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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不堪重负(4)修路征款 碎语闲言

    那时还没有“村村通工程”和“一事一议项目”,要硬化路面只有靠老百姓自己。秋种完毕之后,高现华决定放手发动群众,让大伙进城去拉拆迁遗留的废料回来铺路。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奋斗,各庄通往环乡路的主要路段都铺上了一层碎砖烂瓦。为了增强路面平整度,他从面粉厂预支了两万块钱购买石子来辅助铺设路面,经过压路机的碾轧,路面平坦坚硬,暂时缓解了群众出行难问题,也为以后水泥路面铺设打下了基础。

    2006年春天,县里决定在关庙乡实施“村村通工程”,修筑的路段是环乡路。但农民必须拿出一定比例的配套资金。按照乡政府的指示这些钱必须均摊到每个村民头上,高台村人均61.5元。

    他们村共六个自然庄,各庄到环乡路的距离不相同,所以就出现了出同样的钱但受益情况却不一样的现象。征款工作难易程度也不一样。特别是东王庄,紧靠省道,是环乡路的末段,庄上人进城本来就很方便。在征款工作分工时谁都不愿意到东王庄要钱。

    六名村干部,正好一人包一片。他身为“班长”,只好去啃这块“硬骨头”——征收东王庄“配套资金”。

    征款工作还没有开始,高老大就对儿子说:“不是我泼你冷水,我看这路不修也罢。东王庄的钱你要不到——人家用不着走环乡路干吗给你钱?东王庄人不给钱,其他庄的钱也够你要的。干脆铁匠没活——趁早熄火收摊。”

    他知道父亲讲得有道理,但不能放弃这一关乎民生的大好机会,于是硬着头皮说:“还没去要,您怎么就知道要不到?只要多跑跑,多说说,我相信他们会给钱的。”

    父亲脸上流露出疼爱的慈颜,语气深沉:“我是心疼你,不服气你就试试吧,累死你。”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征收东王庄的修路款比过去的任何征款工作都难。由于政策宽松,有的村民根本不把村干部放在眼里。他这次不得不改变工作方法——“先易后难”。

    他首先找亲戚、朋友要。他不给他们讲什么大道理——要的就是对他工作的支持。不给钱他就赖着不走——让你放弃一切事情在家陪着他;不给钱他就不上桌吃饭——要吃泡面,存心让你难堪,心痛心酸,不想给而又不得不给。

    接着他又找那些住在环乡路边的农户和环乡路边有地的农户以及有孩子在村小学上学的人家去要钱,因为这些农户的家人必须要走环乡路,找他们要钱是有一定理由的。虽然他们也不想交钱,搁不住高现华三番五次上门死缠烂打。他像一把鼻涕粘着你的手,让你不得不想尽快甩掉——给了钱落个清净。

    这些农户交了钱之后,对征款工作起到了一定作用,一个月过去了,还剩下十来多户没有交,为了不影响修路,他只好自己掏钱垫付,然后再继续要。

    这剩下的十多户,他通过了各种关系进行逐个突破。但有一些人,任你口吐莲花,巧舌如簧,跑得他家狗不咬,跑得他家门前不长草,就是不给钱。

    他只好每天提着提包,带着“方便面”上门软磨硬泡。他蹲在门边,形同乞丐。村支部书记历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可现在却奴颜婢膝,低三下四,“人心都是肉长成”,谁看到这种情景心中都有些酸楚。吃饭的时候,谁让他上桌他都不去,跟他们要白开水泡面。有的实在过意不去,只好给钱“打发他走人”。

    为了征款,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村民申公叶夫妇曾玩过“仙人跳”,十里八乡之人都知道此事。

    那是前年夏天一个中午,申公叶老婆何霁虹充煤气。煤气充满后,她便让送煤气的沈某跟她到后屋去拿钱。沈某见她艳若桃李,楚楚动人,歹心顿生。当何霁虹把钱递给他时,他却说:“我不要钱,只想用一罐气向你索吻。”

    何霁虹不由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吻一下,这罐气就不要钱了?”

