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蛇
“怎么回事…涅璐小姐，好慢啊。”
掏出怀中的哑金色怀表再确认一次，淡灰色短发的女孩已经有些担心，开始渐渐心神不宁起来。
她有些急促的端起茶碗，将清亮的茶汤一饮而尽。
因为动作急促，些许茶水飞溅，打湿了身上漆黑色的女仆装，大量的银饰将整件衣服变成了一件艺术品，而她却没有丝毫珍惜的意思。
偌大的学生会室，角落里点燃了一炉味道淡雅的焚香。两人在茶桌的两侧对坐，桌上摆着由玉石琢磨的青蓝茶具，与一个颇大的实木点心盒。
“哼哼，还请不要焦躁，铃小姐。”桌子的对面，端丽幽然的女性轻笑着，掏出缀满刺绣的手帕，帮她擦拭着。不自觉的，铃再次近距离看见了女性的容貌。
目光交汇，夺走呼吸。瞥其眉眼，扼杀思考。
铃自认为，自己的姿容无论如何也有十中七八。被她迷晕的男人可以从校门口一路跪拜，排队到自己面前。这种自信，一直持续到今天，见到面前的女人为止。
铃明确的了解到，自己的自信并不是盲目，她确实是相当标致的美人，但如果自己能有八分，面前的女人，可能就有一百分。
冰蓝色的修长眼睛，垂至腰间的乌黑秀发。束身胸衣都难以遮掩的，蓝黑色制服下，傲人的胸部正强势的凸显它的存在。
白色过膝丝袜略微勒住肉感的大腿，修长的足趾蹬着一双黑色高跟皮鞋，纤细的腰肢与暗白色的肌肤，以及一张能让女性都神情错愕的美丽脸蛋。
这些要素堆叠在一起，让铃只能感到一阵目眩。
在女人的魅力这方面，铃第一次认输，并输的心服口服。
昙，军官学院学生会长，尤切尔家长女，那份几乎能招来厄运的美丽，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惊心动魄。
王子殿下交代的事项是在校内迎接，于是铃便早早的进入了校园。听闻殿下安排了一位在校生前去迎接，自己只要在学校中等待即可。
但谁能料到，自己被面前这位会长捉住。不但认出了自己王子女仆的身份，还偏要招待自己，盛情难却，她也只能听之任之。
“请放宽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去迎接阿莱亚斯小姐了。请稍安勿躁。”说完，昙兴致勃勃的从足有五层高的点心盒里拿出各式各样的点心。
樱饼，牡丹饼，青团，蛋卷，曲奇，酥饼，春饼，蜜饯…种类繁杂，涵盖广泛，从东方到西域再从南部到北领，让人感觉是一次甜品界的环西廷旅游。“在等待的这会闲暇，若不嫌弃的话，还请尝尝我亲手做的点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感叹着昙几乎满溢而出的女子力，铃挑了一块樱饼放进了嘴里，明快的甜咸风味组成了清爽的口感。“呼呼。”昙望着品尝着点心的铃，露出淡淡的笑。
“真的是，相当美味。”平日里有过帮厨经验的铃，确确实实被味道折服了。“即使和王家御用的点心师相比，您的手艺也毫不逊色。实在是，令人赞不绝口的味道。”
就像着了魔一样，又拿起那散发着艾草清香的青团，铃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对于甜食居然有这么剧烈的渴求。
“铃小姐若是喜欢，那便再好不过。”昙的笑容更加灿烂。“还请不用顾虑。”
“您真是，太慷慨了。”又灌下一口茶水，铃已经把自家小姐的事情忘到了脑后。“这个饼干看起来也好好吃。”
“请不要急，哼哼。”昙轻轻眨眼，向一直正襟站在两人身侧的女生使了个眼色。
女生身材娇小，双手自然环于身前，沉默地看着昙和铃的对话。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是隐形了一般，仿佛像是摆放于身侧的家具般自然，用余光瞥过必然会将她看漏。
“萤。”昙轻轻皱眉，无声地示意着。“你去看看，音铭怎么还没来。”
“她跟那位皇子的贵人应该是一起来的，你顺便去找找，我总担心音铭会失了礼数。”
轻轻点头，利落的黑色短发摆动，名为萤的女生迈出了步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从门口缓步迈出。门短暂的响动让铃抬起了头。
“…刚才这里，是不是还站着一位…”铃有点不敢确信，开始仔细回忆起刚才进入学生会室的片段。
就如同在花捧中取下一片花瓣，树丛中飘落一片叶子一般，那是让人难以辨别的不同，而那位女生的消失，似乎比一片灰尘落下的动静大不了多少，又像是桌椅的细微挪动般难以察觉。
“请莫见怪。”昙依然笑容满面。“家佣而已。”
“…原来如此。”铃努力摆出一副释然的样子，但已然吃不下一口点心。
这就是奈文王子提到的，尤切尔家的忍者吗。
头皮紧绷，铃的脑后淌过一滴冷汗，内心开始翻涌。
铃甚至记不起那个女生的模样，但话说回来，那个“东西”，它真的是女性？
这个屋子里，有第三个人来着？
记忆开始模糊，片段略有断裂，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了焚香的气味。
这是兰花？还是什么味道？这是什么味道？这焚香是什么？
铃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嗓子眼里，点心的回甘与茶水的味道又涌了上来，她不自觉的开始慌乱起来。
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铃眼神望向面前的昙，那缕淡然魅人的微笑在这种状态下显得越发诡异。
“请不用担心。”
反而是昙，看到铃无法掩饰的窘态，默默地拿起茶碗优雅地啜饮一口。又露出了掩不住的笑意。
“这是尤切尔家自制，用来安心缓神的焚香。”
“而茶水和点心里，只有茶水和点心。”昙拾起一块饼干轻咬。
“铃小姐若是对于家佣心有不安，昙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说来惭愧，不过是家佣的一些奇技淫巧。”
