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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谁主沉浮(1)问心无愧 决意参选

    为了保证马羌能当选村委会主任,赵乡长亲自主持了桥头村村两委换届选举工作。

    2008年4月6号,是关庙乡桥头村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海选(即:由村民正式提名村委会成员候选人)日。会场设在高台小学。

    “四先生”作为群众代表列席了选前动员大会。当乡组织部长刘敏宣读完《中共关庙乡委员会文件》(关于村党支部和第七届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工作实施意见)和《中国共产党关庙乡委员会(通知)》(关于村两委换届选举工作要严肃纪律的通知)后,在征求群众代表意见时,“四先生”当场提出:

    “谁能把地里的沟扒通,让老百姓庄稼不再受淹,我们就选谁当村干部!”

    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是老百姓期盼已久的,而让村干部头痛的农田水利工程。因为土地在1982年第一轮承包到户后,一些群众为了多种地和耕作方便,已把田头和地间的排水沟都填平了种庄稼。1997年,在土地实行二轮承包时,又是以实际耕种面积来计算的,因此那些原来的排水沟都变成了承包地,要想再把它重新扒通,并非易事——谁都不想从自家地里扒沟,给其他人家地块淌水。

    他的问题一提出,纷杂混乱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时间像是停滞了,空气好像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立起耳朵,仿佛丢下一枚硬币即可将寂静击破。

    寂静持续了片刻,突然有人大声说道:“我能把这沟扒通!”

    众人如同雷击电掣,同时瞪大眼睛向那人望去——说话的不是高现华,而是他的表弟王运鸿。他们原来都以为高现华会和马羌有一拼,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王运鸿,这场选举可就热闹喽。

    王运鸿这一惊人之举,只有“四先生”镇静如常,因为几天前王运鸿就找过他,对他说了想参加选举的事。

    当时他认为他和高现华是表兄弟,王运鸿若能在村里弄个“一官半职”,高现华也就多了个帮手。但他却有些为难,对王运鸿说:“你可是个新手,靠我一人之力也难以竞选成功。因为大伙未必投你的票。”

    他听后,并没有知难而退,而是说:“我就是为这事来找您老人家的。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土地承包到户这么多年了,田间地头的排水沟都被大伙填平了在上面种庄稼,因为没法排水,所以每年一到汛期地里的庄稼就被淹,所以大伙都希望扒沟。可村干部却没有人出头为大家解决这一实际问题。您若在大会上说:‘谁能把地里的沟扒通,我们就选谁当干部。’我当场把这件事应承下来,大伙不就投我票了吗?”

    “这倒是个办法。”“四先生”点头称赞,既而无不担心地说,“不过这样一来你可就抢了现华的风头。现在是实行民主选举,选举可是以票数定输赢。你若票数超过了他,他这个村长可就‘泡汤了’。”

    王运鸿笑道:“看您老人家想哪儿去了?我的票数怎么能超过他呢?他干了这么多年,为群众办了这么多好事,而我应承的扒沟,在群众的眼里只不过是‘空头支票’,他们不一定能当真,票数要超过他,您想都别想。”

    “四先生”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你的票数要赶上了他,你俩都成了村委会主任候选人,那时你兄弟俩还不掐起来?”

    “您老人家就放心吧,他这个村长是谁也争不去的。万一我俩都成为村委会主任候选人,我退出选举不就行了吗。”他斩钉截铁地表了态。

    ……

    王运鸿的表态,让“四先生”放了心。可他又担心高现华对王运鸿的参选有想法,于是他决定找他谈谈。

    夜色融融,晚风徐徐,深蓝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随着几声狗叫,“四先生”推开了高现华家的房门。

    “四先生”不愧人称“智多星”,他所选择的时间节点恰到好处——他们家刚刚吃吧晚饭,郭小红正在收拾餐具。

    高现华见“四先生”到来,带着遗憾说道:“您老人家怎么不早来一会儿?要不要俺爷俩再喝两杯?——小红,再把菜端上来。四大爷,您不会嫌弃吧?”