    沈某狞笑道:“一罐气不就百十块钱吗?若能求得美人一吻,死而无憾。”

    何霁虹听罢,便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墙上……

    谁知沈某得寸进尺,竟然做出极其下流动作,正当他要对何霁虹进行强势进攻时,却被申公叶撞个正着。

    面对申公叶,沈某只好跪地求饶:“申哥,我是一时糊涂,你大人有大量,就放小弟一马吧。以后你家的煤气我免费供应。”

    申公叶是个心地善良的农民,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便说道:“知错就好,起来吧。你也不容易,我就不报警了。希望你以后规矩点。”

    据说,打那以后,沈某给申公叶家送煤气再也没收过钱。所以,大伙都认为他们夫妻俩在玩“仙人跳”。

    高现华对申公叶夫妇心存顾虑是可想而知的,但为了工作不得不登门。他来到他家门前,推开虚掩的房门,喊道:“家里有人吗?”

    “有啊。”后屋传来的女人声音如同涓涓流水般的美妙,沁人心扉,“哦,高书记,是来要修路钱的吧?怎么不进来啊?我们一家人都在,你怕什么呀?”

    高现华正在犹豫,就见申公叶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笑着说道:“进去啊。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真的不会玩什么‘仙人跳’,那都是别人瞎说的。”

    说罢,他解下围裙,拉着高现华走进后屋。但他并没有让老婆去拿钱,而是说:“高书记,别人都请村干部吃饭,我们从来没请过。今天恰巧你来了,我做了几个菜,我们兄弟俩喝两杯。”

    高现华笑道:“我们有规定:不允许在群众家吃饭。”

    “不吃就不吃。”申公叶道,“我们喝酒,你喝茶,和我们一起拉拉家常,这总可以吧?”

    高现华为他一片真诚所动,于是坐到桌前。申公叶真的为他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将两个杯子交换了位置,说道:“高书记,我是跟你开玩笑的,那能让你喝茶呢?因为我马上要去工地,是不能喝酒的。我就以茶代酒陪你两杯。你不会说我坐家欺客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高现华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举起杯子对申公叶父母说:“我先敬二位老人一杯。”

    老申头笑道:“还是高书记懂礼数,一点书记架子也没有。”

    他喝罢,刚放下杯子。何霁虹却举杯相邀:“高书记,我敬你一杯。”

    高现华举起杯子说笑道:“与美女对饮,这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话已出口,方觉不妥,但已“泼水难收”。

    “高书记不仅人长得俊美,说话也甜透人心。”何霁虹娇甜一笑,“只可惜让郭小红一人粘着,我们这些女人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如此肉麻露骨的戏语,却驳得家人一片欢笑。高现华却羞得满面通红……

    他们说说笑笑,酒喝得很愉快……突然申公叶手机响起了音乐声。他按了一下“接听”,就听对方说道:“申师傅,泵车到了,你快来看壳子!”

    申公叶起身说道:“不好意思,高书记,我得到工地看壳子。下次有时间我再陪你。”

    儿子刚走,老申头对儿媳说:“小何,我们年纪大了,不能喝酒,你陪高书记慢慢喝吧。”说罢,他和老伴也走了。

    高现华感到“不妙”——是不是要玩“仙人跳”?于是站起来说:“晚上我还得开会,不能再喝了。要有钱你就拿给我,没钱,我改天再来。”

    “也没有多少菜,不喝就不喝。”何霁虹拉着他的手,“到我屋里坐一会儿,我拿钱给你。”

    高现华说道:“我就在这等着,喝杯水。你去拿钱吧。”

    “高书记,你怕什么?真怕我们玩‘仙人跳’?”她尤为认真地说,“其实那天被申公叶撞上,纯属巧合,我们并没有事先约定。他给我们家送煤气,我们是给钱的,只是比别人家便宜一些。进去坐一会,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跟你说件事,说完就拿钱给你。”

    高现华可能是酒喝高了,真的跟她一起走进卧室,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

    她当着他的面,一边解扣子,一边说:“房间没空调,有点热,我来换件衣服。”

    高现华低下头,只觉面前飘起一片白光……

    她见他没反应,便坐到沙发上,说道:“申公叶严重肾衰竭,现在已开始‘透析’,我整天就是守活寡。高书记……我求你了。”

