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背弃之人
“如果你要来解释，为什么你会和尤切尔家的二小姐同时在非正式场合出现，那么不必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已经全被我下了封口令，父亲不会知道。”
没等马里乌斯开口，瓦达里奥已经做出了回复。他正仔细审视着一份新的合同。
“至少格兰塔家，不会有人打你的小报告。”
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前，和马里乌斯如出一辙的装扮，相似的金发碧眼的面孔，然而从气场中散发的优雅大气，让人不禁为止吸引，又因为威严与压迫感而不自觉的臣服。
瓦达里奥格兰塔，已经展露出作为格兰塔家下一任家主该有的举止与气度。
每次见到自己哥哥这副样子，马里乌斯都会为自己的没溜而羞愧。
“谢谢，哥哥。”马里乌斯看起来有些窘迫，这种发展，也在他的预想之中。
“我想你现在应该没时间在这里站着。”瓦达里奥甚至不看他一眼，手里钢笔挥舞着浊黑的墨水，像台机器般处理着文件，帅气而棱角分明的脸毫无表情。
“王子殿下不是点名请你去迎接他入学的家臣，你现在跑到我这里来，是不是把自己该有的职责，忘的一干二净。”
波澜不惊的语气突然一转。马里乌斯感到一股寒意上涌，下意识的瞥开目光。他知道，瓦达里奥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你知道吗。”瓦达里奥停下了手中的笔。
“你的无能并不是你的错。马里乌斯。正相反，你并不无能，只是你不去承担责任。”
“因为你身上并没有责任。所以你便没有才能。没有人会去认可你的才能。”
“因为没有责任，需要你使用你的才能。所以你的才能便没有意义，你便没有意义。”
瓦达里奥的话毫不留情地刺痛着马里乌斯，抗拒着头皮剧痛的感觉，马里乌斯却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现在，王子殿下给了你光荣的托付，去迎接他的家臣。这本该是格兰塔家借机与行事低调的王家接触的为数不多的机会，更是拉拢王家势力，借以遏制龙派的绝佳机会。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
瓦达里奥如炬的目光直视着马里乌斯。
“你却担心被父亲惩罚，丢下王子的家臣于不顾，反而先跑来我这里为自己开脱。呵。”
“你知道吗。”响亮的声音如锥子般扎进马里乌斯的脑海。
“你的无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自己选择成为了一个废物，选择了抛弃格兰塔家的荣光。”
“你害怕，害怕承担格兰塔家少主的责任。”
“所以不要觉得，格兰塔家上下都觉得你是个无能废物，父亲将你从继承名册中除名，母亲与你断绝了关系，所有家臣都排挤你，家族里甚至没有侍从愿意跟随你，被断绝了一切家族金援，是一件悲哀不幸的事情。”
“你暗地里做的那点手脚，想瞒过我是绝无可能。你至今还能有钱过活，是因为我允许了你的把戏。”
“我希望你能做好这件事，拉拢王子的家臣，使得王室的意愿偏向格兰塔家。即使这对你重建格兰塔家的地位，影响微乎其微。”
瓦达里奥的话如同钢针，每一句都快把马里乌斯扎死，太阳穴的刺痛逐渐变成了灼烧感，马里乌斯忍耐着，忍耐着这一切。
“…竭尽全力，必将不辱使命。”马里乌斯从喉咙里扣出几个音节组成话语。
“为了格兰塔家的光荣。”
从瓦达里奥的办公室里出来，马里乌斯的精神已几近崩溃。
狡诈的神色，嘲讽的笑容，就如同是画在面具上的脸谱。而现在，他已经不能再维持戴上面具的余裕。
现在剩下的，只有一名沉默而安静的金发男生。
碧绿的瞳孔没有了神采，毫无起伏的表情，更像是戴上了另一副苍白的面具。
门侧，双手环臂，音铭正略显懒散地倚靠在墙上。
她眼神低垂，并不去向马里乌斯搭话，只是看着他那越发凄苦的身影，沉默不语。
“别误会。”
沉重的深呼吸后，马里乌斯盯着视野中的某个空点，向空气搭话。
“我并不后悔。”
向着空气轻声诉说着，马里乌斯掏出袖子里的匕首，紧紧握住了它锋锐的刀刃。
无情的锻钢利刃立刻深深割进他的手心，殷红的鲜血即刻便涂满了手掌与刀身。
“嗯。”
向着空无一物的空气，音铭轻声用鼻音回答。
冰蓝色的目光透过垂下的发梢，正盯着那被鲜血逐渐浸润的刀尖，看得出神。
“…走吧，去找姐姐。”从怀口里掏出止血用的绷带，仿佛知道会发生什么一般，音铭将马里乌斯手上的匕首取走，用绷带裹好，鲜血立刻将洁白的绷带浸湿。她将这把匕首收进怀里，又用剩下的绷带将马里乌斯的手掌完善地包扎起来。
指尖交缠，皮肤摩擦，似有似无的温热在两人间传递。
白皙又布满硬茧的手指灵活的打了个漂亮的结扣，从洁白的纱布里，零星斑驳的血点逐渐渗出。
“这把是？”音铭向马里乌斯发问。
“这是我哥哥的。”
忍耐住放声大哭的冲动，马里乌斯哽咽着回答。
不是因为疼痛。只是因为纯粹的悲哀。
音铭从怀中，掏出了另一把匕首。