果然是忍者。铃终于是明白过来。没想到，在这里就能遇上，王子殿下的警告还真是灵验。
尤切尔家的私兵，死亡的阴影。干扰感官，消除自身存在感的技巧，就像是在白日下隐形一般。
说是不入流的奇技淫巧，在微妙的地方实在让人冷汗直冒。
铃掏出怀中的手册，用钢笔在其上略显潦草的记录着。
几笔画后，她合上手册，尽可能挺直身体，摆出镇定的样子。
再怎么说，我也是王子殿下的家臣。
想到那漆黑头发下，如日光般温暖的眼神，铃重新调整了心境。
协助涅勒丝小姐过好校园生活，同时暗中调查可能威胁到王权的一切因素，这即是奈文王子给予她的使命。
她无法要求更多，也无力要求更多，那么现在，就只有竭尽全力。在维持好王子殿下名威的同时，竭尽全力。
就这么想着，刚才慌乱灰色的眼眸中透露出决意和激情。
昙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的女仆合上手册后，突然气场一转，散发出一股不动自溢的，由内向外迸发的激情。
看来王子的家臣，也并非等闲之人。昙的心中着实提起了兴趣。
被萤的把戏吓到的人，不乏达官显贵，社会名流，而他们的反应，从“打翻面前的茶碗”开始到“当场小便失禁”各有不一。
其目的无外乎让对方产生对于自身安危的恐惧，而在这时表现出柔软关怀的态度，便是尤切尔家代表人在会谈时的不败秘策。
昙本意并非是想给这位王子家臣一个下马威，但是身边的萤似乎并不这么想，依然履行了在会谈交锋时的职责。
真是淘气。昙的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并未责怪萤的行为
在铃面色惶恐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责，但也并未就此多做解释，反倒把这种类似恐吓的手段，当成了一种考验。
而面前这位淡灰色头发的女仆，明显只慌乱了不到五秒钟，就已经冷静下来，接下来在十数秒间，从掏出手册记录了数行文字，到现在如此专注的姿态，便能看出，她并非那些能够靠一般手段占到便宜的货色。
细细品味着铃秀丽的眉眼，昙的心里已经渐渐乐开了花，幽然的神色也逐渐妖艳起来，开始打量铃白皙的脖颈，细嫩的锁骨，女仆服下凹凸有致的身材。
看来着实不会无聊了。
舌下溢出的涎液让昙不自觉的抿了下嘴唇，淡淡的唇红在一丝口水下晕开，让那本就性感的嘴唇更透露出一股邪性。
就像是吐信子的蛇。
“呃…”
马里乌斯艰难的睁开眼睛，心口肋骨处，一股直逼内脏的剧痛和刺眼的光让他又把眼睛合上。
就如同每天早晨，他都要赖床五分钟一样。这是他的习惯。
他习惯性的在睁开眼后，再将眼睛闭上。这样，他就能在黑暗中再徘徊一会，不用见到那厌恶的光明。
他总是很孤独。孤独时，他就会瞪大眼睛，缩成一团。
“那就闭上眼睛。不要害怕，因为黑暗会陪着你。”
哥哥瓦达里奥总是这么说。
黑暗确实会陪着他。令人讽刺，这陪伴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让他养成了早起后闭眼五分钟的奇怪习惯。
“咳。”
从恍惚中回神，马里乌斯意识到自己的胸口受到重击，骨头好像尚且完整，但心脏和肺部受到震动，现在正隐隐作痛。
竭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只能记得，自己和两位美少女一起，向那个凶神恶煞的瘸腿大叔发起攻击的事…
“啊，醒了。”
手一动弹，碰到了厚实的床单。马里乌斯艰难的眨眼，看见音铭那张和往常一样，略带冷淡的面容，正以极近的距离贴近着自己的脸，近到他甚至能辨出细长的睫毛。
“先别用劲呼吸，内脏会痛。”
手指轻点他的鼻尖，一股冰凉的水雾从鼻子顺着气道灌入肺脏，麻木了难耐的疼痛，马里乌斯顺势减缓了呼吸的力度，医务室特有的淡淡的酒精味回荡在鼻腔，混杂着音铭身上，酸涩的汗水气味。
是熟悉的气味。在一段时间之前，他也闻到过一次。
“这里是医务室。不好意思，没等你介绍，我们就先行参观了。”音铭偷笑一声。
“真是太逊了，在两位女士面前，如此失态。”马里乌斯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容。“实在有损格兰塔家的名威。让你见笑了，音铭。”
“彼此。”纤细有力的手指从鼻尖移开，向下游走，从锁骨到每一根肋骨，确认伤势没有波及骨头。
“嗯，没问题，被冲击震动心脏，暂时击晕了。骨头没有问题。”再次确认，音铭像松了口气般点头，向后拉开了距离，坐在了他身边。
“可能你想问，结果如何。”音铭的手指再次轻点马里乌斯的嘴唇，示意他少说话，具有镇痛效果的雾气同时从口腔灌入，麻木了他的舌头，浸润食道与胃袋。
“结果是完全失败，我们三个，没有在玛雷兹手上走上一个回合。”
“他的行动是完全冲着你去的。在我试图抢攻的同时，他就先一步把那柄剑丢了出去。”
“没错。没有章法，不合规矩，剑柄朝前，他就这么反手把剑丢向了你。难以置信的动作与速度，而你就这么直挺挺的中招了。”
“然后他抓起剑鞘向前抢攻，比我预计的速度还要更快的接近了我，单手用剑鞘打偏了我双手进行的攻击，使我的剑刃偏向了一侧的涅勒丝。用我的剑作为挡架，阻挡了涅勒丝可能的进攻路线，让她那本来势不可挡突进只能强行收住。”
“在涅勒丝试图绕开阻挡的瞬间，他拔出了我腰间的短刀，划碰我的腹铠，又反手把短刀柄朝前投向了涅勒丝的左腹。”
“就娱乐而言，确实令人印象深刻。”音铭不由得感慨。
“话说，涅勒丝小姐呢。”听到这，马里乌斯转头，活动着被麻木舌头与声带。“她好像也被玛雷兹的投掷物给击中了，不要紧吗。”
“嗨，马里乌斯。”坐在隔壁床的涅勒丝向他打了个招呼，一副完全没事人的样子。
“我？我的话，嗯，怎么说呢。”涅勒丝不好意思的绕了下头发，显得有些含羞。
“我比较，结实。所以那一下，我也就是稍微疼了一会，就没什么感觉了。现在也没啥不适的地方。”
都是被投掷物击中，一个人没事人，一个人晕过去...
好像要有什么奇怪的传言了...
涅勒丝心里嘀咕着，赶快把这事糊弄过去吧。
还是说，故意装成受伤的样子会好一些，吗...
