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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灰色之恋 (1)贫困潦倒 借衣相亲

    祖国大地红旗飘,决意要把贫穷抛。

    各行各业跨骏马,山河初改旧时貌。

    政通人和乐逍遥,种田不再吃回销。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改革吹响进军号,科技兴国赶新潮。

    实行土地责任制,十亿人民享温饱。

    沙漏不觉催人醒,流年涤荡老一套。

    三中全会阳光照,江河拆除石板桥。

    国道省道乡村道,车水马龙路迢迢。

    高铁动车迎风啸,入地过海穿山腰。

    莺歌燕舞春来早,小农经济已转角。

    十四亿人奔小康,长河流水往事消。

    月光水光锁寒霄,广场热舞意缥缈。

    桂花飘香夕阳俏,捉笔吟诗念奴娇。

    古往今来城市好,摩天大厦青青草。

    农村实现城镇化,炊烟散尽层楼高。

    成立农业合作社,产业延伸似链条。

    乡村振兴迈大步,庄户人家竞风骚。

    ——题记

    闷热的盛夏,王运鸿坐在浓密的树阴下乘凉。

    突然狂风大作,树下不见了斑斑点点的阳光。举目望天——氤氲的天幕下,乌云滚滚,似山如崖;遥望原野——尘埃弥漫,一片苍黄。

    悠忽之间,没了风,没了蝉鸣,连低飞的燕子也不知去向。

    乌云越来越低,大地由苍黄变得灰暗……随着一道耀眼电光闪过,传来一阵“咯嚓嚓”响的雷声,晶莹饱满的雨滴敲击树上的叶子,如同单调的琴弦……

    徒然,青葱叶子像燕子一样纷纷从枝头飘落——霎时,树冠的枝条变得光秃秃的,给盛夏平添几许肃杀。

    王运鸿望着水面一片翠绿,令人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那片片绿叶变成灰白色的十元大钞。他来不及细想,伸出双手急急忙忙捡起一张又一张纸币……

    不曾想,就那么一刹那,人群蜂拥而至,他连忙呼喊母亲来抢钱:“妈妈——快来!妈妈——快来!……”。

    马氏走到床前,轮起巴掌带着愤怒重重落在儿子屁股上,“你这个懒种,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挺尸!喊什么喊?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抱你?”

    “妈,您怎么把我打醒了?这么多的钱却让大水白白冲走了。”他从荒唐的梦境中醒来,张大眼睛,感到异常遗憾。

    “做你妈妈的梦!不好好种地,上哪弄钱去?”母亲对他的平时作为很是不满,用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逮鱼摸虾,我看你打一辈子光棍算了!”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外面还真的在下雨,雨势如同梦中一样凶猛,远处的村庄和树木都隐蔽在大雨之中。雨点连成细细的雨串,冲击着地面,发出“啪啪啪”的响声。地面有很多积水,却没有一张钱。

    这雨下得令人惊恐、忧伤,他不由自主叹惜:“天上要是真能下钱该有多好啊!”

    儿子心想天上掉馅饼——坐享其成,这让母亲很生气,于是不带一丝温情地说:“天上还下七仙女呢!可你不是董永,没那福分!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不好好干活,把那几亩地全丢给我,有一天我做不动了,看你还指望谁去?”

    “您做不动了,我还有儿子啊,让那小子做。”他毫无忖量地口不择言。

    “亏你说得出口,连个媳妇都没有,哪儿来的儿子?”母亲的揭示没有给他留下一丝的安慰。

    “是啊,我连媳妇都没有,那儿来的儿子?”他自言自语,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是条光棍。

    “那你还不赶快起来捯饬捯饬,去相一个来,也好让我早点抱孙子。”母亲那淡淡的话语包裹着不可抗拒的强势。

    “妈,我看您也是白日做梦吧?您以为这媳妇是自家菜园里的萝卜、白菜,到那就拔来啦?贫困潦倒和他那张令人不爽的大脸盘让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娶亲生子对他来说只能是个美好的奢望。

    “妈妈还真的没做梦。“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平日少见的笑容,“前天‘小白鞋’来过,她说要把东王庄王老起的闺女介绍给你,应该有个差不多。”

    “小白鞋”名叫孙成兰,是城里人,上过几年小学,但却没有正式工作,便在农村找了婆家。她来到农村以后,既不会种地,又怕晒太阳,为了生计,不得不寻找生活出路。

    那时候农村人思想封建保守,恋爱方式特别传统。男人们大都不能抓住时机,乘势而上,对待爱情只有等待,就像等待桃子熟透了,眼瞅着从树上掉下来才伸手去接。而女人又非常矜持,他们的心像金子一样珍贵,更像浮云一样飘忽不定,稍纵即逝。所以男女婚姻全靠别人保媒拉纤。

