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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编织罗网(上)

    闲话稍叙,骆钦文切回了正题:“这段时间多得程帮主照顾,骆某感激不尽;京城还有些杂事,是时候回去处理了。”

    “哪里哪里,程某受师爷的照顾才是!您看您在淮州的这段时间,盐帮跟碧鳞军打交道都顺畅了许多!”程严奉承道,“既然京中有事,程某也就不多做挽留了,您要的商船已经备好,随时可以提货上船!”

    “程帮主甚识时务,办事周全!难怪明公青睐有加,委以重任!”

    “程某惭愧,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还劳师爷返京之后,在相爷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船舱内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师爷笑纳!”

    一番阿谀奉承的告别之后,二人哈哈大笑,各自满意。

    骆钦文的随行民夫趁着二人闲话的当儿,拾掇好了行装,换上了灰锻玄武服,摇身成为身形干练的亲卫,拢共六人,齐齐候在客堂外。

    程严领着一众贵客,搭乘宅内的升降平台,来到了地势稍低的一处渡口,骆钦文一行只需在此登船,顺着支流汇入汉水,便可直达陵东水门。

    渡口内泊着两艘船,其中一艘,船头和船尾处都插着鱼尾旗——这是碧鳞军的官旗;另一艘未作任何标示——程严按照骆钦文的要求,特意拆掉了船身上的明显标志;从外观上看,就是一艘普普通通的商船。

    看到程严亲自引路,原本在渡口周边歇脚晒太阳的碧鳞守卫和船夫意识到有贵客到来,纷纷起身,准备发船。只是碧鳞守卫行动利落,很快便在官船边列起整齐的队伍迎候;而船夫们则显得有些懒懒散散,形神涣散。

    骆钦文先凑到碧鳞官船边上,简单查看了一番,便向守卫队长抱拳道了声“有劳了”,示意可以发船。

    队长立正,转身,对着其他守卫下令:“带人犯登船,即刻出发!”

    其他守卫得令,来到岸边码放的货箱旁,掀开了覆盖其上的油布,两个约有半人高的囚笼暴露在程严和骆钦文眼前。

    囚笼里各关着一个东夷人,背缚双手,口中勒着白布条。因为囚笼低矮,他们不得不略弯着腰,盘腿而坐,显得十分憋屈。看到囚笼外的一干人等,两个东夷人“吱吱哇哇”的吼叫起来;由于说的是东夷语,口中又有布条限制,使得即便是略通东夷语的程严,亦不能完全明白他们在吼些啥,只能凭几个敏感字眼,听得出他们骂得很难听。

    “程帮主,这两个人犯不懂中原语吧?”听到囚笼里的两个人吼得如此起劲,骆钦文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

    “这是盐帮盯梢了好几天,才趁他们出海打渔时给掳来的,尝试沟通过,确实不懂中原语!”程严凑近骆钦文小声的回应。

    得到程严信誓旦旦的保证,骆钦文点点头挪开身子,让出位置来给货箱装船。

    碧鳞守卫很快把岸边一半的货箱,包括两个囚笼给装上了官船;而商船这边的船夫,才仅仅装完了余下的一小半,效率差显而易见。

    骆钦文再次来到碧鳞守卫队长面前,抱拳道:“烦请率队先行,抵达汉湖后稍待,在淮陵驿站渡口处碰头后再入城。”

    “下官明白!”队长抱拳道。随后安排人手松缆绳,撤踏板,楫棹齐用,起帆离岸。

    官船离开后,骆钦文拍了拍手掌,让船夫们暂停了搬运,围拢过来。

    “此去京城,短则十数日,长则数月,诸位伙计离家的心情,骆某可以理解!不过骆某话说在前头,程帮主平日待诸位不薄,骆某更不会轻慢!除了在京城一应的开销全包外,诸位还可以得到额外三个月的月俸,可谓是相当丰厚!”骆钦文边说边冲亲卫甩了个眼色。

    亲卫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十个银锭子。

    “但是!”骆钦文关上锦盒的盖子,挡住了船夫们贪婪的目光,再次开口,“骆某把丑话也说在前头!挑事的!偷懒的!添乱的!不但银钱拿不到,甚至于能否完整的回来,骆某亦无法保证!”

    骆钦文话音刚落,身后的一个亲卫腰刀立时出鞘,“唰唰”几声,便把岸边一个一人多高,用于缠绕缆绳的木桩子给削成了不足三尺的木墩子!

    这一番敲山震虎之后,船夫们的动作麻利了不少,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便把所有的货箱都装上了船。

    程严满脸堆笑,对骆钦文竖着大拇指奉承道:“骆师爷恩威并施,颇有相爷的风采!”

    骆钦文回以“哼哧”一个轻笑,掸了掸衣摆,迈步登船。

    在船夫奋楫离岸的时候,骆钦文主动向程严挥手告别:“程帮主务必依骆某的计划行事,若有差池,日后回来的,兴许就不止是这些船夫了!”

    程严头点得跟捣蒜似的,连声称“是”!可当骆钦文进入船舱之后,他转身啐了一口唾沫,暗骂道:“狐假虎威的玩意儿!”