    “四先生”连连摆手,“嫌弃倒不会,不过我确实喝过了。我不是来喝酒的,就是来和你随便聊聊。要喝酒,我下次提前通知你。”

    其实高现华也只是跟他客套,他明白他此行目的——又是来劝他参加选举的。

    郭小红当然也清楚这些,真的不希望丈夫参选,但毕竟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过问,洗涮完毕后,便到后面楼房里休息去了。

    为了说话方便,他俩就在前屋里聊了起来。

    “不是我非逼你参选不可,而我代表是广大群众的意见。”“四先生”说,“假如你不参选,若马羌当了村主任,你可就成了罪人,大伙都会埋怨你。我知道你很累。好在乡里没有安排你参加支部换届选举,不当书记了,就不会像以前那么累了。何况运鸿现在也想参加选举,若在村里能谋上一席之地,也会成为你左膀右臂,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你的工作压力。”

    他听说王运鸿要参选,既吃惊又高兴,说道:“这正好呀!我们就一起把他推上去吧。反正我又不想干,就让他来当这个村主任。”

    “你说得倒轻巧。让他当村长?马跃武在乡里经营这么多年,又有赵金鹏的支持,他一个新手,能竞争过马羌吗?我之所以来找你,是怕你对他参选有想法。”他终于向他说明今晚此行的真正目的。

    高现华笑道:“您老人家多虑了。他参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有什么想法?”

    “你应该有想法,我是怕你认为他参选是冲着宋秀。”他说的有些含含糊糊。

    高现华感到诧异,“冲着她?她又不参选,与她有什么关系?”

    “四先生”以为他是装糊涂,闪烁其词发问:“你读过《诗经》吗?”

    “上学的时候学过《伐檀》、《硕鼠》。”他真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四先生”见他迷茫地摇着头,于是背诵道:“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ⅩⅩ兮!无X我X兮,无使尨也吠!”

    他听罢,更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更不知道“四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四先生”估计他也听不懂,便把事先写好的原文放到桌子上。他看了后依然摇摇头。于是“四先生”便把诗文“白话”过来。

    他听后,问道:“你老人家为什么要给我介绍这篇文章?”

    “四先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问,而是问道:“你认为吉人是强占了美女,还是美女甘心情愿随了吉人?”

    高现华是一个领悟能力很强的人,说道:“从文章介绍的情况来看,这是描述古代一对男女美妙的婚恋故事,毫无强占之意。有三个方面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一是‘美女怀春’;二是‘包之诱之’;三是‘美女表现’。只不过这最后的描写过于大胆与细腻,让人读来面红耳赤。”

    “正是因为这大胆细腻的描写,才使得男欢女爱的纯真性情淋漓尽致的流露,才使得这篇有争议的名篇流传至今。”“四先生”由此借古喻今,“你想想看:吉人送的麕和鹿,只不过是口中之物,就获得了美女之心,而你却送给她一个她梦寐以求的职业,虽然你们没有结为夫妇,但在她心中不可能没有你。这是事实,也是你和王运鸿之间一个难解的结。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担心他参选,你会认为冲着你,让你因此产生误会。”

    高现华朗声笑道:“您老人家绕了半天,原来想说的就是这个。其实我之所以把教师的职位让给她,完全是为了留住她,也纯粹是为了王运鸿。对于他参选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反正我又不想干,他若能当选,正合我的心意,怎么能会误会呢?”

    俗话说“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四先生”听他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说道:“你这么想得开,我什么都不说了。不过我给你丢个底:王运鸿无意与你争村长位子,他亲口对我说:‘假如你俩都成为村主任候选人,他会主动退出选举。’你不要有顾虑,一定要胜过马羌。”

    “干嘛要退呢?”他真的不理解王运鸿的一片苦心,说道,“现在实行的是民主选举,就是让有领导能力、有开拓进取雄心的新人走上基层领导岗位,带领群众共同致富,让农村更好地发展。你是书记、村长,不能代表你就最有能力。没干过的,不代表就不能干。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相信他们的选择。他们选择的是辉煌!是灿烂!是伟大的成就!”

