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馆
诺亚已经两次看到那头鬼鬼祟祟的狮子了，他敢肯定那是哪家马戏团里跑出来的。
毕竟谁家动物园的狮子会用两条腿走路？一直用两条腿！
而且它还穿得人模狗样，一身黑色西装……
第一次见到这头狮子应该是一周前，那天他正在一楼的小说区大厅里做日常维护，动辄三四米高的金丝楠木书架让这里宛如迷宫。
要不是随处可见的区域指引，哪怕是他这种多年老员工也不一定能准确找到路。
没错，他的身份是图书馆管理员，职责就是保证这里1.62亿册的书籍能完好无损地珍藏。
给上亿册的书籍做维护可不是一个简单活儿，当然了，图书管理员不止他一个，不然日夜不休也没法完成如此巨量的工作。
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图书馆。
它真正的名字叫“方舟馆”。
很奇怪的名字对不对？
更奇怪的是它不对外开放，在任何一家旅游指南网站上都不会搜到它的名字。
反正从来没见有游客进来过。
里面的藏品有很多已经是孤本了，甚至于《兰亭序》这样的旷世珍品都静静地躺在防弹玻璃做的展柜里！
世人皆以为《兰亭序》已经在唐太宗的陵墓里化为灰尘，谁能想到它就在这座不为人知的图书馆里安然存放。
诺亚看过各个权威机构秘密颁布的证书文件，这件藏品真得不能再真了。
他当然也不清楚为何要将它们悄悄藏在方舟馆里，按理说这些东西应该一经发现就公之于众。
那必然是收藏界的核弹级新闻，也会在物质文化遗产领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他只是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上面下达的指令尽职尽责地完成就好了，胡思乱想并没有实际意义。
也就是那天休息期间，他在茶花室里喝着南山咖啡晒太阳的时候，远处的落地窗外有个庞大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因为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身型——两三米的身高啊！脖子上蓬松柔顺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微光。
还穿着黑西装……
“看来悠闲的日子过久了真容易精神出问题。”诺亚自嘲地笑笑，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这个疑惑在第二次看见神秘身影时变成了肯定，或者说惊吓。
那时他在方舟馆的健身区做杠铃卧推，一组做完准备起身喝盐水的时候他愣住了。
本该恒温的健身房里诺亚却感到刺骨的寒意，因血流加速而热起来的肌肉在瞬间冰冷。
因为他看到了一头狮子，就在健身区的入口！
这次绝对没有眼花！
老天，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跟电视里看到的狮子完全不是一种感觉，那玩意儿站起来居然能如此雄壮！
门框都被它顶住了。
还是熟悉的黑西装熟悉的直立行走。
“尼……尼玛……”保温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淡盐水撒了一地。
诺亚想呼救，却发现因为过度紧张根本出不了声，只觉得头皮发麻，神经像是被灼烧过一样疼痛。
脑中一片空白。
完蛋了完蛋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懒散日子过惯了很少有人坚持来健身，有那闲时间喝杯冰镇啤酒岂不快哉。
不过狮子并没有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而是伸出双爪——或许应该叫双手。
因为他的手臂很长，完全不同于自然界的野狮子，毛茸茸的手也像灵长类一样修长灵活。
隐隐能看到藏在里面刀刃般锋利的爪。
“抱歉，没吓到你吧？”狮子开口说话了，涡轮引擎般低沉雄厚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健身区。
卧槽……
卧槽？
卧槽！！！
诺亚一屁股瘫倒在地，脸上是白日见鬼的神情。
“喂喂喂，你别吓我，我怎么看着你要晕过去？”狮子慌了，迈开长腿就跑了过来。
可在诺亚眼里，那他妈是在狂奔，是在巨兽冲刺，是在狩猎！
气息上涌，血管膨胀，他的心脏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脖子上大动脉的搏动声简直像是战鼓擂响。
然后诺亚就真的昏死过去了，失去意识前他只感觉裤子一片湿热，尿骚味儿飘出老远……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再次睁开双眼，已经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面前是老婆平静的脸。
“老婆……”他虚弱地说话，伸手摸遍全身。
心脏还在跳动，身体完好无损。
“谁救的我？”
“住我们隔壁的老王去健身房，发现你晕倒在地上，就赶紧找人把你送过来了，好在医生说没有大碍。”他老婆安慰道。
老王当然也是管理员。
方舟馆一共六层，一层到四层都是藏品区，珍品单独放在展柜里，普通书籍则摆在书架上。
第五六层是生活娱乐区，面积相当之大，管理员以及他们的家属都住在五六层。
此外还有后花园和大型室外泳池等布局，甚至有一座私立学校，给工作人员的子女提供全套教育。
而这里面就涉及到方舟馆那些奇奇怪怪的守则了。
《方舟馆守则》第一条：
因从事工作的特殊性与保密性，工作人员及其家属禁止走出方舟馆划定区域。
庄园式的馆内结构与完善的生活娱乐设施可保证你们所有衣食住行，且生活品质都在很奢侈的水准。
具体解封时间请等待指令，在此之前请严格遵守本条例。
违规者将被永久辞退。
《方舟馆守则》第二条：
早6点到晚12点为可以自由活动时间，为了您和家人的安全，不要在午夜降临，罪恶势力嚣张时离开房间。
违规者一切后果自负，本馆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
《方舟馆守则》第三条：
若您在馆内发现任何非正常事件（补充：一切超出理解之外的事件均为非正常事件），尤其是动物，请立刻报警并躲入生活区居所之内。
……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诺亚当时看着老婆的表情，考虑了很久，最终压下了将真相说出来的冲动。
到底是不是幻觉？连他也有些怀疑了。
这几天诺亚一直心神不宁，他翻遍本市新闻也没找到一则关于马戏团狮子出逃的消息。
老婆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每天准时去老王家串门，说是学学老王的养生之道，延年益寿保持活力。
诺亚对此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养生有屁用，健身才是王道！
每次老婆或早或晚回来，看上去都是面色潮红气息紊乱，很多时候甚至两腿发软走不动道。
这让诺亚怀疑她是借着养生的幌子去嗑药了！
但转念一想先不说这毒品要怎么送进来，真吸了那也该面黄肌瘦才对。
老婆可是一天比一天有活力了，哪能吸毒呢，可能在喝老王配的养生浆吧，据老婆说这养生浆配合瑜伽，有奇效。
做瑜伽确实挺费劲，难怪会腿软，要是诺亚自己去做，估计第二天都下不了床。
算了算了，女人的心思猜不透，就随她去吧。
现在诺亚更关心遇到的怪事，而他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样东西——《方舟馆守则》。