“感谢涅勒丝吧。昏迷的你，就算是我也懒得去扛，是她一路把你抱到医务室来的。”
又是十分罕见的坏坏一笑，音铭还不忘模仿了一下涅勒丝的动作，扮相滑稽。
“格兰塔家的少主气绝，晕了过去，让她着实吓了一跳，忙不迭的一路大呼小叫的抱起你一路狂奔。最后还是在我家萤的引路下才到了医务室。”
“再顺带一提，萤给涅勒丝指路的时候，她已经绕着学校中庭一楼跑了一整圈了。”
音铭终于再也绷不住，嗤笑出声，作态十分粗鲁，在她刺耳的笑声中，马里乌斯的脖颈逐渐红了起来。
“嗯…那个，对不起。”
旁边的床上，涅勒丝也低下了头，光洁的额头也略略有些泛红，手指抓弄着袖口的装饰，一副充满歉意的样子。
“因为，马里乌斯，你完全的昏过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所以…抱歉…可能，全校大部分都看到了，吧？”
自己在一个女生的怀里昏迷过去，又在大呼小叫中窜满了整个学校的事？
被玛雷兹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晕过去，其实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只要你还在军官学院上课，这种事总会轮到你头上。
人人有份的机会，不用太过惊讶。
但是这一次…马里乌斯顾不得疼痛，从床上爬起来。他现在必须立刻去见一面自己的哥哥，说明情况。
医务室的门恰好在这时打开。一股淡雅的香气弥散开来，来人是学生会长，昙尤切尔。
坐在病床边的涅勒丝看到昙走进来，双眼又直又呆地盯着昙看，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魔怔的怪物。音铭看到她这副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昙会长。”马里乌斯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情况已经听萤和音铭说了。”昙微笑着，从裙袋里抽出一把折扇在手上把玩。“不用担心，你哥哥那边，由我来进行说明。”
“我就是害怕这一点。昙会长。”马里乌斯苦笑。
“我的立场，只能是格兰塔家。如果他知道我与尤切尔家有过甚私交，我的日子可能就不太好过了。”
抚摸自己衣服上的纹饰，马里乌斯回答。
“哪怕就是为了我好，也请尽量不要在兄长和家父面前提起我，万分感谢。”
“唉。”昙叹气，迷人的笑容也渐渐从脸上消失。
“家父不允许我等小辈与尤切尔家有私交，但终究不太可能。只要是处理学校事物，必然有所接触…”马里乌斯低声念叨。“家父规定如此，望昙会长谅解。”
“…看来拜托你去接这孩子，还是太勉强你了。”
昙说着，望向了坐在马里乌斯床边的音铭。“只是我想着，毕竟你跟这孩子也有过缘分…看来还是我轻率了。”
“姐姐。”音铭向昙点头示意，昙则宠爱地牵过妹妹的手。相视无言的两人，互相微笑一下便已经满溢了温情。
“并非完全如此，昙会长。”马里乌斯咳嗽道。“受王子，奈文斯加德尔的委托，我才会去迎接这一位。”说着，马里乌斯做出了介绍的手势。“王子殿下的…家臣。”他再次用力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要掩饰尴尬。“涅勒丝阿莱亚斯小姐。迎接音铭小姐的事，不过是顺带罢了。”
“哦，原来如此，若是王子殿下的贵人，那也便情有可原。”昙轻轻梳理头发，目光已经定在了涅勒丝的身上。
“那，那个，您好，昙会长。在下，一年级生，涅勒丝阿莱亚斯。祝您，健康安顺。”涅勒丝慌忙站起来，眨着粉色的瞳向昙鞠躬，看起来局促而慌乱。
“这个纹章，我从未见过。”
没有立刻回礼，昙的视线完全被涅勒丝肩上的纹章吸引。
优雅的打开扇面，华美的淡黄色昙花绽放于扇面之上，用其轻遮下半张面孔，昙发问道。
“西廷大小贵族一百三十余，我自信能辨出所有，唯独这狮的纹章，不属于一百三十余中的任何一个。”
“这…这个…”涅勒丝无言以对，指尖翻弄着华丽的衣袂，在心里，她已经偷偷埋怨了王子殿下好几句。
好什么面子啊，殿下。为什么非要给我这么个完全找不到来头的平民，分封一个有名无实的“贵族”名头…
“…虽然只是传言，但不会，这么巧吧。”
一个情报从昙的脑中划过，扇面下，她那本来优游自若的神色变得略有微妙，并带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看到昙眼角压不住的笑意，涅勒丝的身姿越压越低，恨不得开始从地上找缝钻了。
“若是那个神出鬼没，不见首尾的王子，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转过头来，昙已经开始品评涅勒丝的五观外貌，气质举止，就像是在欣赏一只美丽的凤雀，想仔细看清每一根羽毛。
“也祝您健康安顺，王子殿下的贵人，三年级生昙尤切尔，向您请安。”看着昙一副“恍然大悟”般的表情，涅勒丝大概已经知道，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没机会瞒下去。
她已经开始认真的在医务室里寻找一个能藏下自己身体的角落。
“呼。”放下扇子，玉手轻托下巴，昙若有所思的眨着眼。
五官并非精致，却很匀称，并非西廷美女的紧凑小巧，那微鼓脸颊与下颌柔美的线条自有一种夺人目光的比例美。
罕见的粉色眼瞳下是比一般西廷女性更加高挺的鼻梁，增添了一丝北境的异域风情。与传统审美略有出入，却实在是美的令人满意。
“好了，完毕。”昙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指，双掌轻拍两下。“七分到八分之间。嗯，鉴于我不太能知道，喜欢高挑健硕类型女性的男人的标准，但就表现出的外表，七点五分绝对是有的。王子殿下的眼光还真是有些奇特，不过也着实让我学习了一番。”
“…姐姐。”本来听了一顿没头没尾的话有些迷惑的音铭，在看到涅勒丝低头缩脖脸红，一气呵成的动作后，也明白了昙的意思。
“啧…”音铭握住姐姐的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昙的手背。
“呃，怎么说呢，应该是，还是，祝你幸福，还是，呃，嗯，别有压力…”
“你最好还是闭嘴，音铭。”
马里乌斯一把捂住了音铭的嘴，让空气越来越尴尬的声音就变成了可爱的咕噜声和不满的呜呜声。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王子会送自己的女伴来这个地方。”看着那狮子的纹章，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是贵族，那便封为贵族吗。阿莱亚斯这个姓，想必从今天开始就要传遍整个学院了。”昙凑近，看着涅勒丝通红的脸微微一笑。
