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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私塾之情诗

    随着一声鸡鸣天色渐亮,雾气下笼着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他身着一袭绯色罗袍朝服内衬素白,方心曲领、腰间挂着浅蓝流晶玉佩、脚着白绫黑履。待雾气散尽后,一辆马车停在男子身侧,他临上马车之时冷着脸说“她若醒了不必去祠堂受罚!禁足三日便可!”

    “是”影卫领了差事,便速速前往府中。他边走边喃喃道“不可一世的二爷竟会给别人腾院子!”今日一大早影卫瞧见归府的马车,他便猜测,昨夜蓝逸歇在别苑。影卫越想越觉得这个蓝晚不简单……

    午膳后,肖意雪拉着小翠高兴了半个时辰,只因蓝逸和老太太允许她出门采买东西。

    “小姐,刚刚解了禁足,您这是要去哪儿?”

    肖意雪望着院外的天空深呼吸道“当然是出去玩了。”

    小翠笑着跟在肖意雪身后,主仆二人刚出府门便远远瞧着一辆马车行驶而来,前头骑在马上的人,还时不时挥着手。

    “晚晚,我来接你了。”方梓胥这几日也是刚解了足,得知蓝晚要去私塾,立即套了车,过来接人。

    “谢谢,梓胥哥哥。”肖意雪看着从马上下来的大帅哥,真真是应了那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她笑着问“梓胥哥哥怎知道我今日出门?”

    “今日我大哥与蓝大人一同下朝,提及要为二个姑娘找私塾的事情!大哥回府后便同我说了此事!”方梓胥想,这还用推荐吗?满大周,谁不知谢霖,朝中大臣几乎一半都是他的学生。这样的先生,谁不想拜见!

    “听梓胥哥哥的意思,是……知道我要去哪个私塾?”

    “那是自然,肯定是谢家私塾。”说罢方梓胥跳下马悄悄走在蓝晚身侧说“晚晚,我也在谢家私塾。今后去学堂,我来接你!”

    “谢谢,梓胥哥哥!”肖意雪真是喜出望外,这个少年郎人可真好,又和蓝晚从小青梅竹马,人品贵重,待她真心实意。蓝晚心愿不就是找个爱自己的人吗?送上门的满分答案呐……

    半晌后,天色渐暗。小翠一路瞧着两个出双入对的人,真是说不出的羡慕。她家小姐见什么买什么,这方家少爷从头到尾只说一句,“既然是晚晚,喜欢的,自是要买的。”大包小包提不下索性搁在马车里,二个人一路有说有笑走在熙攘的街上,连周遭的吵闹都变成了点缀。

    小翠凝着笑意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方梓胥知蓝晚生的娇俏,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凑近了瞧“晚晚,你笑起来真好看!”他觉着世间女子纵使再好,都抵不过她的一抹娇笑。

    “是吗?”突如其来的赞美,令肖意雪有些惊讶,可看着少年郎这般真挚望着自己,令她脸颊微微泛红。

    肖意雪想即便自己有恋爱经验,可这眼前的少年郎也太会撩了吧!那一双眼含情脉脉,把喜欢蓝晚赤裸裸的刻在了脸上。

    方梓胥似乎看出了姑娘家的羞涩,故意伸了手蹭了下少女的鼻尖“是啊,晚晚!连天边的彩霞都不及你这般红。”

    肖意雪摸着脸颊一时间又气又愤,可少年眉眼流动,笑声肆意,举手投足间皆是潇洒自在,她抬起的双眼不由的仰望少年。

    “吁~”影卫架停了马车,拢了拢衣衫,掀开车帘躬着身说“二爷,到了!”

    “嗯!”蓝逸下车后,眼中满是阴霾,背着手走进蓝府。他立于门前停下脚步腰间的玉珏随着他的举动微微荡漾,片刻后他冷冷的说“府中何时上钥都忘了?”

