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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船泊山陵 夜雨绵延

    这里是“鬼哭峡”最凶险的一段,礁石多数没入水中,而水流方向曲折环绕,水速湍急。再加上如今夜雨绵延,夜色更是漆黑如墨,想要行船穿越这片礁石密布的水域,便更是难上加难。

    狂风劲吹,站在楼船船首的中年汉子,皱紧眉头,松开左手被吹裂开的发黄纸伞,不顾雨水打湿散乱的头发,打湿浑身浆洗发白的青衣,左手结印,猛地向前一按,顿见“啵”的一声,仿佛打开某种开关一般,阵阵肉眼可见的波纹在夜空之中不断向前蔓延,雨水停滞,风声顿止,待到这股力量蔓延到了极限,顿见这大船船首忽的向左一偏折,险险避开了眼前即将撞上的露水礁石。

    仍在床尾摆动巨型船橹的三位汉子脸色登时一变,因为他们控制巨型船橹修正的方向,在那一刻,蓦然被改变太多,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越发汹涌的大雨和急吹的狂风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但片刻之后,发现这楼船行驶的稳稳当当,并未撞击上任何礁石,不由松下了一口气。

    其中一名汉子,抬头凝视站在风雨之中的宋羡阳背影,借着朦胧晕发的烛火光,瞧着他左手结着的并不十分清晰的印,眉头微微皱起,手上动作却是不由一慢。

    “刘不平,你在干什么?还不赶快帮忙摇橹!”

    忽然听到同伴怒喝,同样是三四十来岁的刘不平,连忙使力,只是这水下流水太过汹涌湍急,深入流水之中的巨型船橹极难改变方向,而正当三人越发吃力的那刻,忽然这云鲸大船再次顺应众人心意而改变了方向。

    这时,即便是迟钝的另外两个人,同样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其中一位长得极为敦实木讷的年轻汉子曾大牛,神色颇为疑惑的向一旁稍显消瘦,但浑身肌肉却十分凝实的中年人问道:

    “阿叔,这船怎么会突然自己在动?”

    被这敦实的年轻汉子称呼阿叔的中年人,名字叫曾潘,是他本家叔父。

    只见他瞥了一眼眼前的汉子刘不平,抹干脸上混合着雨水的汗液,没好气的看着这年轻人喝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还不赶快帮忙摇橹!莫不是等下还要等这船自己开动不成?”

    只见刘不平将湿透的头发尽力往后挽去,看着眼前这对个性十分不同的叔侄两人,笑着说道:

    “说不定是这云梦大江的水神娘娘,可怜这一船的老幼妇孺,不忍他们葬身鱼腹,所以在我们无法改变方向,快要撞上礁石的时候,才主动降下神迹来帮助我们度过这难关。”

    然而这番话,只有一旁那个朴实木讷的年轻人曾大牛点头认可,而他叔父曾潘却冷眼看着眼前这个看不清楚究竟是三十岁还是四十来岁的汉子刘不平,神情冷冷的说道:

    “既然你说水神娘娘显灵,不如,你跳下这云梦大江,帮我们祈求水神娘娘,让她帮助我们平息这风雨,好让我们能安全抵达剑谷。”

    “哈,这等莫大功德的事情,我一介无勇匹夫怎么做得来?”

    刘不平摇头一笑,目光却紧紧盯着了眼前的中年汉子,语气也颇为冷硬的说道:

    “不若曾大哥先行一步?凭借曾大哥的人品和口才,我相信水神娘娘一定愿意显现圣灵。”

    曾潘眉头不由一皱,暗暗道眼前这看不清具体年龄的汉子着实不好对付,都是见过世面的老油条,脸皮已经练到泼墨不进的地步,冷哼一声,又继续说道:

    “我曾某人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今日既然已经撕开脸皮了,我倒也不防直接问你,你究竟是谁?混进北上逃难的队伍究竟有何目的?”

    刘不平眉头大皱,神色不悦的说道,

    “曾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污蔑我!”

    只听曾潘冷哼一声,手上紧紧按着摇橹,目光却死死盯着刘不平,一旁察觉气氛不对的年轻汉子曾大牛也颇为戒备的开始积聚全身气力。

    “我们这支逃难队伍是战火波及的那数座城关难民集合而成,但你却不是,这里没有你认识的人,也没有人认识你,你是孤身一人加入这个逃难队伍。”

    听得曾潘的话,刘不平神色更是不悦,被怒火掩藏下的眼神深处,却是如幽潭一般宁静,半点也未曾有所起伏。

    “仅凭这点就断定我不还好意吗?曾潘,你这样怀疑我,莫不是过分了些。”

    只见曾潘嗤笑一声,脸上神色更是冷硬,

    “你若是和我们一般因为战火而逃难,岂会不顾家里老小?你若真的是和我们一般因为战火而逃难,却不顾及家里老小,自然也只是个败类残渣,我对你又何必客气?”

