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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张骁跟前两次一样,把我送到客栈门口,就离开了。他情绪不高,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沮丧。我想,这次雪山之旅一定让他倍感失望。在门口分别时,我们谁也没有提及关于晚上的安排或者第二天的计划。

    我恹恹地回到房间,内心依旧无法平静。我脑子里还在放映那一幕告白影像,一遍又一遍,无比清晰,跟我站在海拔4680米的雪山上时一样。我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刺绣抱枕,将头埋的很低,脸几乎贴在抱枕上。

    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我的心又开始剧烈地抽痛。过去太清晰了,以至于我又一次感觉到无法面对李莫尔已经离开我的现实。实际上,与其说,我是没办法接受他离开我,不如说,是我没办法接受那些来自他的深情爱意,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些荒谬的问题:他还爱我吗?还会想起我吗?他能想到我会故地重游吗?他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他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他吗?他知道我每天都在一种拧巴的自我抗争中,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吗?他知道他的绝情险些让我与这个世界告别吗?他知道……我痛苦地思索着,哭了很久。

    后来,我平静了下来。这次巨大的心里震荡,是我在艾青与张骁的陪伴与关心下渐渐恢复后,精神上出现的第一次严重的崩溃。以前,我都是在这样的情绪冒头儿时,就警觉起来,用理智去压制它、消灭它。我以为我一直都可以这样,可我还是又一次崩溃了。我想,这大概跟减肥一样,只要我稍不留神、放任自己,痛苦就会报复式地反弹回来。

    实际上,我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甚至刻意对自己进行了一些情绪管理的训练,用理性之我去制服感性之我。尽管这两种较量常常此消彼长,但我心中有个信念,理性之我必须要赢。很快我就发现,仅仅依靠信念我根本做不到。于是,我又买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来看,期盼着它们可以从根本上治愈我。

    就像艾青说的,我不够聪明,不够成熟,要不然怎么会让一段感情搅得心灰意冷。她也鼓励我读一些心理学书籍。实际上,她曾小心翼翼地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我当然拒绝了她。我不想让自己的秘密,人尽皆知。

    有时候,我觉得张骁就像我的心理医生,他不用问我事情的缘由,就可以巧妙地引导我摆脱阴郁,朝着阳光行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对我的一切善意与照顾。

    其实,我早就隐约觉察到张骁对我的情感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可他为什么没有直接跟我表达呢?为什么他要用微信聊天、周末陪伴,甚至千里迢迢跑到一个他曾来过N次的地方度假的方式,来让我感知呢?还是这些都是我的错觉,他只是在拯救一个行走在生活边缘的朋友?又或者他是艾青授意下这样做的,就像我住院时他陪我聊天一样?一对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这么快就建立起了如此深厚的友谊?我有很多问题不得其解。

    我给艾青发了视频,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但令我意外的是,她听说张骁来了丽江,惊讶不已。她说,他们好几天没联系了,她以为他可能是工作太忙,没想到他竟然是去找我了。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艾青笑着说,那你们好好玩儿,有个人陪你,我也放心。之后,她便说自己有工作要忙,匆匆关了视频。

    一时间,我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了。李莫尔的影像尚未消失,又冒出来一些关于张骁的思绪。我感觉心乱如麻,更加理不出头绪。我决定什么也不去想了,我要装睡,就像我在家时一样。可我躺在床上,却异常清醒。

    我拿起手机,给张骁发了条微信。我问,明天,你可以继续做我的导游吗?我很快就收到了回复。他简短地打了两个字,当然。我觉得他在生我气。我说,对不起,今天我有些失控了。他说,这很正常,物是人非的感觉一定不好受。我岔开话题,问他明天的旅行计划是什么,以及我们明天几点起床,在哪儿吃早餐等等。他一一答复。我们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互道了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分别去了大理和泸沽湖,最后回到丽江准备返程。我们在大理住了两天,中间去了一趟虎跳峡,又在泸沽湖住了三天,因为前者我曾去过一次,后者我是第一次去。张骁全程都很尊重的我意愿,他说我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在大理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让我与张骁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我们从朋友变成了恋人。

    事情是这样的,在我们抵达大理的第二天,我说我想去洱海边走走,还想坐一坐游船。张骁欣然答应了。在他开车载着我去洱海的路上,我的状态一直都很好,我们之间的氛围也很愉快。我时而欣赏沿途的景色,时而与他随便聊几句。他心情很好,好像之前的不愉快已经全都被抛在脑后了。