    合伯揉着眼心想,“莫不是自己眼花了,那台阶下站着的不是二姑娘?”他抬起头正对蓝逸阴霾的眼神,冷峻的面容,容不得一丝违逆。合伯忽的低下头,沙哑的说“这…是!二爷!”说完便立刻锁了大门,使唤着几个小厮麻溜的退了下去!他心想“二姑娘这下怕是要受罚了!”

    沉浸在赞美里的肖意雪被一阵闷哼的关门声惊动。只见方才还开着的大门,早已关闭!怎的就关了?她提起裙摆跑喊着“等等,合伯,别锁门啊!我还没进府呢!合伯…?”肖意雪趴在门缝上瞧,此刻连个人影都没有!

    “晚晚?”方梓胥瞧着紧闭的蓝府大门,觉察方才隐约看见有人经过!

    肖意雪从台阶上跑了下来,揉了揉后脑软乎乎的说“不知怎的,正门落了锁。”她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合伯明明瞧见了她!怎的便关了门?

    方梓宁一脸抱歉的说“晚晚,方才…我好像看到蓝大人回府了。”

    “什么?…二叔?”蓝逸明知她在外头,还故意撺掇合伯锁门!肖意雪刹间怒火攻心,但脑中一闪而过蓝逸阴狠的模样,她又怕又急“梓胥哥哥,我得回府了!若太晚,二叔…定会责罚。”说着她便提起裙摆跑起来,却被方梓胥一把拉住!他指了指马车上的物件“买的那些东西?”

    “暂时……请……梓胥哥哥代为…保管!”

    肖意雪也顾不得解释了,喊了声话,便朝着侧门跑去。她知道,若是再晚片刻,阖府上下的门都会落锁。果然绕了半圈,有个侧门半合着,肖意雪松了口气,溜了进去!

    得到喘息之机的肖意雪靠在墙边,弓着腰气喘吁吁的说“天啊!八百米冲刺也没这么惊心动魄吧!真是吓死了。”她若不是自己行动敏捷方才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还知道要回来?”

    冷不丁传来的一句话打断了肖意雪的思绪,她拘了拘礼小声的说“二……叔,安好!”肖意雪含着头做礼,心中虽恼火。但看到蓝逸的那一刻,还是泄了气。她低着头说“二叔……这是哪儿的话,晚晚是蓝家人,自是要回蓝家的!

    “喔~?”这丫头居然还敢问他安好?蓝逸想,若不是因为她,此时自己早已扔掉这身沾满酒气的衣服,洗清这股令人厌恶的气味!

    今日刘尚书的约见,他本就不喜!可耐不过,软磨硬泡,硬足足在那烟花之地,吵闹之处!忍了二个时辰,方才回府,可却透过轿帘远远便看见这丫头,一路上同男子,嬉笑连篇,到了门前,还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肖意雪眼睛盯着地面,可周身投来的寒气令她毛骨悚然,她压低了声线说“今日得知要去私塾,一时有些……得意忘形!晚晚……知错……”肖意雪不知为何,说着说着这腿便软了下来。许是礼坐的久了有些麻痹,竟跌坐在地上!连同怀中的东西一同跌落了出去。

    “那是?”

    影卫躬身上前捡起东西查了查,发现没什么问题,便递给了蓝逸。

    肖意雪忍着麻痹之感,索性直起身跪坐在地上说“晚晚知二叔爱茶,可那日尝二叔的茶,口感着实苦了些!今日…出门碰巧路过茶市,他们说这个茶,色清不浊、味甘醇厚。……”

    蓝逸扫视跪着的少女,淡粉白底的纱裙、配着腰间浅蓝色玉珏十分雅致,许是跪着的人有些难受,微微皱着眉,泯着唇,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揉捏着双腿,耳垂上挂着的猫眼琉璃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她虽面上三分疲倦,可他瞧着,这丫头那双凤眼倒是清澈的很!他凝视着肖意雪,片刻后拿起茶包说“给我的?”

    肖意雪冲着蓝逸笑了笑说“嗯!若二叔不喜,可说与我。喜好哪种茶叶,我去茶市重新买!”