    ……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王运鸿彻底摆脱了人生低迷命运。特别是与宋秀结婚以后,由于妻子严格“管教”,他改掉了好吃好喝的毛病,并戒了赌。他摘下了“农机修理部”的牌子,先是扩建一个“废品回收站”,既而又买来一些机械设备,建了一个“塑料制品原料加工厂”,加工生产各种质地不同的塑料颗粒。十几年下来他手里便有了几百万,家里盖了三层小洋楼,还买了辆小车。

    人有钱了,衣着形象也变了,当年的小平头如今却变成一头乌漆油亮光滑的长发,与他那张大脸盘相得益彰,那一脸憨气也随之荡然无存,活托托一副大老板的派头。虽然比不上杨琨、马羌,但在高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王运鸿形象变了,内心世界也变了。正如高现华所说的,他要创造辉煌,创造灿烂,创造伟大的成就!

    高现华不介意王运鸿参选,可宋秀却极力反对丈夫参选,这不仅仅是因为怕耽误生意,更重要的是怕危及高现华。因为在选举的过程中是有变数的,谁也无法左右最后的结果。他是她的恩人,也是他们家的恩人,他们不能恩将仇报。所以她力劝王运鸿“别趁这个热闹”。可王运鸿却像着了魔一样,第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愿。这让她非常震怒。但她还是压着心中怒火对他说:

    “你这个人真没良心,当年要不是他把这教师位子让给我,现在可是五千多块钱一个月,何苦去当那个村长?凭良心说,我只是希望他能多干几年,将来离职了能多拿点钱,我心里好受些。”她想用事实唤醒沉睡在他那被掩埋在心灵深处的良知。

    “你对他倒是挺上心,可对我却一点也不关心。”他突然心中醋意涌动,语言也变得尖酸刺耳,“他不想参选你却劝他参选,而我想参选你却不让我参选,吃里扒外。”

    她依然强忍着愤怒劝道:“他和你不同。村干部一个月就那几百块钱,你当干部一年能弄几个钱,反而会影响生意。他本来就是种地的,当干部不耽误种地。”

    “弄不了几个钱?那为什么人家都争着干?那杨琨、马羌哪个不比我有钱,他们为什么都还想干?何况我参选不是为了钱,而是要实现我的人生价值。现在实行民主选举,正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出头的大好日子,我干吗要放弃这个机会?你说什么都没用,这次我非参选不可!”他语气坚定,脸上浮现出以往没有过的倔强与决绝。

    “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呢?你要横插一杠子,在这边搞起了内讧,岂不是便宜了马羌?高现华还指望你给他拉票呢。你要不听劝,我就和你分居!”她见他竟敢违背她的意愿,不由声音颤抖起来,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王运鸿听到“分居”两个字,顿时火爆起来:“就为这事,你却要和我分居?真是旧情难忘啊!”

    “说事归说事!你说那些无根无据的事有什么用?”宋秀怒道,“我跟他有什么旧情?你都看到啦?”

    “我当然看到了!你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背叛了我!他把你带到小河边那棵柳树下,你们在干什么还要我说吗?他们家门旁为什么总是挂着一条绿毛巾或一条红毛巾?那绿毛巾就表示郭小红不在家,你可以进去;红毛巾表示郭小红在家,让你别闯红灯。我说得对吗?还有那天晚上,他为什么钻你床底?这些铁的事实,你能抵赖得了吗?”

    王运鸿无情地揭露,让宋秀很难堪,于是语音苍凉地说:“既然这些你都知道,我也无话可说。你现在有钱了,不听我的了。我不好,你就重找一个吧。你现在就到楼上去睡吧。”

    他是铁了心要参选,目的就是要证明自己,去实现自己的梦想。真的到楼上去睡了。

    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一种忧怨油然而生:

    月上柳梢人上楼,一缕月光一点愁。

    春夜漫漫怨无际,一口喝下一杯酒。

    村民投票掌沉浮,一届选举一局赌。

    为官从政为民生,一生且做一回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为什么不能提升自己人生价值?为了改善民生,服务于群众,我为什么不能去挖掘潜力,展示才华,创造辉煌?想到此,他感到问心无愧,执意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