    看着刘不平欲言又止的模样,曾潘目光深沉的继续说道,

    “本来,我也不曾注意到你,但自从我们在登龙堡登上这艘云鲸楼船开始,你便开始突显你自己的存在,强硬要求在这楼船船尾摆橹。”

    “我与大牛曾经是汾河之上的摆渡船家,经验丰富,自然可以登上这船尾摇橹,但你却不同,除了一身我远不及的气力外,根本谈不上什么经验。”

    “但你又为何非要在这摆橹?”

    曾潘用着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盯着神色越发有些难看的刘不平,最后低沉而充满杀气的说道:

    “你莫不是想要探清通往剑谷的道路?!”

    听到此处,刘不平神色陡然变得极为愤怒,原本的平静早已不再,横眉瞠目,对着曾潘怒喝道:

    “你怀疑我是奸细,是人族叛徒?!”

    呼啸的风声,淅沥沥的雨声,将刘不平的怒喝声音压下,但仍能令楼船船首的宋羡阳听得清楚。他不知现在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今他正在聚精会神探查水下的礁石,更是以莫名大神通挪移整个云鲸大船,根本分不出半点心神去关心身后船尾的事故。

    曾潘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脸上颇显得意的神色,一旁的曾大牛更是绷紧了浑身肌肉,仿佛即将下山扑杀的恶虎。曾潘将小拇指在身上擦了擦,继续说道:

    “我可没说你是人族的叛徒,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过。。。”

    曾潘神色一正,森然道:

    “我可不管你究竟是不是人族的叛徒,或妖魔的马后炮,只要你敢离开我的视线,我就和大牛一起将你当场格杀,若是不逃,那也正好免了我和大牛一番气力,等到了剑谷,自然会有人核实你的身份,用不着我多去操心。”

    正在船首挪移整个云鲸大船的宋羡阳,却因后方越发激烈的争吵而一时乱了心神,等到回过神来,颇为俊雅的脸上神色骤变,连忙使尽全力,试图偏转云鲸大船前进的方向,但却收效甚微,惊喝一声:

    “不好!船要触礁了!”

    声音方落,顿见云鲸大船的右侧,狠狠擦着礁石的表面向前移动,一时间,木屑齐飞,骨架断裂,船体被破了一道极深的大洞。汹涌的水流向着船体里急速灌去,只是片刻之间,整个云鲸楼船已然下沉了数寸距离。

    此刻已然做好沉船准备的数百难民,年纪尚青,轻功尚好的,连忙运起轻功,准备踏水上岸。可是这水又急又澎湃凶猛,脚底刚刚踏在上面,便被急速流动的水面冲歪了重心,一个跟头栽进了水中。若是会水倒是还好,凭借多年习武的身体,还是能够冒着大雨和湍急的流水划到岸边,不会水的,沉下了江面,扑腾几声,除了喊救命之外,转眼,便不知道被冲向了哪里。

    犹在船上的老幼妇孺只能绝望的看着这云鲸大船逐渐沉下,尽皆双膝跪倒在地,面色愁苦而虔诚,口中念念有词,皆在祈求云梦大江的水神娘娘大发慈悲,救这一干人等性命。

    十余岁的少年伊文紧紧抱着自己爷爷的胳膊,眼中含着泪水,却强忍着不使它落下。

    忽然少年伊文瞥见他身旁的一位大概十七八岁的高挑俊朗少年,只见他也穿着麻布衣服,同样席地而坐,神色倒是肆意和自然,仿佛半点也不为这将要和沉船一起沉落水底的性命而担忧。

    伊文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

    “胡大哥,你为什么不害怕?”

    那姓胡的少年,看了伊文有些通红的眼睛,笑着道,

    “你没发现,这船没有继续下沉了吗?”

    闻言,周围跪下祈祷的众人神情陡然一惊,连忙大喜的欢呼道:

    “水神娘娘显灵了,水神娘娘显灵了!”

    说着,便急冲冲冲出这两层楼阁,也不顾这冰凉夜雨,欢呼着狂奔至船舷边,看着两边急速湍流的江水,却发现这船正好卡在山陵之上的巨大树木顶峰之间,离岸边已然不足一尺距离。

    然而,此刻除了一直注意宋羡阳去了哪里的伊文,少有人注意到,此刻正靠在船舷边缘的宋羡阳,脸色惨白,气喘如牛,一副气力尽皆被耗尽的脱力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