    这丫头还会记得给他买东西,倒是有些出奇了!

    他盯着手中的茶包缓了半晌说“夜深了,你且先回去吧!”性子是跳脱了些,好在心思纯净,罢了,往后慢慢调教。

    肖意雪站直了身子欠了欠礼,便踱步而去!逃离虎口的动魄之感,令她畅快不已。她暗暗在心中自嘲:阎王也敌不过怀柔之计,好在她灵机一动,从马车上薅下一包茶叶!

    “二爷,这茶?”影卫想若是换做先前,这茶和人早丢出去了!

    现下他竟不知如何处理?

    蓝逸坐在案前冷着脸说“放着!”

    影卫努力克制住惊呆的下巴,恭敬的退了下去!

    沐浴后的蓝逸换了身蓝底灰色刺绣的寝袍,袍袖上印着的浅色底纹样,是他最爱的苏绣。乌黑的发丝顺着纹样垂下,增添了些许柔和之感,连同他眉前氤氲着的气痕,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他盯着茶包有些出神,随即缓缓伸出指尖轻触,犹豫了片刻,将茶包放于鼻前嗅了嗅。“这味道,倒是清香!但……”

    沉浸在茶气中的蓝逸,忽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十分厌恶的将茶包丢了下去!

    令他有如此举动,并非是那溻湿的茶包传来的黏腻之感。只是他想起了尘封在心底的那本画册!

    蓝逸年少时唯一的好爱便是品茶,一则是他好静,二则是茶之缘由与这朝廷纷争不相上下。

    他仗着少时肆意洒脱,博览了各类记录茶的书籍。后来看的书多了,关于茶的更少了些。朝中党派纷争不断,拉拢蓝家之人不少,知他爱茶,便打着赠书的幌子邀他前去!

    那时蓝逸的大哥蓝宪还在世,他一心扑在茶道之上,得知有书,喜不自胜,立即前往。

    也是从那日起,蓝逸学会了饮酒。

    好不容易遇到相谈盛欢之人,蓝逸纵使有些醉,依旧抱着茶册不肯松手!

    回屋后,他索性点了烛火,想解了对茶道的心瘾!

    蓝逸坐于案前,轻轻翻开画册。第一幕插图中描述:南朝苏杭有一族,终身都为茶而生,为茶而营。

    传闻苏杭有种茶有价无市,此茶使所有爱茶之人趋之若鹜。若是品了此茶便知世间无第二种可比。但此茶过于珍贵,非一般人可得。只因这茶的做法奇特,非一般茶坊可研制!

    画册记载过于奇异,令蓝逸心驰神往。他随即翻开第二幕,插图中描述:若要成为真正的茶女须得过三关,验明正身方可。族中传闻,真正的茶女养出的茶,有奇特性。世间无第二种可比!

    蓝逸不知自己那晚看了多久,却对那幕中的描述印象深刻。

    未出阁的女子,年13岁正为合适选做茶女,验明正身,过了告天,宣誓,侍奉三关便可亲身养茶,所养出的茶皆为圣品!刚萌熟的茶叶嫩芽十分娇贵,茶女采摘后须得放置于胸前乳兜之内贴身滋养!利用自身使后期的茶既保留原香,还夹杂着少女清醇的气息。

    想到此处,蓝逸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茶包。先前蓝晚将它藏于怀中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还清晰的记得,茶包掉出来时,那白皙脖颈上的汗珠,顺着粉色内衬从胸口滴了下去!

    他方才嗅到的气味从鼻息传进了大脑。蓝逸记忆自是极好的,可嗅觉却更好,那茶,只嗅便知是春可。但另外一种来自少女体味的香气远比茶气更加浓烈,气味之中可知少女并不喜涂脂抹粉,所以其中未带脂粉气。

    许是少女尚小,气味之中夹杂着一丝孩童时期的稚嫩!…“不”一声怒吼打断万千思绪,他瞳孔骤然一缩,皱着眉,攥紧指节的咯咯声在屋中回荡。片刻他扶着案脊站了起来,捧起桌上的清茶,大口大口的灌着!

