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篇之涉世

    进入千禧年，姐在我临毕业前回来了，她在家变的沉默寡言，眼神没有了以往的灵动，仿佛隔了一层灰，黯然无色。随后在当地找了一间制衣厂上班。

    考完毕业试那晚，我敲开姐的房门，她坐在床沿看书，她把书放下，我瞧了一眼，是《厚黑学》。

    “弟，怎么了？”

    “姐，你那厂要招人吗？”，我问。

    姐仿佛想起自己的过去，沉默好一会小声道，“是要招人，你真要去？”

    “嗯〞

    “不后悔？〞

    “没什么后不后悔的”

    “弟，出到来社会和你在学校完全是两码事，这个我说不清道不明，让你体会了你才能真正理解。但要记着，嘴放甜点，要忍，要圆滑，吃亏是福”。

    说完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起身对我说，“时间还早，来，出去走走〞。

    路上，姐跟我说了上班要注意的一些事项，随后拐进一间专卖店，我第一次见识了姐的口才。

    第二天早，穿着姐给我买的新衣服新鞋子，她说人靠衣装，第一次要给人留下好印象。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姐去了制衣厂。

    这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300人左右。现在是上班高峰期，人头攒动，姐此刻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脸上笑盈盈，跟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向工友们介绍我，说我会在这里上班，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不敢抬头，跟着她后面，脸上火辣辣的。

    来到二楼人事部，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前，

    “你好，渣主管”，姐甜甜的叫道。

    “呦，是娟啊〞，我看到他眼镜后面那色咪咪的眼神。

    “这是我弟，叫李，刚毕业出来，他想在这上班，所以带他来面试〞。

    我木头般站着，

    “打招呼啊〞，姐小声提醒。

    我如梦初醒，微鞠躬忙叫道，“渣主管你好”。

    “嗯，不错，长的一表人才”，渣主管皮笑肉不笑的说。

    “既然是你弟还面什么试，明天来上班得了，来，填份表〞，他把一张表格放在桌面。

    我刚上前一步，他摆摆手，说让你姐来填吧！

    姐弯腰拿笔写字，他头微微上扬，在偷窥姐的胸部。

    我愤怒了，踏上一步，草泥马，我要揍得你妈都不认得，不上班都好了，有什么大不了。

    姐这时用脚踢了我一下，我强迫自己停下，低下头，掩饰我要杀人的眼神，控制暴怒的身体，心里充满不甘和耻辱，拳头紧紧握着，我恨，我人生如此第一次恨，恨什么，我不知道。

    走出办公室，姐长叹一声，“我很恶心他，讨厌他，但有什么办法，求人办事很多都身不由己，这就是社会，要记着昨晚我跟你说过的话”。

    我不语，明天虽然可以上班，可我没那份喜悦，有的只是失落和难过。

    离开厂，我再一次来到东江边，对着天空诉说我的苦恼。

    隔天上班，跟姐不是在同一个车间，因为是菜鸟，什么都不会，我努力学，但挨骂总少不了，有的甚至侮辱嘲笑我，我记着姐的教训，哪怕不是我的错，我都会控制情绪，嘴角挂笑像个孙子般站在爷爷面前低头认错，转过身没人注意，我会咬牙切齿，诅咒它的祖宗十八代。

    我开始怀念上学的时光，同学的友谊，笑是纯真的，不会有你欺我诈。可这里有双无形的手束缚我，我无扎可挣，我无声呐喊。

    同时我也想到之前姐打工的一年和我读书的一年，过的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我满心愧疚，现在我披着这姐曾经披过的人皮面具，我好累，好累。

    上班的日子总是很无聊，每天重复着做同样的事情，身体像机械般的运动。在然后就是上班下班上班下班。我找不到活着的真谛。

    更让我确底悲哀的是，我发现以前在学校学的知识，基本派不上用场。只要认识字，会加减乘除，会ABCD26个字母就可以了。

    像物理，难道要我跟同事讲万有引力？

    像化学，难道要我跟同事讲冰的结构？

    像历史，难道要我跟同事讲三国演义？

    像生物，难道要我跟同事讲精子与卵子的结合过程？

    我找不到它们存在的意义，终有一天随着我的排泄物拉进马桶，被水一冲，我挥着手说拜拜。

    我迷茫，我困惑，要真这样，我读那么多年书，学那么多知识干嘛，直接小学毕业就可以了。干嘛还要浪费几年的时间金钱？

    我永远找不到答案。

    两个月后，我拿到了人生第一次的工资，我永远记得，327元，我颤抖的端着它，它沉重的让我难以呼吸，里面包含着太多的汗水和耻辱。

    我把它高高举起，仰天大笑，

    钱啊，就让我跪在你面前，做你一辈子的奴隶吧！！！