    受到“激励”的船夫们,爆发出不逊于碧鳞守卫的耐力;三个时辰后,商船便追上了先发的碧鳞官船,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下一个渡口上岸歇脚,诸位辛苦了!”一个亲卫给船夫们带来了骆钦文的命令,抑住了船夫们“吭哧吭哧”往前猛赶的劲头。

    第二日,船夫们依旧劲头十足,酉时前后,远远的又看见前方船只那抖动的鱼尾旗。可与昨日一样,亲卫又不合时宜的带来了上岸歇脚的命令,令船夫们的劲头戛然而止。

    这下即使再傻的船夫也看出来了,骆钦文是故意在控制商船与官船的距离,但其目的不得而知。

    第三日,如果继续保持前两日的劲头,那么未时前后是可以赶到淮陵驿站渡口的。可有了前两日的教训,船夫们学会了“保存实力”——他们更依赖于船帆提供的动力,划棹的频率低了下来。

    商船以稍慢于正常航速的速度前进着,以至于时至未时,才刚到婠㜳遭遇钟飞苑伏击测试的那片水松林。

    突然间,水松林中冲出两支小舟,每支小舟上乘有三人,个个缠腕绑腿,一脸痞相。只见两支小舟的舟头之人,并不打话,而是甩起挠钩,抛向商船。

    待挠钩扣住船舷,舟上两人合力拉拽钩绳,仅留舟尾一人把舵,使得小舟迅速向商船逼近。

    船夫们顿时乱作一团,有尝试剥离挠钩的,有尝试阻止水贼登船的,有猛拍船舱门寻求骆钦文庇护的……

    尽管船夫们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仍然阻止不了身手敏捷的水贼跃上甲板;同时,船舱门也紧紧闭锁着,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兄弟们许久没有发市了,困顿得慌!偶遇你等不懂规矩的,机灵点儿,让兄弟们发个财,皆大欢喜!否则馄饨还是刀削面,全看老子今天的心情!”为首模样的水贼掏出腰间的匕首,比划着威胁道。

    “你……你们可知这是……谁的船!前面的……官船是……为我们开路的!”一个船夫紧紧握着船楫,战战兢兢地试图找回场子。

    “官船?一个多时辰前就过去了!为你们开路?你当老子傻是吧!?”船夫的话似乎激怒了这些水贼,这下子,六把匕首同时亮了出来。

    捅了马蜂窝的船夫不敢再多嘴,只是手中的船楫握得更紧了,边慢慢后退,边把船楫举到胸前,时刻准备自卫。

    在紧张对峙之时,船舱门却毫无预兆的打开了,骆钦文拍了拍那个捅了马蜂窝的船夫的肩:“好样的!该赏!”随即塞给船夫一个银锭子。

    这番操作把对峙的双方都看呆了——船夫们不知道骆钦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水贼们亦不清楚这个衣装豪贵的人是什么来路,竟敢在遭遇劫财的时候主动露财!

    不过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骆钦文的身后迅速闪过四道疾风一般的身影,三下五除二,便手拿把掐地卸掉了那六把匕首!待众船夫缓过神来,看到的已经是三个亲卫六只手,死死摁住了那六个水贼!

    多出来的一个亲卫,戏谑似的用腰刀的刀身挨个在水贼脑袋上敲了一下,嘴里还点着数:“一、二、三、四、五、六!师爷,六个贼人全数拿下!”

    骆钦文点点头,冲水贼们问道:“谁是领头的?”

    先前威胁船夫的水贼弱弱吱了个声。

    “我说的‘领头’,是指所有兄弟都要听你的,明白吗!?”

    又吱了个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样。

    “听不见!”骆钦文眉头一皱。

    “明白明白!就是我就是我!大爷饶命!”为首的慌了,着急的喊起来。

    骆钦文这下满意了,蔑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骆钦文的示意和许可,几个亲卫分工合作,两人把船夫们全聚到了船头,四人把水贼全押到了船尾。

    只听五声“扑通”水响,除了为首的水贼外,其余水贼全被踢下了水里。他们争先恐后的爬回小舟上,魂不守舍的看着老大即将遭受不幸。

    不过骆钦文似乎没有痛下杀手的想法,只见他在被吓瘫的水贼老大面前盘腿坐下:“兄弟总共几个人呐?”

    “十个……”

    “噢,那还有几个兄弟没来呀。”骆钦文“哼哼”笑着,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劫了大爷的船,小人滚就是了,只求大爷别杀我!”水贼老大哀求道。

    “有眼不识泰山?你可识得我是谁?那我可不能留你了!”

    水贼老大这下意识到说错了话,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人嘴笨,小人根本就不认识大爷您!如果小人知道大爷您是谁,就不会来劫船了!”

    骆钦文伸手拍了拍水贼老大的脸,缓和道:“逗你玩的,别紧张!今日你没劫到财,我也不想杀生,大家就当扯平了,相安无事!”

    水贼老大捣蒜似的点头。

    “不过……”骆钦文重又挂上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我倒想请兄弟们帮个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眼下这个情形,就算多给水贼老大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不愿意!

    骆钦文从怀里摸出一面旗子,旗上印有一只玄武,与亲卫衣服上的图案如出一辙:“下次看到挂有这个旗子的船,让兄弟们劫了它!”

    水贼老大接过旗子,又看了看亲卫的衣服,以为骆钦文是在探他的底,遂连连摇头:“大爷您可饶了小人吧!这次是小人有眼无珠,下次再碰到大爷您的船,小人绕着走便是!”

    “我说得很明白——‘劫了它’!”骆钦文重重强调了这三个字,“我没跟你开玩笑!行动之前,会有人提前通知你时间!我们还要赶路,言尽于此!”

    骆钦文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意味着谈话结束。

    不待水贼老大多问,两个亲卫便揭开了船尾的一块盖板,另外两个亲卫一左一右提起水贼老大,一起跳了下去。

    不一会,商船仿佛分娩一般,从船尾处滑出一支小舟;舟上乘有三人,正是两个亲卫和水贼老大。

    随后,商船渐渐提速远去,惟剩下水面上的三支小舟,随着尾波的扩散而上下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