我肯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贺沁娘听罢连忙摆手,又叽里呱啦说着土话,陈继实在听不懂,只能看着贺叶跟沁娘说话。

    沟通成问题确实让人头疼,但这事情一时半会陈继也没什么办法,看来还要早点学会本地的方言才是。

    等到两人聊完,贺叶走过来跟陈继说:“陈大哥,走吧,带你去我家等,爹爹应该快回来了。”

    陈继听罢也跟沁娘打了个招呼便跟着贺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