    说罢,她双手搂住高现华。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高现华的酒吓醒了。他用力推开她,“这不行。你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你和唐姖英怎么不怕犯错误?”她反驳道。

    高现华解释道:“那是二秃子黑我。我压根和她就没那事。”

    “那你和宋老师有没有那事?你钻她床底也是别人黑你的?”她口不择言,力逼他就范。

    “你到底给不给钱?再胡说八道,我可真的要生气了。”说罢,转身要走。

    她的“美人计”无法继续,只好哭诉道:“高书记,我之所以在你面前犯贱,博你欢心,就是想让你给俺家办个‘低保’。申公叶马上就要被老板辞退了,公公、婆婆年纪大,又都有病,两个孩子还在上学,往后一家人的日子全靠我撑着,我实在承受不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高现华正言道:“你家确实有困难,是可以申请办理低保户的,即使不请我喝酒,也会给你们办的。”

    她抹了一把泪水,“对不起,高书记。我错了,这就拿钱给你。”

    ……

    “油盐不进”的人也有,你就是给他下跪也不给钱。

    一天,高现华来找王广义。因为他家门前全部是水泥地面,与省道衔接,家人进城确实不走环乡路,其本人又刁钻狡猾,无论高现华怎么说就是不掏钱。由于受他的影响,左邻右舍也都没交钱。他们见高现华到来,便都围拢过来起哄。

    邻居陈丽锦是个喜欢说说笑笑的女人,她说:“现在种地连农业税都不要了,国家还给补贴,修路怎么还跟老百姓要钱啊?”

    “现在国家还有困难,硬化乡村道路刚刚开始,待修的道路很多,为了减轻政府的负担,做到全面照顾,老百姓必须要拿出配套资金,这与农业税的减免是两码事。”高现华耐心解释。

    陈丽锦诡异一笑,王顾左右而言他:“高书记,你承包的那块‘地’还没‘免税’吧?她还跟你要‘税费’?”

    众人被她说的齐愣神。她身旁有个“小媳妇”,奚落道:“你脑袋被门夹了?我们老百姓承包地都免税了,人家书记种地还要税费?”

    陈丽锦一脸诡秘,“你这个小媳妇才来几年?知道什么?我说的是他当年从寺山带来的‘那块地’,高书记种了这么多年,也该拿‘补贴’了吧?”

    众人大笑,唯独“小媳妇”一脸茫然,蒙蒙地、萌萌哒看着大伙。

    陈丽锦讥笑道:“你这个傻媳妇,我说的是学校宋老师。”

    “小媳妇”颔首浅笑,咬文嚼字道:“你早这么说,岂不让我茅塞顿开?”

    陈丽锦端着脸,故作正经,特将词序调整、文字同音更换,对她进行奚落。说完,仰面大笑。

    “小媳妇”这次听明白了,双手捂住嫣红的脸,低眉垂眼而去……

    高现华受到嘲谑后,非常气愤的说:“你们别东扯葫芦西拉瓢!修路钱到底给不给?”

    王广义脸上残存的笑容顿收,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根本就不走那路,凭什么给你钱?”

    高现华这次真的生气了,一句话也没说,恼怒地骑上车子走了。

    ……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郁闷,愤怒如同一堆烈火,将情感煮沸——斜依西窗,望着辽远空旷的天空,一种无法倾诉的闲愁悠悠涌起:

    独依西窗皱眉头,望断天涯彩云厚。

    新月如钩晚风冷,闲愁半笺清词羞。

    粲焕华年情难收,一枚秾艳君子诱。

    荷塘烟韵春光好,兰舟轻歌鸳鸯扣。

    ……

    他实在是被逼无奈,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只好“滥用职权”,做出有悖于情理之事。

    一天,王广义因为儿子在部队入党要搞政审材料来找他。他问王广义:“你从哪过来的?”

    他没明白他的用意,随口答道:“我还能从哪来?环乡路呗。”

    高现华冷着脸问道:“你不是说不走环乡路吗?”