“还是说，直接一步到位改成斯加德尔会更好？”
昙露出恶作剧般的坏笑，耳语道。
“…请谨言慎行，昙会长。”
涅勒丝摆正神色，淡粉色的眼睛正视着昙，居高而下的目光不怒自威。
“承蒙殿下厚爱，但涅勒丝身为家臣，于礼于法均应尽忠职守，不越雷池一步，更不应有任何。”涅勒丝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任何，僭越之举，非分之想。还望昙会长，不要开这种玩笑。”
“…呵，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该说是意料之中吗，昙果然被涅勒丝的举动逗的哈哈大笑，端庄的神态也难以维系，已经没有余力用扇面遮挡半边脸庞。
短暂笑声后，昙拈起衣袖，擦去眼角的笑泪。
“你这副样子。”
拍手鼓掌，昙点头，却并无称赞之意。
“和伯瑞弗家的那俩兄弟，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光是脑筋死板不会开玩笑，连身高都相差无几。”
“…我会将您对我恪守忠诚的评价，当成一种赞誉。”涅勒丝不卑不亢，脱帽向昙行礼。“能与伯瑞弗家的少主们相提并论，更是我的光荣。”
“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还真是可爱的紧。”
昙向上伸出手，轻轻掐了下涅勒丝的脸蛋。
“你的侍从已经等你好一会了，涅勒丝小姐。”昙转头看向音铭。“音铭，你照顾一下马里乌斯少爷。涅勒丝小姐，还请你跟着我，前往学生会室，和你的侍从会合。”
“谨遵。”涅勒丝自然地牵起昙的右手，行半握礼。
“王子殿下。”在迈出医务室的时候，昙突然感叹一句。“有你们这样的家臣，实乃一桩幸事。”
“不过是我等的使命所在。”涅勒丝有些不好意思。
“可别这么说。”昙的表情奇怪，眼中也没有了原本的笑意。一时间让涅勒丝有些不知所措。
“忠诚和尽责，从来都不是理所应当之物。”昙说完，便走在前面带路。涅勒丝急忙跟上。
“欺骗和背叛才是世间的常态。”昙深吸了一口气，留给涅勒丝一道背影。“而后者远比前者要轻松百倍。”
“我欣赏你的热忱，涅勒丝。”昙发问道。“而你又希望着什么回报呢。”
“…”涅勒丝稍稍沉默，便给出了回答。
“我想，能成为，配得上王子殿下的人。”涅勒丝眨眼，眼中有着那轮温暖的黑色太阳。“能够堂堂正正的，配得上他爱的人。”
“为此，我需要得到自己的地位与荣誉。非常幸运，这所学院能给我需要的一切。”
“嗯哼。”昙轻哼。
“还真是只衷情的小白兔。”
“话说，王子今年才十五岁吧。”
昙冷不防的一句话，让涅勒丝有些尴尬。“是，是吧。”
“而你今年十七岁，与音铭同龄，是吧。”
“是，是吧。”
涅勒丝已经明白，自己又要被开涮了。
“那你可就不是小白兔，而是大狐狸。盯上了我们年幼王子的大狐狸。”
昙扑哧一下笑出声。两人稍微熟悉后，昙便放下了扇子，显出一副随意的作态。
“那，怎么样，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殿下那么年轻，你该不会…”漂亮的眼珠滴溜溜的打转，昙突然转过身来，步步紧逼，询问着有关王室的八卦。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涅勒丝的脸又变红了，被矮了自己两头的昙逼得连连后退。
“我们，我们有把握分寸。没有做那种事…现在，还没有。”
“诶。”昙明显有些意外。
“居然没有走到那一步，还给你分封了贵族的头衔，看来他真的很看重你。”话锋一转，昙又问到。“那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嗯哼。”故做姿态的清嗓子声传来，灰头发的女仆从二人身后出现，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就让我，奈文斯加德尔王子的贴身女仆，注，现在是涅勒丝小姐的专属女仆来回答这个问题吧。”铃昂首挺胸，语气无比自豪。
“诶，诶～铃，你怎么在这。”涅勒丝有些没跟上节奏，脑子一时间的停止让她不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铃刻意停顿，话到嘴边还要吊人胃口。
“是？”昙的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烧。她转头，直向铃追问。
“除了。”铃伸出秀丽的双手，白皙的手指互相交叠穿插…做出了一个粗俗不堪的手势。
“以外的所有事情，都做过了。”
下流的表情，扭曲的笑容，全无作为王室女仆的礼仪、
铃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语调，继续正声说道。对她来说，这可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毕竟自家两位主人那有趣的反应，看几遍也不嫌够。虽然现在少了王子殿下的大红脸，但是能看到涅勒丝窘迫的表情也不错。
“除了能让新的王室继承人出生的那件事，以外的，所，有，事。”
铃又反复强调，伸出湿润的舌头轻舔上唇。
“所，有，事。”
这下轮到昙的表情变得下流起来，咧起的嘴角恨不得拉到耳根。
“诶。女仆小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发现铃坏坏一面的昙立刻成为了她的同伙。
“那是当然。”铃自豪地仰起脸。
“他们俩以为自己干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却不知道寝室的门隔音效果远没想象中的好。每次我守夜巡逻的时候，无聊就凑到门口听干那事的声音。玩的是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
“铃。”
一只手搭在了铃肩膀上，涅勒丝面无表情。
“诶，小，小姐。”面对散发出的深重压迫感，铃没忍住流下了些许冷汗。
“我现在正在思考，”涅勒丝的语气平静而缓和。“如果我现在在这里，和你同归于尽，”环顾周围的走廊，涅勒丝十分认真。
“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有关于两人同时去世的建议，啊，血不要溅的太多，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我错了，小姐。”干脆利落，铃低头谢罪，鞠躬快把腰给弯折。“我不该偷听你和殿下的事。”
“算了，琢磨这种事也没意义。”长叹一声，涅勒丝把铃扶起来。“只是下次得提醒奈文，寝室的门该换了…”
