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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吾以吾血荐苍生

    “千官一色真珠袄,宝带攒装稳称腰。”——元朝柯九思《宫词》。

    珍珠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得益于北宋人工育珠技术的发明及审美需要,北宋宫廷及贵族女子多爱珍珠,常以珍珠点缀服饰或首饰,甚至出现了以珍珠为面靥的“珍珠花钿妆”。

    宋太祖建隆年间,钱氏祖先创建怡和坊,从珍珠加工作坊起家,经过百余年的惨淡经营,逐渐发展为应天府乃至全国范围内,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的最大珍珠商号,其珍珠饰品畅销北宋全国各地。

    怡和坊也成为应天府纳税大户。

    现任东家钱起,在应天府官商通吃。

    甚至黑白两道,都要给他三分面子。

    怡和坊位于应天府最繁华的兴隆街上,是前店后坊的格局。

    十开间的店铺,豪华大气。

    每日店里顾客盈门,生意火爆。

    此刻,雷横与何涛带领十名快手来到兴隆街口,远远望着怡和坊红火繁忙的景象……

    雷横略作思忖,对何涛小声嘀咕了几句后,便拐入一旁的小巷内。

    ……

    怡和坊。

    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阔佬前脚刚迈进店。

    “这位客爷!您要点什么?”

    一个机灵的小伙计小跑迎上来,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热情搭话:“俺们店是百年老字号,主要加工售卖来自岭南合浦、浙江德清、苏杭二州等地品质上好的珍珠首饰,也可为主顾代理加工珍珠首饰……”

    小伙计似表演相声贯口报菜名,说出一连串大段台词。

    中年阔佬阔佬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小伙计,单刀直入道:“伙计,可有隋唐名家古画售卖?拿来给俺看。”

    半天卖力推荐被无视?

    小伙计一怔,十分气恼,旋即冷笑挽尊道:“客爷,您说笑!俺们店里哪来的古画售卖?敢问,老爷曾到樊楼(酒楼名)买过碗筷么?”

    中年阔佬阔佬一愣,道:“不曾”。

    “可曾去棺材铺买钉子么?”小伙计哂笑道。

    中年阔佬开始疑惑,道:“不曾”。

    “可曾去成衣铺买剪子么?”小伙计再追问。

    中年阔佬有点不耐烦,道:“不曾,你到底想说什么?”。

    “怡和坊曾售卖古画么?”伙计抛出最后一问。

    中年阔佬习惯性答道:“不曾”。

    “对头,客爷,您出门请向东拐,街角路边摊的老先生那儿或许有您要的东西。”小伙计开心调侃。

    中年阔佬阔佬蒙了,旋即大发雷霆道:“你这伙计好无道理!说没有便罢,为何戏耍于我?”

    小伙计不以为意,反唇相讥,道:“客爷,是你先调笑于我。”

    ……

    俩人据理力争,争得面红耳赤,在店内引骚乱。

    一位店掌柜模样的人赶紧跑来,问明争吵原因,训斥伙计,眼下眯缝成一线,转头向中年阔佬抱拳陪笑道:“鄙人姓张,是店里的掌柜。他是新来的伙计,不懂规矩,得罪了客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当个屁把他放了。”

    说着,张掌柜转头严厉地对小伙计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平时怎么教你的?还不赶快给这位客爷赔罪?!”

    说着,他伸手拧住小伙计的左耳朵,将他拽过来。

    红脸、黑脸相互切换,毫无违和感。

    “哎呦?!”

    小伙计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辩驳,遂哭丧着小脸,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客爷!是小的不对!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见谅……”

    此时,四周围了一圈人。

    中年阔佬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见对方怒火平息,张掌柜朝小伙计斥责道:“像根木头杵在这儿做甚?还不滚下去干活?”

    小伙计像得了大赦般地赶紧溜走。

    张掌柜转头向中年阔佬笑道:“客爷,方才的伙计说的没错。俺店里等闲是不售卖字画的。不过,说来也巧!前几天,有位客人请俺店代售前朝展子虔的《游春图》,要价万两白银。不知客爷……”

    张掌柜展现出资深业内专家的老辣经验。

    看人下菜碟儿,仔细打量对方的表情。

    中年阔佬正被小伙计的无礼弄得心烦恼火,但一听到店内出售《游春图》,立刻回嗔转喜,截住张掌柜的话头,兴奋道:“哈哈,张掌柜将《游春图》拿来给在下观瞧?只要不是赝品,价钱好商量!”

    张掌柜眼里精光一闪,媚笑道:“俺一看客爷就是做大买卖的,请在此稍后,俺这就去取来。”

    说完,便扭头进入柜台去了。

    片刻后,双手捧出一个长方形的朱红檀木匣,轻轻放在柜台上。

    他小心翼翼地开启木匣,取出一个画轴,放在柜台上,缓缓展开。

    一幅意境朴拙的绢本古画《游春图》,赫然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刻引来店内顾客的围观和议论。

    ”一位穿着体面的白发老儒发出惊呼道:“《展子虔游春图》?这就是隋代展渤海(展子虔)的唯一传世山水画??