匕首上包裹着的深蓝色丝绸，已经被其上颜色各异的干涸鲜血染的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是第二把。”音铭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还有一把。”
“不，不…”马里乌斯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还有，还有两把。”双手掩面而泣，悲痛的哽咽声传来，而音铭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瞳中，只能看见深沉的空洞。
“我不觉得需要两把。”
看着正因哭泣痉挛的马里乌斯，音铭下达了她的判决。
“凑齐三把的时候，你要为你的誓言付出代价。”
话语，如同冰凉水流的冲洗，让马里乌斯的神智从无尽的悲痛解放出来，回归了空无一物般的平静。
“我会的。”碧绿的眼睛扑朔着，马里乌斯的神情已经正常。
“那么走吧。去姐姐那里。”她牵起他的手，十分自然，眼神低垂看向自己的脚尖。
音铭故意撇过头去，不让马里乌斯看到自己的脸。
马里乌斯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将那只手放开。
“走吧。”马里乌斯率先迈出步伐。
音铭也并未有更多的反应，跟上马里乌斯的脚步。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穿过了校舍阳光明媚的走廊。
学生会室里，三位女生舒适地瘫在椅子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隔阂与礼节性的客套。
茶桌上摆放着一壶正在煮沸的茶汤，纷繁的茶叶正在透明的玉石茶壶里飞舞。略显散乱的点心盘里，摆放着琳琅满目，数量令人瞠目结舌的各式甜点。
脱下黑色的高跟皮鞋，露出白色丝袜包裹的纤足。将那精致制服的领口用力拉开，缠布组成的束胸解开，让人难以置信的丰满胸部被解放出来，几乎把制服撑破。
学院的学生们难以想象，平日里仿佛是礼仪机器一般的昙，现在正慵懒的像一位风尘艺伎，而这副艳俗的姿态，更让昙本身致命的性感，滴出了的紫红的粘稠蜜汁。
但凡是正常的男性，都会被她的这副姿态煽起下流的欲望。
“…我想提醒您注意形象，昙会长。”涅勒丝的眼睛都被这副光景刺激，忍不住出声提醒。
“是的。过于不雅与猥亵了。”
铃在旁边应声附和。“要是传扬出去会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您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有男学生不顾危险要对您施暴，您自己也是要负部分责任的。”
“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昙伸手，稍微捧起自己沉重的右胸掂了掂，无意识的做出了异常色情的举止，向两人笑到。
“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好。尤其，尤其是这对胸部。”她又放弃般的捏了下同样异常丰满的左胸。
“时刻负重，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舒服，连走路都会影响重心。不束胸连衣服都穿不上，束胸了会出太多的汗，感觉也是又勒又紧。真不如在家里穿振袖的时候，还能舒服一些。”
“至于鞋。”昙灵巧的足趾隔着丝袜摆弄着落到一边的高跟皮鞋。确实是只能用妖媚来形容的举止。
“穿这种垫高跟的鞋子，真的很累，很累…你们这些，可以随便穿着的，又怎么会明白我的辛苦。”昙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
“说到底，选这种高跟皮鞋作为贵族的标准正装到底是谁的规定。”舒展着修长的足趾，活动着脚踝，昙看着同样姿势走样的两个人，反驳到。
“你们的姿态也不是那么雅观。”
将那件勒人的外套丢在椅背上，整个人几乎仰倒，双臂舒适的交于脑后，无袖的内衬衣凸现出一对健美而修长的手臂，让光洁柔软的腋下接触空气，涅勒丝靠在椅背上，凹凸有致的身材被挤压成一团，散乱中透露出抹不去的妩媚。
铃则直接将厚重的女仆裙一掀到底，汗津津的，轻薄诱惑的黑色裤袜正暴露在外，大叉开双腿感受着凉爽的空气。不顾在裤袜下若隐若现的内裤轮廓，正犹豫着该选盘子的哪个点心。
“啧。”昙有些窘迫的皱眉，轻轻嗅了嗅空气。
嗯，很好，焚香的味道还是很浓郁。
她开始无比庆幸点了盆焚香，不然现在学生会室里的味道…想了想，看着神态放松的二人，昙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涅勒丝小姐。”“若不嫌弃，请称我为涅璐。”涅勒丝向昙微笑。
于法理上，直属于王室的家臣，地位仅次于将门三家的家主，高于普通的贵族，与三家家中的第一继承人地位同级。两人间道亲密昵称，并不违反法理。