年长涅勒丝三岁的铃，是涅勒丝最常见到的，王子殿下身边佣人。
性格有些拘谨的涅勒丝虽然时常被她逗弄，但涅勒丝也很喜欢生性活泼，按捺不住天性的铃。
可能是因为她心里，也向往着铃这样，能够恣意挥洒自己天性的身影。
三个女生，就这么在走廊里打来闹去，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有关恋爱的八卦。
“话说不该是我们去学生会室找你吗，铃。”涅勒丝问。
“小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等待，特别是听到小姐你在走廊里大呼小叫后，所以我就跑出来找你们了。”铃的回答让涅勒丝再次捂住了头，在心中向马里乌斯再次道歉。
“好吧，好吧，那么接下来该干嘛来着。”涅勒丝向铃发问。“并无计划，小姐。”铃也摇头。“若是您想参观一下宿舍，那么我现在就为您引路。但现在着实为时尚早。”熟稔的打开哑金色的怀表，铃开启了完美女仆模式。“您若是对学校的各部门感兴趣，铃将会带您参观。有关于校内各处设施，铃已经做好了万全的调查。”
“…失礼。”昙插入两人的谈话。“虽然有些突然，但还请涅勒丝小姐卖我一个薄面，参观学生会室，如何。”昙的邀请，虽然合情合理，却不知为让人感到有些强硬。
“啊，这倒是不错。”铃也表示赞同。“昙会长亲手制作的点心十分美味，和茶水实在是相得益彰，现在时间正好于午餐前半晌，品尝些点心作为开胃也未尝不可。”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涅勒丝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恰巧我也想吃点东西了”
掏出怀中的哑金色怀表再确认一次，淡灰色短发的女孩已经有些担心，开始渐渐心神不宁起来。
她有些急促的端起茶碗，将清亮的茶汤一饮而尽。
因为动作急促，些许茶水飞溅，打湿了身上漆黑色的女仆装，大量的银饰将整件衣服变成了一件艺术品，而她却没有丝毫珍惜的意思。
偌大的学生会室，角落里点燃了一炉味道淡雅的焚香。两人在茶桌的两侧对坐，桌上摆着由玉石琢磨的青蓝茶具，与一个颇大的实木点心盒。
“哼哼，还请不要焦躁，铃小姐。”桌子的对面，端丽幽然的女性轻笑着，掏出缀满刺绣的手帕，帮她擦拭着。不自觉的，铃再次近距离看见了女性的容貌。
目光交汇，夺走呼吸。瞥其眉眼，扼杀思考。
铃自认为，自己的姿容无论如何也有十中七八。被她迷晕的男人可以从校门口一路跪拜，排队到自己面前。这种自信，一直持续到今天，见到面前的女人为止。
铃明确的了解到，自己的自信并不是盲目，她确实是相当标致的美人，但如果自己能有八分，面前的女人，可能就有一百分。
冰蓝色的修长眼睛，垂至腰间的乌黑秀发。束身胸衣都难以遮掩的，蓝黑色制服下，傲人的胸部正强势的凸显它的存在。
白色过膝丝袜略微勒住肉感的大腿，修长的足趾蹬着一双黑色高跟皮鞋，纤细的腰肢与暗白色的肌肤，以及一张能让女性都神情错愕的美丽脸蛋。
这些要素堆叠在一起，让铃只能感到一阵目眩。
在女人的魅力这方面，铃第一次认输，并输的心服口服。
昙，军官学院学生会长，尤切尔家长女，那份几乎能招来厄运的美丽，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惊心动魄。
王子殿下交代的事项是在校内迎接，于是铃便早早的进入了校园。听闻殿下安排了一位在校生前去迎接，自己只要在学校中等待即可。
但谁能料到，自己被面前这位会长捉住。不但认出了自己王子女仆的身份，还偏要招待自己，盛情难却，她也只能听之任之。
“请放宽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去迎接阿莱亚斯小姐了。请稍安勿躁。”说完，昙兴致勃勃的从足有五层高的点心盒里拿出各式各样的点心。
樱饼，牡丹饼，青团，蛋卷，曲奇，酥饼，春饼，蜜饯…种类繁杂，涵盖广泛，从东方到西域再从南部到北领，让人感觉是一次甜品界的环西廷旅游。“在等待的这会闲暇，若不嫌弃的话，还请尝尝我亲手做的点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感叹着昙几乎满溢而出的女子力，铃挑了一块樱饼放进了嘴里，明快的甜咸风味组成了清爽的口感。“呼呼。”昙望着品尝着点心的铃，露出淡淡的笑。
“真的是，相当美味。”平日里有过帮厨经验的铃，确确实实被味道折服了。“即使和王家御用的点心师相比，您的手艺也毫不逊色。实在是，令人赞不绝口的味道。”
就像着了魔一样，又拿起那散发着艾草清香的青团，铃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对于甜食居然有这么剧烈的渴求。
“铃小姐若是喜欢，那便再好不过。”昙的笑容更加灿烂。“还请不用顾虑。”
“您真是，太慷慨了。”又灌下一口茶水，铃已经把自家小姐的事情忘到了脑后。“这个饼干看起来也好好吃。”
“请不要急，哼哼。”昙轻轻眨眼，向一直正襟站在两人身侧的女生使了个眼色。
女生身材娇小，双手自然环于身前，沉默地看着昙和铃的对话。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是隐形了一般，仿佛像是摆放于身侧的家具般自然，用余光瞥过必然会将她看漏。
“萤。”昙轻轻皱眉，无声地示意着。“你去看看，音铭怎么还没来。”
“她跟那位皇子的贵人应该是一起来的，你顺便去找找，我总担心音铭会失了礼数。”
轻轻点头，利落的黑色短发摆动，名为萤的女生迈出了步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从门口缓步迈出。门短暂的响动让铃抬起了头。
“…刚才这里，是不是还站着一位…”铃有点不敢确信，开始仔细回忆起刚才进入学生会室的片段。
就如同在花捧中取下一片花瓣，树丛中飘落一片叶子一般，那是让人难以辨别的不同，而那位女生的消失，似乎比一片灰尘落下的动静大不了多少，又像是桌椅的细微挪动般难以察觉。
“请莫见怪。”昙依然笑容满面。“家佣而已。”
“…原来如此。”铃努力摆出一副释然的样子，但已然吃不下一口点心。
这就是奈文王子提到的，尤切尔家的忍者吗。
头皮紧绷，铃的脑后淌过一滴冷汗，内心开始翻涌。
铃甚至记不起那个女生的模样，但话说回来，那个“东西”，它真的是女性？
这个屋子里，有第三个人来着？
记忆开始模糊，片段略有断裂，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了焚香的气味。
这是兰花？还是什么味道？这是什么味道？这焚香是什么？
铃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嗓子眼里，点心的回甘与茶水的味道又涌了上来，她不自觉的开始慌乱起来。