    然而,他好像有点不确定,连忙走近柜台,负手前倾,躬身低头,仔仔细细观瞧。

    他手捻长须,沉吟半晌,以鉴赏家的口吻,悠悠说道:“从此画的布局、构图和着色来看……壮阔沉静,设色古艳,方寸之地,咫尺千里,青色轮廓,泥金晕染……真迹无疑。”

    “老先生,好眼力!这确实是展子虔的亲笔。素有‘天下第一画卷’‘唐画之祖’的美称。”

    张掌柜一脸得意地介绍,故意沉默片刻,仿佛在积蓄力量,揭秘道:“本朝书画大家米元章(米芾)和李伯时(李公麟)对展子虔的画推崇备至!”

    “这画价值几何?”有看客问。

    “白银万两!!!”张掌柜嗓音洪亮悦耳,掷地有声。

    显示出一个优秀的古代职业经理人的深厚底蕴。

    这干脆的回答,如同在人群里丢了一枚轰然炸裂的高爆手雷,立即惊得现场众人目瞪口呆,凉气倒抽。

    掌柜傲娇之色溢于言表,嘚瑟地打量人群的石化表情,仿佛是欣赏自己杰作的雕塑家。

    ……

    中年阔佬一看到古画,心里一惊,再听老儒生笃定的判断,心下已经确定十分。

    他像变戏法似的,赶忙从肩上的搭膊里也取出一个同样宽的画轴,赫然是那被焚毁的《游春图》残卷。

    这是临走前,陈家骆交给他的。

    他顾不得旁人的错愕,一步跨到柜台边沿,与上面的画对照来看。

    众人立即吃了一惊!

    人群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张掌柜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狐疑道:“这位客爷,您这是何意?您哪来的画?”

    中年阔佬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也不答言,从容收起残画,紧盯着柜台上的《游春图》,突然,扭头朝外,高声大叫:“何铺头,安在?”

    正当店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店外一阵骚动,何涛带领十名凶神恶煞的快手,突然冲进怡和坊。

    …………

    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

    夜色漆黑冰冷,黑暗黏稠无垠。

    低矮的苍穹,墨云层层叠叠翻滚,不时泛起青白光芒,巨大电龙倏尔露头,忽而潜形,发出震天憾地的咆哮。

    狂风劲吹,碎石乱飞,风雨如晦,打得人脸生疼。

    李斯突然浮现在此方天地,渺小如蝼蚁,茕茕孑立,漠然无助。

    某个时刻,一阵鬼哭神嚎不知从何处传来。

    接着,在李斯背后不远处,一头体形庞大的怪兽蓦地从虚空穿出,朝着他猛烈奔跑过来。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狂乱的四蹄沉重的砸地声。

    李斯汗毛倒立,瞳孔骤缩,来不及也不敢回头,条件反射般发足狂奔。

    然并卵。

    身后的嚎叫和砸地声如影随形,逐渐迫近。

    一个跳越,这头巨兽瞬间腾空,向前俯冲,同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数米长的獠牙,喷薄出的腥臭气息。

    李斯奔跑速度也为之减缓,窒息和咳嗽同时袭来。

    感到兽口喷出的臭气和热气,李斯也陷入深深的绝望。

    不过,他的身体仍在本能地继续向前冲。

    接着,双脚忽然踏空,“扑通”坠入冰冷的深潭……

    受到冰水一呛,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他手刨脚蹬,拼命挣扎,好不容易露出水面。

    吐出口中泥水,抹了抹脸,发现自己竟然漂浮在一条宽约十丈的大河上。

    河上雾气茫茫,身后空空如也。

    而方才的巨兽早也不知所踪!

    忽而,一膄美轮美奂的高大楼船破雾而出,迎面驶来。

    它装饰奢华,硕大无朋,宛如水上的移动宫殿。

    其后,拱卫着绵延百里的千余龙舟。

    旌旗蔽日,威严壮观。

    楼船甲板上,一位龙袍加身、头戴冕旒的年轻帝王,傲然独立。

    其身后侍立着数十位锦衣华服、志得意满的衮衮诸公,以及珠光宝气、言笑晏晏的娇妻美妾;

    楼船二层,舞伎在丝竹管弦的伴奏下,拨裙回转、衣袂翩跹;楼船三层,持茅甲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李斯仿佛看到是“运河百里升皇帆,八万纤夫驾龙船。”

    耳畔回响的却是“州府官宦争邀宠,妇孺悲泣声震天。”

    忽而,一愣神间,李斯被楼船驶过泛起的巨浪卷入河底……

    幽幽恍惚间,李斯灵魂再次附体,艰难地睁开眸子。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晦暗潮湿、恶臭扑鼻的囚室。

    “谢天谢地,你终于来啦!”

    一个苍老陌生的声音钻入他的耳廓,但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李斯心头一凛,艰难地坐起来,警惕地四下打量。

    经历接二连三的垂死挣扎、绝处逢生,李斯的身心得到极大磨砺,危险感知异常敏锐。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有人认识我?