经历过慌乱的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这种事不是应该报警吗？不知道现在报警还来不来得及。
“喂，警察吗？我遇到了……嗯……一头狮子，一头会说话的狮子。”
诺亚心说这种话鬼才信啊，警察叔叔不会追究他报假警吧？
“好的请你不要挂断，稍等一会儿。”
接着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再次开始通话。
“请详细描述地址和你的遭遇。”
警察果然不同于普通人，正常人接到这样的电话估计都会骂一句神经病然后挂断。
“是这样的，那个……”
诺亚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直到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才意识到某件很严重的事情：
他现在干的事岂不等于泄密？到时候警察找上门自己以及其他人肯定要配合调查，按流程估计还得去做笔录。
那不就违背《守则》第一条了？
完蛋玩意儿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这《守则》他娘的前后矛盾，确定不是在玩老子？
“好的，请你不要慌，这就为你转接精神病院专线。”电话那头传来铃声，显然真他妈地在转接！
诺亚默默摁掉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报警失败还是该沮丧被人当成精神病。
看来没有告诉其他人是对的，这种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事情还是别说出去为好。
不过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总可以吧？
“老李，问你个事儿，最近你有没有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大猫，或者……狮子？”
“诺亚，你的事我听说了，你那肌肉白练了，虚的，死肌肉能换来健康吗？请个假去六楼的酒吧喝两杯，休息几天吧。”老李用看傻逼的表情盯了诺亚半天。
这老东西是真没趣。
“老王，问你个事。”诺亚在茶花室碰到了老王。
老王眼神有些闪躲，慌乱地灌了几口咖啡，这才问道：“啥、啥事？”
“那天你送我去医务室的时候就没在现场发现什么？没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吗？”
老王松了口气，心说我他妈以为跟你老婆玩百变小金刚的事情败露了呢。
“不对劲的地方……倒还真有。”老王若有所思。
“真的？！”诺亚激动坏了，看来事情能有点眉目了。
“地板上不知道谁撒的尿，流得到处都是，那味道让我怀疑里面还混着屎呢。”老王笑得很贱。
“喂……这事不提能死啊，换你你他娘的也得吓尿。”诺亚满脸黑线，无力地反驳。
“那天你到底怎么回事？”老王一听他这话来了兴趣，起身去接了两杯热巧克力，把一杯推到诺亚面前。
“来来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仔细说说。”
诺亚犹豫了半天，这事不找个人说说真能被憋死，跟老王探讨探讨也没坏处，他索性坐了下来。
“艹，你放了多少糖啊，都齁住了！”诺亚皱眉抱怨。
“嘿嘿，多补充点热量嘛。”
“这杯巧克力喝完我他妈一周白练了。”诺亚拿餐巾擦了擦嘴，“算了，我们聊正事。”
“听着呢。”
“你说咱这工作到底是什么性质？不就这里看看那里扫扫嘛，这玩意儿也需要保密？搞得跟与世隔绝一样。”诺亚不动声色地问道。
“真要细说，我也整不明白，可能跟那些稀世藏品有关吧？”
老王挠了挠头，不明白为啥诺亚突然问这个，人家愿意开高薪，咱干就完了，多问有啥用。
“你就没怀疑过为啥会有《方舟馆守则》这么奇怪的员工手册吗？里面那写的都是些啥神神叨叨的东西啊！”诺亚继续挖坑。
老王消息灵通，肯定知道些啥。
“这东西……还真不是乱写的。”果然，老王四顾无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是乱写的？”诺亚玩了个很简单的小把戏，用疑问语气重复了老王的后半句话，正常人接下来肯定会答疑解惑。
“这馆里以前发生过很多起员工失踪的案子，上面给的答复都是‘因违规被辞退’。”老王变得很严肃。
诺亚仔细一回想，自己是比老王入职迟，但这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他还真没少听。
“这有啥奇怪的，哪个地方还没开除过员工啊，你管这叫失踪？”他不以为然。
“年轻！想想《守则》，他妈的这地方邪门儿的很！一个完全封闭的庄园式建筑，为啥晚上就不让出门？”
老王脸上说不清是啥表情，惊疑中带着诡异，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谁听到似的。
“有人说，他半夜出去过，你猜怎么着？”老王继续悄声说话。
“怎、怎么着？”老实说诺亚被这逼吓到了，不自觉地四顾，脊背凉嗖嗖的。
“见鬼了！”老王面目狰狞，跟那讲鬼故事吓小朋友的坏大人一模一样。
我rnm啊老王，搞半天你在这跟我吹逼呢是吧？
诺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狗还是你老王狗啊，我他妈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真的！”老王急了，一把抓住诺亚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很近很近，近得诺亚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他们遇到鬼了，一个个长着动物的脑袋，在黑暗里无声地前进，还穿着人的衣服，就那也遮不住它们身上的毛……”
诺亚瞳孔骤缩，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落地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那么温暖，他却觉得血液里都结起了冰渣，冷得刺骨。
妈、妈的……原、原来那根本就不是幻觉……
“诶？你咋啦诺亚，你他妈见鬼了这副表情？”老王意识到诺亚有点不对劲。
“那天，我就是看见了一头狮子，开口说了人话，我被吓晕过去了……”诺亚目光呆滞。
这回轮到老王发呆了。
“老铁你别开玩笑撒，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真的。”诺亚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得老王心里直发毛。
“艹！晦气，呸呸呸！”老王似乎是想把所谓的晦气呸出来，“反正你小心点，我跟你没得聊了，再聊下去把晦气沾我身上了。”
他走得很急，只留下诺亚失神地坐在那里，而老王的最后一句话却一直萦绕在周围：
“见过鬼的员工，后来都失踪了，所谓的辞退反正我是不信。”
……
有生以来第一次，诺亚开始怀疑方舟馆的存在到底是何目的？
那看不清的迷雾背后，似乎永远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这里的一切，看似平静的生活，暗藏可怕的秘密。
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当自己知道真相的那天，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糟糕了，就像实验室里待人宰割的小白鼠，而如今有一只小白鼠忽然惊醒了，他不再甘于继续等死。