“那么，涅璐。”昙也十分高兴，居然这么快就与王室家臣拉近了距离，这其中也有涅勒丝不难相处的缘故。这样，她就能十分顺利的推进自己的计划。
铃细眯着眼睛，看着昙难以抑制的兴奋神色，嚼着嘴里的饼干。
她十分清楚，昙的目的远没有那么单纯。
但这与铃本身的职责毫无关系。她也不想去横加干涉。
尤切尔家想拉拢王室家臣，那么就让她拉拢。
想要借由王室的名声来做些什么，那么就让她放手去做。
因为铃并没有接到王子殿下有关于三家派系斗争的命令，所以这一切放任即可。
而小姐显然也是单纯，没察觉到自己自从踏入学校的第一步起，就已经成为了三家派系斗争的中心。
这样也好。
铃想，至少这样她可以毫无顾忌，以心相待的交到一些朋友。
涅勒丝的心里是明白的。
入学不到半天，西廷将门三家中两家就已经派人前来接触，即使她再怎么迟钝，多少也瞧见了一些端倪。
联想到王子殿下强行给予她的“家臣”身份，即使是看起来没有一点心眼儿音铭，涅勒丝对她行为的动机也不能完全信任。
更无论面前这位像是花斑毒蛇般狡猾的学生会长。
“殿下，我会做出属于我的回应。”涅勒丝暗暗道。
以信任回应好感，以诚挚回应邀请，以善意回应善举。
无论背后的目的为何，只要是善意与接触，涅勒丝一概来者不拒，以自己诚挚的善良回馈。
这便是她，涅勒丝阿莱亚斯，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哲学。
所以这里，涅勒丝决定主动进攻，打一记直球。
“感谢昙会长的热情招待。”不等昙嘴里已经编好的弯绕话出口，涅勒丝便直接了当的先手进攻。
“历代西廷王室成员均有入学军官学院的传统，唯独此次例外。王子殿下志不在此，闲散自由。”涅勒丝直接把话说开。
“贱卑我等，愧以王室家臣之姿，代王子入学。若是昙会长有什么要求需要，请尽管提出。于此地此时，涅勒丝阿莱亚斯便是王室之徵，亦为王室之喉舌。”涅勒丝如同彰显身份一般，将帽子上那枚半阴太阳的纹章展示出来。
“噗嗤。”
昙突然忍耐不住，笑了起来。涅勒丝听出了其中的满满嘲弄，但丝毫无惧。
“涅璐，你真是。”
昙的神情突然豹变，全然没有了一丝悠然，锋利的眉眼和音铭如出一辙。
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威严与凶恶，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无比美丽的容颜，只凸现出灵魂中潜藏的凶恶。敲打着手里的扇子，昙无语的直摇头。
“幼稚又自大。”
猎物会被被艳丽的外表迷惑，丧失了对于危险的戒心，被一步步引入陷阱。
而当伪装和引诱不管用时，撕下伪装的捕食者往往耐心极其有限。
昙尤切尔，在一切歌颂她美艳的头衔之前，是将门三家中尤切尔家的长女，第一继承人。
面对事关尤切尔家的事情，她不会有任何私情与情面。
神秘莫测，不理朝政快要十年的王室，突然冒出的“代言人”要主动与尤切尔家接触。
这种听起来就像是鬼扯的事情，昙那本质上阴翳多疑的心思实在是无法相信。
面对这种像戏弄一般的话语，昙一瞬间就被激怒了。
“这种话，毫无价值。”
她冷笑着，几乎在用鼻音说话。“如果要证明你涅勒丝现在就是那个几乎不理朝政，不见首尾的，完全隐形的王室的代言人，仅凭一块纹章这可不够。”
“毕竟你的身份，也就是那个荒唐王子的玩偶。”昙有些口不择言。
“这可什么都说明不了。玩具，就要有玩具的样子。”彻底的谩骂与攻击，即使涅勒丝已经有失态失控的预想，也有些承受不了。
“非常抱歉，涅璐。诅咒我的喉咙横生荆棘。”
昙终于发现自己的话语实在出格，连忙向涅勒丝道歉。
“我希望你不要用这种话来逗弄，作为尤切尔家第一继承人的我。”
摇了摇头，昙还是很喜欢涅勒丝直率的话语，即使这话语可能并没有什么用处。
“呼。”涅勒丝调整了一下呼吸。
她大概明白了，王子殿下为什么会把“某件东西”交给她。“确实，这些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西廷王室，斯加德尔家族已经彻底没落。王室的威严已经名存实亡。
在已经明知自己受王室庇荫的前提下，尤切尔家的态度首先是怀疑自己是否有代表王室发声的权威，并且态度十分恶劣。
看来她必须得打出致命的一手，彻底的以上位者的姿态接管尤切尔家的决策。
凑巧，奈文还真的，强行托付给她一件她完全无法承受的物品。就像是预见到自己在校内会遭到质疑与攻击。
又或许，现在的情况还尽数在奈文的掌握之中。
涅勒丝站起来，将椅背上的外套穿好。
看到这番行为，昙同时收拾好了姿容，也同时从椅子上站起，面带警惕的看着涅勒丝的行动。
“俯首。昙尤切尔。”
居高临下，涅勒丝的目光紧盯着昙。
“！”
从贴身的衣服中，涅勒丝取出戴在脖子上的“项链”。看到它的一瞬间，昙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那细致精巧的银链所挂着的，是一块如同臂章般大小的，精巧的三片式装饰品。
由三大块纯黑色的金属片与无数小块金黑色的小片相互耦合，拼接。是一块能自由活动，由金属制成，却如同丝织品般柔韧的奇妙饰品，第一眼完全看不出它的用途。
