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南雪北歌 » 南雪北歌 39-40

南雪北歌 39-40

    入夏,天下大旱,长江、黄河、汉水、洛水全部枯竭徒步可过。大量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开始在天灾人祸下变成了烧杀抢掠的流民。

    石勒等七将率众三万进军河北。

    石勒剑锋所指魏郡、汲郡、顿丘诸坞堡,攻陷五十余座,随后石勒根据坞堡规模大小赐予印绶全都封了垒主将军或都尉,并从中收编了五万精装为军士,老弱继续在坞堡内安心生产。

    石勒的军队军纪严明,对各郡县望族秋毫无犯,因此也开始收获巨大民望。很多世族子弟前来投奔,张宾就是其中之一,他学习同乡前辈毛遂自荐。

    张宾,字孟孙,赵郡南和人,地方门阀士族子弟,其父张瑶是中山太守。他自小好学,博涉经史,为人豁达大气,常对其昆弟说,“我自认为智谋不逊色于张良,只是没遇到汉高祖而已。”

    天下已大乱,张宾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他要利用自身的才华千古留名。

    张宾从石勒的做事风格和人格魅力中品出了汉高祖的味道,于是对亲近的人说:“这些年我看的将领太多了,都是郡县牧率格局之才,只有这个胡人将军可与共成大事。”

    石勒是在找寻自己的诸葛亮,前提是名士,名士的逻辑,应该是高卧隆中,主公去三顾茅庐。突然主动来了一个自称孔明的青年人,他觉得对方没有治军理政的真本事,纯粹是清谈大忽悠,毕竟这个世道玄学名士多如牛毛。

    他命人盘置青梅,一樽古市楼酒。石勒与张宾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石世龙笑说,“当年魏武帝煮酒论英雄,今天请教先生,品评如今天下英雄。”

    张宾谦恭礼让说,“主公请赐教。”

    石勒问,“刘渊匈奴后裔,大汉宗室血亲,后主刘禅从子,今虎踞并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他的儿子们勇猛善战,可为英雄?”

    张宾答,“刘渊是豪杰,只可惜不得天时,功业尚不及刘玄德,困在狭小左国城,其命不久矣!”

    石勒说,“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王浚可为英雄?”

    张宾答,“王浚虚名无实,非英雄也。”

    石勒问:“有一人血气方刚,晋军领袖刘琨乃英雄也?”

    张宾曰:“刘琨善于怀抚,而短于控御。一日之中,虽归者数千,去者亦以相继。其人恃才傲物,骄恣奢侈,虽暂自矫励,而辄复纵逸。非英雄也。”

    石勒问,“建康司马睿可为英雄乎?”

    张宾说,“琅琊王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

    石勒说:“司马越王弥等辈皆何如?”

    张宾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豺声豹视,好乱乐祸,何足挂齿!”

    司马睿嫡系宗室,听说其人豺声狼顾,鹰视猿听,心机深沉,乃一世阴鸷枭雄之主。

    中山魏昌刘琨,刘越石,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光禄大夫刘蕃之子,性格豪爽英气,将相之才。

    王弥是汝南太守王颀之孙。他在长广山为盗贼时,每次掳略行动都有计划,衡量过成败才行动,且都没失算过,而且臂力过人,骑射都了得,被青州人称为“飞豹”。

    石勒内心自卑于自己的胡人血统,他对这些正宗汉人五体投地佩服,内心对张宾有轻视之意,仍礼貌客套说,“当今天下,谁算得上英雄?”

    “曹操曾说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今天下英雄,惟有石世龙!”

    石勒谦让答,“先生过誉了,我一个奴隶胡人,九州天下银河族豪杰辈出,哪里敢自称英雄,只是求生存而已。”

    张宾不同意石勒的谦卑,他站起来说,“晋人司马家把胡人当奴隶,主公起兵河北,却能善待晋人坞堡主及士族,仅凭这份克制能力,足可以成为英雄。”

    石勒打哈欠,起身回去睡觉了。

    张宾流露出失望情绪,伫立于原地。

    这天,平晋王石勒与坞堡主聚会讨论征兵问题,他不让张宾发言,张宾便自告奋勇要求击鼓。

    石勒见他脸色难看,也就下令将羯鼓放在他的面前。

    张宾一甩袖子站了起来。

    这一通鼓打得漂亮至极。那急速和谐的音节,那豪迈激越的气势,那旁若无人的神情,都让人叹为观止。

    怀才不遇所受的窝囊气,也在这敲击中宣泄一尽。

    石勒给出的评价则是两个字:雄爽。

    雄爽即大气。

    石勒允许他献策,张宾建议北上进攻钜鹿、常山。按照他的军事部署,果然杀死二郡晋帝国守将,随后招降冀州郡县堡垒百余个,部众达到了十多万。

    张宾一次又一次的说进石勒的心坎,石勒才最终决定引为心腹谋士。

    石勒和张宾深夜长谈,他问张宾,“阁下善于识人,那我与阁下相比,如何?”

    张宾说:“顺应时代起伏,创立千秋霸业,这点我不如主公。但是论王霸之余策,览倚伏之要害,辅佐主公争夺天下,我当仁不让。”

    石勒也很认同他的话,张宾作为石勒的军师,确实是王佐之才,所言不虚。

    ……

    是夜,祖逖睁开眼睛,发现家中已被惊人的喊杀声所笼罩。但惊醒他的并非喊杀声,而是掺杂在喊杀中的隆隆鼓声。

    太鼓位于外围城郭的瞭望台上,夜间击鼓是告知众人有大事发生。鼓声以三响一停,接着再两响一停的节拍不断反复。祖逖屏气凝神,竖耳倾听。数完鼓声的次数后,他一骨碌爬起,迅速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原来是石勒所部几十名游击兵流窜到此,郡守率领各坞堡主士兵已将他们团团围住,正在厮杀。

    一名羯族士兵趁乱逃跑,撞到祖逖身上,他用左手死死捏住对方喉咙,右手快速拔出短剑狠狠地捅进敌人小腹,反复捅了几次,才把对方猛的推离自己。

    祖逖扶老携幼,行进在破落衰败的洛阳,以前只是在山上可见的豺、狼等野兽,已经在官署门前大摇大摆游荡,而且不止一条,而且十多条成群结伙,这几条狼皮毛浓密,肚子吃的浑圆,在官道大街上慢慢地踱着步。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洛阳附近的大路上漆黑一片,空旷的路面只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与南迁流民的呵叫声,让人不禁有些同情这些整整一天都在疲于奔命的人。

    暮色的苍茫笼罩整个道路,空气混浊幽暗,路上不见人踪。分别后,祖逖才明白了,他内心反复汹涌的:是对恋人炽热的情感。这江山,胡马乱,支离破碎的人心,还有难以割舍的故土家园,都引来他无比悲痛的爱怜。

    祖逖的老家此时已经成为了幽州都督王浚的地盘,在私生子和琅琊王之间,祖逖选择了后者,开始率亲族乡党数百家南下前往淮泗避难。

    在南下避难的过程中,祖逖在路上对各种危难应对自如被同行诸人推为“行主”,走到泗水入淮的泗口时,司马睿任命祖逖为徐州刺史,后来不久又被征为军谘祭酒,带着队伍来到了未来不久后的传奇之地,京口(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