太阳逐渐偏移，夜幕即将降临，诺亚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时间慢慢流逝，听着心跳鼓动胸膛。
他算不上一个勇敢的人，但偶尔也会发疯。
比如今晚。
钟表滴答滴答，直至铜铃响起，一到四层的灯光逐一熄灭，到今天的下班时间了。
月光如潮水般倾泻而下，从落地窗外涌入，把桌椅柜台的影子投映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空荡荡的茶花室里只剩诺亚一人，死寂得如同坟墓。
他起身去接了杯黑啤，然后给自己点上香烟——本来都戒烟两年了，袅袅青烟缓缓飘升，在抵达天花板前消失不见。
无论夜里藏着什么，今晚他都要弄清楚。
微弱的火星亮起又黯淡，诺亚轻轻吐出烟雾，又从鼻子里回进去，享受着这久违的惬意。
真安静啊，安静得仿佛世界上只剩自己一个人，孤独像是汹涌的海洋，而他是海底的水母，亮着伞盖呼唤同伴，却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了自己一直以来在逃避的东西——举目无亲。
是的，他没有朋友没有儿女，唯一的妻子也跟他同床异梦，在自己身下＊＊的时候却叫着别人的名字。
呵……
香烟燃尽，一杯终了。
诺亚缓缓走出茶花室，来到那一排排展柜前，玻璃柜里的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了，此刻才是真实的，不需要去思考也不需要去迎合，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身后的感应灯一盏盏熄灭，面前的展柜又一个个亮起。
这里存放着海量的文字作品，那是见证人类文明变迁的长画，从龟甲竹简到锦帛白纸，从泥板刻印到羊皮古卷。
每一件拿出来都价值连城。
早已失传的《山海经》全卷，最神秘的炼金术师古拉·勒梅手抄版的《亚伯拉罕之书》，还有古代神兵陌刀的锻造秘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的钟声响起，诺亚又看到那头狮子了。
或许，他离世界的真相只差一步了。
“好久不见，诺亚。”
狮子整了整西装的衣领，掏出一根雪茄，考究地剪掉烟头，缓缓点燃。
“好久不见，如果不是我疯了，那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疯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一头狮子说话呢？”
这次诺亚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有种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的身躯，无所畏惧。
“这世界一向很疯狂。”狮子吐出一串烟圈，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必慌张，不如去喝一杯吧。”
“能告诉我你是谁么，或者……是什么东西。”诺亚并没有动，真相就在眼前，他没有心思做其他事。
“你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斯芬克斯，叫我小克就行。”狮子伸出毛手，利爪弹出又缩回，很皮地笑了笑。
“诺亚。”诺亚谨慎地伸手，握了握那巨大无比的毛手。
“这我知道，你的照片就挂在员工列表上。”
“你到底什么来头？我是说……那个……狮子怎么会说话呢？”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小克挠挠头，“你真地做好听的准备了么？”
“没有。”诺亚说了实话，“但总该有人知道真相，与之相比，当个傻猴子更让我受不了。”
“真相这东西，不知道的比知道的悲哀，知道的比不知道的痛苦，就像你老婆跟老王乱搞，知道或是不知道都很难办。”
小克居高临下地开口，倒不是说它多傲慢，而是它个子实在太高，只能居高临下。
“那我宁愿痛苦。”诺亚有些尴尬，合着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头上是HLBE大草原了？
女人啊，你伤我太深，出门买包烟都能碰到九个＊过你的男人……
“嗯，换我也会一样，不过我可没有跟踪你老婆，我还没那么变态，但你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找到监控资料。”
“什么意思？！”诺亚震惊了。
“因为水族馆里的人类都是被严密监控的。”狮子夹着冒烟的雪茄指了指四周。
“这里是方舟馆，水族馆是养海洋动物的地方。”诺亚提醒它。
“哦，这我知道，作为低等生物行为研究专家，我对人类这一物种也有相当研究，水族馆只是个概念词，代表圈养或者……保护。”狮子解释道。
诺亚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埋进了一颗雷，此刻这个雷炸了，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乱响，他有些站立不稳。
这句话里信息量太大，知道老婆出轨时他都没这么慌。
“什、什么意思？”
“我告诉过你了，知道真相不一定就好受，有时候活在谎言里并没有什么不好。”
“你是想说……我们是被圈养在这里的……小白鼠？！”诺亚根本没听他那些无力的安慰。
“这个比喻不错，是的，你，你们所有人，都是小白鼠。”狮子的语调沉重起来，接下来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将诺亚震碎在原地。
它将雪茄杵灭在柜台上：“人类的历史完结了。”
完结？完结是什么意思？完结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诺亚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编故事能不能严谨一点！”
但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抖，一直在抖，他害怕了，开始后悔自己要探究的真相了。
“知道为什么方舟馆里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守则么，知道为何这里收藏着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古籍么？”狮子并不打算保留。
既然到这一步了，还是让他知道一切吧。
“因为那些藏品全是假的，证书也是做戏做全套才颁布的，整个方舟馆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自然保护区！”
“我不信信信信！！！”诺亚歇斯底里，面目狰狞。
“是啊，换我我也不信，来，我带你看看真相。”狮子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诺亚失魂落魄地跟了上去。
他们迈过方舟馆的界限。
这么多年第一次走出了《守则》的约束。
狮子开着一辆大号的SUV，载着诺亚一路向尽头驶去，路灯的光亮透过玻璃洒在他脸上，虚幻而不真实。
天边开始出现极光，这是很反常的，内陆不可能有极光。
但那确实是极光，绿色的光幕笼罩了半边夜空，像是女神的裙摆娓娓散开，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SUV转速表归零，公路在尽头处消失了，再往前只剩没有边际的荒原。
空无一物。
“你想要的真相就在前面，走过去看看，记得出去了别乱跑，不然会被警察击毙的。”狮子打开了车门。