昙从母亲的教育中听闻过这种东西。她从来没见过，而她更确定，近十年内的西廷都没有人见过。
那是“王之勋绶”。西廷国王王冠的二分之一。两条勋绶，拼接组成西廷最高全力的象征，西廷王冠。
昙一眼就能确定，那是真正的“王之勋绶”。
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令人不安的魔力流动。这物件中正不断流转着一道阴深而神秘的魔法。
那魔法是西廷第一位国王，人类第一位国王所订下的誓约。
誓约的内容，誓约的对象都已被所有人遗忘，但其效力仍然存在，即使完全不明白它到底有什么用处，但仅凭感觉就能知道这道誓约所结系之物，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内容。
斯加德尔家，并非是那第一位国王的直系后代。
但是他们持有“王之勋绶”，并在历史的某个时刻，成为了西廷最大的家族。
所以他们贵为西廷王室，统治这片无边辽阔的疆域，受到人类的尊崇。
涅勒丝，这个女人，现在正手持“王之勋绶”，象征着绝对王权的半顶王冠。
此时此刻，她已经超越了那可笑的法理，超越了可笑的贵族与世家，超越了出身的贫富贵贱。
在概念上，她现在是半个西廷的君主。昙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西廷国王亦要将其奉于顶上，而她将其持于手中。
现在整个西廷所有人中，唯一不需要顶礼膜拜的，就只有持有另一条勋绶的人。
昙再一次开了眼界。
她无比的低估了涅勒丝的地位。
如果奈文王子不是精神错乱，变成了疯子，就是蠢的惊世骇俗，才会将“王之勋绶”给予自己的女伴。
这根本不是是“斯加德尔王室的代言人”这种如同孩童玩闹般的概念。
而是“涅勒丝阿莱亚斯现在即为西廷准君主”这种直接将斯加德尔王室的权力尽数交出的，像是滑稽笑剧中的整蛊剧情。
斯加德尔王室的王冠，两条“王之勋绶”。
若持有其中一条，将门三家中的一家便有资格与斯加德尔家平起平坐。而现在，它正被王子的情人握于手中。
铃在看到涅勒丝在怀中摸索时就已经十分顺畅的双膝跪地，摆出标准的跪拜礼。
“呵。”
昙双膝跪地，额头贴紧了地面。她已无话可说，也不准备再说任何一句。
即使涅勒丝有什么要求，她也就打算这么屈膝装死。
现在你想说什么，涅璐。
昙在心中讽刺自己的想象力匮乏。
都可以放心大胆的说出来了。
我可以肯定，现在的西廷不会有任何人打断你的话。
“尊此勋绶，受于惶恐。”
涅勒丝手捧金属的绶带。“此等冒讳，万死不辞。”恭敬的将勋绶收起来，重新挂回项链上。涅勒丝蹲下，手掌轻抚昙的头发。
“昙会长，现在，我可以称自己为王室的代理人了吗。”
涅勒丝哼笑，对昙这副完全放弃的摆烂神色十分满意。
“敬请吩咐。”昙完全懒得抬头。“昙尤切尔，从现在始即为您的下仆。”
“噗。”涅勒丝忍住笑意。
“那就请昙你，现在脱掉鞋袜，四肢着地，从形体到叫声，尽力的模仿小狗如何。”
“汪，汪汪。”
昙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挺起丰满的腰臀，面无表情，敷衍的叫了两声。
“您满意了吗，涅璐。”
“嗯，我很满意。”涅勒丝已经快忍耐不住憋笑。房间一侧，铃突然起身，矫健的将一个完全不引人注目身影的脑袋摁了下去。
与昙同时拜伏下来，却在昙敷衍狗叫的时候试图有“多余举动”的人影，看起来娇小又细弱。
“没事的。不用担心，忍者小姐。”涅勒丝朝那一边搭话。
“并不是真的侮辱你家主人，还请见谅。”
铃已经提前跟涅勒丝提示过，室内有一位不太安分的“小女孩”需要注意。
在提前知晓的情况下，涅勒丝没费力气就注意到了萤的存在。
身材娇小的女生也没有反抗，乖乖的低头伏下身来。铃轻轻掣肘住女孩，防止她有什么多余动作。
“玩笑到此为止，那么，请起来，昙。”涅勒丝将已经神情安详的昙扶起来。
“也请这位小姐不要拘谨，与我们同座即可。”
铃从旁边搬来了椅子，将名为萤的女孩安置在椅子上。
“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涅勒丝提问。“尤切尔家，希望我做什么。”
“…恢复尤切尔家的地位。”
昙并没有犹豫，只是在真的说出这话的时候，总感觉是身陷一个莫大的玩笑。
“学院中三家的势力，唯有尤切尔家，名存实亡。”昙不再掩饰。“恢复蛇派的权力。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涅璐。”
“恢复权力，真的有什么用处吗。”涅勒丝突然冷不丁的发问。
“因为一条首饰，我便从贱民地位一跃而成准国王。”涅勒丝摇摇头。
“这种过家家一般的等级制度。就算我真的能帮助昙你，重新让蛇派在学院中掌权，这对于尤切尔家也毫无意义。”
“尤切尔家的现状，我也多少学习过，即使王室站在你们一边，势力积弱终究是无法跨越的阻碍。”
“让蛇派在学校中抬不起头最大的原因，在学校之外。”
“但如果。”涅勒丝突然想到了什么。“只是在学校中的话。”
她伸出手。与昙相握。
