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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西凉士巧遇不宁鸮 父子猱拜会上树虎

    不要看到波惹心只顾着自己快活却把儿子支去打虎,就说波惹心见色眼开,穴族人天生活在山野之中,每个人能活到成年都是千难万险的事情,因此,能成年的人必定有出色的身手。当然,也有很多穴族人进入了伯戎人的地盘生活,他们中极少一部分成为官员,大部分成为奴隶和贫民,这些人确实和普通人无异了,不过波惹补显然不属于这群人。因此波惹心对他的儿子无比放心。

    波惹补精通打猎和丛林间的游走,即便杀不得虎,也绝不会出事。其身手有何等敏捷呢?就在我解释的功夫,他已经找到了和那女子的丈夫同归于尽的老虎,见尸体如此,已死多日,这里气温稍低,虽然生蛆,却大体没有腐烂。波惹补知道按父亲的做派,是必定要接济一番女子的,于是他便捡着虎皮没有烂掉的地方,割了下来,他的刀法不赖,基本没有糟蹋的。

    循着脚印、虎毛、粪尿的气味,波惹补很轻松地找到了藏匿老虎的洞穴,见到了三只昏厥的小老虎,一旁又伏着一只大母虎已然死了。

    “怪不得,看来是这母虎害了妖婴,故而死了。只剩下了公虎,这小虎肯定是养不活了,大概是因此便疯了,四处攻击,才下至山腰咬死了那夫人的丈夫。”

    波惹补叹了口气,喃喃道:“对啊,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干不得已的事呢?”叹罢,便去剥虎皮。

    趁此时注明:所谓害妖婴,应当是穴族人把产褥热称为“害妖婴”,波惹补以人推测兽,故而如此定论。

    剥了三小两大总共五张虎皮,有了不少分量,但是也没能妨碍多少波惹补的林中急行,在他看来,树木枝叶处处可以借力,远比走在平坦大路上方便。又过了没多久,便到了小木屋那里,看到屋外挂着父亲的衣服,便知道怎么回事。找了旁边的一个树杈,把虎皮挂在一旁,自己先在树上睡了。

    次日白天,兴许是波惹心的技术很好,女子还在幸福而疲累地昏睡,他已经起身了。穴族人从来不受礼法和婚姻的约束,波惹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负心的,反觉得昨晚他兢兢业业地干好了本能驱使的任务,是十分尽力尽心也尽职尽责的一晚。于是也不打算作什么告别,出了门看自己的儿子也在睡觉,波惹心端详了一下,看儿子没有受伤,也就放心了。又看到一旁挂着虎皮,便觉得这次的夜晚可以圆满地画上一个句号了。叫醒了儿子,把虎皮放在桌上,便又一同走了。

    “爸爸,那位夫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做事一向急得很,更何况我们有要事在身,问得太多就会耽搁的。”

    “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看来伯戎人也不全是坏的,也不全是作威作福,也有好的,也有受苦受难的。”

    “对,我们打到敌人,和朋友结为兄弟姐妹。”波惹心说完,又想起了儿子的大事,说道:“等打完了这场战争,你就该举行成年礼,到时候吃过了**蛙,你也该干正事,爸爸教你吹勾引口哨和一些功夫!”

    “嗯,真期盼那时候早些到哇。”

    父子继续赶路,这里却也没有什么别的新奇事了。所以现在笔锋一转,当说那时酒馆里穿土黄袍的朴师,他在酒桌上为素不相识的穴族人打抱不平,这一下子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讨论。有人说他是坚守教义的好朴师,也有人说他只是爱管闲事罢了,相比于其他人一时的热论,有一个伯戎人提起了更多的好奇,他预感到这个朴师在夜里可能不会睡觉,或者说他休息很少。这个伯戎人正是先前那个对波惹父子回礼的那位。

    果不其然,这天夜里,波惹心在把衣服挂在屋外的时候,这个穿土黄袍的朴师悄悄爬上了酒馆的屋顶,正准备观测星星。却看到已有人等着,正是先前说过的那人,只见他微微施礼,说道:

    “久仰大名,您可是托留别克?”