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铃眼神望向面前的昙，那缕淡然魅人的微笑在这种状态下显得越发诡异。
“请不用担心。”
反而是昙，看到铃无法掩饰的窘态，默默地拿起茶碗优雅地啜饮一口。又露出了掩不住的笑意。
“这是尤切尔家自制，用来安心缓神的焚香。”
“而茶水和点心里，只有茶水和点心。”昙拾起一块饼干轻咬。
“铃小姐若是对于家佣心有不安，昙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说来惭愧，不过是家佣的一些奇技淫巧。”
果然是忍者。铃终于是明白过来。没想到，在这里就能遇上，王子殿下的警告还真是灵验。
尤切尔家的私兵，死亡的阴影。干扰感官，消除自身存在感的技巧，就像是在白日下隐形一般。
说是不入流的奇技淫巧，在微妙的地方实在让人冷汗直冒。
铃掏出怀中的手册，用钢笔在其上略显潦草的记录着。
几笔画后，她合上手册，尽可能挺直身体，摆出镇定的样子。
再怎么说，我也是王子殿下的家臣。
想到那漆黑头发下，如日光般温暖的眼神，铃重新调整了心境。
协助涅勒丝小姐过好校园生活，同时暗中调查可能威胁到王权的一切因素，这即是奈文王子给予她的使命。
她无法要求更多，也无力要求更多，那么现在，就只有竭尽全力。在维持好王子殿下名威的同时，竭尽全力。
就这么想着，刚才慌乱灰色的眼眸中透露出决意和激情。
昙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的女仆合上手册后，突然气场一转，散发出一股不动自溢的，由内向外迸发的激情。
看来王子的家臣，也并非等闲之人。昙的心中着实提起了兴趣。
被萤的把戏吓到的人，不乏达官显贵，社会名流，而他们的反应，从“打翻面前的茶碗”开始到“当场小便失禁”各有不一。
其目的无外乎让对方产生对于自身安危的恐惧，而在这时表现出柔软关怀的态度，便是尤切尔家代表人在会谈时的不败秘策。
昙本意并非是想给这位王子家臣一个下马威，但是身边的萤似乎并不这么想，依然履行了在会谈交锋时的职责。
真是淘气。昙的脸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并未责怪萤的行为
在铃面色惶恐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责，但也并未就此多做解释，反倒把这种类似恐吓的手段，当成了一种考验。
而面前这位淡灰色头发的女仆，明显只慌乱了不到五秒钟，就已经冷静下来，接下来在十数秒间，从掏出手册记录了数行文字，到现在如此专注的姿态，便能看出，她并非那些能够靠一般手段占到便宜的货色。
细细品味着铃秀丽的眉眼，昙的心里已经渐渐乐开了花，幽然的神色也逐渐妖艳起来，开始打量铃白皙的脖颈，细嫩的锁骨，女仆服下凹凸有致的身材。
看来着实不会无聊了。
舌下溢出的涎液让昙不自觉的抿了下嘴唇，淡淡的唇红在一丝口水下晕开，让那本就性感的嘴唇更透露出一股邪性。
就像是吐信子的蛇。
“呃…”
马里乌斯艰难的睁开眼睛，心口肋骨处，一股直逼内脏的剧痛和刺眼的光让他又把眼睛合上。
就如同每天早晨，他都要赖床五分钟一样。这是他的习惯。
他习惯性的在睁开眼后，再将眼睛闭上。这样，他就能在黑暗中再徘徊一会，不用见到那厌恶的光明。
他总是很孤独。孤独时，他就会瞪大眼睛，缩成一团。
“那就闭上眼睛。不要害怕，因为黑暗会陪着你。”
哥哥瓦达里奥总是这么说。
黑暗确实会陪着他。令人讽刺，这陪伴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让他养成了早起后闭眼五分钟的奇怪习惯。
“咳。”
从恍惚中回神，马里乌斯意识到自己的胸口受到重击，骨头好像尚且完整，但心脏和肺部受到震动，现在正隐隐作痛。
竭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只能记得，自己和两位美少女一起，向那个凶神恶煞的瘸腿大叔发起攻击的事…
“啊，醒了。”
手一动弹，碰到了厚实的床单。马里乌斯艰难的眨眼，看见音铭那张和往常一样，略带冷淡的面容，正以极近的距离贴近着自己的脸，近到他甚至能辨出细长的睫毛。
“先别用劲呼吸，内脏会痛。”
手指轻点他的鼻尖，一股冰凉的水雾从鼻子顺着气道灌入肺脏，麻木了难耐的疼痛，马里乌斯顺势减缓了呼吸的力度，医务室特有的淡淡的酒精味回荡在鼻腔，混杂着音铭身上，酸涩的汗水气味。
是熟悉的气味。在一段时间之前，他也闻到过一次。
“这里是医务室。不好意思，没等你介绍，我们就先行参观了。”音铭偷笑一声。
“真是太逊了，在两位女士面前，如此失态。”马里乌斯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容。“实在有损格兰塔家的名威。让你见笑了，音铭。”
“彼此。”纤细有力的手指从鼻尖移开，向下游走，从锁骨到每一根肋骨，确认伤势没有波及骨头。
“嗯，没问题，被冲击震动心脏，暂时击晕了。骨头没有问题。”再次确认，音铭像松了口气般点头，向后拉开了距离，坐在了他身边。
“可能你想问，结果如何。”音铭的手指再次轻点马里乌斯的嘴唇，示意他少说话，具有镇痛效果的雾气同时从口腔灌入，麻木了他的舌头，浸润食道与胃袋。
“结果是完全失败，我们三个，没有在玛雷兹手上走上一个回合。”
“他的行动是完全冲着你去的。在我试图抢攻的同时，他就先一步把那柄剑丢了出去。”
“没错。没有章法，不合规矩，剑柄朝前，他就这么反手把剑丢向了你。难以置信的动作与速度，而你就这么直挺挺的中招了。”
“然后他抓起剑鞘向前抢攻，比我预计的速度还要更快的接近了我，单手用剑鞘打偏了我双手进行的攻击，使我的剑刃偏向了一侧的涅勒丝。用我的剑作为挡架，阻挡了涅勒丝可能的进攻路线，让她那本来势不可挡突进只能强行收住。”
“在涅勒丝试图绕开阻挡的瞬间，他拔出了我腰间的短刀，划碰我的腹铠，又反手把短刀柄朝前投向了涅勒丝的左腹。”
“就娱乐而言，确实令人印象深刻。”音铭不由得感慨。
“话说，涅勒丝小姐呢。”听到这，马里乌斯转头，活动着被麻木舌头与声带。“她好像也被玛雷兹的投掷物给击中了，不要紧吗。”
“嗨，马里乌斯。”坐在隔壁床的涅勒丝向他打了个招呼，一副完全没事人的样子。
“我？我的话，嗯，怎么说呢。”涅勒丝不好意思的绕了下头发，显得有些含羞。
“我比较，结实。所以那一下，我也就是稍微疼了一会，就没什么感觉了。现在也没啥不适的地方。”
都是被投掷物击中，一个人没事人，一个人晕过去...
好像要有什么奇怪的传言了...
涅勒丝心里嘀咕着，赶快把这事糊弄过去吧。
还是说，故意装成受伤的样子会好一些，吗...