“我在此提出一个建议。”
“涅勒丝阿莱亚斯将与昙尤切尔组成同盟。”
没等马里乌斯开口，瓦达里奥已经做出了回复。他正仔细审视着一份新的合同。
“至少格兰塔家，不会有人打你的小报告。”
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前，和马里乌斯如出一辙的装扮，相似的金发碧眼的面孔，然而从气场中散发的优雅大气，让人不禁为止吸引，又因为威严与压迫感而不自觉的臣服。
瓦达里奥格兰塔，已经展露出作为格兰塔家下一任家主该有的举止与气度。
每次见到自己哥哥这副样子，马里乌斯都会为自己的没溜而羞愧。
“谢谢，哥哥。”马里乌斯看起来有些窘迫，这种发展，也在他的预想之中。
“我想你现在应该没时间在这里站着。”瓦达里奥甚至不看他一眼，手里钢笔挥舞着浊黑的墨水，像台机器般处理着文件，帅气而棱角分明的脸毫无表情。
“王子殿下不是点名请你去迎接他入学的家臣，你现在跑到我这里来，是不是把自己该有的职责，忘的一干二净。”
波澜不惊的语气突然一转。马里乌斯感到一股寒意上涌，下意识的瞥开目光。他知道，瓦达里奥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你知道吗。”瓦达里奥停下了手中的笔。
“你的无能并不是你的错。马里乌斯。正相反，你并不无能，只是你不去承担责任。”
“因为你身上并没有责任。所以你便没有才能。没有人会去认可你的才能。”
“因为没有责任，需要你使用你的才能。所以你的才能便没有意义，你便没有意义。”
瓦达里奥的话毫不留情地刺痛着马里乌斯，抗拒着头皮剧痛的感觉，马里乌斯却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现在，王子殿下给了你光荣的托付，去迎接他的家臣。这本该是格兰塔家借机与行事低调的王家接触的为数不多的机会，更是拉拢王家势力，借以遏制龙派的绝佳机会。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
瓦达里奥如炬的目光直视着马里乌斯。
“你却担心被父亲惩罚，丢下王子的家臣于不顾，反而先跑来我这里为自己开脱。呵。”
“你知道吗。”响亮的声音如锥子般扎进马里乌斯的脑海。
“你的无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自己选择成为了一个废物，选择了抛弃格兰塔家的荣光。”
“你害怕，害怕承担格兰塔家少主的责任。”
“所以不要觉得，格兰塔家上下都觉得你是个无能废物，父亲将你从继承名册中除名，母亲与你断绝了关系，所有家臣都排挤你，家族里甚至没有侍从愿意跟随你，被断绝了一切家族金援，是一件悲哀不幸的事情。”
“你暗地里做的那点手脚，想瞒过我是绝无可能。你至今还能有钱过活，是因为我允许了你的把戏。”
“我希望你能做好这件事，拉拢王子的家臣，使得王室的意愿偏向格兰塔家。即使这对你重建格兰塔家的地位，影响微乎其微。”
瓦达里奥的话如同钢针，每一句都快把马里乌斯扎死，太阳穴的刺痛逐渐变成了灼烧感，马里乌斯忍耐着，忍耐着这一切。
“…竭尽全力，必将不辱使命。”马里乌斯从喉咙里扣出几个音节组成话语。
“为了格兰塔家的光荣。”
从瓦达里奥的办公室里出来，马里乌斯的精神已几近崩溃。
狡诈的神色，嘲讽的笑容，就如同是画在面具上的脸谱。而现在，他已经不能再维持戴上面具的余裕。
现在剩下的，只有一名沉默而安静的金发男生。
碧绿的瞳孔没有了神采，毫无起伏的表情，更像是戴上了另一副苍白的面具。
门侧，双手环臂，音铭正略显懒散地倚靠在墙上。
她眼神低垂，并不去向马里乌斯搭话，只是看着他那越发凄苦的身影，沉默不语。
“别误会。”
沉重的深呼吸后，马里乌斯盯着视野中的某个空点，向空气搭话。
“我并不后悔。”
向着空气轻声诉说着，马里乌斯掏出袖子里的匕首，紧紧握住了它锋锐的刀刃。
无情的锻钢利刃立刻深深割进他的手心，殷红的鲜血即刻便涂满了手掌与刀身。
“嗯。”
向着空无一物的空气，音铭轻声用鼻音回答。
冰蓝色的目光透过垂下的发梢，正盯着那被鲜血逐渐浸润的刀尖，看得出神。
“…走吧，去找姐姐。”从怀口里掏出止血用的绷带，仿佛知道会发生什么一般，音铭将马里乌斯手上的匕首取走，用绷带裹好，鲜血立刻将洁白的绷带浸湿。她将这把匕首收进怀里，又用剩下的绷带将马里乌斯的手掌完善地包扎起来。
指尖交缠，皮肤摩擦，似有似无的温热在两人间传递。
白皙又布满硬茧的手指灵活的打了个漂亮的结扣，从洁白的纱布里，零星斑驳的血点逐渐渗出。
“这把是？”音铭向马里乌斯发问。
“这是我哥哥的。”
忍耐住放声大哭的冲动，马里乌斯哽咽着回答。
不是因为疼痛。只是因为纯粹的悲哀。
音铭从怀中，掏出了另一把匕首。
匕首上包裹着的深蓝色丝绸，已经被其上颜色各异的干涸鲜血染的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是第二把。”音铭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还有一把。”