    味觉传来的苦涩感令他醒神,即使苦涩之感令他五官逐渐扭曲,可他闭上眼还是清楚的记得“她今年也是13岁”!

    不到半晌蓝逸整整喝了一壶清茶,直到那苦涩感令他觉得恶心,方才稳住了思绪!

    蓝府前后有八个院子,二个园子,二方温泉池,园子中还种了些荔枝,这时节,荔枝的香气四溢,肖意雪便是被这味道引来!

    走近后她才发现此处还有别人,肖意雪细细打量说“晚晚,见过大姐姐!”这是肖意雪第一次见蓝禾,紫色裙底配着素色水绣花倒是衬得人端庄贵气,只是瞧她的模样,不似蓝晚这般秀气,倒是同那大娘子有些像!

    “晚儿,我们姐妹之间不用这般拘礼的”!蓝禾等了半晌,发现蓝晚盯着自己她便笑着拉起蓝晚的手说“晚儿,落水之事,是我不好,我已经向祖母解释,是你救的我不假!”

    肖意雪笑了笑抽回蓝禾的握着的手说“大姐姐知晓便好!”

    肖意雪若有所思的在心中嘀咕“这人,若不是有城府,便是真大度!”

    姐妹二人刚走在府前便远远听见有人呼唤。“晚晚,我来接你了……”

    蓝禾瞧着马车前头意气风发的少年,她想“这位方家弟弟还是这般模样,喜欢二字全写在脸上!”

    “梓胥,见过蓝家姐姐,姐姐妆安!”

    “方家弟弟,安好!”肖意雪看着这俩人互相见礼着实别扭,撩起轿帘催促道“诶呀,大姐姐往后我们同梓胥哥哥,一同入学,不用这般见外。大姐姐速速上车,第一日去进学,迟到会被先生责罚的。”

    方梓胥与蓝禾相视一笑后各自上了马车。

    一行人,陆续来到了谢家私塾,书塾不比书院,一共三层,设于谢家私宅旁的琊楼之上。

    大周注重礼法虽说女子也可向学但终归未出嫁,须得遵礼法。故三楼为男学子学堂,二楼为女学子学堂。琊楼左右二侧设立阶梯,男左女右十分清楚。

    谢霖望着学堂之上的女学子,清了清嗓子苍迈的说“我一一为大家介绍往后教学的先生。谢家唯一的先生只有我,其余2位先生,一个擅音律,一个擅诗词。这位是秦源,秦先生,今日便由他教你们诗词。另外一位是卞贤,卞先生。”

    在座学子纷纷起身行礼“见过秦先生,卞先生!”

    秦源立于堂上笑着说“诸位小姐请坐,请大家翻开书本第一篇,何谓诗!”肖意雪看着站在堂前的先生,瞧着他一张嘴一开一合,眼前的困倦之意,开始作祟。

    “她那是睡着了?”秦源也未曾想到还有学子头回进学,睡的如此鼾实!

    一旁的蓝禾摇着肖意雪的胳膊,催促着“晚儿,晚儿……你别睡了,先生要过来了。”

    “呃……秦先生…好!”肖意雪并不明白为何这位先生盯着自己。她揉了眼睛,发现这位先生并未离去,而且所有的学子都盯着自己

    肖意雪不明所以,眼神茫然问道“先生?”

    秦源瞅了瞅肖意雪腰间的蓝家玉牌说“小姐想必是蓝家姑娘?”

    蓝晚乎的起身见礼“正事,蓝家蓝晚,见过秦先生。”

    “那便请蓝小姐,仿编一首五言诗如何?”

    秦源早闻蓝家这位大人,手段果决,朝中声望极高,不曾想这蓝家小姐,也这般有胆气,敢在他的课上打鼾。

    肖意雪端量着秦源,他身着素白衣衫,面若荷花。眼角那颗红痣生的恰到好处,衬得那双瑞眼,儒雅高洁。周身泛着书卷气,清雅却不浓郁。

    肖意雪随即笑着说“那好吧,我试试,不知先生可有主题?”