诺亚神思恍惚，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像个疯子一样往前跑。
然后他被一面看不见的墙挡住了去路，荒原还在视野中延伸，却无法前进半步。
“芝麻开门！”狮子在车上大喊。
正在死命推“墙”的诺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黑暗破碎，寂静消散，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长衣上，仿佛从久远的梦中苏醒，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眼前洞开。
车如流水“人”潮汹涌，漫天的悬浮飞车，遍地的衣冠动物，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以及听不懂的陌生语言，宛如一场嘈杂而盛大的宴会。
只是这场狂欢中没有人类的席位。
仅仅多迈出了一步，身后的世界仿佛已逝去万年。
这一刻，诺亚的天塌了。
他人生几十年树立起来的世界观在瞬间支离破碎，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这是连莎士比亚也写不出来的悲剧啊……
他所信仰的人类的辉煌，不在了。
直升机的旋翼轰鸣着接近，刮起狂风吹散云雾，几只戴着战术头盔穿着防弹背心的猎豹拽着挂索从天而降，手里的麻醉枪已经对准了诺亚。
他们的语言诺亚完全不懂，只觉得是在嘶吼。
此时小克也冲出了帷幕，举起双爪用同样的语言大喊着什么。
可诺亚什么都听不见了，麻醉枪的子弹已经射进他的身体，眼前的世界摇摇欲坠，黑暗淹没了最后的意识，他朝着深渊不断坠去。
……
再次醒来，诺亚已经躺在柔软的病床上，一张狮子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斯……斯芬克斯？”他无力地开口，舌头却打了结，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
“很抱歉让你遭遇了危险。”这头狮子很尴尬。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啊……”
“说来话长咯。”斯芬克斯从羚羊护士手里接过那杯奶，端给诺亚。
诺亚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这不是牛奶吧？”
“那个……这个……其实是人奶。”斯芬克斯犹犹豫豫地说道。
诺亚再次受到十万点暴击。
从斯芬克斯接下来絮絮叨叨的话里，诺亚知道了一切，然而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
原来外面的世界早就是“动物世界”了，一场错误的时空穿梭实验颠覆了一切，改变了世界的源头。
人类成了进化史上为数不多没有进化出超级大脑的物种，动物们统治了世界，他们摆脱了野蛮的习性。
人类是世界上最主要的肉制品和奶制品产源。
因此用生物科技培养出了很多的功能型人类：肉人，奶人，还有专门生产婴儿用来摆上有钱者餐桌的哺乳女，一个月胎儿就可摘除。
像诺亚这种在“方舟馆”里可以穿衣服的人类，是极其罕见的变异者，一样拥有超级大脑，可以思考和学习。
他们这样的在世界上并不多，是作为人类活标本被圈养起来的。
其他人类都是一丝不挂地在屠宰场、在牧场……
而方舟馆的资源全都是专员夜间配送进去，所以他们这些人类夜间不允许出门，就是怕专员们被看到。
至于所谓的社交媒体电视节目紧急电话，全是谎言，是专业的附属部门编织给他们的美梦，他们的记忆也是被篡改过的。
“我老爹是方舟馆的负责人，我这次偷溜进去客观来说是违法行为，最初是为了写一篇跟人类有关的毕业论文。”
斯芬克斯又开始絮絮叨叨了。
好好的一头狮子怎么会是话痨呢？
“其实只要我不带你出来，就没这破事，有我老爹打掩护肯定不会败露，但我感觉你是个有趣的人，一时没忍住做了坏规矩的事。”
诺亚没有说话，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你放心，虽然方舟馆会定期‘清理’过剩的人口，对于暴露的人类理论上也是要清理掉，但有我老爹在，你不会有事。”
斯芬克斯还在叭叭叭。
“不过……你得删除很多记忆才能回方舟馆去，这个我也没办法，我已经联系了专业者来这里。”
“斯芬克斯。”诺亚打断了它的话。
“嗯？”
“谢谢，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你说得没错，真相这东西，不知道的比知道的悲哀，知道的比不知道的痛苦。”
“唉，放宽心态嘛，等删除了记忆你还可以回去过那悠闲的日子，有我老爹在，你不会被清理的。”
“不，回不去了。”诺亚看着这头有趣的狮子，心里五味杂陈。
“为啥？”
“我不想再做一只朝生暮死的小白鼠了，我是人类，如果活着不能做人，我选择死去。”情绪的雪花落下最后一片，悲伤如同雪崩瞬间坍塌疯卷。
一大滴泪珠从诺亚眼角滑落，他的嘴在颤抖。
孤独像是汹涌的海洋，他在海底拼命挣扎却越坠越深，几乎窒息。
这才是世间最深的孤独，就像一条流落外星球的败狗，举目皆灯火，回首无同类。
终于，他哭出了声来。
斯芬克斯只好先退出去找医生了。
诺亚最后望了一眼窗外温暖的阳光，人类也曾在这阳光下繁衍出文明，那时的世界还很美好。
然后他伸手摸上了那把水果刀。
利刃刺开诺亚的胸膛，他没有停手，咬着牙狠狠推进去，鲜血涌出的声音像是风声，将床被都染红。
再见，我亲爱的地球，再见，我曾眷恋着的一切，黄粱梦醒，也该离去了。
生命的最后，诺亚脑海中飘过细碎的雪花，每一瓣雪花都泛着光，上面闪烁着人类的过往。
他似乎听到了歌声，那歌里唱着古老的历史。
原始的歌声中亿万年前的闪电照亮最初的大洋，生命的星星之火燃遍温暖的海水，还未形成智慧的古老生物好奇地观察着陌生的世界。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一双双带着鳞片的脚从大海踏上陆地，火山还未熄灭，百年不散的浓云将暴雨化成山河湖泊。
恐龙帝国在寒冷中灭亡，哺乳动物加入最残酷的进化战争，文明犹如幽灵般出现在各个大陆，又像萤火般诞生灭亡……
【后传】
“暂时诺亚还不能空缺出来，申请一下唤醒他的克隆体吧，让那帮猩猩植入记忆的时候圆好故事，别出了纰漏。”一头狮子坐在办公桌前发话。
“明白。”旁边的野牛助手抱着文件夹，恭敬地退了出去。
“唉，是我的错。”斯芬克斯沮丧地低着头。
“你还知道是你的错！你差点让我丢了乌纱帽你个逆子！”中年狮子气不打一处来。
“对不住啦老爹，我……”斯芬克斯尴尬地挠头。
“滚蛋，赶紧去做你的毕业论文，不能满分通过别指望我给你开后门！”
次日，诺亚1号在自己的房间里睡醒。
“头咋这么痛啊，老婆，你早餐做好了没？”1号嘟囔着爬起来，穿上拖鞋去了厕所。
“你都醉倒在后花园一天一夜了，怎么不去死啊你！”穿着性感内衣的女人在厨房咒骂。
“不就喝了点小酒嘛，我怎么知道会如此不胜酒力……”
“你怕是连自己都喝忘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是吧？”
“没必要上纲上线吧，我能忘了自己叫诺亚？”
“切，还不如喝死你算了。”
枯燥而平静的一天又开始了，管理员诺亚吃完早餐继续他无聊的工作，要是能发笔横财，他就立刻离职，搬到夏威夷去晒太阳看美女。
生活嘛，不就是发发呆摸摸鱼，跟朋友喝点小酒给老婆买点礼物，完美！
为了美好的明天，努力工作吧诺亚！
与此同时，远离方舟馆的某处公墓里，斯芬克斯正在埋葬一具尸体，尸体的名字叫诺亚。
人类不该有这样的待遇——跟其他动物公民一起葬进公墓，但他是斯芬克斯的朋友，不算外人。
最后的最后，墓志铭终于刻了上去：
“这里长眠着一个自由的灵魂。”
