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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低谷人生(6)支部书记 泥腿瓦工

    李萌霞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郭小红迫不及待问:“那后来呢?”

    她继续说道:

    “他把花生拉到贺彩山家场上后,喊我下车。他见我没在车上,于是惊讶道:‘你爷俩把我老婆弄哪去了?你们赔我老婆!’

    贺彩山感到冤枉,‘你老婆钉在你车子上,你把她拉哪去了,我们怎么知道?’

    他不知道我到哪去了,便撒起泼来:‘反正打破头不怕扇子扇,今天我豁出去了,你们要不还我老婆我跟你爷俩没完!’他拿起铁叉就要跟人家玩命。

    贺彩山知道他是个无赖,爷俩捉住叉子妥协道:‘箭强啊,你老婆哪去了我们真不知道,这事你赖不着俺爷俩。再说,你要不干这事,我们招惹你干什么?跟你说实话,我本来打算放一场电影好好给你扬扬名,现在看在你老婆不知哪儿去了的份上,就放你一马。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老婆你自己去找,这花生你也给我们拉来了,我们也不经公了,也不去声张,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这总该可以了吧?’

    他也觉得不占理,只好威胁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信你。但你们说话要算数,如果把这事抖落出去,可别怨我对你们不客气!’

    这事虽然当时贺彩山父子没声张,可后来还是悄悄地传扬开来,东庄西村无人不晓。

    他到俺娘家去带我,我死也不愿意跟他回去,要和他离婚。他威胁我父母说:‘她要不跟我回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要把你一家老少都杀光!’

    父母听他这么说都很害怕,劝说我跟他回去。我让他当着我父母的面表示以后不要再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他当时表示痛改前非,我才跟他回家。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偷东家,摸西家,我以为他改好了。谁知他又去偷电线、变压器。后来派出所要来抓他,便带着我逃到外地去打工。

    到了外地,我进厂做工,他白天睡觉,说是夜里去捡破烂,实际上还是去偷东西。后来他听说厂里有很多废铁,就逼着我和他一起偷。开始几次我是从大门直接进去的,可我一般情况下是不上晚班的,因此他们发现铁少了,就怀疑到我。我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后来我就翻墙头进去,想不到这次还真的被你们捉住了。

    到了派出所,经过审讯,他供出了偷电线、变压器的事。他承认我是在他逼迫下才帮他偷的。让我交了两千块钱罚款,把我放了。我向法院提出和他离婚,得到了法院支持。离婚后,我没脸回老家生活,也怕他出狱后找我的麻烦,所以才来投奔你。想不到你家现在是这样情况,我不想给嫂子添堵,马上就离开这里。”

    “好妹妹,不是我想多了,而是你想多了。”郭小红听后,受到很大震动,说,“你也够可怜的,我很同情你。你就先住在这,给我做个伴,让你现华哥慢慢给你想办法。”

    高现华也说道:“你嫂子说的对,你先在这儿替我照看一下你嫂子,我先到工地去找点活干,以后也帮你找点事做。”

    她见高现华夫妇收留了她,兴奋如同咆哮的江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奔流不息……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此时复杂隐晦心情,只见睫毛梢头挑着几颗晶莹泪珠,随着眼帘颤动,两行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当天晚上,高现华就去找弟弟高现军,问他工地上要不要人。

    “工地上干活,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所谓,我给老板打个电话说一下,你明天就可以去。”弟弟毫不犹豫地说,“你以前不是砌过墙吗?我给老板说,你是大工。”

    高现华以前也干过瓦工,不过干的时间不长,手艺不好。再加上这么多年没摸过瓦刀,干大工,心里没底,于是说:“我的技术不行,还是干小工吧。”

    “小区楼房和我们农村的瓦房不一样,砌墙不要‘抱大拐’,大都是‘直片墙’。”弟弟鼓励道,“你有瓦工基础,边干边学。大工比小工可多三分之一的工钱。我先带你干两天试试,实在不行再干小工。”

    ……

    第一天,弟弟给他做好了两条墙面垂直线,并告诉他初次砌墙一定要时刻记住《瓦工砌墙口诀》:

    砂浆摊平到两边,下跟墙口上跟线。

    砖块交错板对板,顶头抹灰别睁眼。

    墙面平整且垂直,砌缝巧成十字线。

    拐角门边用挂杆,起线依照行头竿。

    高现华毕竟二十多年没摸过砖,砌出来的墙,墙面不太平整,且灰缝也不饱满,有的碰头缝也没有堵实。老板看到以后说道:“老大才学砌墙吧?墙面不平,灰口不满,还有‘睁眼缝’。好好干,好好垒。”

    “以前干过,当了教师、大队书记以后就不干了。”弟弟替他解释道,“今天第一次砌墙,有这样还可以,再干几天熟练就行了。”

    “哦!大队书记来我工地干活,很荣幸啊。”老板听了很惊讶,说道,“看现军老弟面子,别人一百五十块一个工,就给你一百四十块吧。往好的垒,以后干好了,我再给你长工资。”

    高现华在工地上,很快有许多人知道了他是“大队书记”,这也算是“千古奇闻”。大伙见他戴着安全帽,手提瓦刀,都对他投去冷冷的目光——“大队书记”的形象在他们心目中再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样子,而是比他们还要猥琐的普通劳动者。

    有两个工人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位就是他们村的。他们的对话,高现华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大队书记还来干瓦工?”