    “春如何?”

    “好”肖意雪此时心中像是在翻字典一般寻找古诗词大全…。

    秦源等了半晌看着眼前的蓝家丫头低着头默不作声,心想“今日第一次入学,不好叫她失礼于人前!”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若你不会,便罢了,往后……”

    “赤荳生溚国,春分发几枝”

    “请君赠取撷,此物寄相思。”

    不知先生此诗可否?

    秦源话还没说完,便被这丫头打断“这诗,是她作的?”寂静的课堂之上议论声四起………

    “这样的诗她也敢做?”

    “她还没及笄吧!”

    一时间女戒,女训,女责这般言论像洪水猛兽般传进了肖意雪的耳内。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敢做这般诗!竟然还是当着先生的面”

    “够了!”秦源不知为何会失了分寸怒吼,但话已出口。

    “嘘……别说了,没看到秦先生,生气了吗!”

    “大家为何这般疾言厉色!只因我作了一首情诗?”肖意雪不禁冷笑,这万恶的封建对女子的规矩,可真是令人厌恶!

    刘岩晴早看不惯蓝家这副做派,站起来反驳道“怎的,听你这般说,似是觉得很无所谓?”

    “是啊!的确很无所谓!”肖意雪没想到会有人来撞枪口,她心想“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别怪我下你的脸面!”

    “同为闺阁女子,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行事作风!听闻蓝大人才德兼备,如今看来,蓝家教养也不过如此!”

    “你是那个?凭你也敢置喙我蓝家教养?你若看不惯我,说我便可,何故扯上蓝家!”

    蓝禾看着堂上疾言厉色的二人,拉了拉蓝晚的衣袖小声说“晚儿,别说了,她是,刘侍郎家的独女!”

    “喔~原来是刘侍郎家的独女,看来刘侍郎的教养十分得体,那便请刘小姐作一首五言诗来瞧瞧如何?”肖意雪哂笑的看着刘岩晴。

    “你?……”刘岩晴此时坐立难安,她那里会做什么诗,平日里都在看女戒,哪里来的这般闲情逸致,若不是来私塾,都不曾知晓还有这般课业!

    “怎的?刘小姐若是不会五言诗,那七言也行,八言也无妨,我知刘小姐看不上情诗,那便请刘小姐,作一首看得上的诗如何?”肖意雪看着如坐针毡的刘岩晴,心中气焰算是消了些,可还不够!

    刘岩晴环顾四周目光焦灼不安。

    “想来刘小姐是不愿与我对诗,既如此那请刘小姐看看堂上诸位学子,是否有人可助你一臂之力?”刘岩晴没想到方才大家都那般疾言厉色,现下却默不作声!巡视一圈竟没人愿意站出来为自己解围。

    “方才诸位贵女言之凿凿,为何现下默不作声?”

    这就是封建思想下的女子?只因一首诗,便触及了她们身上的逆鳞?肖意雪心想若是她,宁可剥了这层鳞片,也不会任由枷锁布满全身。

    站在一旁的秦源看着咄咄逼人的肖意雪,示意她别在激怒众人“够了!你还嫌自己出的风头不够多?”

    “风头?先生觉得我方才所言便是风头?”肖意雪伸手探向窗外,望着天“真正的风头该是逆转而行,扶摇直上!而不是囚于蔽穑的屋里,困陷束缚之中!”

    “诗之一词我以为或高或雅,应似风那般自在锋芒,又似雨那般细水长流,沁透心脾!它所珍贵之处是自由!情诗又如何?未出阁又如何,喜是天性,爱慕是自由,这并不会伤害任何人!难道,诸位高门贵女,心中不曾有过希冀,期盼,日后所嫁之人是何人。”

    “敢问刘小姐他日若是遇见心仪之人如何表白?难道空谈一句喜欢?能维持多久?若无底蕴如何叫别人对你生羡?”

