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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月胆石

    “你……”

    安雅情绪已经降至了冰点,一种无与伦比的挫败感浮上心头。她被这个男人打败了,在小女王最无法接受的领域。

    她的心中有些愤怒,有些羞恼,还有些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结束了一番宏大的辩论的克雷蒙,冷静下来后,也发现自己可能说的有点多了。

    过去的这段时间,来自记忆中原主生活的场景——从小到大被伯伯和婶婶眼里的不屑,被汤姆表哥欺负的高压,日积月累堆积在他的心间化作了如鲠在喉的愤怒。

    刚刚在安雅居高临下的宣言中,克雷蒙达到了一种微妙的爆发节点。

    自己虽然讨厌她的性格,但是在内心的深处的某个部分,还是有点希望能让对方高看自己一眼的。

    这和爱情无关,只和权利有关。

    当一个人的价值被否定,被驳斥,被一个漂亮姑娘不屑的视为情感的奴隶的时候,大概谁都打败对方的冲动。

    就像热血小说里少年面对退婚,总是要高喊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一样,大概少年不是多喜欢对面的姑娘,只是一种对于被否定的人生的反抗。

    通俗的来说,每一个男孩都不希望在漂亮女孩前表现的太过卑微,这是一种动物的求偶本能。

    刚刚这种本能在安雅居高临下的俯视中爆发了。

    克雷蒙轻轻的抽了抽鼻子,一番激情热烈的演说,爽是爽了,问题也就来了。

    他切换到了灵视,看着安雅灵魂上冻结如寒冰的光谱色泽,就知道无论多洛莉丝是否还有补救措施,他现在都已经彻底惹恼了对方。

    克雷蒙满是歉意的望了一边的多洛莉丝一眼。

    根据常理来判断,这场舞会?约会?相亲宴?管它怎么称呼,反正估计也就是自己和公主殿下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见面。

    面前的安雅公主也一定恨死自己了。

    如果说将视野局限在十八世纪早期,要论欧罗巴大陆上的封建皇室最深恶痛绝的敌人是谁——问问断头台上的路易十六,他一定会给苦大仇深的高喊卢梭的名字。

    不需讳言,这位出身钟表匠,儿时曾经以盗窃为生,见识过上层社会的浮华奢靡,死于潦倒落魄,最后又在死后十年所爆发的革命浪潮中被人民抬进先贤祠的卢梭在思想色彩中有着太多过于偏激的一面。

    但同时,他也是爱他的国家最热烈,最深沉的人之一。

    启蒙主义带来了一次改变人类命运步伐的革命,也造就形成人类历史分野的思想。

    不同于王朝更替,迭起兴衰的历史周期,不同于领主造反所局限在的贵族阶级利益再分配,有一种系统性的思想将社会变革的矛头指向了更加深刻,更残酷的矛盾——一种源自社会底层的不平等。

    人们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把一个贵族和一个农奴的灵魂放在审判的天平上称量,指向道德的一定是生而高贵的贵族吗?

    这对思考对整个王权社会的打击是彻底的,也是变革性的。

    就像是一团危险的火。

    安雅不知道她不是和一个同龄人辩论,而是正在和代表的普世、平等的启蒙思想作战,以一己之力对抗一种更加进步的思想,她感到举步维艰,哑口无言也就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很抱歉,我搞砸了,看来我们现在应该离开了。”克雷蒙转过身,对着一边穿着长裙的女仆说道。

    女仆一句话也没说。

    他能感觉到多洛莉丝在面纱下正在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你就想这么走了吗!简直荒唐!”安雅喊住了克雷蒙。

    她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一名精英,一名毫无疑问接受过世界上最好教育的帝国统治阶级。

    安雅绝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才学不如以保守、陈腐闻名的血族氏族中人。

    她不想承认失败,而她性格中一贯高傲的那一面又鄙视不敢承认自己失败的懦夫。

    因此,安雅陷入了一种很拧巴的纠结中。

    安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镇静,双颊上的皮肤发红,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狠狠的搅在了一起,手套下的指甲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苍白。

    “你……你不能走。”

    “为什么?”