“不，不…”马里乌斯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还有，还有两把。”双手掩面而泣，悲痛的哽咽声传来，而音铭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瞳中，只能看见深沉的空洞。
“我不觉得需要两把。”
看着正因哭泣痉挛的马里乌斯，音铭下达了她的判决。
“凑齐三把的时候，你要为你的誓言付出代价。”
话语，如同冰凉水流的冲洗，让马里乌斯的神智从无尽的悲痛解放出来，回归了空无一物般的平静。
“我会的。”碧绿的眼睛扑朔着，马里乌斯的神情已经正常。
“那么走吧。去姐姐那里。”她牵起他的手，十分自然，眼神低垂看向自己的脚尖。
音铭故意撇过头去，不让马里乌斯看到自己的脸。
马里乌斯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将那只手放开。
“走吧。”马里乌斯率先迈出步伐。
音铭也并未有更多的反应，跟上马里乌斯的脚步。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穿过了校舍阳光明媚的走廊。
学生会室里，三位女生舒适地瘫在椅子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隔阂与礼节性的客套。
茶桌上摆放着一壶正在煮沸的茶汤，纷繁的茶叶正在透明的玉石茶壶里飞舞。略显散乱的点心盘里，摆放着琳琅满目，数量令人瞠目结舌的各式甜点。
脱下黑色的高跟皮鞋，露出白色丝袜包裹的纤足。将那精致制服的领口用力拉开，缠布组成的束胸解开，让人难以置信的丰满胸部被解放出来，几乎把制服撑破。
学院的学生们难以想象，平日里仿佛是礼仪机器一般的昙，现在正慵懒的像一位风尘艺伎，而这副艳俗的姿态，更让昙本身致命的性感，滴出了的紫红的粘稠蜜汁。
但凡是正常的男性，都会被她的这副姿态煽起下流的欲望。
“…我想提醒您注意形象，昙会长。”涅勒丝的眼睛都被这副光景刺激，忍不住出声提醒。
“是的。过于不雅与猥亵了。”
铃在旁边应声附和。“要是传扬出去会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您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有男学生不顾危险要对您施暴，您自己也是要负部分责任的。”
“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昙伸手，稍微捧起自己沉重的右胸掂了掂，无意识的做出了异常色情的举止，向两人笑到。
“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好。尤其，尤其是这对胸部。”她又放弃般的捏了下同样异常丰满的左胸。
“时刻负重，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舒服，连走路都会影响重心。不束胸连衣服都穿不上，束胸了会出太多的汗，感觉也是又勒又紧。真不如在家里穿振袖的时候，还能舒服一些。”
“至于鞋。”昙灵巧的足趾隔着丝袜摆弄着落到一边的高跟皮鞋。确实是只能用妖媚来形容的举止。
“穿这种垫高跟的鞋子，真的很累，很累…你们这些，可以随便穿着的，又怎么会明白我的辛苦。”昙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
“说到底，选这种高跟皮鞋作为贵族的标准正装到底是谁的规定。”舒展着修长的足趾，活动着脚踝，昙看着同样姿势走样的两个人，反驳到。
“你们的姿态也不是那么雅观。”
将那件勒人的外套丢在椅背上，整个人几乎仰倒，双臂舒适的交于脑后，无袖的内衬衣凸现出一对健美而修长的手臂，让光洁柔软的腋下接触空气，涅勒丝靠在椅背上，凹凸有致的身材被挤压成一团，散乱中透露出抹不去的妩媚。
铃则直接将厚重的女仆裙一掀到底，汗津津的，轻薄诱惑的黑色裤袜正暴露在外，大叉开双腿感受着凉爽的空气。不顾在裤袜下若隐若现的内裤轮廓，正犹豫着该选盘子的哪个点心。
“啧。”昙有些窘迫的皱眉，轻轻嗅了嗅空气。
嗯，很好，焚香的味道还是很浓郁。
她开始无比庆幸点了盆焚香，不然现在学生会室里的味道…想了想，看着神态放松的二人，昙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涅勒丝小姐。”“若不嫌弃，请称我为涅璐。”涅勒丝向昙微笑。
于法理上，直属于王室的家臣，地位仅次于将门三家的家主，高于普通的贵族，与三家家中的第一继承人地位同级。两人间道亲密昵称，并不违反法理。
“那么，涅璐。”昙也十分高兴，居然这么快就与王室家臣拉近了距离，这其中也有涅勒丝不难相处的缘故。这样，她就能十分顺利的推进自己的计划。
铃细眯着眼睛，看着昙难以抑制的兴奋神色，嚼着嘴里的饼干。
她十分清楚，昙的目的远没有那么单纯。
但这与铃本身的职责毫无关系。她也不想去横加干涉。