    肖意雪露出一抹苦笑“今日终归是我搅扰了秦先生的堂课。晚晚,请先生谅解。我对刘小姐并无恶意,为表歉意这诗我替刘小姐作答!”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言毕肖意雪拉着蓝禾轻声说“大姐姐,我们回去吧!”

    蓝禾有些缓不过神来,这是她那个小妹吗?她这般肆意,真是像极了二娘子。先前见她总是唯唯诺诺,性子也不讨喜。

    那日在池塘边,原想吓吓她,未曾想竟然激怒了她反倒推自己落了水,她明明害怕极了却还紧紧拉这她哭着说“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那胳膊都磕出血痕仍执拗着不肯松手。

    她握紧肖意雪的手安抚着“晚儿,你方才所言很有道理!”

    “大姐姐这般觉得吗?”

    “虽说大姐姐没你这般文采,但总归能理解其中之意!只是……”剩下这句蓝禾却说不出口“只是没能想到她还能向着蓝家!”

    秦源课后,恍如失神,拖着步伐一步一阶走着,即便有些拖沓可他与生俱来的涵养促使身子坚毅挺立,眼眸红痣因他的遐想,微微抽动!

    “秦先生,安好!”秦先生脸色为何这般…路过的学子不解的望着秦源离去的背影。

    “哎哎,听说了没?今日女学堂那边炸锅了!”

    “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不着急。快快,梓胥你的诗词向来最好,快对对这诗!”

    方梓胥被来人拉着架在一边。“什么诗?”他愕然。

    “这可是蓝家小姐作的诗,连秦先生都无话可说”

    “你说什么?蓝家?”

    “是啊!就因为这个诗,那蓝家小姐作完,提前离堂!听闻那刘侍郎家的独女,没作上来,后脚哭着上了马车……”

    “赤荳生溚国,春分发几枝”“请君赠取撷,此物寄相思。”

    方梓胥没想到,竟会有女子,作出这般令人动容的诗。他怔怔的说“这诗,给那个男子,都会心动吧!”

    “听见没有,连梓胥都这般说了!这蓝家二姑娘可真是位才女啊!往后定要瞧……”

    “你说什么?”方梓胥以为自己听岔了,反复询问。

    “是蓝家二姑娘做的,她还做了一首呢!我更喜欢另外这首,好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半日的功夫私塾上下传遍了蓝家二姑娘的诗。此时的蓝逸方才下朝。

    “蓝大人留步!…留步…”

    蓝逸看着刘侍郎有些不明所以“刘大人是想知晓今日讨论之结果?”

    “……不不,不是,老夫特来向蓝大人致歉,小女多有莽撞不知分寸,今日在堂课之上冲撞了二姑娘。我定会好好管教,希望蓝大人不要介怀,二姑娘的诗真是极好,家中内子看了也十分艳羡。”

    “无事,姑娘家的辩驳罢了,刘大人不必放与心上。”

    “好好好,如此这般,我便放心了”

    蓝逸望着刘尚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心想这丫头又闯了什么祸事!

    “二爷!”

    “你可知今日谢家私塾发生了何事?”

    影卫早猜到蓝逸会问,便把提前抄录好的诗,递了上去。“并无什么大事,只是二姑娘才华斐然,现下成了赫赫有名的才女!”

    蓝逸听到“才女”二字心中冷笑“何时见过泥鳅也会成精?”

    蓝逸看完诗,脑中一阵翻江倒海。大周立国以来从未有女子作情诗之先例。终归是女子,大多逃不过那副根深蒂固的枷锁。可她!作这诗?莫不是心中已有所属……想至此处蓝逸便脱口而出“方梓胥”那日在正门前拉拉扯扯的模样,便袭了上来!

    “及笄之后她终归是要嫁人的,方梓胥虽说自己不喜欢,但待她的确很好!若她喜欢,往后……往后再议吧!”