    克雷蒙疑惑。

    他才有些近乎粗暴的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安雅,安雅不应该巴不得赶紧把他赶走嘛?

    克雷蒙再次确认对方的灵魂光谱呈现绝对负面的幽蓝色,这是心情非常糟糕的表现。

    明明讨厌自己,还不让他走。

    他不理解这些精英们的思维,这是什么奇葩的受虐狂属性?

    “站住!我们的辩论还没有结束,你还没有赢。”

    安雅还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对方观点中的漏洞。

    就算克雷蒙的话在她的耳中显得如何刺耳……安雅依然要承认,那种宏大的、热烈的、高远而苍茫的理想精神依旧拥有者无上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这是她此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思想和精神。

    “或许可以诉诸于宗教,用君权神授的观点来维护皇室至高无上的合法性?这种源自宗教和众神的绝对的善和恶是不用质疑的。”

    安雅心中一动,转眼间又摇摇头。

    不不,太粗糙了。

    将一切终极的解交给宗教的理论在此刻的说服力明显不够。

    那么……

    安雅的脑海中快速接连闪过几个念头,又被她自己一一加以否定。

    “抱歉,小姐,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如果惹怒了你,我向你道歉。”

    将愤怒抒发出来的克雷蒙现在没有继续陪着安雅玩辩论游戏来满足对方好胜心的耐性。

    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你真的太过分了。”

    不说这句话还好,克雷蒙此时想要息事宁人的道歉,落在安雅耳中就成为了胜利者高高在上对于失败者的敷衍。

    这彻底激怒了安雅,她咬着银牙,盯着克雷蒙转身的背影。

    “我必须承认你确实有几分诡辩的天赋,但是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只要我理清了思路,就一定能够发现里面的逻辑漏洞。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战胜你。”

    她这句话其实就是在变相的挽留克雷蒙。

    在她看来克雷蒙明显受过很好的教育,来头不小,背景神秘。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安雅还不知道这家伙的真实身份。

    她曾经对于克雷蒙身份的兴趣更多的来自于神秘的伊莎贝拉女亲王。

    现在,争强好胜的公主已经将注意力转移了。

    要是让克雷蒙跑了,万水千山,茫茫人海,他妈的……她就算想清楚了对方的诡辩论的破绽,又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重新战胜这个混蛋?

    她是个不会服输的人,要是克雷蒙满嘴奉承和情话,她反而会习以为常。

    可现在有人竟然会讨厌自己,还敢用堪称奚落式的长篇大论来教训自己!

    “搞不好这家伙是个gay。”

    安雅的心思很是恶毒。

    她这样一个这么骄傲的人,强大的自信心和近乎偏执的好胜心是一把双刃剑。

    普通人的失败可以笑笑了事。可这会成为让安雅夜不能寐的心魔。

    至少要留下个能发电报或者写信的地址啊……

    安雅在心中抓狂,可是她的自尊又让她不好意思亲口说出来,就只能这么含糊的说道。

    “加油!我相信你,再见。”

    谁知道那个可恶的混蛋不仅离经叛道毫无贵族精神,连基础的绅士精神都没有,就这么挥了挥手,看样子真的就准备这么走了。

    克雷蒙是真的没有搞明白公主的心思。

    倒是心思细腻,更熟悉安雅这类人的性格的多洛莉丝看出了端倪。

    注视着安雅脸上抓狂的表情,连女仆都有些惊叹。

    “可怜的安雅·勒梅估计从来没有对一个同龄人有过这样深刻的映像,这是遗传天赋嘛……你真不愧是伊恩那个花花公子的儿子,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乖孩子的。”多洛莉丝的声音在克雷蒙的心中响起。