    “我不就走这一趟吗?”他狡辩道。

    “真不凑巧,这环乡路你还得再走一趟。”他故意挑升,“今天我没空,你回去吧,我得去要修路钱了。你回去的时候,请绕道走,最好别走环乡路。”

    他当然知道他“话里有话”,但为了孩子的前程,还是硬着头皮恳求道:“高书记,这表我都填好了,麻烦你签个字,盖个章就行了。”

    “不行。”高现华沉着脸说,“你连自己走的路你都不愿意出钱修?你这种自私自利的思想势必会影响你儿子,所以这个字我暂时不能签!”

    这下轮到王广义被逼无奈了——低着头,在室内独自徘徊,……他突然幡然醒悟,猛然抬头,红着脸说:“高书记,我错了。今晚我请你喝酒,把修路钱给你还不行吗?”

    “你把修路钱交了就行了,酒就别请了。”高现华的语气突然变得和缓起来,“人总得有点奉献精神。谁也不敢保证这一辈子不走哪条路?”

    他连声道谢:“是是是,谢谢!谢谢!”

    ……

    高现华这招虽有点损,但却很好使。大伙怎么也想不到高现华却率先完成了任务,这让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

    路修通了,高现华的嗓子也累哑了,但在群众中的威望也提升了。

    一天,他躺在床上休息,油然有感而发:

    务实民生把路修,低首折腰户户求。

    缭乱碎语听不尽,残阳冷月照门楼。

    巧舌如簧苦苦劝,两手空空锁眉愁。

    乡村阡陌化砼石,别有滋味在心头。

    突然高台庄和小张庄的群众代表找上门来,要求两个庄合伙修一条通往省道或环乡路的水泥路。

    高现华实在是太累了,真的不想再修路,尤其又是和这捣蛋在全县出了名的小张庄一起修路。但群众主动找上了门,这可是关系到民生的大事,作为支部书记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自思量:既然群众找上门,筹资应该没有问题,问题是路线(路的走向)和“指标”问题。

    一条路线是通往环乡路,修起来省心但费钱,因为路段较长——一千八百多米。而另一条路线直通省道,只有九百来米,修起来省钱,但是“费心”。这必须要解决另一个遗留问题:

    那是1997年,高呈祥为了高台庄和小张庄群众进城便利,趁着农村土地“二轮承包”之机硬生生地在东王庄农田里修筑一条长六百米、宽六米的“生产路”与小张庄“生产路”衔接,这样就可直达省道。当时说定了这两个庄要补给东王庄五亩地。路修通了之后,由于东王庄也确实需要这条生产路,所以两个庄迟迟没有补地。东王庄人便在两个庄的地交界处将路挖断。为了交通方便,高台庄与小张庄群众又把挖断的地方填平。这么多年这条路就是这样“时通时断”,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

    后来东王庄村民为了方便卖瓜、卖菜,大部份群众同意给他们两个庄修水泥路,但也有一少部份人持不同意见。为了省钱,两个庄群众最终选择了这条路线。加上通往两个庄里面的路段一共1986米。

    路线确定之后,高现华便去找赵乡长要修路指标。他毫不负责地推诿,“今年修路指标已用完,等明年再修吧。”

    可眼下群众修路积极性高涨,正是要钱的好机会,时机不可错过,他只好去找公安局长高呈瑞。

    高呈瑞早就想把这条路修通,为家乡做点供献,便亲自出面与有关部门协调,争取到两千米的“一事一议”修路指标。

    高现华接受了在东王庄要钱的教训,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不想一家一户去游说,想通过召开群众大会集中做思想工作。

    赵杏梅劝阻道:“小张庄群众会议开不得,这个庄群众刁钻,弄不好你就会被他们绕进去。上次赵乡长就上了他们的当,给我们工作带来多少麻烦。”

    高现华却不以为然,“你想的太多了,修路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他们总不至于好坏不分吧?”

    “我看要开还是白天开,千万别晚上开。”赵杏梅不放心,劝道,那年“高呈祥书记就是晚上在小张庄召开群众大会时被打的。”

    “他们庄的男同志白天都在工地干活,只有晚上人才能聚齐,我又没得罪他们,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他相信群众还是明辨是非的。

    赵杏梅见他执意要晚上开,也不好再阻拦,只好说:“那明天晚上我与陈会计和你一起去,以防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