    他攒了攒纸张,扔出了窗外。蓝逸心中是这般打算,可又觉得哪里不爽快……于是他压抑着那份心思,回了蓝府!

    “二爷,老太太请您过去!”

    “嗯”

    蓝晚跪于堂前面色冷然,一旁的蓝禾哭着哀求“祖母此事绝非晚儿一人之错,是刘小姐故意为之!”蓝禾忘着蓝晚红肿的手心,眼泪漱蔌往下掉。

    “禾禾,你快站起来,她有脸堂而皇之作出这般诗词,真是丢了蓝家的颜面。不知羞耻!”芳季原本便不喜这个丫头,如今可以火上浇油,她自是高兴不已。

    肖意雪气愤道“祖母若只为蓝家名声责罚,我不认!”肖意雪想,若不是看在她是个老太太,担心气死她,这会儿自己早站起来骂人了!

    “为何不认?”候鳕年轻时只爱涉猎骑射,后嫁入蓝家才懂得女子处事,可眼前这个丫头似乎和当初入府判若两人。

    “只因我作的是情诗?祖母才会这般生气?只因我没出阁便是丢脸?不知羞耻?可我还记得,祖母像我这般年纪早已领兵出征,我还记得祖母少时最喜欢的是桂英挂帅,如今这图还挂在祖母房内。我还记得,祖父赠予祖母的第一首诗便是那首情诗!我还记得……”

    “住口!”她怎会知道那诗。候鳕满眼惊讶的盯着肖意雪。

    “祖母与祖父情比金坚,才会一直守着偌大的蓝家,教养父亲和二叔,若非祖母心中有爱,怎会爱屋及乌,宁可独自守着蓝家也不肯改嫁!

    “我知自己比不上祖母,可我也有心,我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我也希望可以像祖母同祖父这般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难道只因我是女子…”情之深处难以开口,肖意雪说的急了,说的猛了,泪水像倾盆大雨一般止不住,心口很痛,她不知自己怎么了,亦或者是真正的蓝晚体会到了她如今的愤恨,不甘。“蓝晚…,你怎会活的这般煎难!”究竟是何种处境才会甘愿放弃活着的机会,宁可找人拯救自己,也不愿……想到此处肖意雪忽然觉得她的死比起蓝晚着实可笑!

    “晚儿,晚儿!母亲她吐血了~”

    “快请太医……”候鳕不知这丫头何时这般牙尖嘴利,她不过是按照以往婆婆训斥自己的模样效法,可不曾想她性子这般刚烈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候鳕瞧着地上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歉疚!

    蓝逸只是换了身衣衫却不曾想竟会有人同母亲这般质问!他表情阴暗,眉眼间透出一股杀气!走近后却看清,少女跪倒在地捂着心口,面容发白,眼角含泪。衣衫上的大片血迹,顺着丝线蔓延开来,像是重新上色的布料,红的鲜活,片刻后却暗的发乌,似毒液入侵死气沉沉!

    他瞳孔微缩大步上前抱起蓝晚随即一丝柔声安抚说“不必担忧!”怀中的人似乎有些难受,皱紧了眉头,眼角的泪水侵湿了蓝逸胸前的外袍。

    屋内烛火通明,但地上丢弃的衣衫,血色发暗,像极了缩在一旁的鬼魅。即便烛火再亮那衣衫上的血迹仍不再鲜活。蓝逸坐于案前盯着地上的衣衫只觉心中焦灼不安。

    月如缓缓将银针取蹙着眉说“二姑娘身体无碍,但心疾淤积。属下无能,治不了心疾!若要想二姑娘往后心疾无恙,或可换个环境教养!”

    月如说罢便躬身退至一侧她心想“奇怪,难道我也病了?怎觉得现下这般冷!”月如盘算着,日后不能懈怠,刚松懈几日便叫病魔缠身可不行!往后得加强训练。

    蓝逸眼中的阴霾深了几分,寒意从周身泛起。半晌后他挥手说“退下!”他眸中闪烁心想“换个地方教养?那个不怕死的敢教养我蓝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