（《方舟馆》全文完）
毕竟谁家动物园的狮子会用两条腿走路？一直用两条腿！
而且它还穿得人模狗样，一身黑色西装……
第一次见到这头狮子应该是一周前，那天他正在一楼的小说区大厅里做日常维护，动辄三四米高的金丝楠木书架让这里宛如迷宫。
要不是随处可见的区域指引，哪怕是他这种多年老员工也不一定能准确找到路。
没错，他的身份是图书馆管理员，职责就是保证这里1.62亿册的书籍能完好无损地珍藏。
给上亿册的书籍做维护可不是一个简单活儿，当然了，图书管理员不止他一个，不然日夜不休也没法完成如此巨量的工作。
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图书馆。
它真正的名字叫“方舟馆”。
很奇怪的名字对不对？
更奇怪的是它不对外开放，在任何一家旅游指南网站上都不会搜到它的名字。
反正从来没见有游客进来过。
里面的藏品有很多已经是孤本了，甚至于《兰亭序》这样的旷世珍品都静静地躺在防弹玻璃做的展柜里！
世人皆以为《兰亭序》已经在唐太宗的陵墓里化为灰尘，谁能想到它就在这座不为人知的图书馆里安然存放。
诺亚看过各个权威机构秘密颁布的证书文件，这件藏品真得不能再真了。
他当然也不清楚为何要将它们悄悄藏在方舟馆里，按理说这些东西应该一经发现就公之于众。
那必然是收藏界的核弹级新闻，也会在物质文化遗产领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他只是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上面下达的指令尽职尽责地完成就好了，胡思乱想并没有实际意义。
也就是那天休息期间，他在茶花室里喝着南山咖啡晒太阳的时候，远处的落地窗外有个庞大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因为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身型——两三米的身高啊！脖子上蓬松柔顺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微光。
还穿着黑西装……
“看来悠闲的日子过久了真容易精神出问题。”诺亚自嘲地笑笑，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这个疑惑在第二次看见神秘身影时变成了肯定，或者说惊吓。
那时他在方舟馆的健身区做杠铃卧推，一组做完准备起身喝盐水的时候他愣住了。
本该恒温的健身房里诺亚却感到刺骨的寒意，因血流加速而热起来的肌肉在瞬间冰冷。
因为他看到了一头狮子，就在健身区的入口！
这次绝对没有眼花！
老天，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跟电视里看到的狮子完全不是一种感觉，那玩意儿站起来居然能如此雄壮！
门框都被它顶住了。
还是熟悉的黑西装熟悉的直立行走。
“尼……尼玛……”保温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淡盐水撒了一地。
诺亚想呼救，却发现因为过度紧张根本出不了声，只觉得头皮发麻，神经像是被灼烧过一样疼痛。
脑中一片空白。
完蛋了完蛋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懒散日子过惯了很少有人坚持来健身，有那闲时间喝杯冰镇啤酒岂不快哉。
不过狮子并没有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而是伸出双爪——或许应该叫双手。
因为他的手臂很长，完全不同于自然界的野狮子，毛茸茸的手也像灵长类一样修长灵活。
隐隐能看到藏在里面刀刃般锋利的爪。
“抱歉，没吓到你吧？”狮子开口说话了，涡轮引擎般低沉雄厚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健身区。
卧槽……
卧槽？
卧槽！！！
诺亚一屁股瘫倒在地，脸上是白日见鬼的神情。
“喂喂喂，你别吓我，我怎么看着你要晕过去？”狮子慌了，迈开长腿就跑了过来。
可在诺亚眼里，那他妈是在狂奔，是在巨兽冲刺，是在狩猎！
气息上涌，血管膨胀，他的心脏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脖子上大动脉的搏动声简直像是战鼓擂响。
然后诺亚就真的昏死过去了，失去意识前他只感觉裤子一片湿热，尿骚味儿飘出老远……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再次睁开双眼，已经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面前是老婆平静的脸。
“老婆……”他虚弱地说话，伸手摸遍全身。
心脏还在跳动，身体完好无损。
“谁救的我？”
“住我们隔壁的老王去健身房，发现你晕倒在地上，就赶紧找人把你送过来了，好在医生说没有大碍。”他老婆安慰道。
老王当然也是管理员。
方舟馆一共六层，一层到四层都是藏品区，珍品单独放在展柜里，普通书籍则摆在书架上。
第五六层是生活娱乐区，面积相当之大，管理员以及他们的家属都住在五六层。
此外还有后花园和大型室外泳池等布局，甚至有一座私立学校，给工作人员的子女提供全套教育。
而这里面就涉及到方舟馆那些奇奇怪怪的守则了。
《方舟馆守则》第一条：
因从事工作的特殊性与保密性，工作人员及其家属禁止走出方舟馆划定区域。
庄园式的馆内结构与完善的生活娱乐设施可保证你们所有衣食住行，且生活品质都在很奢侈的水准。
具体解封时间请等待指令，在此之前请严格遵守本条例。
违规者将被永久辞退。
《方舟馆守则》第二条：
早6点到晚12点为可以自由活动时间，为了您和家人的安全，不要在午夜降临，罪恶势力嚣张时离开房间。
违规者一切后果自负，本馆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
《方舟馆守则》第三条：
若您在馆内发现任何非正常事件（补充：一切超出理解之外的事件均为非正常事件），尤其是动物，请立刻报警并躲入生活区居所之内。
……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诺亚当时看着老婆的表情，考虑了很久，最终压下了将真相说出来的冲动。
到底是不是幻觉？连他也有些怀疑了。
这几天诺亚一直心神不宁，他翻遍本市新闻也没找到一则关于马戏团狮子出逃的消息。
老婆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每天准时去老王家串门，说是学学老王的养生之道，延年益寿保持活力。
诺亚对此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养生有屁用，健身才是王道！
每次老婆或早或晚回来，看上去都是面色潮红气息紊乱，很多时候甚至两腿发软走不动道。
这让诺亚怀疑她是借着养生的幌子去嗑药了！
但转念一想先不说这毒品要怎么送进来，真吸了那也该面黄肌瘦才对。
老婆可是一天比一天有活力了，哪能吸毒呢，可能在喝老王配的养生浆吧，据老婆说这养生浆配合瑜伽，有奇效。
做瑜伽确实挺费劲，难怪会腿软，要是诺亚自己去做，估计第二天都下不了床。
算了算了，女人的心思猜不透，就随她去吧。
现在诺亚更关心遇到的怪事，而他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样东西——《方舟馆守则》。
经历过慌乱的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这种事不是应该报警吗？不知道现在报警还来不来得及。