尤切尔家想拉拢王室家臣，那么就让她拉拢。
想要借由王室的名声来做些什么，那么就让她放手去做。
因为铃并没有接到王子殿下有关于三家派系斗争的命令，所以这一切放任即可。
而小姐显然也是单纯，没察觉到自己自从踏入学校的第一步起，就已经成为了三家派系斗争的中心。
这样也好。
铃想，至少这样她可以毫无顾忌，以心相待的交到一些朋友。
涅勒丝的心里是明白的。
入学不到半天，西廷将门三家中两家就已经派人前来接触，即使她再怎么迟钝，多少也瞧见了一些端倪。
联想到王子殿下强行给予她的“家臣”身份，即使是看起来没有一点心眼儿音铭，涅勒丝对她行为的动机也不能完全信任。
更无论面前这位像是花斑毒蛇般狡猾的学生会长。
“殿下，我会做出属于我的回应。”涅勒丝暗暗道。
以信任回应好感，以诚挚回应邀请，以善意回应善举。
无论背后的目的为何，只要是善意与接触，涅勒丝一概来者不拒，以自己诚挚的善良回馈。
这便是她，涅勒丝阿莱亚斯，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哲学。
所以这里，涅勒丝决定主动进攻，打一记直球。
“感谢昙会长的热情招待。”不等昙嘴里已经编好的弯绕话出口，涅勒丝便直接了当的先手进攻。
“历代西廷王室成员均有入学军官学院的传统，唯独此次例外。王子殿下志不在此，闲散自由。”涅勒丝直接把话说开。
“贱卑我等，愧以王室家臣之姿，代王子入学。若是昙会长有什么要求需要，请尽管提出。于此地此时，涅勒丝阿莱亚斯便是王室之徵，亦为王室之喉舌。”涅勒丝如同彰显身份一般，将帽子上那枚半阴太阳的纹章展示出来。
“噗嗤。”
昙突然忍耐不住，笑了起来。涅勒丝听出了其中的满满嘲弄，但丝毫无惧。
“涅璐，你真是。”
昙的神情突然豹变，全然没有了一丝悠然，锋利的眉眼和音铭如出一辙。
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威严与凶恶，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无比美丽的容颜，只凸现出灵魂中潜藏的凶恶。敲打着手里的扇子，昙无语的直摇头。
“幼稚又自大。”
猎物会被被艳丽的外表迷惑，丧失了对于危险的戒心，被一步步引入陷阱。
而当伪装和引诱不管用时，撕下伪装的捕食者往往耐心极其有限。
昙尤切尔，在一切歌颂她美艳的头衔之前，是将门三家中尤切尔家的长女，第一继承人。
面对事关尤切尔家的事情，她不会有任何私情与情面。
神秘莫测，不理朝政快要十年的王室，突然冒出的“代言人”要主动与尤切尔家接触。
这种听起来就像是鬼扯的事情，昙那本质上阴翳多疑的心思实在是无法相信。
面对这种像戏弄一般的话语，昙一瞬间就被激怒了。
“这种话，毫无价值。”
她冷笑着，几乎在用鼻音说话。“如果要证明你涅勒丝现在就是那个几乎不理朝政，不见首尾的，完全隐形的王室的代言人，仅凭一块纹章这可不够。”
“毕竟你的身份，也就是那个荒唐王子的玩偶。”昙有些口不择言。
“这可什么都说明不了。玩具，就要有玩具的样子。”彻底的谩骂与攻击，即使涅勒丝已经有失态失控的预想，也有些承受不了。
“非常抱歉，涅璐。诅咒我的喉咙横生荆棘。”
昙终于发现自己的话语实在出格，连忙向涅勒丝道歉。
“我希望你不要用这种话来逗弄，作为尤切尔家第一继承人的我。”
摇了摇头，昙还是很喜欢涅勒丝直率的话语，即使这话语可能并没有什么用处。
“呼。”涅勒丝调整了一下呼吸。
她大概明白了，王子殿下为什么会把“某件东西”交给她。“确实，这些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西廷王室，斯加德尔家族已经彻底没落。王室的威严已经名存实亡。
在已经明知自己受王室庇荫的前提下，尤切尔家的态度首先是怀疑自己是否有代表王室发声的权威，并且态度十分恶劣。
看来她必须得打出致命的一手，彻底的以上位者的姿态接管尤切尔家的决策。
凑巧，奈文还真的，强行托付给她一件她完全无法承受的物品。就像是预见到自己在校内会遭到质疑与攻击。
又或许，现在的情况还尽数在奈文的掌握之中。
涅勒丝站起来，将椅背上的外套穿好。
看到这番行为，昙同时收拾好了姿容，也同时从椅子上站起，面带警惕的看着涅勒丝的行动。
“俯首。昙尤切尔。”
居高临下，涅勒丝的目光紧盯着昙。
“！”
从贴身的衣服中，涅勒丝取出戴在脖子上的“项链”。看到它的一瞬间，昙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那细致精巧的银链所挂着的，是一块如同臂章般大小的，精巧的三片式装饰品。
由三大块纯黑色的金属片与无数小块金黑色的小片相互耦合，拼接。是一块能自由活动，由金属制成，却如同丝织品般柔韧的奇妙饰品，第一眼完全看不出它的用途。
昙从母亲的教育中听闻过这种东西。她从来没见过，而她更确定，近十年内的西廷都没有人见过。
那是“王之勋绶”。西廷国王王冠的二分之一。两条勋绶，拼接组成西廷最高全力的象征，西廷王冠。
昙一眼就能确定，那是真正的“王之勋绶”。