“感谢涅勒丝吧。昏迷的你，就算是我也懒得去扛，是她一路把你抱到医务室来的。”
又是十分罕见的坏坏一笑，音铭还不忘模仿了一下涅勒丝的动作，扮相滑稽。
“格兰塔家的少主气绝，晕了过去，让她着实吓了一跳，忙不迭的一路大呼小叫的抱起你一路狂奔。最后还是在我家萤的引路下才到了医务室。”
“再顺带一提，萤给涅勒丝指路的时候，她已经绕着学校中庭一楼跑了一整圈了。”
音铭终于再也绷不住，嗤笑出声，作态十分粗鲁，在她刺耳的笑声中，马里乌斯的脖颈逐渐红了起来。
“嗯…那个，对不起。”
旁边的床上，涅勒丝也低下了头，光洁的额头也略略有些泛红，手指抓弄着袖口的装饰，一副充满歉意的样子。
“因为，马里乌斯，你完全的昏过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所以…抱歉…可能，全校大部分都看到了，吧？”
自己在一个女生的怀里昏迷过去，又在大呼小叫中窜满了整个学校的事？
被玛雷兹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晕过去，其实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只要你还在军官学院上课，这种事总会轮到你头上。
人人有份的机会，不用太过惊讶。
但是这一次…马里乌斯顾不得疼痛，从床上爬起来。他现在必须立刻去见一面自己的哥哥，说明情况。
医务室的门恰好在这时打开。一股淡雅的香气弥散开来，来人是学生会长，昙尤切尔。
坐在病床边的涅勒丝看到昙走进来，双眼又直又呆地盯着昙看，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魔怔的怪物。音铭看到她这副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昙会长。”马里乌斯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情况已经听萤和音铭说了。”昙微笑着，从裙袋里抽出一把折扇在手上把玩。“不用担心，你哥哥那边，由我来进行说明。”
“我就是害怕这一点。昙会长。”马里乌斯苦笑。
“我的立场，只能是格兰塔家。如果他知道我与尤切尔家有过甚私交，我的日子可能就不太好过了。”
抚摸自己衣服上的纹饰，马里乌斯回答。
“哪怕就是为了我好，也请尽量不要在兄长和家父面前提起我，万分感谢。”
“唉。”昙叹气，迷人的笑容也渐渐从脸上消失。
“家父不允许我等小辈与尤切尔家有私交，但终究不太可能。只要是处理学校事物，必然有所接触…”马里乌斯低声念叨。“家父规定如此，望昙会长谅解。”
“…看来拜托你去接这孩子，还是太勉强你了。”
昙说着，望向了坐在马里乌斯床边的音铭。“只是我想着，毕竟你跟这孩子也有过缘分…看来还是我轻率了。”
“姐姐。”音铭向昙点头示意，昙则宠爱地牵过妹妹的手。相视无言的两人，互相微笑一下便已经满溢了温情。
“并非完全如此，昙会长。”马里乌斯咳嗽道。“受王子，奈文斯加德尔的委托，我才会去迎接这一位。”说着，马里乌斯做出了介绍的手势。“王子殿下的…家臣。”他再次用力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要掩饰尴尬。“涅勒丝阿莱亚斯小姐。迎接音铭小姐的事，不过是顺带罢了。”
“哦，原来如此，若是王子殿下的贵人，那也便情有可原。”昙轻轻梳理头发，目光已经定在了涅勒丝的身上。
“那，那个，您好，昙会长。在下，一年级生，涅勒丝阿莱亚斯。祝您，健康安顺。”涅勒丝慌忙站起来，眨着粉色的瞳向昙鞠躬，看起来局促而慌乱。
“这个纹章，我从未见过。”
没有立刻回礼，昙的视线完全被涅勒丝肩上的纹章吸引。
优雅的打开扇面，华美的淡黄色昙花绽放于扇面之上，用其轻遮下半张面孔，昙发问道。
“西廷大小贵族一百三十余，我自信能辨出所有，唯独这狮的纹章，不属于一百三十余中的任何一个。”
“这…这个…”涅勒丝无言以对，指尖翻弄着华丽的衣袂，在心里，她已经偷偷埋怨了王子殿下好几句。
好什么面子啊，殿下。为什么非要给我这么个完全找不到来头的平民，分封一个有名无实的“贵族”名头…
“…虽然只是传言，但不会，这么巧吧。”
一个情报从昙的脑中划过，扇面下，她那本来优游自若的神色变得略有微妙，并带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看到昙眼角压不住的笑意，涅勒丝的身姿越压越低，恨不得开始从地上找缝钻了。
“若是那个神出鬼没，不见首尾的王子，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转过头来，昙已经开始品评涅勒丝的五观外貌，气质举止，就像是在欣赏一只美丽的凤雀，想仔细看清每一根羽毛。
“也祝您健康安顺，王子殿下的贵人，三年级生昙尤切尔，向您请安。”看着昙一副“恍然大悟”般的表情，涅勒丝大概已经知道，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没机会瞒下去。
她已经开始认真的在医务室里寻找一个能藏下自己身体的角落。
“呼。”放下扇子，玉手轻托下巴，昙若有所思的眨着眼。
五官并非精致，却很匀称，并非西廷美女的紧凑小巧，那微鼓脸颊与下颌柔美的线条自有一种夺人目光的比例美。
罕见的粉色眼瞳下是比一般西廷女性更加高挺的鼻梁，增添了一丝北境的异域风情。与传统审美略有出入，却实在是美的令人满意。
“好了，完毕。”昙放下托着下巴的手指，双掌轻拍两下。“七分到八分之间。嗯，鉴于我不太能知道，喜欢高挑健硕类型女性的男人的标准，但就表现出的外表，七点五分绝对是有的。王子殿下的眼光还真是有些奇特，不过也着实让我学习了一番。”
“…姐姐。”本来听了一顿没头没尾的话有些迷惑的音铭，在看到涅勒丝低头缩脖脸红，一气呵成的动作后，也明白了昙的意思。
“啧…”音铭握住姐姐的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昙的手背。
“呃，怎么说呢，应该是，还是，祝你幸福，还是，呃，嗯，别有压力…”
“你最好还是闭嘴，音铭。”
马里乌斯一把捂住了音铭的嘴，让空气越来越尴尬的声音就变成了可爱的咕噜声和不满的呜呜声。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王子会送自己的女伴来这个地方。”看着那狮子的纹章，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是贵族，那便封为贵族吗。阿莱亚斯这个姓，想必从今天开始就要传遍整个学院了。”昙凑近，看着涅勒丝通红的脸微微一笑。
“还是说，直接一步到位改成斯加德尔会更好？”
昙露出恶作剧般的坏笑，耳语道。
“…请谨言慎行，昙会长。”
涅勒丝摆正神色，淡粉色的眼睛正视着昙，居高而下的目光不怒自威。
“承蒙殿下厚爱，但涅勒丝身为家臣，于礼于法均应尽忠职守，不越雷池一步，更不应有任何。”涅勒丝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任何，僭越之举，非分之想。还望昙会长，不要开这种玩笑。”
“…呵，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该说是意料之中吗，昙果然被涅勒丝的举动逗的哈哈大笑，端庄的神态也难以维系，已经没有余力用扇面遮挡半边脸庞。
短暂笑声后，昙拈起衣袖，擦去眼角的笑泪。
“你这副样子。”
拍手鼓掌，昙点头，却并无称赞之意。
“和伯瑞弗家的那俩兄弟，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光是脑筋死板不会开玩笑，连身高都相差无几。”