    他猜得不错,这个身穿土黄袍的朴师,正是我们熟知的托留别克,征战时在灭火山的骤然离世令人惋惜,也让人想要纪念他的传奇一生,这段故事也等同是为他谱传了。

    那托留别克见了,笑道:“有‘不宁鸮’之称的喀提赛,我今日也有幸拜会了!”

    又是不错,这个伯戎人正是喀提赛,此时的他还只是在海郡和林郡颇有名声,日后与穆朝在土江的斗智将使他进入中郡。

    两人见了,会心一笑,喀提赛先说:“不宁鸮的诨号,只在林郡和海郡有些风声罢了,劳烦托留别克如此挂心。”

    “寻常之事。”

    “既然托留别克如此在意林郡和海郡的事情,相比来这里绝非偶然。”

    托留别克听了,会心一笑,说道:“你说得一点不错,我来此,必须先探查明白,因为这里很可能会用变动。”说着,托留别克又看了一眼夜空,说道:“喀提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我的客房中一叙。”

    “嗳!”喀提赛笑道:“你为客,我为主,岂有让你费心的道理?我在洋口城专有屋舍,随我来吧!”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来到了喀提赛的屋中,看了屋中陈设颇为朴素,书本甚多,托留别克心中便有了些大概,说道:“令兄库哈图在林郡高就,你为何却在海郡行游?”

    喀提赛连连摆手,请托留别克坐下之后,急忙吩咐仆人向壁炉添些柴火,又命他们取茶水来,说道:“唉,我兄库哈图确实在林郡担任白衣,可是我不愿与他为伍,想凭自己的本事取得官职。”

    托留别克环视了一眼,喀提赛的屋中确实朴素,虽然按照格式来讲,喀提赛的屋子有前廊、庭院、水井、花卉、前室、后室,这已经是富户的规格。但除了花卉可称有些情趣外,屋内的装饰一向很少,在前室客厅里,连壁毯都没有。壁炉和壁龛上,西凉的富人喜欢让艺术家在这些上面雕刻作画,可是喀提赛的壁炉和壁龛上一概没有,只是多辟出来几个书架可算是特色。

    托留别克叹了口气,说道:“西凉选官乃是推荐为官,你在海郡没有什么势力,又执意和兄长划清界限,凭自己的本事,很难为官。”

    喀提赛看托留别克的叹气,觉得好像是试探性的叹气,笑道:“那我到反问先生,您的官职是怎么来的?”

    托留别克听了一愣,随即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岂敢!岂敢!”

    喀提赛接着说道:“我知先生出身于山郡富商之家,在本地颇有势力,和众多官吏交往极多,可是先生却硬要出家入朴教,却又因为朴教不向三族(即穴、泽、渔三族)布施,而先生偏向三族布施,还常常和朴者争吵,最后连朴教也不容。先生便穿土黄袍四方游侠,三教九流俱有结交,全西凉的市井都曾议论过先生的事迹,最后山郡白衣吐尔逊慕名请到先生,让其禳星算卦其夫人降生之子是男是女,结果算得一点不差,乃是公子。遂大喜,命先生执掌边境贸易,如今已有近六年了。”

    托留别克笑道:“不过是偶然走运罢了,我会的小伎俩正中吐尔逊大人的下怀,所以才能有幸被录用。”

    喀提赛说道:“那么,我要干的事,就会正中克黎大人的下怀!”

    托留别克见了,说道:“我见天象,南方戊已火呈升腾之象,乃是兵戈兴起之征兆,可是你要正中的下怀?”