    “因为他不贪腐,所以手里没钱,为了挣钱,现在辞职了。他可是个好书记。”同村的工人说。

    “我看他就是个甩书记,哪个大队书记城里没房?家里没车?就算现在不干了,也用不着来工地干瓦工?”

    ……

    他听了他们的议论,心里泛起一丝酸楚:当官贪腐,日子过的比他们好,他们仇恨;不贪腐,日子不如他们,他们又瞧不起。

    他不理会人们说什么,只当东风吹马耳,依然坚持走自己的路,坦坦荡荡挥舞瓦刀,继续干着泥瓦工。

    弟弟是工地上技术顶尖的瓦工,专门干一些技术性较高的活,没时间带他去砌墙,只好把他交给他的好朋友何继林。

    何继林技术一般,但工地上什么活都能干,天天带着他一起干。

    “你们两个以后就在一起干。”老板对何继林说,“无论干什么活,出了问题我都找你何继林,你毕竟是老工匠,每天又比他多十块钱。”

    所以每当砌完一道墙,何继林都要进行认真修整。粉墙时他都要刮墙找平。他带高现华这样新手干活比别人要累。但他从来都没有叫苦叫屈,带着他一干就是两个多月,直到他能独立工作。

    高现华的瓦工手艺,实际上都是跟何继林学的,他事实上就是他的老师。

    说实在的,他在没来工地之前,从心底里瞧不起瓦工。可到了工地之后,当他看到他们砌出的每一道精致的砖墙,不由对他们肃然起敬,对何继林更是特别尊重。每次上班,他都让何继林先休息一会。他帮助跟他俩干活的小工木苒棠接砂浆,并把砖块码在脚手架上。这让木苒棠很受感动。

    有一次加夜班,收工后已是凌晨一点,木苒棠对高现华说:“高师傅,感谢你一直对我照顾,我请你吃饭吧。”

    他笑道:“你一个女同志在工地上干活不容易,照顾一下是应该的。吃什么饭啊?现在几点了?哪还有卖饭的?”

    “有。”她高兴地说,“我带你去。你跟我走就行了。”

    他们来到一条公路边的一个“大排档”,那儿有几个“大货”司机在那吃夜饭。她点了一盘凉拌菜和一盆烧牛杂,要了一瓶白酒。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拉着家常,不知不觉将一瓶白酒喝光。

    高现华忙去付钱,她却拉着他不让,非要自己付不可。他感到羞愧,说:“你付就付吧,明晚我再请你吃饭。”

    ……

    当他们要分路时,她突然停下车子,拉住他的手说:“我们两去‘开房’吧?”

    他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说道:“我的傻妹妹,醉了吧?离城这么远,上哪开房?你赶快回家休息吧。”

    她用手向路边一指,“这玉米地就是不要钱的‘钟点房’……你不是说嫂子得了癌症了吗?等她走了,我就带着儿子去你家。——你真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多难?”

    他非常诚恳地对她说:“实不相瞒,我虽然当过大队书记,但我真的很穷,我的儿子尚未娶上媳妇,哪来的钱再养你的儿子?别让我把你儿子耽误了。”

    “这么说你是看不上我?那就算了。”她骑上车子走了。

    高现华喊道:“小木,别忘了,我明天晚上请你吃饭!”

    ……

    第二天傍晚,他邀请木苒棠一起请何继林吃饭,被她拒绝了。他只好让弟弟来陪何继林。

    他们来到一家小饭店,要了几个菜,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我之所以把大哥交给你,是因为我们兄弟两关系不一般。”高现军对何继林说,“你为人厚道,讲义气,能把一个新手带成一个大工,是要付出不少心血的,大哥请你吃饭是应该的。来,我先敬你一杯。”

    “我们兄弟还用说这些?”何继林诚恳地说,“你在工地干的那些活,大哥又干不了,你不把他交给我交给谁?费点心也是应该的,好在大哥聪明有悟性,什么活一看就会。现在能独立干了,也可以把嫂子带工地上来,两个人一天能挣二百多。”

    “你嫂子这辈子是上不了工地了喽,她得了胃癌,恐怕没几天活头了。”高现华哀叹道。

    “哥,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何继林连忙道歉。

    高现华苦笑了一下,“这也是没法子事,老百姓过日子,怕的就是天灾人祸,目前我是到了我这一生最困难的时期,现在我才深深体会到:手里要有点积蓄日子才好过啊。何老弟,你怎么也没把弟妹带工地上来啊?”

    “你兄弟俩今天是怎么了?”高现军感到啼笑皆非,“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老婆……不说了,还是喝酒吧。”他想把话岔开。

    何继林心中涌起一股用药物无法医治的凄楚,那段曾让人依恋不舍的而又令人情感失落的婚姻实在有伤大雅。但痛伤与漠然的缠绕,在心中挣扎徘徊多年,按不下,关不住,总想一吐为快,于是说:“人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天没有外人,我就对大哥说了吧。”

    他带着一丝凄苦而又沧桑的微笑,讲述了那段令人伤痛、难以启齿的婚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