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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7 行路难(1)

    “坐地休息一下,该吃饭的吃饭,要喝水的喝水,看紧了自己的粮秣马匹,别乱了队伍。”一个身着铁甲,腰配阔刀的卫军士兵从后面路过陈继身边,嘴里大声喊着上官的通知命令。

    陈继听到指令,也将马匹牵到路边,找了一颗大树将马匹拴好,大树底下已经歇了好几匹马,主人们就在一旁的另一颗树下歇着。

    这匹年轻的畜牲好像对于拥挤的树下不太满意,踢了两下蹄子又打了个响鼻。陈继从马背的褡裢里掏出一块豆饼,递到马嘴里安慰了一下它。

    等到马匹吃完,陈继才走到另一侧树下,人们见他过来,也友好的腾出一小块空地给他。

    从南门县出来这是第三天了,今天一大早队伍便装整齐备从青罗县的大驿站出来,青罗县是进平阳山前的最后一处落脚点,过了平阳山便是去府城的一条大道。结果刚进山没多久,连早上太阳面还没见着,就迎来了一阵迷蒙的山雨,紧接着又转成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车队也提前都准备了油布护好了运送的粮食,不过民夫们身上穿的雨具在大雨里也就成了个样子货。虽然雨打在人身上没有多少寒意,只是透过衣服黏在人身上湿哒哒的难受。

    而且按计划,早早的出发就是为了在今天白天能翻过平阳山,结果大雨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本就重载的车队走得更是艰难。眼看如今都中午了,连上山的路都还剩一半没走。

    陈继刚坐下,先前跑过去传令的卫军士兵折返回来,也来到了这边树下,陈继赶忙又挪出一块空地给他歇脚。

    这人是负责的是陈继这一段的民夫,叫赵鹏,陈继在付家庄的民护训练的时候跟他打过交道,算是个熟脸。赵鹏跟陈继点头打了个招呼,也没客气就坐了过来。

    “贼他娘的狗天气,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赶上今天。”赵鹏刚坐下从腰间摸过牛皮水壶喝了一口就开始骂娘。陈继见怪不怪,这些大头兵虽然脾气大又嘴臭,什么大事小事就没有顺眼的,可其实人都不错。

    陈继笑了一笑也没说话,从怀里掏出沁娘在家做好的死面饼,可是掏出来才发现已经都给雨水泡化了。赵鹏看了,也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从里面分出一块烤的焦香的麦饼递给他。陈继本想婉拒,可架不住赵鹏往他手里塞。

    “来一口?香满楼的好酒。”赵鹏见陈继接下了麦饼,又拍了拍水壶给他示意。陈继连忙摆手,那好酒他也喝过,只能说“无福消受”。

    赵鹏这次没有强求,只是瞥了他一眼:“陈兄弟,早说让你进卫军来,你家那几亩旱地谁去作不是作,跟着哥哥还能让你吃这破面饼?”

    这话也不是陈继第一次听到。赵鹏所属的这支小队今年一直负责付家庄的民护训练的,虽然只是简单的训练一些三人五人的战团,可是陈继的大个子很难不吸引他们的注意。在训练之余助兴的摔跤环节,陈继虽然没有贺毅那般以一敌多的辉煌战绩,可是一对一的对抗里,还是有好几个没顶住他的体格优势。自那之后便不时有老兵过来劝他进卫军吃兵粮,包括领队的副尉都邀过他。

    只是陈继一直没有同意,一来他原本就没考虑过当兵这条路子,自己辛苦一点也不是说赚不回家里几口人的吃穿用度。再一个就是他不知道他的敌人是谁,在陈继心里,为了一个陌生的国家和一群陌生的敌人去拼命,这实在是不值当。

    现在陈继又听见赵鹏跟他说这事,掰了一块麦饼在嘴里嚼了几口,还是回复自己再考虑考虑。

    赵鹏对陈继的答案也习惯了,还是喋喋不休的给劝他,给他讲当兵的诸多好处。

    不过他没等到陈继肯定的答复,却是刚刚给陈继让位置的小伙子过来搭话:“赵将军,陈大哥不去我去啊,你去给你们卫军征兵的说一声,我马上就去报道。”

    这小伙也是付家庄人,就一个人住在贺毅家附近不远的一处又老又破的房子里,陈继四处打零工的时候遇见过他不少次,知道他叫周游。周游爹娘早早的就死在乌卑勒人的刀枪下面,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活到这么大了。父母除了给他留了间遮风避雨都勉强的破屋,其实也给他留了几亩旱地。只是周游从来也没去看过一眼,反而是像陈继一样在付家庄和附近的村寨里到处做些短工杂役过活。这次也是一样,官家要招运伕,他一听说就过去报名了。

    赵鹏听见周游的说话,看了他一眼答到:“你小子也想进卫军?行啊,咱就在这掰个腕子,你能掰赢了我,我这就去给你说情让你进卫军来!!”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漏出粗壮的胳膊。

    周游见状吐了吐舌头,往旁边又缩了一点,嘴里小声嘀咕:“我瘦点怎么啦,又不是拿不动刀砍不动乌卑勒人的狗头!!早晚有一天要当个大将军给你看看!!”