    然而,当我们的车停在洱海边的时候,一切都变了。确切说,是我变了。我又一次无可避免地跳进了回忆。四年前,我跟李莫尔曾在洱海边,有过一次短暂的争吵。当我再次站在洱海边时,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溯到了那一天。

    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当时我们是因何而争吵的。我只记得,我们起先都坐在一辆出租车上,李莫尔一直在跟司机闲聊,我一会儿沉默着望向窗外,一会儿参与他们的闲谈中。后来,好像是李莫尔说了一句什么话,惹的我有些生气。我冲他发了脾气,还威胁他说,我要下车。我没想到的是,他立刻把我的背包递给我说,你有本事现在就下车。司机见状赶忙劝起我们两来。但我气呼呼地打开了车门。司机只得停车,李莫尔没有拦我,我走了下去。

    当时的情况,其实我们两心里都非常清楚,我不会真的独自行走在异乡的街头,他也不会将我一个人扔在异乡街头不管。可我们就是很有默契地,那样做了。我背着包,气鼓鼓地往前走,他让司机慢悠悠地开着车,紧跟在我身边。没过一会儿,他就打开车窗,冲我喊,“静怡,乖,快上车吧,别闹了。”我故意不理他,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而且步伐愈发坚定而迅速。我觉得很好玩儿,就想这样让他跟着我。

    最后,司机也开始冲着我喊,“姑娘,别任性了,这里不安全。而且我还有下一单要接呢。”我自然很顺从地上了车。我一上车,李莫尔就将我揽入怀中,轻轻吻了我一下。我拽过他的胳膊,咬了一口,但我没用力。

    就这样,一场争吵变成了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实际上,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类似的吵闹。有时候,我们会莫名其妙地和好;有时候,我们也会莫名其妙地越吵越凶。

    而今,这个旅行小插曲在我的记忆里,也变成一段甜蜜影像。它在我心里引起的波动,丝毫不亚于雪山告白。

    我没办法平静下来,又一次潸然泪下。张骁就站在我身边,而我心里却因为强烈地思念着李莫尔,而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感到厌烦。我真想让他离我远一点,给我一点时间和空间,就像我们在雪山上时一样。可在我了解了他对我的情感以后,我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出同样的话。

    张骁像上次一样,默默地为我递上纸巾。他一直站在我身边,等我恢复平静。有几次,他试图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安抚我,但最后他的手只是落在了空中。

    当我收拾起眼泪,冲着他歉意的地苦笑时,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说:“静怡,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话时,我能看到他眼中的真诚。实际上,他千里迢迢为我而来,已经向我证明了他的真诚。

    可我需要的是真诚吗?我明明还没有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而且,我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我的痛苦一直在循环往复,有时它躲起来戏弄我,然后它又狠狠地出现折磨我。我以这样的状态开始一段新感情,对张骁而言一点也不公平。如果我答应他,我就是在利用他。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呢?至少,他给了我短暂的安心和快乐。难道我不想从过去挣脱出来吗?我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呢?我为什么要替他考虑呢?他对我的状态一清二楚,他自己早就考虑过了。我的忧虑简直是多此一举。我暗自思量着。

    “为什么?”我问。不管我心里在一瞬间产生了多少个念头,我脱口而出的就只有这三个字。我对自己有点惊讶,因为我的问题与我刚刚的思虑毫无关联。

    “因为,我喜欢你很久了!也因为你需要我!”他说。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的眼睛上,让我感到有些局促。

    “我都这样了,不值得你喜欢。”我虚伪地说。

    “你值得!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

    “可是,我——”我没把话说完,因为我的虚伪让我很别扭。

    我明明希望一个人来拯救我,将我从痛苦的泥沼中拉出来。而张骁他喜欢我,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可我还是想那样做。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简直在欲情故纵,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从先前的痛苦中,一下子像用电视遥控器换台一样换了心情,用一种颇有心机的谈话方式与一个喜欢我的人展开一场狡猾的对话。

    而且,我感觉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很像李莫尔。这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虽然想利用张骁让我摆脱痛苦,可我并不想像李莫尔对待我一样,对待他。

    “我希望你说,你愿意。”他微笑着说,眼里满是期待。

    “你不怕我伤着你吗?”我说。

    “你伤不了我,我不会给你伤我的机会。”他说。

    “那你会离开我吗?”我说。

    “我跟他不一样。”他说。

    “那好吧,我们试试。”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