“喂，警察吗？我遇到了……嗯……一头狮子，一头会说话的狮子。”
诺亚心说这种话鬼才信啊，警察叔叔不会追究他报假警吧？
“好的请你不要挂断，稍等一会儿。”
接着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再次开始通话。
“请详细描述地址和你的遭遇。”
警察果然不同于普通人，正常人接到这样的电话估计都会骂一句神经病然后挂断。
“是这样的，那个……”
诺亚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直到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才意识到某件很严重的事情：
他现在干的事岂不等于泄密？到时候警察找上门自己以及其他人肯定要配合调查，按流程估计还得去做笔录。
那不就违背《守则》第一条了？
完蛋玩意儿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这《守则》他娘的前后矛盾，确定不是在玩老子？
“好的，请你不要慌，这就为你转接精神病院专线。”电话那头传来铃声，显然真他妈地在转接！
诺亚默默摁掉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报警失败还是该沮丧被人当成精神病。
看来没有告诉其他人是对的，这种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事情还是别说出去为好。
不过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总可以吧？
“老李，问你个事儿，最近你有没有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大猫，或者……狮子？”
“诺亚，你的事我听说了，你那肌肉白练了，虚的，死肌肉能换来健康吗？请个假去六楼的酒吧喝两杯，休息几天吧。”老李用看傻逼的表情盯了诺亚半天。
这老东西是真没趣。
“老王，问你个事。”诺亚在茶花室碰到了老王。
老王眼神有些闪躲，慌乱地灌了几口咖啡，这才问道：“啥、啥事？”
“那天你送我去医务室的时候就没在现场发现什么？没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吗？”
老王松了口气，心说我他妈以为跟你老婆玩百变小金刚的事情败露了呢。
“不对劲的地方……倒还真有。”老王若有所思。
“真的？！”诺亚激动坏了，看来事情能有点眉目了。
“地板上不知道谁撒的尿，流得到处都是，那味道让我怀疑里面还混着屎呢。”老王笑得很贱。
“喂……这事不提能死啊，换你你他娘的也得吓尿。”诺亚满脸黑线，无力地反驳。
“那天你到底怎么回事？”老王一听他这话来了兴趣，起身去接了两杯热巧克力，把一杯推到诺亚面前。
“来来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仔细说说。”
诺亚犹豫了半天，这事不找个人说说真能被憋死，跟老王探讨探讨也没坏处，他索性坐了下来。
“艹，你放了多少糖啊，都齁住了！”诺亚皱眉抱怨。
“嘿嘿，多补充点热量嘛。”
“这杯巧克力喝完我他妈一周白练了。”诺亚拿餐巾擦了擦嘴，“算了，我们聊正事。”
“听着呢。”
“你说咱这工作到底是什么性质？不就这里看看那里扫扫嘛，这玩意儿也需要保密？搞得跟与世隔绝一样。”诺亚不动声色地问道。
“真要细说，我也整不明白，可能跟那些稀世藏品有关吧？”
老王挠了挠头，不明白为啥诺亚突然问这个，人家愿意开高薪，咱干就完了，多问有啥用。
“你就没怀疑过为啥会有《方舟馆守则》这么奇怪的员工手册吗？里面那写的都是些啥神神叨叨的东西啊！”诺亚继续挖坑。
老王消息灵通，肯定知道些啥。
“这东西……还真不是乱写的。”果然，老王四顾无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是乱写的？”诺亚玩了个很简单的小把戏，用疑问语气重复了老王的后半句话，正常人接下来肯定会答疑解惑。
“这馆里以前发生过很多起员工失踪的案子，上面给的答复都是‘因违规被辞退’。”老王变得很严肃。
诺亚仔细一回想，自己是比老王入职迟，但这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他还真没少听。
“这有啥奇怪的，哪个地方还没开除过员工啊，你管这叫失踪？”他不以为然。
“年轻！想想《守则》，他妈的这地方邪门儿的很！一个完全封闭的庄园式建筑，为啥晚上就不让出门？”
老王脸上说不清是啥表情，惊疑中带着诡异，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谁听到似的。
“有人说，他半夜出去过，你猜怎么着？”老王继续悄声说话。
“怎、怎么着？”老实说诺亚被这逼吓到了，不自觉地四顾，脊背凉嗖嗖的。
“见鬼了！”老王面目狰狞，跟那讲鬼故事吓小朋友的坏大人一模一样。
我rnm啊老王，搞半天你在这跟我吹逼呢是吧？
诺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狗还是你老王狗啊，我他妈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真的！”老王急了，一把抓住诺亚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很近很近，近得诺亚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他们遇到鬼了，一个个长着动物的脑袋，在黑暗里无声地前进，还穿着人的衣服，就那也遮不住它们身上的毛……”
诺亚瞳孔骤缩，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落地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那么温暖，他却觉得血液里都结起了冰渣，冷得刺骨。
妈、妈的……原、原来那根本就不是幻觉……
“诶？你咋啦诺亚，你他妈见鬼了这副表情？”老王意识到诺亚有点不对劲。
“那天，我就是看见了一头狮子，开口说了人话，我被吓晕过去了……”诺亚目光呆滞。
这回轮到老王发呆了。
“老铁你别开玩笑撒，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真的。”诺亚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得老王心里直发毛。
“艹！晦气，呸呸呸！”老王似乎是想把所谓的晦气呸出来，“反正你小心点，我跟你没得聊了，再聊下去把晦气沾我身上了。”
他走得很急，只留下诺亚失神地坐在那里，而老王的最后一句话却一直萦绕在周围：
“见过鬼的员工，后来都失踪了，所谓的辞退反正我是不信。”
……
有生以来第一次，诺亚开始怀疑方舟馆的存在到底是何目的？
那看不清的迷雾背后，似乎永远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这里的一切，看似平静的生活，暗藏可怕的秘密。
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当自己知道真相的那天，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糟糕了，就像实验室里待人宰割的小白鼠，而如今有一只小白鼠忽然惊醒了，他不再甘于继续等死。
太阳逐渐偏移，夜幕即将降临，诺亚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时间慢慢流逝，听着心跳鼓动胸膛。