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令人不安的魔力流动。这物件中正不断流转着一道阴深而神秘的魔法。
那魔法是西廷第一位国王，人类第一位国王所订下的誓约。
誓约的内容，誓约的对象都已被所有人遗忘，但其效力仍然存在，即使完全不明白它到底有什么用处，但仅凭感觉就能知道这道誓约所结系之物，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内容。
斯加德尔家，并非是那第一位国王的直系后代。
但是他们持有“王之勋绶”，并在历史的某个时刻，成为了西廷最大的家族。
所以他们贵为西廷王室，统治这片无边辽阔的疆域，受到人类的尊崇。
涅勒丝，这个女人，现在正手持“王之勋绶”，象征着绝对王权的半顶王冠。
此时此刻，她已经超越了那可笑的法理，超越了可笑的贵族与世家，超越了出身的贫富贵贱。
在概念上，她现在是半个西廷的君主。昙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西廷国王亦要将其奉于顶上，而她将其持于手中。
现在整个西廷所有人中，唯一不需要顶礼膜拜的，就只有持有另一条勋绶的人。
昙再一次开了眼界。
她无比的低估了涅勒丝的地位。
如果奈文王子不是精神错乱，变成了疯子，就是蠢的惊世骇俗，才会将“王之勋绶”给予自己的女伴。
这根本不是是“斯加德尔王室的代言人”这种如同孩童玩闹般的概念。
而是“涅勒丝阿莱亚斯现在即为西廷准君主”这种直接将斯加德尔王室的权力尽数交出的，像是滑稽笑剧中的整蛊剧情。
斯加德尔王室的王冠，两条“王之勋绶”。
若持有其中一条，将门三家中的一家便有资格与斯加德尔家平起平坐。而现在，它正被王子的情人握于手中。
铃在看到涅勒丝在怀中摸索时就已经十分顺畅的双膝跪地，摆出标准的跪拜礼。
“呵。”
昙双膝跪地，额头贴紧了地面。她已无话可说，也不准备再说任何一句。
即使涅勒丝有什么要求，她也就打算这么屈膝装死。
现在你想说什么，涅璐。
昙在心中讽刺自己的想象力匮乏。
都可以放心大胆的说出来了。
我可以肯定，现在的西廷不会有任何人打断你的话。
“尊此勋绶，受于惶恐。”
涅勒丝手捧金属的绶带。“此等冒讳，万死不辞。”恭敬的将勋绶收起来，重新挂回项链上。涅勒丝蹲下，手掌轻抚昙的头发。
“昙会长，现在，我可以称自己为王室的代理人了吗。”
涅勒丝哼笑，对昙这副完全放弃的摆烂神色十分满意。
“敬请吩咐。”昙完全懒得抬头。“昙尤切尔，从现在始即为您的下仆。”
“噗。”涅勒丝忍住笑意。
“那就请昙你，现在脱掉鞋袜，四肢着地，从形体到叫声，尽力的模仿小狗如何。”
“汪，汪汪。”
昙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挺起丰满的腰臀，面无表情，敷衍的叫了两声。
“您满意了吗，涅璐。”
“嗯，我很满意。”涅勒丝已经快忍耐不住憋笑。房间一侧，铃突然起身，矫健的将一个完全不引人注目身影的脑袋摁了下去。
与昙同时拜伏下来，却在昙敷衍狗叫的时候试图有“多余举动”的人影，看起来娇小又细弱。
“没事的。不用担心，忍者小姐。”涅勒丝朝那一边搭话。
“并不是真的侮辱你家主人，还请见谅。”
铃已经提前跟涅勒丝提示过，室内有一位不太安分的“小女孩”需要注意。
在提前知晓的情况下，涅勒丝没费力气就注意到了萤的存在。
身材娇小的女生也没有反抗，乖乖的低头伏下身来。铃轻轻掣肘住女孩，防止她有什么多余动作。
“玩笑到此为止，那么，请起来，昙。”涅勒丝将已经神情安详的昙扶起来。
“也请这位小姐不要拘谨，与我们同座即可。”
铃从旁边搬来了椅子，将名为萤的女孩安置在椅子上。
“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涅勒丝提问。“尤切尔家，希望我做什么。”
“…恢复尤切尔家的地位。”
昙并没有犹豫，只是在真的说出这话的时候，总感觉是身陷一个莫大的玩笑。
“学院中三家的势力，唯有尤切尔家，名存实亡。”昙不再掩饰。“恢复蛇派的权力。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涅璐。”
“恢复权力，真的有什么用处吗。”涅勒丝突然冷不丁的发问。
“因为一条首饰，我便从贱民地位一跃而成准国王。”涅勒丝摇摇头。
“这种过家家一般的等级制度。就算我真的能帮助昙你，重新让蛇派在学院中掌权，这对于尤切尔家也毫无意义。”
“尤切尔家的现状，我也多少学习过，即使王室站在你们一边，势力积弱终究是无法跨越的阻碍。”
“让蛇派在学校中抬不起头最大的原因，在学校之外。”
“但如果。”涅勒丝突然想到了什么。“只是在学校中的话。”
她伸出手。与昙相握。
“我在此提出一个建议。”
“涅勒丝阿莱亚斯将与昙尤切尔组成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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