    孙成兰瞄准了农村这一婚恋状况,就干起了媒婆这一行当。

    她并不是像农村一般媒婆,顶着青布首巾,穿着司光兰或鱼白色的大襟褂子,而是留着新式短发,穿着花布对襟上衣、小腰裤子、小白鞋。所以大伙都叫她“小白鞋”。

    她走东庄,串西庄,提个提包,包里装着笔记本和钢笔,专门采集未婚青年有关信息:性别、年龄、文化程度、身材、长相以及家庭经济状况。然后进行比较、配对,以便保媒时能做到见兔撒鹰,有的放矢。

    王运鸿心底升起了一缕美好的希翼,因为“小白鞋”是这儿有名的媒婆,给人介绍成一桩婚事收三十块钱介绍费,由她牵线的男女青年大都能珠联璧合。但他曾听说王老起的女儿是个哑巴,心里便有几分不悦,于是嘟哝道:“妈,您是让我娶那小哑巴啊?”

    母亲用那清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毫不婉转地说:“哑巴怎么了?就你那憨了吧唧的怂样,人家看上看不上还两说呢。能不能相成就看你的造化喽。”

    现实人生的困局让他遽然自卑起来,“妈,我穿什么衣服去?就这身?不黄才怪呢?”

    母亲看着颓靡不堪的儿子,沉淀的往事在心中摊开——儿子三岁的时候男人就过世,她带着儿子寅吃卯粮,过着困顿不堪的日子。由于就这么一个孩子,把他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自己再苦再累也舍不得让他下地干活,所以儿子从小就养成好逸恶劳的劣习。好不容易熬到了“实行土地责任制”,家中有了余粮,但手头依然紧巴,儿子二十五六岁了,却连一件像样衣服也没有。心底伤痛,却无法寻找一个肩膀依靠让泪水恣意流淌,只能独自忍受痛苦与悲伤。目前,她娘俩所能依赖的就是表侄(丈夫表兄的儿子)高现华,于是便用那凄凉的声音说道:

    “你去向你表哥借一身吧,他是个教书的,还能没有像样的衣服?这么大的人了,遇事也不动脑子,我得跟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儿子看了一眼门外大雨,心下有些为难,“这么大雨,怎么去?我看还是等天晴了再去吧?”

    “不行,今天必须去!说好了阴雨无阻,下雨更能表示俺们的诚意。”她见儿子还在愣神,便说道,“怎么,不愿意去啊?——要是这小哑巴家能再远一点就好喽。”

    儿子心中煩闷,抱怨道:“妈,您还嫌这雨我淋的不够啊?”

    “你懂个屁!我是说要再远一点,这个雨就不用你淋了,让现华替你跑一趟就行了。”她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有考虑儿子的感受。

    儿子听了,一脸不高兴,显然自尊心受到了严重地伤害,“那你让他去吧,这个亲我不相了。”

    “你放屁!这东西庄谁不认识他?他去还不穿帮了?今天你必须自己去。还不快去借衣服!”她的语气不容置否。

    王运鸿披上一片旧麻袋,边走边轻声嘀咕:“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想那个缺德的办法?我就自己去,相不成拉倒。”

    ……

    雨的淫威渐逝,村庄依然笼罩在霢霂冥朦之中:

    轻风细雨柳含烟,碧绿沉没莲池满。

    几点残红随流水,鸟栖巢穴无声蝉。

    ……

    雨水淋在身上,过往的不堪在心中蔓延:

    那也是一个阴雨天,他到东墩村去相亲。由于路途较远,他借了一辆自行车。因为那时他还不会骑自行车,所以让表哥送他去。

    到了待相的对象家的门前时,苍穹突然变得凄凉昏暗,随着掠空而过的乌鸦悲鸣,秋雨宛若飘渺的轻纱飘然而下……

    表哥忙将自行车推到一棵树下去避雨。他便向敞开的房门走去……

    屋内的床沿上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孩,面目微黑,身材颀长健美,头上留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上身一件蓝色外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确凉衬衫,下穿一条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裤子,脚上是方口黑布鞋。整体给人一种健壮朴实、清秀干练之美。

    她见他进屋,用惊凝的目光看向他,问道:“你就是王运鸿?”

    “我是王运鸿。”他点了一下头,反问道,“你是郭小红?”

    她也点了一下头,脸由微黑变得绯红,用手向门外指了一下,“树下那位是谁?你把他喊进来。天凉了,衣服湿了是要生病的。”

    “他是我表哥,叫高现华。”说罢,他走到门前喊道:“表哥,进来避会雨吧。”

    高现华羞赧地回道:“没事,雨不大。你们慢慢谈,我在这等一会。”

    郭小红见他不好意思进来,走到门前说:“你们是亲戚,没什么好回避的。进来坐会吧。”

    高现华进屋后,她给他搬过一个小凳子,说道:“你是他表哥,看起来你比他年轻多了。”

    “我们同岁,只是比他大月份。”他羞涩地笑了一下,那秀美白皙的脸庞微微泛起了红润,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她回眸望了一下王运鸿那包子似的大脸盘,不由心生反感……自然而然与高现华谈恋起来。

    从交谈中,她了解到高现华未婚,于是暗中将情郎偷偷调换……

    高现华感觉“不妥”,无论如何今天不能成为“主角”,故而询问:“不好意思,请问厕所在哪?”