他算不上一个勇敢的人，但偶尔也会发疯。
比如今晚。
钟表滴答滴答，直至铜铃响起，一到四层的灯光逐一熄灭，到今天的下班时间了。
月光如潮水般倾泻而下，从落地窗外涌入，把桌椅柜台的影子投映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空荡荡的茶花室里只剩诺亚一人，死寂得如同坟墓。
他起身去接了杯黑啤，然后给自己点上香烟——本来都戒烟两年了，袅袅青烟缓缓飘升，在抵达天花板前消失不见。
无论夜里藏着什么，今晚他都要弄清楚。
微弱的火星亮起又黯淡，诺亚轻轻吐出烟雾，又从鼻子里回进去，享受着这久违的惬意。
真安静啊，安静得仿佛世界上只剩自己一个人，孤独像是汹涌的海洋，而他是海底的水母，亮着伞盖呼唤同伴，却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了自己一直以来在逃避的东西——举目无亲。
是的，他没有朋友没有儿女，唯一的妻子也跟他同床异梦，在自己身下＊＊的时候却叫着别人的名字。
呵……
香烟燃尽，一杯终了。
诺亚缓缓走出茶花室，来到那一排排展柜前，玻璃柜里的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了，此刻才是真实的，不需要去思考也不需要去迎合，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身后的感应灯一盏盏熄灭，面前的展柜又一个个亮起。
这里存放着海量的文字作品，那是见证人类文明变迁的长画，从龟甲竹简到锦帛白纸，从泥板刻印到羊皮古卷。
每一件拿出来都价值连城。
早已失传的《山海经》全卷，最神秘的炼金术师古拉·勒梅手抄版的《亚伯拉罕之书》，还有古代神兵陌刀的锻造秘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的钟声响起，诺亚又看到那头狮子了。
或许，他离世界的真相只差一步了。
“好久不见，诺亚。”
狮子整了整西装的衣领，掏出一根雪茄，考究地剪掉烟头，缓缓点燃。
“好久不见，如果不是我疯了，那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疯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一头狮子说话呢？”
这次诺亚居然一点也不害怕，有种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的身躯，无所畏惧。
“这世界一向很疯狂。”狮子吐出一串烟圈，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必慌张，不如去喝一杯吧。”
“能告诉我你是谁么，或者……是什么东西。”诺亚并没有动，真相就在眼前，他没有心思做其他事。
“你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斯芬克斯，叫我小克就行。”狮子伸出毛手，利爪弹出又缩回，很皮地笑了笑。
“诺亚。”诺亚谨慎地伸手，握了握那巨大无比的毛手。
“这我知道，你的照片就挂在员工列表上。”
“你到底什么来头？我是说……那个……狮子怎么会说话呢？”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小克挠挠头，“你真地做好听的准备了么？”
“没有。”诺亚说了实话，“但总该有人知道真相，与之相比，当个傻猴子更让我受不了。”
“真相这东西，不知道的比知道的悲哀，知道的比不知道的痛苦，就像你老婆跟老王乱搞，知道或是不知道都很难办。”
小克居高临下地开口，倒不是说它多傲慢，而是它个子实在太高，只能居高临下。
“那我宁愿痛苦。”诺亚有些尴尬，合着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头上是HLBE大草原了？
女人啊，你伤我太深，出门买包烟都能碰到九个＊过你的男人……
“嗯，换我也会一样，不过我可没有跟踪你老婆，我还没那么变态，但你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找到监控资料。”
“什么意思？！”诺亚震惊了。
“因为水族馆里的人类都是被严密监控的。”狮子夹着冒烟的雪茄指了指四周。
“这里是方舟馆，水族馆是养海洋动物的地方。”诺亚提醒它。
“哦，这我知道，作为低等生物行为研究专家，我对人类这一物种也有相当研究，水族馆只是个概念词，代表圈养或者……保护。”狮子解释道。
诺亚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埋进了一颗雷，此刻这个雷炸了，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乱响，他有些站立不稳。
这句话里信息量太大，知道老婆出轨时他都没这么慌。
“什、什么意思？”
“我告诉过你了，知道真相不一定就好受，有时候活在谎言里并没有什么不好。”
“你是想说……我们是被圈养在这里的……小白鼠？！”诺亚根本没听他那些无力的安慰。
“这个比喻不错，是的，你，你们所有人，都是小白鼠。”狮子的语调沉重起来，接下来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将诺亚震碎在原地。
它将雪茄杵灭在柜台上：“人类的历史完结了。”
完结？完结是什么意思？完结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诺亚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编故事能不能严谨一点！”
但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抖，一直在抖，他害怕了，开始后悔自己要探究的真相了。
“知道为什么方舟馆里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守则么，知道为何这里收藏着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古籍么？”狮子并不打算保留。
既然到这一步了，还是让他知道一切吧。
“因为那些藏品全是假的，证书也是做戏做全套才颁布的，整个方舟馆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自然保护区！”
“我不信信信信！！！”诺亚歇斯底里，面目狰狞。
“是啊，换我我也不信，来，我带你看看真相。”狮子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诺亚失魂落魄地跟了上去。
他们迈过方舟馆的界限。
这么多年第一次走出了《守则》的约束。
狮子开着一辆大号的SUV，载着诺亚一路向尽头驶去，路灯的光亮透过玻璃洒在他脸上，虚幻而不真实。
天边开始出现极光，这是很反常的，内陆不可能有极光。
但那确实是极光，绿色的光幕笼罩了半边夜空，像是女神的裙摆娓娓散开，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SUV转速表归零，公路在尽头处消失了，再往前只剩没有边际的荒原。
空无一物。
“你想要的真相就在前面，走过去看看，记得出去了别乱跑，不然会被警察击毙的。”狮子打开了车门。
诺亚神思恍惚，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像个疯子一样往前跑。
然后他被一面看不见的墙挡住了去路，荒原还在视野中延伸，却无法前进半步。