“…我会将您对我恪守忠诚的评价，当成一种赞誉。”涅勒丝不卑不亢，脱帽向昙行礼。“能与伯瑞弗家的少主们相提并论，更是我的光荣。”
“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还真是可爱的紧。”
昙向上伸出手，轻轻掐了下涅勒丝的脸蛋。
“你的侍从已经等你好一会了，涅勒丝小姐。”昙转头看向音铭。“音铭，你照顾一下马里乌斯少爷。涅勒丝小姐，还请你跟着我，前往学生会室，和你的侍从会合。”
“谨遵。”涅勒丝自然地牵起昙的右手，行半握礼。
“王子殿下。”在迈出医务室的时候，昙突然感叹一句。“有你们这样的家臣，实乃一桩幸事。”
“不过是我等的使命所在。”涅勒丝有些不好意思。
“可别这么说。”昙的表情奇怪，眼中也没有了原本的笑意。一时间让涅勒丝有些不知所措。
“忠诚和尽责，从来都不是理所应当之物。”昙说完，便走在前面带路。涅勒丝急忙跟上。
“欺骗和背叛才是世间的常态。”昙深吸了一口气，留给涅勒丝一道背影。“而后者远比前者要轻松百倍。”
“我欣赏你的热忱，涅勒丝。”昙发问道。“而你又希望着什么回报呢。”
“…”涅勒丝稍稍沉默，便给出了回答。
“我想，能成为，配得上王子殿下的人。”涅勒丝眨眼，眼中有着那轮温暖的黑色太阳。“能够堂堂正正的，配得上他爱的人。”
“为此，我需要得到自己的地位与荣誉。非常幸运，这所学院能给我需要的一切。”
“嗯哼。”昙轻哼。
“还真是只衷情的小白兔。”
“话说，王子今年才十五岁吧。”
昙冷不防的一句话，让涅勒丝有些尴尬。“是，是吧。”
“而你今年十七岁，与音铭同龄，是吧。”
“是，是吧。”
涅勒丝已经明白，自己又要被开涮了。
“那你可就不是小白兔，而是大狐狸。盯上了我们年幼王子的大狐狸。”
昙扑哧一下笑出声。两人稍微熟悉后，昙便放下了扇子，显出一副随意的作态。
“那，怎么样，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殿下那么年轻，你该不会…”漂亮的眼珠滴溜溜的打转，昙突然转过身来，步步紧逼，询问着有关王室的八卦。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涅勒丝的脸又变红了，被矮了自己两头的昙逼得连连后退。
“我们，我们有把握分寸。没有做那种事…现在，还没有。”
“诶。”昙明显有些意外。
“居然没有走到那一步，还给你分封了贵族的头衔，看来他真的很看重你。”话锋一转，昙又问到。“那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嗯哼。”故做姿态的清嗓子声传来，灰头发的女仆从二人身后出现，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就让我，奈文斯加德尔王子的贴身女仆，注，现在是涅勒丝小姐的专属女仆来回答这个问题吧。”铃昂首挺胸，语气无比自豪。
“诶，诶～铃，你怎么在这。”涅勒丝有些没跟上节奏，脑子一时间的停止让她不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铃刻意停顿，话到嘴边还要吊人胃口。
“是？”昙的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烧。她转头，直向铃追问。
“除了。”铃伸出秀丽的双手，白皙的手指互相交叠穿插…做出了一个粗俗不堪的手势。
“以外的所有事情，都做过了。”
下流的表情，扭曲的笑容，全无作为王室女仆的礼仪、
铃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语调，继续正声说道。对她来说，这可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毕竟自家两位主人那有趣的反应，看几遍也不嫌够。虽然现在少了王子殿下的大红脸，但是能看到涅勒丝窘迫的表情也不错。
“除了能让新的王室继承人出生的那件事，以外的，所，有，事。”
铃又反复强调，伸出湿润的舌头轻舔上唇。
“所，有，事。”
这下轮到昙的表情变得下流起来，咧起的嘴角恨不得拉到耳根。
“诶。女仆小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发现铃坏坏一面的昙立刻成为了她的同伙。
“那是当然。”铃自豪地仰起脸。
“他们俩以为自己干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却不知道寝室的门隔音效果远没想象中的好。每次我守夜巡逻的时候，无聊就凑到门口听干那事的声音。玩的是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
“铃。”
一只手搭在了铃肩膀上，涅勒丝面无表情。
“诶，小，小姐。”面对散发出的深重压迫感，铃没忍住流下了些许冷汗。
“我现在正在思考，”涅勒丝的语气平静而缓和。“如果我现在在这里，和你同归于尽，”环顾周围的走廊，涅勒丝十分认真。
“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有关于两人同时去世的建议，啊，血不要溅的太多，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我错了，小姐。”干脆利落，铃低头谢罪，鞠躬快把腰给弯折。“我不该偷听你和殿下的事。”
“算了，琢磨这种事也没意义。”长叹一声，涅勒丝把铃扶起来。“只是下次得提醒奈文，寝室的门该换了…”
年长涅勒丝三岁的铃，是涅勒丝最常见到的，王子殿下身边佣人。
性格有些拘谨的涅勒丝虽然时常被她逗弄，但涅勒丝也很喜欢生性活泼，按捺不住天性的铃。
可能是因为她心里，也向往着铃这样，能够恣意挥洒自己天性的身影。
三个女生，就这么在走廊里打来闹去，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有关恋爱的八卦。
“话说不该是我们去学生会室找你吗，铃。”涅勒丝问。
“小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等待，特别是听到小姐你在走廊里大呼小叫后，所以我就跑出来找你们了。”铃的回答让涅勒丝再次捂住了头，在心中向马里乌斯再次道歉。
“好吧，好吧，那么接下来该干嘛来着。”涅勒丝向铃发问。“并无计划，小姐。”铃也摇头。“若是您想参观一下宿舍，那么我现在就为您引路。但现在着实为时尚早。”熟稔的打开哑金色的怀表，铃开启了完美女仆模式。“您若是对学校的各部门感兴趣，铃将会带您参观。有关于校内各处设施，铃已经做好了万全的调查。”
“…失礼。”昙插入两人的谈话。“虽然有些突然，但还请涅勒丝小姐卖我一个薄面，参观学生会室，如何。”昙的邀请，虽然合情合理，却不知为让人感到有些强硬。
“啊，这倒是不错。”铃也表示赞同。“昙会长亲手制作的点心十分美味，和茶水实在是相得益彰，现在时间正好于午餐前半晌，品尝些点心作为开胃也未尝不可。”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涅勒丝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恰巧我也想吃点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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