    郭小红用手向门前公路指了一下,“马路对过就有。”

    高现华出去之后,王运鸿毫无信心地问:“你什么意见?可以说说吗?”

    “你单根独立的,没有兄弟姐妹,我母亲就希望我找这样人家。”她犹豫了一下,“不过你们那离公路较远,出行不方便……你让我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给你写信。”

    ……

    王运鸿回家等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收到郭小红的来信。信上说:对不起,王运鸿同志,你自身条件不理想,况且离公路较远,我怕到你们那生活不方便。你还是趁着年轻重找一个吧。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没过几天,表哥也收到郭小红的来信,邀请他到城里看电影。

    更让人意外的是:看完电影后,她却跟着表哥一起来到他家,而后她就成了他的妻子。所以王运鸿真的是好不情愿去向表哥借衣服。但自己又没有像样衣服,不得不而为之。

    ……

    他见表哥正在家里看书,惊奇地问:“哥,今天不是星期天啊?怎么没去学校?”

    “这还用问,你不知道教室漏雨啊?——这么大的雨你还来窜门子,是不是中午想在我这喝一杯?”高现华故意和他逗趣。

    “喝酒就免了吧。我是来跟你借身‘行头’武装一下,好去相亲。”他面露羞赧之色,说,“今天中午没空了,晚上你到俺家喝酒,我向你汇报相亲的事。”

    高现华本来有愧于王运鸿,听说他要去相亲,很是为他高兴,于是说:“这是好事啊。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衣服,不过都还干净整齐,让你嫂子给你挑一套好了。”他对正在补衣服的郭小红说:“你就把前天洗过的那套蓝色中山装拿给他吧。”

    郭小红心里也有一丝安慰,一边开箱子一边关切地问:“运鸿,上哪相亲去?谁家闺女?”

    “东王庄王老起家的小哑巴。”王运鸿的“大脸盘”上呈现了满满的不屑,“和她在一起,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哦,哑巴怎么了?”郭小红缓缓地说,“我见过,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聪明伶俐,能相中她,也算是你的福气。别挑三捡四的。——可别忘了给你侄女侄子带点喜糖哦?”

    “放心吧,少不了你们的。”他听说小哑巴长得好看,心中不由喜悦,接过那折叠的方方正正衣服,高兴地说,“这么好的衣服我还真的没穿过,我来试试吧?”

    高现华望了一眼门外细雨,阻止道:“你和我个头差不多,你比我也胖不到哪里去,我能穿,估计你也能穿,不用试。现在穿了,要是被雨淋湿了还怎么相亲?不如让你嫂子用塑料布包起来,等到了东王庄,找个没雨的地方再换上,这不更好吗?”

    郭小红正要包衣服,高现华说:“等一下,把这两包‘大团结’(团结牌香烟,五毛钱一包)也包上,别到时候又掏那‘春秋的'(春秋牌香烟,两毛六分钱一包)。”

    郭小红将那两包烟塞在裤子的口袋里包好后递给王运鸿。

    王运鸿感到诧异,似乎表哥知道他要去相亲,特意为他准备了“洋烟”,便问道:“哥,你平时不抽烟啊?哪来两包烟?”

    高现华不想让他难堪,正在考虑如何答复,不料郭小红却说了实话:“那烟是买给俺大爷(父亲。这里指公公)过六十大寿的。”

    他听后,内心像平静的湖水荡起了层层波澜,嘴唇不由哆嗦起来:“这——烟,我……”

    王运鸿之所以如此激动,因为“大团结”当时是比较高档的香烟,农村人根本抽不起。当着外人的面,为了显摆,他抽“春秋”的,而在家里却抽“一毛找”(九分钱一包丰收牌香烟)。

    表哥见他羞赧的样子,淡然一笑,安慰道:“拿去吧,相亲是头等大事,烟我再重买。”

    他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会才说:“哥,晚上到俺家喝酒。还有嫂子,把孩子都带去。”

    他披上麻袋片正准备要离开,高现华喊道:“把麻袋放在我这,打我的雨伞去吧,这样体面些。趁着现在雨小,快去吧。”

    表哥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的心沸腾的像滚开的油锅,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罗成挚友秦王兄,生死之交千古情。

    今投桃李当报琚,若绝星夜挂彩虹。

    他向门外看了一眼,只见风雨幛帘轻飘,遮挡了万物的身影,毫不犹豫撑开雨伞,一头扎进朦胧如烟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