“芝麻开门！”狮子在车上大喊。
正在死命推“墙”的诺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黑暗破碎，寂静消散，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长衣上，仿佛从久远的梦中苏醒，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眼前洞开。
车如流水“人”潮汹涌，漫天的悬浮飞车，遍地的衣冠动物，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以及听不懂的陌生语言，宛如一场嘈杂而盛大的宴会。
只是这场狂欢中没有人类的席位。
仅仅多迈出了一步，身后的世界仿佛已逝去万年。
这一刻，诺亚的天塌了。
他人生几十年树立起来的世界观在瞬间支离破碎，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这是连莎士比亚也写不出来的悲剧啊……
他所信仰的人类的辉煌，不在了。
直升机的旋翼轰鸣着接近，刮起狂风吹散云雾，几只戴着战术头盔穿着防弹背心的猎豹拽着挂索从天而降，手里的麻醉枪已经对准了诺亚。
他们的语言诺亚完全不懂，只觉得是在嘶吼。
此时小克也冲出了帷幕，举起双爪用同样的语言大喊着什么。
可诺亚什么都听不见了，麻醉枪的子弹已经射进他的身体，眼前的世界摇摇欲坠，黑暗淹没了最后的意识，他朝着深渊不断坠去。
……
再次醒来，诺亚已经躺在柔软的病床上，一张狮子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斯……斯芬克斯？”他无力地开口，舌头却打了结，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
“很抱歉让你遭遇了危险。”这头狮子很尴尬。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啊……”
“说来话长咯。”斯芬克斯从羚羊护士手里接过那杯奶，端给诺亚。
诺亚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这不是牛奶吧？”
“那个……这个……其实是人奶。”斯芬克斯犹犹豫豫地说道。
诺亚再次受到十万点暴击。
从斯芬克斯接下来絮絮叨叨的话里，诺亚知道了一切，然而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
原来外面的世界早就是“动物世界”了，一场错误的时空穿梭实验颠覆了一切，改变了世界的源头。
人类成了进化史上为数不多没有进化出超级大脑的物种，动物们统治了世界，他们摆脱了野蛮的习性。
人类是世界上最主要的肉制品和奶制品产源。
因此用生物科技培养出了很多的功能型人类：肉人，奶人，还有专门生产婴儿用来摆上有钱者餐桌的哺乳女，一个月胎儿就可摘除。
像诺亚这种在“方舟馆”里可以穿衣服的人类，是极其罕见的变异者，一样拥有超级大脑，可以思考和学习。
他们这样的在世界上并不多，是作为人类活标本被圈养起来的。
其他人类都是一丝不挂地在屠宰场、在牧场……
而方舟馆的资源全都是专员夜间配送进去，所以他们这些人类夜间不允许出门，就是怕专员们被看到。
至于所谓的社交媒体电视节目紧急电话，全是谎言，是专业的附属部门编织给他们的美梦，他们的记忆也是被篡改过的。
“我老爹是方舟馆的负责人，我这次偷溜进去客观来说是违法行为，最初是为了写一篇跟人类有关的毕业论文。”
斯芬克斯又开始絮絮叨叨了。
好好的一头狮子怎么会是话痨呢？
“其实只要我不带你出来，就没这破事，有我老爹打掩护肯定不会败露，但我感觉你是个有趣的人，一时没忍住做了坏规矩的事。”
诺亚没有说话，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你放心，虽然方舟馆会定期‘清理’过剩的人口，对于暴露的人类理论上也是要清理掉，但有我老爹在，你不会有事。”
斯芬克斯还在叭叭叭。
“不过……你得删除很多记忆才能回方舟馆去，这个我也没办法，我已经联系了专业者来这里。”
“斯芬克斯。”诺亚打断了它的话。
“嗯？”
“谢谢，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你说得没错，真相这东西，不知道的比知道的悲哀，知道的比不知道的痛苦。”
“唉，放宽心态嘛，等删除了记忆你还可以回去过那悠闲的日子，有我老爹在，你不会被清理的。”
“不，回不去了。”诺亚看着这头有趣的狮子，心里五味杂陈。
“为啥？”
“我不想再做一只朝生暮死的小白鼠了，我是人类，如果活着不能做人，我选择死去。”情绪的雪花落下最后一片，悲伤如同雪崩瞬间坍塌疯卷。
一大滴泪珠从诺亚眼角滑落，他的嘴在颤抖。
孤独像是汹涌的海洋，他在海底拼命挣扎却越坠越深，几乎窒息。
这才是世间最深的孤独，就像一条流落外星球的败狗，举目皆灯火，回首无同类。
终于，他哭出了声来。
斯芬克斯只好先退出去找医生了。
诺亚最后望了一眼窗外温暖的阳光，人类也曾在这阳光下繁衍出文明，那时的世界还很美好。
然后他伸手摸上了那把水果刀。
利刃刺开诺亚的胸膛，他没有停手，咬着牙狠狠推进去，鲜血涌出的声音像是风声，将床被都染红。
再见，我亲爱的地球，再见，我曾眷恋着的一切，黄粱梦醒，也该离去了。
生命的最后，诺亚脑海中飘过细碎的雪花，每一瓣雪花都泛着光，上面闪烁着人类的过往。
他似乎听到了歌声，那歌里唱着古老的历史。
原始的歌声中亿万年前的闪电照亮最初的大洋，生命的星星之火燃遍温暖的海水，还未形成智慧的古老生物好奇地观察着陌生的世界。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一双双带着鳞片的脚从大海踏上陆地，火山还未熄灭，百年不散的浓云将暴雨化成山河湖泊。
恐龙帝国在寒冷中灭亡，哺乳动物加入最残酷的进化战争，文明犹如幽灵般出现在各个大陆，又像萤火般诞生灭亡……
【后传】
“暂时诺亚还不能空缺出来，申请一下唤醒他的克隆体吧，让那帮猩猩植入记忆的时候圆好故事，别出了纰漏。”一头狮子坐在办公桌前发话。
“明白。”旁边的野牛助手抱着文件夹，恭敬地退了出去。
“唉，是我的错。”斯芬克斯沮丧地低着头。
“你还知道是你的错！你差点让我丢了乌纱帽你个逆子！”中年狮子气不打一处来。
“对不住啦老爹，我……”斯芬克斯尴尬地挠头。
“滚蛋，赶紧去做你的毕业论文，不能满分通过别指望我给你开后门！”
次日，诺亚1号在自己的房间里睡醒。
“头咋这么痛啊，老婆，你早餐做好了没？”1号嘟囔着爬起来，穿上拖鞋去了厕所。
“你都醉倒在后花园一天一夜了，怎么不去死啊你！”穿着性感内衣的女人在厨房咒骂。
“不就喝了点小酒嘛，我怎么知道会如此不胜酒力……”
“你怕是连自己都喝忘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是吧？”
“没必要上纲上线吧，我能忘了自己叫诺亚？”
“切，还不如喝死你算了。”
枯燥而平静的一天又开始了，管理员诺亚吃完早餐继续他无聊的工作，要是能发笔横财，他就立刻离职，搬到夏威夷去晒太阳看美女。
生活嘛，不就是发发呆摸摸鱼，跟朋友喝点小酒给老婆买点礼物，完美！
为了美好的明天，努力工作吧诺亚！
与此同时，远离方舟馆的某处公墓里，斯芬克斯正在埋葬一具尸体，尸体的名字叫诺亚。
人类不该有这样的待遇——跟其他动物公民一起葬进公墓，但他是斯芬克斯的朋友，不算外人。
最后的最后，墓志铭终于刻了上去：
“这里长眠着一个自由的灵魂。”
（《方舟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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