    她看着年轻人的目光满是古怪。

    带着几分惊喜,几分叹服,还有几分鄙夷。

    多洛莉丝知道,一个人的情感光谱并不一定呈现阶梯式的排列。

    炽烈的爱和炽烈的狠,本质上是近似的东西。

    赤橙黄绿青蓝紫……按照光谱的分化,不同情感之间的相互转化有些时候呈现麻花状的交替,人是一种负责的动物,情感具有复杂性。

    陷入苦恋中的人会在微微的苦涩中感受微微的甜蜜。而那些正在剧院里观赏舞台上悲辛交替的悲喜剧的观众,则通常笑容中带着泪水。

    有些时候光谱时候又呈现出马蹄形,或者圆弧形。

    冰冷的紫色会化作代表热情的赤红,充满激情的赤红又会转瞬间化为寒冰。

    因爱生恨,因爱生妒的例子很多。反过来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比如说人质和绑匪之间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在多洛莉丝看来,克雷蒙就是迅速找到并且切入了安雅性格上的弱点。

    克雷蒙激起了安雅想要和他一较高下的好胜心,并且真的在对方充满自信的领域战胜了对方。

    只要表现的得当,将这种失败者的挫败感转化成对于胜利者的好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这得有多熟悉女孩子才能玩出这样一手,我都不知道该为你鼓掌,还是应该鄙视你了,我的主人。”

    女仆用一种评价海王人渣的口吻评价着克雷蒙。

    “不,不不……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不关心你怎么做到的,反正你做得很好。对于安雅殿下这样骄傲的存在来说,爱情是可有可无的,失败才是真正不可接受的。现在的局面比我预期的还要好,你按我说的做。也许我们能有些预料外的收获。”多洛莉丝指挥道。

    ……

    ……

    “我可以给你一个打败我的机会。如果你真的想要再见我,就给我一块月光神树上的月胆石。你应该有一块。通过它举行仪式,我们可以每个月都约定时间见面。”

    克雷蒙听了女仆小姐的吩咐,他又站定了脚步。

    “瞧瞧,有人不是说对我没兴趣吗?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

    安雅眯起了眼睛,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

    月胆石是什么玩意?

    克雷蒙一边装作高深莫测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边在心中偷偷对多洛莉丝询问道。

    “月光神树上所产出的唯一的灵性果实,和贤者之石并列被称为最极品的炼金材料。”

    多洛莉丝快速的解释道。

    这种材料极为珍贵。

    作为和月光神树灵魂绑定的园丁,众神花园的看门人。

    只有皇室直系最纯净的血脉降生的时候,月光神树才会伴生结出一枚这样的宝石。

    这么多年来,算上死去的皇室成员,大胆些的估计世上存在的月胆石的数量也不超过一千枚,每一枚都是皇室的圣物。

    在那些交易炼金材料的黑市上,每一块出现的月胆石都价值千金。它可以用来检验诅咒,提纯灵性……是炼金术师们梦寐以求的圣物。

    只要你不怕买卖来路不明的月胆石所带来的得罪皇室的巨大潜在风险。

    在世皇室直系成员都和与她伴生的月胆石有着根深蒂固的灵魂契约……

    “我听说过一个仪式,只要每个月圆之夜,我将属于您的那枚月胆石投入水中,就能在倒映的水波里看见您的脸。那样我们就可以沟通了。”

    克雷蒙按照多洛莉丝的指挥,慢慢的说道。

    这一刻,女仆的手心都开始出汗。

    她不知道安雅会不会答应克雷蒙的提议。

    对于一名皇室成员来说,这块月光神树所结出的果实,就是她们皇室身份的证明,这是公主和王子的爱情信物和纯净灵魂的象征,只有婚礼上才会交给另一半,意味着你从此成为这个尊贵家族的一份子。

    月胆石的功能当然不止能够通过仪式,跨越千里建立链接这么简单。

    它是月光神树结出的果实,本身就是月光神树的一部分。

    克雷蒙一旦接触到月胆石,他就相当于接触到了月光神树。只要抓住机会,他就从一位没有身份飘浮在外的“幽魂”转而在月光神树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真正得到母亲传给他的宝藏。

    那时,才是他——这样一个由世界上最天才的炼金术师,和最强大的血族亲王结合生下的孩子觉醒他全部力量的时刻。

    “当他真正继承祖先遗泽的时候,太阳也不过是一颗耀眼的晨星。”小姐曾经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