    “正是!我想也是您来到这里的原因。”

    两人说到了彼此最关心的事情,又是会心一笑,喝了满一杯的茶,托留别克叹道:“克黎对三族施政太狠,如此逼迫,难免生乱。”

    “是啊,我也正为此事发愁,最近又颁法令勒使三族酋长自认贱民,只怕,三族忍无可忍,暴发动乱,我西凉无有宁日啊。”

    “正是,我向山郡白衣吐尔逊大人提议,早做准备,因此大人批准我的请求,我来这里观察一番,好有准备。”

    喀提赛只觉得此话甚是意气相投,应道:“实不相瞒,我也在准备此事。”

    托留别克笑了起来,他就是这样:现在心里头觉得自己和喀提赛算是好友,也就毫不顾忌地说:“你这么做是不够的!”

    “哦?怎讲?”

    托留别克又满饮喝了一杯茶,说道:“朴者固然有专精学问之人,曾编纂过三族的有关史料,可惜啊,皆有偏颇,他们不肯自贱身份,进入其内深究,只会道听途说,辅之自己的臆想猜测。这等书嘛,拿去卖弄学问,沽名钓誉还可,想说明三族来龙去脉,大小底细,全不能也。”托留别克拿指了指喀提赛的藏书,说道:“贤弟,你的藏书我见都是和三族有关的文字,这些么,我基本都看过。你的刻苦之心固然可敬,但是这样用力难得要旨。”

    喀提赛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说道:“怪不得我读这些书时,常有矛盾夸张之处,想来大概就是不真之语吧。”

    托留别克又说道:“未必,三族风俗,和我伯戎族相去甚远,很多以我们的常理无法理解,不在其中生活,就不会解释。那些学者大抵如此,正因不在其中,用伯戎族的学识解释三族的异俗,安得不错?纵有夸张矛盾之处,几分真,几分假,也不得而知了。”

    喀提赛钦佩地点点头,说道:“此话有理,那兄有何高见?”

    托留别克有几分得意地笑着说:“我曾被穴族收养为成员过,只可惜他们给我的信物我没带来。因此他们的生活我颇为了解,又对以往的朴者著作考订一番,目前大致明了,泽族我已在几个月前探得差不多了,目前渔族还需要多加了解。”

    喀提赛听罢,两眼放光,急切地说道:“请您多留几日,我这里还收藏了足足四十六卷的渔族土地人口贡品表册,都是我在海郡府库中命善书法的仆人手抄而得,可帮助您探明渔族!”

    托留别克听了,也是万分激动,说道:“好!如此多谢了!”

    两人日后遂结为密友,常常探讨此事,至于说托留别克的调查成果,就是我在前几回里增补的注解,尽管后来托留别克对三族的政策惹人非议甚多,但是他留下的丰富详实可信的资料对诸如我这样的业余修史者帮助极多。也许,这些毁誉参半的工作背后,也昭示着属于托留别克的梦想。

    此处将来如何,都是后话。

    又说波惹父子那里,走过了两座山(此处山脉名为无月山脉,与阳神原呼应),发觉气候干冷起来的时候,一声清脆而富有灵气的声音响起了,正当他俩思索这是口哨声还是鸟鸣的时候,一群林羚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随即一瞬间有跳到了别处,波惹补看了十分惊讶,说道:“好有意思的动物!”

    “儿子,这就说明,我们到了泽族的地盘,林羚、鹿羚、獐羚、珍羚,并称‘泽族四羚’,他们的主要食物、衣服都是源自这些动物,这其中珍羚最为稀有,他的毛皮和角都是酋长才能享用的物品。因此,泽族人也把他们的主要猎物称为‘前三羚’。”

    注:在穆朝典籍中,对泽族四羚称呼不同,称林羚为蓝羚,称鹿羚为灰鹿,称獐羚为獐,称珍羚为麂。

    却说着,一支羽箭飞过,波惹补吓了一跳,急忙躲开,一个少年领着仆从过来,见了波惹补,赌气说道:“我看颜色和大小,还以为是个珍羚呢!”

    波惹补怒道:“流矢伤人,你不请罪,却先抱怨,是何道理?”