    李斯心里奇怪,低头发现自己身穿着带着血污的脏破囚衣,手脚带着沉重的镣铐,全身疼痛难耐。

    “你是谁?谁在和我说话?”

    李斯高度戒备,随时打算向说话人发动致命一击。

    “展子虔!大隋一画匠尔!”苍老声音回答。

    这声音有气无力,但又坚硬似铁,撼动着李斯的心房。

    李斯瞪大眼睛,再次循声望去。

    只见昏暗墙角蜷缩着一个人。

    李斯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向角落,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地上侧卧着一位头戴木枷、脚戴镣铐的老者。

    须发皆白,蓬头垢面。

    全身身体瘦骨嶙峋,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然而,他的双眼似乎还燃烧着不甘火光。

    “先生。您认识我?”李斯心里升起一股深刻同情。

    “认得。你是开封的袁方!在侦破案子中,为保护我的《游春图》出了不少力!在下无以为报,反而还连累了你!”

    老人沉重地叹息一声,浑浊的双目泛着泪花!

    啊?自己穿越了?

    李斯细细咀嚼老者的话,心里暗暗思忖,惊疑不定。

    然而,看着他惨状,李斯眼里闪过一抹哀伤,赶紧安抚道:“先生,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说罢,伸手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舒服地斜倚在墙上。

    李斯问道:“先生,为何身陷囹圄?”

    老者仰天长叹,眉头紧皱,额头青筋微微凸起,嘴角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霍然歇斯底里地咆哮:“杨广!昏君!你个短命鬼!”

    李斯心里一动,猛然记起刚才在大运河上看到的楼船和傲立船首的天子。

    一条大运河,满满盛着是百姓的血泪!

    杨广的荒淫无道,奢侈纵欲,可见一斑!

    老者沉吟半晌,再次开口道:“老朽起于微末之间,是先帝不嫌老朽卑微、无用,把我召入长安。先帝大力提倡佛教,劝人向善,老朽深以为然。承蒙先帝赏识,老朽主动请缨,不辞辛苦,在全国各州县寺庙,绘制壁画,共计千余幅。”

    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李斯在坚牢四下踅摸,找到一个盛水的破碗,递到老者嘴边。

    “罢了,将死之人。老朽说道哪儿了?”

    他勉强抿了几口,摆摆手,理了理思绪,接着说,“老朽虽是一介画匠,不懂朝政,但也明白‘废长立幼,此乱萌也’的道理。

    太子杨勇性宽厚,率意任情。

    晋王杨广则矫情饰诈,内谄母后,外结朝士,拉拢权臣,夺宗太子。

    先帝受杨广蒙骗,废太子杨勇,改立杨广为太子,此取乱之道也。

    杨广自即位以来,沉湎酒色、滥用民力、妄兴师旅、残忍暴虐……致使天下大乱……”

    言罢,老者捶胸顿足,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老者所说是小学生都知晓的基本史实。

    李斯早已熟稔于心,然而,听一位当事者现身说法,则别有一番滋味。

    老者止住悲泣,继续道:“杨广素爱收藏,知老朽善用青绿画山水人物,名冠当世。得知我新近画好一副仕人游春图,遂命人前来索要。

    然而,此画乃凝结老朽毕生精血,希望传之后世,将吾中华绘画发扬光大,岂能交给一个淫乱无道、不恤民力的昏君?!

    吾知杨广残忍嗜杀,不交画便纳命。得罪杨广,必遭灭族之祸,故事先秘密将此画、妻儿及族人从长安迁到隐秘安全之所。

    尔后,我拒绝交出游春图,且当面大骂杨广昏庸无道,因此,被关入长安大牢,不日将在菜市口问斩。”

    想不到《游春图》后边竟然还有这样的动人故事!

    李斯问出心中的疑惑道:“先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为何当日不曾与家人一起离开长安?”

    老才苦笑道:“死有何惧?老朽亦乃读书人。读书人当有气节,威武不能屈,舍生而取义。吾年少时能‘以画笔退敌’,到老亦能以死明志。吾当以血荐苍生!”

    提到即将到来的死亡,老者表情是平静安详的。

    为道义而死、为苍生而死,就是仿佛是其最好的归宿。

    李斯深深被震撼,赶忙安慰道:“请先生放心!您的愿望已得以实现。您的游春图一直流传至一千多年后。备受世人推崇!”

    老者浑浊的眼睛射出一丝神采,惊道:“哦,何以见得?”

    李斯当即表明他是来自千年后的穿越者,因故穿越到开封府。

    老人眼里闪过惊愕之色,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时间弄不清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李斯缓缓说道:“后人评价您的画是‘唐画之祖’‘存世最古画卷’‘山水画之肇端’,好多著名文人雅士,甚至帝王都在您的画上提字钤印。

    在我出生的年代里,有位收藏大家为了保护您的画,不惜倾家荡产、债台高筑……”

    李斯虽然不知老者是否能听懂自己的话,但是却发现这张布满皱的蜡黄面庞,渐渐漾出安详满意的笑容。

    说话间,李斯也惊奇自己为何突然懂得辣么多!

    然而,下一刻,他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虚化,发生水波般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