    赵鹏哈哈一笑:“好你个大将军,周大将军你看看那边,那匹黑色的官马是不是你看顾的?”周游不知道赵鹏突然问马是什么意思,顺着赵鹏指的看过去,点了点头表示是的。

    “老子刚从那路过就看见上面的粮包都快掉了,一会要是启程了你还没重新把粮包给绑好,耽误了上路,老子让你周大将军亲自背着送去州府里头。”

    周游一听赶紧把干粮往怀里一塞,就起身去马匹那边检查去了。等到他重新绑好马背上的粮包,又把油布给遮得严严实实,再回到陈继这边时,赵鹏已经吃过歇罢走远了。

    周游掏出刚刚没吃完的干粮,掰了一半递给陈继:“吃饱了没,再来点儿?白面的!”陈继忙说不用,周游也没客套,自己接着吃自己的午饭。

    “瞧不起谁啊?陈大哥,你信不信,我早晚弄个将军做一做!”

    等到人畜都稍微歇过,重新启程时,大雨不但没有一丝停歇的预兆,反倒更加肆无忌惮的往下落。

    随着上山的道路越来越难走,人也愈发的焦躁了几分,隔不了多久就能听见一两句难听的抱怨声。要不是前前后后还有一整队的卫军在维持纪律,怕是骂娘声都止不住了。

    驮运的大小牲口也被雨水淋得有点躁动不安,不过路上的大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了,除了偶尔从雨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鞭声,队伍也还算是有条不紊的朝前走着。

    雨越下越大,身上的衣服像团浆糊黏在身上,积在脖领间的雨水有时蓄成一股顺着陈继的背脊流下,像是一条滑溜的泥鳅,让陈继也忍不住有点烦躁了起来。

    “周游老弟,这平阳山多大啊?你说今天能过去么?”毕竟陈继是第一次去州府,眼下又见山路将车队拉成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便耐着性子跟周游打听。

    周游虽然面相比陈继要成熟不少,实际才刚过二十不久,可即使年纪不大,却也跟着货栈或者官家运货走过几次这条路了。

    周游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前后看了看,心里默默的估摸了一下:“天擦黑约莫能到官道上。”

    他知道陈继是第一次去真平府城,一边牵着那匹黑马一边给他解释:“再有几个弯就算过了平阳山了,州府那边下山的路好走不少,还有一小半是雇人专门铺了碎石的,然后就上了官道了。到时就快了!”

    陈继听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周游跟着后面,又看不见他表情,自顾自的接着说:“陈大哥别怕,平阳山虽然也有几股土匪,可是全都是成不了气候的小毛贼,平时州府里随便派点官兵就撵得到处跑,更别说咱这还有整编的卫军跟着呢,如果真有那些不长眼的小贼上来触卫军的霉头,那不是给卫军白送的功劳,所以别操那闲心。咱就是大晚上的过这平阳山也出不了岔子!”

    陈继嘿嘿一笑,他只是觉得烦躁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段泥泞的山路,随口问了一句,结果让周游误会他,以为他害怕晚上遇到土匪。

    陈继正准备给周游解释一番,还没等他说出口,就看见赵鹏从队伍的前面过来:

    “各乡民护统统出列,去队伍最前面找人报道!手上的驮马交给身旁的运伕看顾!!其他人原地待命!!”

    陈继刚想问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赵鹏看了他一眼没空理他,又继续喊着令往队伍后面走去,只留下陈继跟周游面面相觑。

    陈继把手上的马绳递给周游,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就跟着其他几个从队伍里出来的民护沿着车队小跑着超前跑去。

    周游紧紧牵着陈继递给自己的马绳,傻愣愣的站在那看着陈继那群人的背影从前面的弯道上消失。直到陈继那匹马因为吃痛,朝他狠狠的喷了一口,才让他回过神来。

    周游用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我可真是个乌鸦嘴!!不会说什么来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