    “哼,不走猎道,中箭都是小事,看你要踩了陷阱,如何是好!”

    “你......”波惹补正要还口,波惹心急忙拦住了儿子,说道:“您好,您一定认识上树虎苏兹勒吧?”

    那少年笑了笑,说道:“苏兹勒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儿子苏伦春。”

    “啊,那太好了,我们是穴族酋长的使者,有要事和苏兹勒商量。”

    苏伦春说道:“我知道是什么事情——穴族想和泽族结盟。”说着,他没有失了礼数,理了理自己用珍羚皮制成的衣服和用獐羚牙制成的项链,“不过,老虎的朋友至少是云豹。”

    波惹补听了,此话分明是在挑衅,说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躲了老虎的羽箭,算算机灵的云豹呢?”

    “嗳,”波惹心拦住儿子,“不要小儿斗嘴,看我来。”

    波惹心把手指搭嘴边,“啾!”的一声,只见一声鹰啸,一瞬间,听得扑腾挣扎之声,又是不多时,一只老鹰双爪衔着一只珍羚飞了过来,落在了惊讶无比的苏伦春肩上。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哨......”

    波惹心笑了笑,“适才您打猎时的口哨恰好被我听见,我在森林里待了三十六年,对动物的一切都很灵敏,所以粗浅地模仿了您的口哨声,而且你也不是无来由地错认我的儿子为珍羚,适才确实有一只珍羚躲在附近。应该说我的口哨模仿地不够好,是您的鹰很聪明,就当是我这个外人觐见的礼物吧。”

    苏伦春又是惊讶又是敬佩,说道:“是我冒犯了,你们是了不起的猎人,智勇双全的战士!”急忙行礼,“让我为你们引路,拜会我的父亲!”

    波惹父子皆开心地大笑,随苏伦春一同去了。

    在路上,苏伦春边走边说道:“你们应该提前用信鸽通知的,我们的人提前在林子外迎接你们,这样贸然进来,中了捕兽笼都是幸运,一旦掉进木刺陷阱,那可就必死无疑了!”

    “喂!父子猱的名声,你没有听说过吗?”波惹补有些赌气地问道。

    “啊,怎会不知?但是行事不可不谨慎,我们泽族有句谚语:躲过所有的陷阱,就是最坚决的战士。”

    “这句话我想令尊最有体会。”

    苏伦春笑道:“那当然,你们不来,父亲也会准备和你们通信的。我们泽族已经准备开战了,你们能来,实在是最好的征兆!”

    波惹补看到不用费力劝说苏兹勒,说道:“哈!你真痛快,你可比卣骨皱强!”

    苏伦春自带着几分客气的自傲说:“那要等我上了战场之后!”却说着,苏伦春忽然警觉,叫道:“停!”波惹父子愣了一下,但是细细一观察,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波惹父子停下后,苏伦春探过身子,慢慢地踱步走了几米,在一处树根那里,忽然猛得一伸手,这一伸好似闪婆发威,忽律暴动,一下了正捉住蛇的七寸,苏伦春把他提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兀自说道:“真是奇怪,除非入冬之前,猎道上一般不会有蛇的。”

    苏伦春看了还在站着的波惹父子,便没有继续去想,抽出匕首,取出了蛇胆,便把蛇丢在一边了。说道:“这里的蛇很擅长伪装,三角头的蛇有毒,圆头的没有毒,务必小心。”

    “多谢指点。”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蛇多了起来,不少林羚都被蛇咬死了。”

    波惹补建议道:“这种就该开个会说出来嘛,也让大家都有个准备。”

    “父亲已经下完令了,到时候我们可能还会一起捕蛇呢!”

    “哈哈,真叫人期待!”

    注:泽族没有全体的会议,酋长负责日常事务和战时指挥,但是会挑选一些善于狩猎的勇士组成会议,对部落的事务进行商议。

    至于说父子二人见了上树虎苏兹勒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